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鱼下意识的错开眼,面色绯红。
自然不是的,她的信期刚过,而且他也是知道的。只是她并不明白,刚才还那样震怒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萧鱼看着他凌乱的衣袍,微微敞开的衣领,里面是麦色的胸膛,小心翼翼的问:“那皇上…不生臣妾的气了?”
薛战没说话,粗鲁的三两下便将她扒了个精光,见她满脸通红,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才说:“朕可以不计较,也不会迁怒你的父亲,不过…那赵泓并非你所出,你倒是对他视若亲子。既然你这么喜欢孩子…”
他顿了顿,抬手就把身旁的床帐放了下来。
一下子就暗了。
然后一把将她翻了个身。
萧鱼趴在褥子上,懵了一会儿,才感觉到他贴了上来,那粗壮的手臂横在她的身前,登时贴得更紧,在她耳畔低声的说道:“那就赶紧替朕生个儿子。”
谁要给他生儿子啊,她才不要…唉,疼!

外面的狂风暴雨已经停了,里头却是久了一些。萧鱼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就这么过去了,只是这个时候,她是真的没有力气在想其他事情了。她并非初次领教了,这回大抵是真的惹他生气了,全无半点温和之意,大开大合,一浪接着一浪。反正他要她说什么,她便说什么,可是她那样都求他了…
萧鱼慢慢的醒了过来,疲惫的看着龙榻上的帐顶,看了半天,是一动也不想动了。薛战不知道是何时起来的,伸手摸摸褥子,还有些余温。
她看了一会儿,而后坐了起来,安安静静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萧鱼捡了件衣裳随便往身上一套,双腿酸软无力,赤着脚便朝着外面走去,走到了一扇黑漆牙雕云龙纹屏风后,听到了一些声音。
她忙止步。
“…那长宁长公主是在城外三十里处的一个村子找到的,当时穿了男装,所以先前才一直未寻到。如今已经将人带回来了,正关着呢,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说话之人是个年轻男子,萧鱼依稀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然后是薛战的声音:“先关着。”
长宁长公主是赵煜的妹妹,据说生母不显且早逝,不过自幼讨了她姑母的欢心,所以一直养在膝下。她与长宁长公主的关系不大好,因她要嫁与赵煜,而这长宁长公主却十分依赖赵煜,所以和她的关系就有些不大对头了。自古以来,嫂嫂与小姑子,总是免不了矛盾的。
她自身都难保,自然没有去关注长宁长公主,那日破城,前朝皇室死伤无数,她一个女子,若是被捉了,怕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未料她居然逃走了,如今才刚刚被抓到。
萧鱼想了想,便又重新回到龙床之上,上榻后,盖上锦被想着这件事情。虽然薛战说了先关着,可是依长宁长公主的性子,怕是宁死不屈的…罢了,她若是要殉国,那就殉吧。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也帮不了她。
萧鱼枕着枕头侧睡着,太累了,想着想着就又睡着了,待察觉到身侧的被褥凹陷了下去,才猛然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薛战的脸,四目相对,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欲起来。
“起来做什么?”薛战只轻轻一摁她的肩头,便将她推倒了。被子一掀,健壮的身子就这么躺了起来,还往里挤了挤。
萧鱼只好往里头挪了挪,替他腾出地儿来,只是她一挪,他就伸手搂住了她的腰,手一提,她便躺在了他的身上。
…他好像很喜欢她压着他睡,第一晚的时候就是这样,也不嫌胸口闷得慌。
薛战忽然说道:“贺茂今日刚抓了那长宁长公主,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她?”
原来刚才说话那年轻男子,就是贺茂。她那日给他送羊肉包子的时候见过的,不过…萧鱼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现在好像是很好说话的样子,比刚才那野蛮样可温和多了。他怎么会问她?
萧鱼犹豫着张嘴说道:“臣妾哪里懂这些?皇上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好了。只是臣妾觉得,她一介女流,于朝野无足轻重…”
“嗯。”他忽然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唇,说,“那朕就把她赏给贺茂吧。”
谁抓来的就给谁,哪有这么直接粗暴的道理?萧鱼一愣,可想了想,觉得那位贺大人年纪轻轻,长相俊朗,好像还挺可爱的,如今长宁那样的身份,跟了一个贺茂,总比流落在担惊受怕的要好。
萧鱼含笑点点头,嗯了一声。
正想着,萧鱼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待察觉到他那里又立了起来,才眼神慌张的去看他…不、不是吧?
薛战知她身子娇娇,初次鲁莽,他心存怜惜,便处处让着她。只是她自幼被人宠坏了,旁人对她的好,仿佛是天经地义,不知不觉,便不将他放在眼里了。他就是对她太好了,让着她的时候,她五分的疼,便哭出十分来,只有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怕他的时候,便是再疼,哭得时候也不敢大声。
薛战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看她双眼微红,适才的泪痕还未消失,于是趁着刚才的后劲儿,抓着她又来了一回。
床帐在眼前摇摇晃晃,萧鱼被顶得都要散架了,只偏生这会儿她不敢得罪他。而他仿佛是故意的,知道她不敢,就变本加厉,最后她张嘴,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这才算小小的出了一口气。
过了好久好久,翻来覆去之后,萧鱼觉得,她就是那乡间的田,而他就是那头只知道埋头耕地的蛮牛!皮糙肉厚,浑身使不完的蛮劲儿。
这晚萧鱼留宿在了乾和宫,昏天黑地的过了一个晚上。
只是一大早,便发起高烧来。
她从娘胎出来便体弱,后来调养得当,身子算是健朗的。只是再健朗的身子,也没法如那乡野蛮夫般淋了雨浑然无事吧?
薛战倒是未见她生病的样子,平日里巧笑嫣然,面若桃李,看着明媚得不得了。如今一病,便彻底蔫儿了,跟个小奶猫似的,蜷在柔软的被褥中,一张小脸陷在大红色的鸳鸯枕上,紧紧蹙着眉头。
他虽杀伐果决,雷厉风行,却是头一回,看到女儿家这般无力的脆弱模样,而且毫无办法。
这日他上朝也心神不宁,下了朝就匆匆来了凤藻宫。看到她还在睡,便侧头问道:“怎么还不好?”
今早御医便过来看过了,只是受了凉,喝了药便好了。
元嬷嬷虽心疼萧鱼,可她自幼照顾病弱的萧鱼,已经习惯了,长大后,萧鱼就鲜少生病了,而这回…不都是因为皇上嘛。女儿家的身体,如何能与年轻男子相比较的。
只是后面这话,她是不敢说得,只能在心里埋怨几句,毕竟此事的确是她家娘娘做得不对,能顺利平息皇上的怒火,已经很庆幸了。
元嬷嬷说道:“娘娘的烧已经退了,只是这病总是要养几日的…”
还要养“几日”。
薛战的眉宇立刻皱拢了起来,而后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她的脸小小的,摸上去却是又软又嫩,他一只手便能轻轻松松的覆盖住,只是他的手与她一比较,便更衬得她的皮肤雪白无瑕来。
这世间大抵没有女子比她长得更好看的了。
他凑近了一些,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又轻轻捧了捧她的脸,用指腹摁了摁她的鼻子,然后俯身在她的额角亲了一下。
待看到她小小的眉头慢慢皱拢,不舒服的轻哼了一声,薛战才又露出些许温和的笑意来。


第33章 种地【二更】
萧鱼虽受了寒, 不过调养得当,喝了几日药, 这身子便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萧淮出征那日, 她刚好昏睡在床,就错过了前去送行。
听元嬷嬷与她说,那日的排场很是隆重。
帝王亲自在城楼上, 目送他们远行。前朝重武,新朝也是如此,不过这新帝, 明显比前朝更尊重将士。
的确如他所说, 她做错了事情,不会迁怒于她的家人,如此公私分明,也挺好的。
而赵泓之事, 她是不敢在他面前提了的, 而萧鱼没想到的是, 她病刚好, 那小家伙就被姜嬷嬷牵着带进了凤藻宫。
这日赵泓穿了件蓝色的小袍, 看到她便欲急急忙忙的过来,还是他身旁姜嬷嬷提醒, 才慢慢敛起了笑容,朝着萧鱼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病刚好,赵泓看着略瘦了些,不过他长得胖嘟嘟的, 略瘦了些,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团子。
萧鱼上前牵起了他的手,往自己的身边带,看着姜嬷嬷问道:“泓哥儿是如何进宫的?”
安王虽是王爷,可这王爷不过是新帝的一份恩典。他只需安安分分待在安王府,好好长大便是,最忌讳的便是再新帝面前出现,最好是那新帝忘了他这号人,他才能过的更安逸些。
听了萧鱼的话,姜嬷嬷低声的说道:“今日一大早,就有宫里的人过来,带王爷进宫,说是、说是娘娘要见王爷。”
她哪里敢啊!
若是敢的话,那日也不敢偷偷的跑出去,最后还被那蛮汉抓了回来,受了一整夜的罪。萧鱼一想,不是她,那整个皇宫之内,就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能力了…薛战。萧鱼喃喃念了一句,有些不大明白。
让赵泓进宫,只是单单进来陪她?
他不是很介意前朝的皇室吗?
萧鱼握着赵泓的小胖手,看着他这副想与她亲近,却拘束着不敢与她亲近的样子,也不晓得该如何处理。他与她走得太近,终归不是一桩好事。萧鱼微微笑了笑,问了他近日的一些事情。
姜嬷嬷便替他回答:“那日冯大夫来看过,开了方子喝了药就立马好转了。”
萧鱼点点头,她的确是想多与他相处的,只是看到如此幼小的赵泓,再想到那日她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的一幕…那时候的薛战,的确是太可怕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就说:“泓哥儿,咱们不能多说话,现在就要回去了,你日后要听姜嬷嬷的话。”
赵泓的眼神一愣,委屈的看着萧鱼,他想问她,是不是也不要她了,可是他不敢,怕她是真的不要他了。于是乖巧点头道:“好,泓哥儿会听话的。”
他答应她,听姜嬷嬷的话,以后就会来看他的吧?她从来不骗人的。
萧鱼弯腰将他抱了抱,而后对姜嬷嬷道:“人本宫见过了,现在你将他带回去吧。”
姜嬷嬷也晓得,这宫中不适合安王,听了萧鱼的话,赶紧点头,领着赵泓出去。
元嬷嬷站在萧鱼的身边,也低声的说:“娘娘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安王,安王他会明白的。”
萧鱼垂了垂眼,小声的说:“不用说的这么好听,保护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保罢了。”那日的事情,是她太过自信了,得亏他真的未计较,不然的话,她真的是百死莫赎。
赵泓走后,萧鱼进去侧殿书架翻阅书籍,先前她读了《齐民要术》,觉得那里头写得耕田种地、养鸡养鸭,还挺有趣的,并不是她先前想的那般人人都会,那里头都是有学问的。萧鱼便跃跃欲试,准备实践一番,如今这天气,刚好可以种些蔬果,等夏天了便能吃了。
站在黄梨木书柜前,萧鱼抬头,忽然翻到了几本书。是学蛮文的。那日在替薛战译文的时候,她倒是答应过何朝恩,要送几本书给他的。
差点忘了。
萧鱼便拣了基本最管用的,交于春晓,让他送到何朝恩那边去。
春晓倒是不知自家娘娘与何公公何时这般好的,不过那何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宦臣,娘娘若能结识,对以后也大有帮助,这便点了头,将基本书籍送过去。
皇城之内,有主子的太监,便跟着主子,尚未有主的,大多住在内务府,那里头的太监,与一般的物件并没有什么两样,有需要的便分配出去,轮不到的,便静静等在里头。若是有幸跟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主子,自是鸡犬升天了,而像何朝恩这种,跟在皇上身边的,那算是爬到了顶端。
春晓实在乾和宫前院的配间看到他的。
今日似有闲暇,他穿了身太监服,卷着袖子正在井边打水,手臂的皮肤白皙。他的个子高挑,有种儒雅安静的感觉。
春晓过去行礼,才将手中的书籍呈上:“…前些日子娘娘病了,今儿才想起来,便让奴婢将这书送了过来。娘娘说,若是何公公喜欢的话,她那儿还有,日后可再送过来一些。”
走了近些,便看到这位何公公皮肤白皙如玉,眼眸似浅浅的琥珀色,一点都不像一个太监,仿佛是个安静的贵公子,好像在他的面前,都不大适合大声的讲话。需要安安静静的。
何朝恩倒是未想到,她竟还记得。他道了一句:“小的谢过皇后娘娘,也劳烦春晓姑娘代为回禀一声,改日小的定过去叩谢娘娘赏赐。”
春晓道:“何公公客气了。”
何朝恩将书接过,随意翻了一页,看到里面有些批注,的确是昔日认真翻阅过的。人走了,他便坐下来细细的看。
如此明显的伎俩,他自然知道。帝王身边的人,他每日,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大人欲讨好他。送银子、送宅子,甚至还有美人…他统统都拒绝了。不过这位皇后娘娘…
这礼,倒是难得合了他的心意。

萧鱼与元嬷嬷春晓春茗讨论许久,最后决定在前院那块儿空地上种些甜瓜。萧鱼自出生便十指不沾阳春水,现下院前种瓜,倒是颇有兴趣,觉着若是学会了种菜种瓜,日后便是出去了,也饿不死自己。多学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而薛战过来的时候,在廊下看过去,便看到在前院忙活的主仆几人。
已经开春,平日她穿着皇后宫装,端庄贵气,这会儿换了一身浅色春衫,下面是一条乳白色的挑线裙子,远远望去,便见她蛮腰纤细,如风中柳枝一般。见她手里拿着锄头学着翻土,翻了一下,那锄头带出的泥土落在了她的脚边,弄脏了她的裙摆,便又往后退了一步,跺了跺脚将泥土抖落。
薛战笑了笑,阔步走了过去。
走到她的身后,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地不是这么翻的。”
萧鱼哪里知道如何翻地?她转过头,看到身后的薛战,欲行礼,却见他已经从自己的手里接过了锄头。
他弯着腰,动作熟稔的翻土平地,锄头一下又一下,强劲又有力,原是坚实的泥土被翻得松软,很快,那一排便整整齐齐的翻好了。萧鱼呆呆的站在一旁,看着他拿锄头的样子,觉得好像…也挺好看的。
她弯唇笑了笑,他却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萧鱼赶紧机灵的走到他的身边去。
薛战低头看她:“衣袖。”
萧鱼瞧了瞧他的衣袖,马上就反应过来,抬手替他将手臂的衣袖卷了起来,登时就露出一双结实有力的麦色手臂来,比她的腿还要粗。他未继续,而是望着她的眉眼,说道:“若你这般漂亮的小媳妇出去耕田,那地里的男人怕是不用干活儿了…”她长得这么好看,谁看种地啊,看她都来不及。
于是又道,“像你这般细胳膊细腿又笨手笨脚的,一点都不适合下地。”
小瞧人嘛。难不成就那郭姑娘适合了?萧鱼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臣妾适合做什么?”
薛战看着她,见她身后桃花开得正好,却不及她的半分艳色。他笑了笑,凑过去,慢慢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适合养在家里生孩子。”
热气拂在她的耳朵上,男人的声音低沉粗犷,酥酥麻麻的。她一愣,而后玉白的小脸“唰”的一下通红。
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而那蛮汉又在叫她了。
萧鱼红着脸看过去。
薛战笑,淡淡道了一句:“擦汗。”
他的脸是棱角分明的俊美,眉毛很浓,所以生气的样子就很吓人。皮肤略深,如今额头淌下些许汗水,那汗臭儿一点都不好闻。
萧鱼望着他凑过来的脸,呼吸一滞,心猛然跳了几下。
然后匆忙低头,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来,踮起脚,胡乱在他额头擦了几下。


第34章 野兽【一更】
乡野蛮夫自然擅长种瓜, 翻土平地,浇水播种, 萧鱼看着他那样儿, 娴熟有力,觉得还挺有趣的。
先前她还不服气呢。觉得他小瞧人,现在看来, 纸上谈兵的确不如实践。
萧鱼跟在他的身旁,裙角和鞋背有泥土沾着了,就跺几下, 他停下来看她了, 她就机灵的走过去给他擦汗递水。萧鱼觉得,这乡野间的小媳妇,大抵也是如此吧?
元嬷嬷与春晓春茗站在一旁看着。春茗笑笑,小声的说:“现在看过去, 咱们娘娘和皇上站在一起可真登对。”皇上对他们娘娘的确是挺好的, 就是平时吧, 不笑的时候, 就非常吓人。
又道, “跟村子里的小夫妻似的。”
的确是登对的。只是乡间的日子,哪有这么轻松?她家娘娘自小娇养, 细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了田埂间的风吹日晒?她终究没有吃过真正的苦…也但愿她一辈子都这般。元嬷嬷看着面前高大与娇小这两个身影靠在一起,欣慰的笑了笑。
很快就种好了。薛战单手握着锄头,瞧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妻子, 现在看去,倒是颇有些体贴。
如今他是九五之尊,她荣华富贵,可倘若还是一个普通的乡间男子,他也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吃苦的。
萧鱼见他看着自己,以为是又要擦汗了,正将帕子拿出来,抬起手…见他忽的弯下腰来,男人的气息倏然逼近,带着汗味儿和泥土的气息。因他比她高出许多,弯腰的姿势就有些像逗小孩子。
萧鱼眼儿睁大,疑惑的望着他。
流过汗的脸颊略微泛着水光,只是男人的汗仿佛特别多,擦了又有了,那汗珠从额头,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流,沿着下巴掉落,落进了他的衣领之中。
那衣袍之下,是健壮的、肌肉贲张的男性身躯…粗糙、野性,却又男人味十足。
他看着她,凛冽的眉眼变得柔和,萧鱼愣住,见他慢慢逼近,便下意识的望后面退了一步。
只是这地凹凸不平,萧鱼身子晃了晃。
是他伸出了手,轻轻松松的搂住了她的腰,扶稳了她,然后含笑,声音低低的、慢慢说了一句:“…我媳妇儿真好。”
等萧鱼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朝着殿门走去。
萧鱼站在原地,面颊微红。看着他的背影,那玄色龙袍和锦靴都沾了泥土,他的身形魁梧而挺拔。又看了看身旁平坦整齐的瓜地,然后才握紧手中这满是男人汗臭味儿的帕子,而后反应过来,小步跟了上去。
薛战去净室沐浴,萧鱼也要洗,虽说她没出汗,却也碰了锄头沾了土了的。她净手后,薛战就已经洗好走了出来,萧鱼忙将双手擦干,过去替他更衣。
薛战低头看她的脑袋,说:“皇后若是喜欢耕地种田,朕日后亲自教你。”
这也太麻烦了,而且他那么忙…萧鱼只当他这会儿正在兴头上,也就顺着他的意,点点头道:“臣妾谢过皇上。”
又听他说道:“今日朕让赵泓进宫来陪你,怎么?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不多说会儿话?”
不是他介意前朝之事的吗?萧鱼心里有疑问,却不敢直接问。
替他穿好了龙袍,系好玉革带,一双小手搭在他劲瘦的腰侧。
然后认认真真的说道:“那日之事,臣妾已经知错了,日后绝对不敢再欺瞒皇上。至于安王,臣妾觉得皇上先前的安排就已经很好了,频繁出入宫廷,有些不大妥当。”前朝帝王,虽然只是一个五岁稚儿,可在宫中晃来晃去,总归是不大好的。
薛战见她说话小心翼翼,便敛了笑意,淡淡的说:“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朕既然留他一命,只要他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朕不会动他的。”
她的确是怕他伤害赵泓。萧鱼张了张嘴没说话,默默的替他套好外袍,踮起脚替他整理了衣领,又弯腰将他袍子下摆的褶皱抚平。然后才抬起头看他。
见他的神情有些不悦,与适才帮她种瓜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她道:“皇上仁慈,是臣妾小人之心了。”他看似粗糙,可能坐上这个位子,又岂是一般的乡野村夫?他都已经看穿她了,她遮遮掩掩,反倒是欲盖弥彰。
薛战嗯了一声,说道:“先前朕觉得你在宫中闷,才特意想着让郭大人的妹妹进宫陪陪你。你既与她不投缘,恰好下月是你生辰,到时候大办一场,你想请谁便请谁,与你交好的姐妹,若要在宫中多留一会儿,朕也没有意见。”
郭素宜…想起这位郭姑娘,再看面前的薛战,萧鱼倒是觉得,若今日在院前种瓜的是郭素宜,他定然不会嘲笑人家笨手笨脚。
她终究做不来乡野村妇,帮他擦汗递水,也不过是一时觉得有趣。洗衣做饭,劈柴烧水,她都没有做过。
萧鱼说:“臣妾与郭姑娘也不是不投缘,只是——”
而薛战仿佛并没有怎么听,穿戴好之后,与她说:“好了,朕还有些奏折要批,晚些再回来。”
萧鱼忙颔首,送他出了凤藻宫。

这日贺茂刚从神机营当值回来,一进府,那管家便迎了上来,与他说:“大人,含光院那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伺候的丫鬟也没办法,您看…在这么下去,这人得饿死了。”
这管家是与贺茂同村的一个老者,昔日对贺茂很是照顾,因他早年死了老伴,唯一的儿子在五年前就战死沙场,等贺茂安定之后,便将他接到府中管家。
贺茂虽年轻,现下已是堂堂的神机营副将,又仪表堂堂,为人正直善良,已经有许多人上门说亲了。那新帝也赏识他的英勇,光是美人,找不到合适落脚的,就都统统塞到他这边来了。
若是旁人,自然欢喜。
只是贺茂性子保守老实,那些娇滴滴的美人,是一个都没有碰,能送的都送走了…好不容易都送完了,皇上又赏了一个。
而且还不是普通贵女。
贺茂有些头疼,可想着那姑娘年纪轻轻的,若是就这么饿死了,那也太可惜了。于是用力握了握腰侧的佩剑,一张俊脸紧紧拧着,才道了一句:“我去看看。”
贺府气派,游廊装饰戗檐砖雕,箍头彩画。贺茂住在东院正房,领来的女眷都安排在西院那边。
含光院内有一处荷花池,南面堆砌太湖石,还有一座八角攒尖凉亭。贺茂迈着矫健的步子往里面走,等走到院门前,忽的顿了顿,犹豫片刻,才走了进去。
果真如管家所言,红漆雕花房门紧闭,两名绿衣丫鬟端着膳食候在外面。
贺茂先是敲了几下门,见里头的人没动静,才抬手推了推,发现里面上了门闩,才往后退了两步,一抬腿,“啪”的一声,就将房门踢开了。
贺茂进去,瞧见里头一片狼藉,撩起屋中绸帘看了看,倒是未寻到人。待将边上的紫檀木雕花立柜打开后,才见有人蜷在里头。
双手握着簪子对着他,眼神凶狠,只是她身量单薄,看着毫无威慑力,犹如一只被惹怒了的小鸡。
里面正是前几日被贺茂所捉,又被新帝赏赐给了贺茂的前朝长宁长公主赵婳。
赵婳看到面前之人,就认出了他便是那日捉了自己的贺茂,登时怒目相视,厉声道:“你这逆贼,若是敢过来,休怪我簪下无情!”
贺茂见她剑拔弩张、神情紧绷,仿佛是他要轻薄她似的。就耐心说道:“皇上已将你赏赐与我,日后…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会对你好的。”
这赵婳并非普通女子,他不能随便的将她放了,皇上既将此人给了他,他只能好好将她放在自己的身边。
一提新帝,赵婳目眦欲裂,激动道:“不过一个窃国贼人,也敢称帝?我赵婳便是死,也绝对不会受你侮辱!”她轻笑一声,想到了什么,才说道,“那薛贼只当大魏所有女子都如萧鱼那般,为了活命,竟委身于有着国仇家恨的贼人。”
贺茂知道,这长宁长公主昔日与前朝帝王赵煜兄妹情深,可听着她这般说皇后娘娘,心下便有些不大舒服了。再说了,他也没想过侮辱她。
瞧着面前的赵婳,虽衣衫狼狈,却也看得出是个容貌不俗的女子。
赵婳咬牙切齿:“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