萧玉枝抱着床柱,说:“我不,我就不。”
她撇撇嘴,继续说,“我偏要叫,老太婆老太婆老太婆…”
柳氏就要去拧她的耳朵。萧玉枝脑袋一缩,委屈道:“母亲。”
柳氏轻叹一声,到底下不了手。毕竟再过几日,就要嫁人了。
想到这里,这心就软得一塌糊涂。她柔声道:“好了,你听话一些。到了婆家,可不许这么没大没小,没人会惯着你的。”
“…玉枝,你要相信母亲,郭大人会对你好的。至于郭老夫人,你莫要与她对着干,可倘若她太过分,你也不用忍着,要她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负的。但是最重要的,是郭大人偏向谁。郭老夫人是他的母亲,从小将他拉扯长大,在这上头,你已经输了…但是夫妻一体,没有什么是比夫妻更亲密的关系。父母、儿女,都比不上,你可知道?”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就是不想嫁给郭安泰。
而这会儿,她看着母亲的眼神,忽然鼻尖一酸,用力的扑到了她的怀里:“母亲…”
便是萧玉枝死活不想嫁,到了八月初一,还是被送上了郭家的花轿。
这日萧鱼也会随薛战出席,去郭家喝喜酒。
萧鱼先前虽和萧玉枝吵吵闹闹,关系不大好。可那毕竟是在闺阁时的事情。她嫁给了薛战,萧玉枝嫁给了郭安泰,护国公府与新朝的关系,就更加的密不可分。
又想到那郭老夫人张氏…萧鱼便蹙起眉头来。
元嬷嬷在她的身边说道:“五姑娘这脾气,对上那郭老夫人,怕是这郭家内院从此就不安宁了。”
是啊。萧玉枝这样的脾气,总是要自己占些便宜,而那张氏,又是极为苛刻的。就盼着这张氏念着萧玉枝的身份,莫要太过分了才好,不过…那张氏怕不是什么知轻重的主。
当初当着她的面儿,都能让皇上为她做主,这老婆子,估计心里面也没什么怕的人。
萧鱼换好皇后常服。
玉女献寿云龙纹双膝斓马面裙,裙摆绣以梅花鹿、花卉、云纹等图样,很是精美,走起路来,步步华贵。
她侧目问替她摆弄珠钗的春晓,问:“皇上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都差不多时候要出宫的。
春晓小心翼翼将珠钗插好,回答道:“这会儿还在养心殿忙呢。娘娘您是知道的,皇上忙起来就忘了时间了,要不您过去催催吧。”
说了要去郭家吃喜酒的,再说那郭安泰除却吏部尚书的身份不说,也是昔日与薛战出生入死的兄弟。萧鱼点头,吩咐春茗:“那皇上的常服带上,直接去养心殿吧。”
春茗遂应下,走到衣柜旁,小心翼翼取出一套帝王常服来,搁在了描金托盘上。
随后捧着,跟在萧鱼的身后,去了帝王处理政务、召见大臣的养心殿。
帝王正在西暖阁,守在外头的何朝恩,见着皇后娘娘,自是过来向她请安。萧鱼知分寸,与那蛮汉的夫妻感情再好,也不会去干预他的政事的。
欲去东暖阁等一会儿,便听得何朝恩说:“卢大人进去也有一会儿了,估摸着很快就好了,不如娘娘先进去等吧。”
萧鱼黛眉微蹙,看向何朝恩:“卢大人?”
何朝恩点头,体贴道:“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卢希忠卢大人。”
卢希忠。锦衣卫指挥使乃锦衣卫首领,正三品的官衔。
她不好进去,不过听着何朝恩的意思,差不多快禀告完了。念着这段日子她与薛战的相处,的确如普通夫妻无二,便也未有多少犹豫,点头走了进去。
刚走到里头,便听到那帝王威严冰冷的声音——
“他还敢回来?”
好像是什么不该回来的人回来似的。
接着又命令道:“…若是抓不了活的,死的也要给朕弄回来。”
然后是另一个声音,便是那锦衣卫指挥使卢大人领旨的声音,铿锵有力。
萧鱼的步子一顿,停在原地。听着里头的脚步声传了出来,便见那穿着一身飞鱼服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
而立出头的年纪,浓眉大眼,很端正的长相。看到面前年轻的皇后,眼神略一愣,而后行礼退了出去。
未急着进去。萧鱼侧过头看了那卢大人一眼,看着他远去的挺直身影,略有所思。还是春晓轻轻在她耳畔提醒了一声:“娘娘。”
这才回过神来,缓步进了西暖阁。
萧鱼进去,行礼后让春茗将帝王常服搁到一旁,亲自替他更衣。薛战低头看了她一眼,道:“来了多久了?”
忽然问这个?萧鱼对这方面有些敏感,便如实说:“刚来的。”她抬眼望着薛战,说,“若是皇上不喜欢,下回臣妾注意一下就是了。”
“朕不怕你听。”薛战一字一句道。
若是当真不怕她听,又为何会问这个。萧鱼还是继续道:“臣妾的确刚来,何公公也看到的,就听到皇上要抓什么人…”想到了什么,问道,“可是先前行刺皇上的刺客?抓着了么?”
薛战顿了顿,就道:“还没有。”
嗯。萧鱼轻轻应了一下,就没有再多问,继续为他穿衣。
已经习惯了,洗衣做饭的粗活儿做不来,可一些伺候夫君的日常小事,却很顺手。薛战敞手由着她更衣,低头看着她熟稔的举止,那双小手灵巧漂亮…她身上的每一处,都仿佛是精雕细琢,得天独厚的。仿佛生来就是要被捧在手心里娇宠的。
静静凝视她的眉眼,薛战忽然道:“龙袍繁琐,朕不怕你笑话,朕自个儿初次穿上的时候,都不晓得怎么穿…”
萧鱼唇角微扬,觉得有些好笑,能想象到他那会儿有趣的模样,肯定手旁搅乱的。本来就不像帝王,就跟耍猴儿似的。不过现在…怕是没有人会说他没有帝王风范了。浑身上下结实帝王威严。
替他系好玉带,摊手轻轻铺平胸前褶皱,举止细心。她想说当了帝王,不用自己穿龙袍,自有人伺候他穿的。
却听他慢慢的说道:“朕却记得,你头一回伺候朕穿龙袍的时候,倒是很熟练。”
贴在他胸膛的小手停了停。
她十岁时便与太子赵煜定下亲事,之后的四年,都为了当好一个皇后而努力。姑母派了很多宫里的嬷嬷教她。如何替帝王更衣,亦是她日常练习的内容之一。
第71章 喜事
好端端的, 说这个做什么?他明明知道的…这事儿萧鱼是坦荡荡的。毕竟她昔日乃是赵煜之妻, 这是天下皆知之事。他也是晓得的, 还毫不顾忌的娶了她这个寡妇。
又不是她求着他娶的。萧鱼继续, 不疾不徐替他将龙袍整理好。
男人高大挺拔,宽肩窄腰, 天生的衣裳架子。萧鱼替他穿好,打量几眼, 望着他浑身的英伟气概, 也隐隐有些成就感。
薛战低头看她的发顶, 轻轻垂下的乌浓眼睫,精巧无双。
这是他的皇后。
…
郭府迎亲队伍已将萧玉枝迎走。柳氏双眼有些泛红, 适才看到萧玉枝不肯上花轿, 差点忍不住,真的不想让女儿出嫁。这会儿罗氏就陪在她的身边安慰她。
身穿绯色武将官服的萧淮和萧三爷站在一起。兄弟俩结实人高马大,英武沉稳。
萧玉枝平日骄纵蛮横, 萧三爷有时候也头疼,可到底是父女,看着她终于出嫁,心下自是有些不舍。他侧目,看着身旁的大哥, 说:“玉枝嫁给那郭大人, 不晓得是福是祸…”
郭安泰是二品大官,新朝的开国功臣,帝王的左膀右臂。萧家女儿能嫁给他, 当然不算委屈。可他们护国公府与郭府,虽同朝为官,效忠新帝,可向来是进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的。如今莫名其妙的,竟成了亲家。
萧淮淡淡的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必太过担忧。”
也是。萧三爷点头。他对兄长自小敬重,习武之人最讲究的便是团结和义气。便是平日那柳氏在他耳边隐隐有些抱怨,觉得萧淮雷厉风行,一味一意孤行,似是未将其余两房放在眼里。可萧三爷却是不觉得。不管是军营还是在萧家,萧淮的话便是军令如山。
萧淮负手而立,看了一会儿便要进去。罗氏也缓步走到他的身边来,轻轻唤了他一声:“国公爷。”
萧淮颔首嗯了一声。
之后有随从匆匆过来,向萧淮禀告事情。
罗氏站在一边,看着萧淮朝着边上走了几步,稍远些,才听那随从禀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向来沉稳的护国公萧淮,听了之后,眉宇登时皱拢。
罗氏立在原地,柳眉也跟着他微蹙。
槐花黄。桂香飘。这会儿护国公府喜气洋洋,欣欣向荣,可她总隐隐觉得,似乎又要不太平了。
…
萧鱼随御驾到郭府时,已宾客盈门。
郭安泰虽官居二品,可到底是与新帝一道才在晋城扎了根儿的。并没有多少的亲戚。多大是官场同僚,携家带眷出席喜宴。帝后出席,自是令郭府蓬荜生辉,穿着吉服的郭安泰忙前来行礼,将帝后迎入主桌。
今儿郭安泰娶妻,办得如此热闹,张氏早就乐得合不拢嘴。一改往日朴素风范,张氏今儿穿金戴银,可谓是金光闪闪,极努力的给自己儿子争脸。便是平日那些个夫人看不惯她,看在郭安泰的面儿上,都得对张氏恭恭敬敬的。
张氏很受用这套。只是,眼下目睹帝王威严尊仪,想起那日宫中之事…登时面色发白,余骇犹在。
萧鱼是不喜张氏的,可比起张氏的直接凶悍来,她倒是更加不喜那郭素宜。
远远的,便瞧见那郭素宜乖巧的站在那边,娴静端庄。
桃红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原是年轻清秀的女孩儿,这样一打扮,就有些老气横秋的。萧鱼拧眉,上回瞧着她的打扮有些进步,怎么如今又穿成这样?
张氏也特意看了那皇后一眼。
先前她觉得吧,帝王乃是乡野出身,习惯勤俭,这萧家女儿这般挥霍的性子,定然很快就会惹得帝王厌弃的。未料都半年多过去了,这位萧皇后不但没有失宠,而且宠冠后宫。这血气方刚的年轻帝王,竟连一个嫔妃都不曾纳。
她几回都想将素宜塞到帝王身畔,却是屡屡不成,只得无奈,打算早些将女儿嫁给好人家…省得再多养几年,浪费口粮不说,年纪大了还不好嫁。
看到郭素宜也在看皇后,目露钦羡,张氏撇嘴,小声的说:“都这么久了,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弱不禁风的瘦弱模样,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
顿了顿,想到当初帝王尚未成就大业时,她虽欣赏,却不愿将郭素宜许配给他,怕到时候东奔西跑,姑娘家是最经不起蹉跎的,就想女儿安安稳稳的嫁个有钱人,还能帮衬娘家。
于是继续道:“倘若那会儿母亲做主将你许配给他,现在还有这萧家女什么事儿?你啊,估计儿子都替他生了。”
郭素宜没说话,张氏今儿忙,也没工夫搭理她,便去招呼其他宾客。
…
萧玉枝坐在喜床边等郭安泰。虽说她不喜欢郭安泰,甚至讨厌郭家人,可姑娘家出嫁乃是人生大事,总是免不了忐忑。她等了好久,听着外面的喧闹声,热热闹闹的,听说来了好多人。她都要困死了,郭安泰才进了新房。
掀了大红盖头,萧玉枝抬起眼看了面前这男人一眼。
而立之年的男人,比起她来说,岁数实在有些大。不过好在这郭安泰文武双全,瞧着倒是挺年轻的,不过这模样嘛…比起年轻俊美的帝王,实在是差太远。
不是说她喜欢帝王,只是从小习惯与萧鱼比,这夫君自然也是与她比较的。
萧玉枝妆容浓艳,黛眉红唇,凤冠霞帔。
虽是阴差阳错娶她进门,可郭安泰也是谦谦君子,日后她是他的夫人,又比他小那么多,定然是要多让着她一些的。瞧见她板着一张小脸,知她嫁得不情不愿,郭安泰心里也未多想,只继续与她进行该进行的步骤。
喝完合卺酒,新房内的人都识趣儿的退了下去。萧玉枝坐在榻边,瞅了一眼身旁的郭安泰,说:“你母亲不喜欢我,你知道的吧?”
说话没大没小的,连个称呼都没有。
郭安泰倒是好脾气,没与她计较,先前她与他母亲却又过节。他慢慢的说:“那都是以前的事情,如今你是我郭家儿媳,便是一家人。”
一家人怎么了?一家人那老太婆就会对她好吗?萧玉枝一双手攥着,安静的没说话。
郭安泰也是有些了解她的脾气的,听得出她语气中的委屈,便温和道:“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他从榻上坐起,走到一旁的立柜前,打开后,从里头取出被褥来。
萧玉枝就望了过去。
看着他高挺的背脊,见他抱着锦被走到塌下,然后非常熟练的铺床。她的确是不想嫁他,也不想和他同床共枕的,可她还没开始嫌弃,他就主动睡地上,萧玉枝的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她应该是松一口气才对的…
静静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望了一眼烛台上霹雳啪啦燃着的龙凤喜烛。萧玉枝忽然开口,轻轻的说:“我…我现在嫁给你了,你以后,会对我好吗?”
郭安泰还在铺床,听着身后萧玉枝的声音,便应道:“当然。”
又听得她道:“那若是…你母亲欺负我,你会帮我吗?”
还是小孩子脾气。郭安泰不自觉的弯唇,说:“若是母亲不对在先,自然会帮你的。”
是吗?萧玉枝看着他,有点不太相信,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选择相信。她咬了咬牙,直接往后一躺,睡在了锦被之上。说了一句:“那…你来吧。”
大婚之日,洞房花烛自然是顺理成章。只是郭安泰向来不喜欢强迫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同意放妻子离去。她不愿意,他不勉强。而这会儿,听到身后女孩儿的声音,郭安泰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转过头去…
便看到她穿着一身大红嫁衣躺在床上,视死如归的模样。他其实想说,她不愿意也没关系,这桩亲事本就是她受委屈的。
大概是多饮了几杯,亦或是今日新房的气氛,或者是…太久没有碰女人。
鬼使神差的,就被那少女玲珑的曲线诱惑,不知不觉覆了上去。气息渐粗。四目相对,他看着身下的她强装镇定的模样,轻轻将脸凑了上去。
男人逼近,萧玉枝深吸一口气,抬手抓着了他的肩膀。
郭安泰疑惑的望着她。便听她再一次道:“刚才说的话,你要算数…你不能帮着你母亲欺负我。”
好像他会骗她似的。郭安泰笑了笑,说:“…好。”
第72章 故人
萧玉枝出阁这晚, 柳氏舍不得女儿, 关在屋子里偷偷的掉眼泪, 罗氏专程过去安慰她。等罗氏回来时, 天色已黑。曲曲折折的长廊上,挂满大红灯笼, 随着秋风摇曳,忽明忽暗。
罗氏闻着满园桂香, 身形单薄, 手指觉得有些冰凉, 下意识握了握。表情温和的问身边的丫鬟:“国公爷可回来了?”
丫鬟提着灯笼,回话道:“…国公爷刚回府便去了书房。”
回来就好。今日那小厮前来禀告了什么事情, 之后萧淮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下午又出了一趟门, 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罗氏一听,便也未急着回房,先去了萧淮的书房。
她过去的时候, 书房内灯火通明。萧淮正坐在太师椅上,身上穿得是武官朝服,手握铁枪,正用汗巾轻轻擦拭枪头。
这杆铁枪随萧淮出生入死二十载,曾见证过他的丰功伟绩。但凡有心事时, 他便会低头安静的擦拭铁枪。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烛光熠熠, 照得成熟男子的脸庞沉稳如山,连那左侧眉角的疤痕都柔化不少。
罗氏轻轻走过去,唤了一声:“国公爷。”
萧淮低声嗯了一声, 起身,将擦拭的锃亮的铁枪放到架子上。
男人的背影高大,罗氏抬脸看了一会儿。萧淮转过身时,便见他在看自己。自小习武、粗枝大叶的武将,很少懂得怜香惜玉,罗氏温婉体贴,萧淮固然爱惜,却终究不似那等细致体贴的男儿,与她相敬如宾,已然算是做得很好了。萧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不管多晚,她总是要等他的。罗氏回道:“妾身想来看看国公爷…今日五丫头出嫁,国公爷可是想起年年出阁的时候?”
年年。想到那稚气的小女儿,萧淮的眉眼稍柔和些。没想到他曾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叛军,如今他们萧家女儿,一个个都嫁了过去。
新帝,开国重臣…
罗氏就说:“有些话,兴许妾身不该说的。只是妾身以为,那新帝似是对年年十分不错,新帝登基,虽是名不正言不顺,可如今大局已定,且若是日后年年能生下皇上,那咱们萧家…”
萧淮皱眉。
本就是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夫妻六七载,她如何不懂他的心思,登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罗氏轻轻垂眼,道:“妾身只是心疼年年。”
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她不想看着他做任何冒险之事。
萧淮明白她是关心自己,声音温和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先回去休息。”
罗氏点头,正欲虽萧淮一道出去,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习武之人反应迅速,萧淮长臂一伸,立刻扶住了她的身体。
见她清秀脸颊略显苍白,才皱眉关心道:“怎么了?”罗氏瞧着虽然纤弱,可身体一向好,嫁给他之后,有时候还会跟着他学些强身健体的招式。
萧淮虽然粗心,却也知晓身体的重要性,便连夜去让人请大夫。而后才诊出,罗氏已有两月身孕。
…
御花园内花团锦簇。萧鱼正在赏菊,又让春晓春茗摘些桂花,到时候酿桂花酒。听的元嬷嬷满脸欢喜的来传喜讯,萧鱼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
元嬷嬷点头,说:“那还有假?国公府刚传来的消息。”元嬷嬷是萧鱼生母顾氏陪嫁,先前罗氏进门,也曾担心这继母会对萧鱼不好。可这么多年过去,元嬷嬷早已对罗氏没有任何偏见。且进门七年,至今尚未有子嗣,于顾氏留下来的一双儿女虽是好事,可于罗氏个人,却是遗憾。
帝王正从御书房出来,只由何朝恩一人跟随,远远的,就看到那姹紫嫣红中间,那一抹最艳丽的娇色…赏心悦目。薛战先前未近女色,与大业未成固然有关,还有一部分,便是数年前心里留下的阴影。
那样娇小无害的女孩儿,却让他那么疼。
本是心存报复,想着定是要千倍万倍的讨回来。可再见她时,见她容貌娇娇、玉容怯怯。一袭大红嫁衣,穿在身上,坐在床畔,肩膀瘦弱,看上去还那么小…他堂堂雄伟男儿,如何与一个小丫头计较?便罚她替他生儿育女罢。
见她笑靥如花,薛战只觉得神清气爽,阔步走了过去。
何朝恩跟在帝王身后,原是低着头的,在听着帝王的脚步声,才略微抬头,静静望了一眼。
薛战高大身躯立于萧鱼身畔,音色粗狂的问:“何事这般高兴?”
萧鱼是真的欢喜,满脸堆笑。年轻的女孩儿,若是有什么欢喜之事,总是希望与人分享的。便与他说了她继母罗氏有孕之事。
原是要他与她一道分享喜悦,却见面前男子,听了之后倒是没有赏脸露出几分笑意来,而是喃喃嘀咕了一句:“岳母的年纪也不小了吧?”
罗氏因守孝错过了适婚年纪,出阁嫁与萧淮时,年纪已经不小。这会儿已为人妇近七载,如今怀孕,也算得上是老蚌生珠。虽是大了些,却也没什么打紧的。萧鱼入宫前,就曾在列祖列宗前求过,保佑罗氏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样他父亲也会欢喜。如今这么快应验,萧鱼当然高兴。
抬头,见薛战皱眉的模样…
他这是什么表情?
便与他说:“母亲还年轻呢。”
晓得她护着家人,薛战也不和她计较,只望着她灵动眼眸,如湖水粼粼,便低头去看她。想近一些看看,她的眼睛里是不是装了整片湖的湖水,怎么能这么好看?
萧鱼没注意,也习惯了他肆无忌惮的目光,想到了什么,看着他道:“母亲有孕,臣妾想去趟元华寺替母亲祈福,皇上能否应允?”
薛战道:“既是皇后想去,朕岂有不应允的道理?这样好了,朕那日陪你一道去,可好?”
他不是每天都挺忙的吗?这几日还忙着要抓什么人…到底是心中太过欢喜,萧鱼觉着他一道去也无妨,就含笑点头道:“嗯。那臣妾待会儿就让元嬷嬷准备准备。”
…
元华寺香火鼎盛。薛战着一袭便袍立于萧鱼身畔,高大英伟。帝后来此,其他香客自是避让。萧鱼预备进去,便见有人急急匆匆过来向薛战禀告事情。
男人穿一袭飞鱼服,年轻高大,气质沉稳。萧鱼认得。
就是那日才帝王才刚召见过的锦衣卫指挥使卢希忠。似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
萧鱼晓得自己虽是皇后,可这身份始终有点尴尬,新朝大臣,对她曾是前朝太后的身份,还是很介意的。这很正常。萧鱼并不觉得有什么,便识趣儿的道:“那皇上,臣妾先进去吧。”
反正他一个乡野蛮汉,浑身的草莽气度,又是个手段凌厉的,与这清静圣洁的佛门重地有些格格不入。
萧鱼兀自进去拜佛。
薛战侧目,看着她纤细背影缓缓入内。他身姿英挺,朝着旁边走了几步,才定了下来,淡淡对着卢希忠道:“说吧。”
飞鱼服衬得男人英姿勃勃,卢希忠低头,眉目恭顺的禀告道:“…已经找到那人的藏身之所了。”
薛战负手而立,长眉斜飞入鬓,浑身的帝王威严。很久,才极冷淡的应了一声:“嗯…朕知道了。”
萧鱼拜完佛出来,便见外头并无薛战身影,唯有何朝恩迎了上来,说:“皇上与卢大人有些事情要商量,便先走开了一阵。”
都说了他那么忙,不必陪她一道来的。萧鱼点头道:“本宫知道了。”既是如此,那她四处走一走好了。于是和何朝恩说,“本宫去后山赏桂,你留在此处等皇上,若是他要找本宫,便让他来后山。”
何朝恩立在原地,点头称是。
萧鱼出了大殿,走在长廊之上。元嬷嬷跟在她的身后,低声道:“夫人都有孕了,娘娘方才可有为自己在菩萨面前说上几句?”
说什么?求菩萨保佑她也早些怀上孩子吗?萧鱼步子一顿,就想起那蛮汉粗狂又俊朗的脸来…还是觉得太奇怪了。
元嬷嬷却是眉梢含笑。皇上待娘娘如何,她是看的最清楚的,倘若有一日娘娘能诞下皇嗣,那护国公府和皇家,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元嬷嬷念叨道:“早些生孩子好…”
见萧鱼一副不说话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对于姑娘家来说,还是害羞的,就不再多说。顿了顿,轻轻说了一句,“老奴方才看到,那郭老夫人与郭家姑娘也来了元华寺。”
张氏?萧鱼不大想知道郭家之事,只是想起萧玉枝。不知她嫁过去如何了…张氏那样的脾气,萧玉枝没了柳氏护着,是否会受委屈?不过想着萧玉枝那嚣张骄纵的模样来,是个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今日帝后来此,寺内的把手严苛,前来拜佛的香客也比少了很多。越往后山更少。
曲径通幽。待走到一处假山,春茗忽然在她耳旁提醒道:“娘娘,那不是…”
什么?萧鱼看了过去。那假山旁,是个穿着浅绿褙子梳着双丫髻的姑娘,看着打扮,仿佛是哪家的丫鬟,这会儿正在和边上的一个和尚说话。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待看到萧鱼看清那姑娘的脸,才忽然反应过来。
赵婳。
她怎么会在此处?萧鱼想到那日这赵婳竟要让她毒害薛战,便觉得她是疯了。以她对赵婳的了解,可不是那等善罢甘休之人。且今日薛战也在这里…萧鱼想了想,立刻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