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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牢房里面奄奄一息的盐贩子终于熬不过赵澜之的审问了。两日来,他只灌盐水,如今口唇干裂,胸中如被火烧,此刻筋疲力尽,喃喃自语:“渴死我了,渴死我了……”
赵澜之的经验告诉他,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把一碗清水放在盐
贩子嘴巴跟前,和颜悦色地:“所以啊,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关键时候,连一口白水都喝不到。怎么样啊?说不说?你那私盐,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从什么人手里拿到的?
盐贩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咬住了水碗的边缘,这一次赵澜之没有像逗狗一样地把水碗夺回来,反倒往前送了一下,让那人喝进去了,盐贩子咚咚两下,灌下清水,欲哭无泪,终于崩溃了:“我说,我说……跟我交易的人,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看上去也就是中等身材,眉眼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出的那么一个家伙。可有一次,我们两个喝得高兴,划拳的时候,我见到他手腕子上有个老鹰的刺青……”
赵捕头笑了,仍是耐心地:“再说明白一点,你们在哪里交易呀?”
“千端阁……”
千端阁?
又是千端阁!
赵澜之转过身,沉思片刻:最近发生的两个案件,舞女如月蹊跷之死,盐贩子的交易地点都在这个千端阁,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微妙的联系呢?想要知道究竟,恐怕他得去探一探那个千端阁了……
二(5)夜访千端阁
这原本是一个晴朗平静的夜晚,微风习习,鸥鸟经过,在运河上夜钓的老翁刚刚抖开了鱼竿,钩子还没有落到水里,他那小舟便被水波推得摇摇晃晃,回头看去,五层高的千端阁大船平稳地推开波浪,缓缓而来,那上面载着洛阳城里所有热爱寻欢作乐的人们,香醇的酒香破开了薄薄的水汽,让老渔翁由衷地向往,他看着那富丽堂皇的大船,大船上的人也把他当成了风景,化着浓妆的公子哥儿们搂着艳丽的女孩,欣赏着运河上的夜色。
千端阁里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这里人声鼎沸,四处酒池肉林,天竺舞娘在跳舞,满室飞花。
便装打扮的赵澜之混在酒徒里,暗中观察着千端阁里的各色人等,不由得心生感慨:这繁华之下流淌着多少罪恶?眼前的这些人,他们谁是真的酒客?谁是暗中交易的商人?谁是懒散应酬的贵族?又有谁可能活不过天亮呢?
忽然他看见了那个自己怎么都摆弄不明白的叶公子,他身上一件怪漂亮的暗蓝色的袍子,正跟几个漂亮的舞姬亲昵了几下,转身混到别处去了,赵澜之心想这叶公子混到这里来十有八九是查探如月之死的真相,我倒要看看他跟我夸下海口,说到底能有什么能耐……
话说那正是穿着男装的远安,她晃晃悠悠地混了一会儿,便偷偷摸摸地上了三层楼,在一扇门前停住了,想开帘子,门板
上贴着洛阳县衙的封条:那里正是如月被杀的房间。
一个小堂倌上来制止了她:“哎官人,这里面您不能进的。”
远安眯缝着眼睛,装作喝醉的样子:“怎怎……怎么不能进,我来找如月的,如月不是住在这里吗?”
堂倌道:”如月姑娘啊……从前是住在这里的,可是最近回家探亲去了,您要找别的更漂亮的姑娘,我带您去……我们这里最近来了几个天竺美女,真是漂亮极了,您跟我来,跟我来……
堂倌一边说话一边带着远安往别处走,走两步,一回头,远安不见了,与此同时,远安已经轻手轻脚地进了如月的房间。小堂倌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想了一下就害怕了:哎呀,那如月姑娘死的不明白,不会有什么东西在这里作祟吧……他赶快跑了。
黑暗的房间里,远安立在门旁向外看看,确定再没人过来了,方回过身,接着从窗棂外面透进来的影子,仔细地观察着这个房间:丈八方圆的外间,一扇明窗,没有损坏过的痕迹,窗下有好几盆花草,枝丫修剪得很好,可见主人的精心照顾,只是多日不浇水眼下它们都干死了;另一面的墙上是个美人图,远安一眼便看出来那是死去的如月姑娘,她生前不是有名的舞姬吗?可是图上的她却是在抚琴……画上没有落款,不知道是出自何人。
珠帘里面还有一个房间,一侧是如月姑娘的单
人床铺,另一侧是沐浴的木桶,而标记尸体位置的图形还在地上。四周各处,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可以的,不合情理的地方,更何况命案发生之后,官府已经搜查了一遍,就算是有什么线索怕是也早被破坏了,远安一筹莫展,不由得心急起来,双手合十,对着那图形拜了拜,小小声地说:“如月姑娘,你若有灵,就给些提示给我,让我找到害死你的真凶,也免得那小玉蒙受不白之冤……”
门外忽然有动静,有人把灯笼探到窗前,朝里面看,远安连忙躲闪,碰到了一个立式大花盆,她想要伸手去拦住,已经来不及,那花盆晃动几下,眼看就要倒下来砸碎了——花盆却被黑暗中的一只手扶住了,静悄悄地扶正了位置。远安定睛一看,颇为惊讶:那竟是赵澜之……
外面的人还没走,仍打着灯笼往里看,赵澜之伸手一拉,两个人隐在暗处,压低了声音说话。
远安:“你怎么也来了?”
赵澜之:“跟你一样,查案子……我说你好大胆子,这房间贴了洛阳县衙的封条你也敢进来……”
远安:“你自己呢?……”
远安话音未落,却被赵澜之捂住了嘴巴,让她不能做声。
这动作本来在赵澜之一边再自然不过,可是一下子却把远安弄蒙了。她虽是个天真胡闹的心性,从来不似别的闺阁小姐般恪守规矩,而且总是身着男装,总像男孩一般四处
闯祸,可从来没跟年轻男子有过亲密的接触,此刻被赵澜之蒙上了嘴巴,感受到他手掌那温热的气息贴在自己的唇上,抬抬头看见他那发亮的眼睛,远安霎时就像被雷电给劈了一样,浑身僵硬,不能动弹,乖乖受制于人。
门外的声音传来,正是千端阁的老鸨和堂倌。
老鸨:“你听见动静了?”
堂倌:“隐隐约约地,有脚步声,还有拉动抽屉的声音,拿着灯笼一晃,还能看见影子。就在刚才,我引了一个客人进来,一转身那个人就不见了,好生奇怪……不是如月回来了吧……哎哟妈妈干嘛揍我嘴巴?你手好重呀!”
老鸨厉声道:“我让你再瞎说!让客人听见闹鬼,生意就全没了!快就在这儿把香点上,客人若问就说是驱赶蚊蝇。”
堂倌:“是!”
没一会儿,细细小小的香烟顺着门缝飘了进来。可是远安还是僵硬地,没防备就把那烟气吸进了嘴巴里,忍不住了要打喷嚏,赵澜之着急,狠狠地捂住了她鼻子嘴巴,远安那一个喷嚏就打在了他手心里。外面的人到底什么都没听见,留下香火终于走了,里面的赵澜之松了一口气,松开手,看看远安,又看看自己的手心,在袍子上蹭了几下,眼神是颇为嫌弃的。
远安不满:“哼,我可没求你!”
她忽然灵机一动,受到提醒,直奔里面的浴室。
赵澜之急忙跟在后面。
如月沐浴用的木桶
旁边,有一些摆设器皿,用来装肥皂毛巾等物事,中间立着手掌长,一条银质的小蛇,远安把它拿起来,让赵澜之看:“你看这个……”
二(6)红袍汉子
赵澜之问:“这是什么?”
远安道:“女人沐浴,喜欢点上香烛熏染,这应该是个烛台。”
赵澜之道:“若是烛台,即使烧尽了,也应该剩下不成形状的蜡油。这个烧得干干净净的,是怎么回事儿?”
远安:“也有可能,这就不是香烛,而是……是迷药……让如月死于幻象。”
赵澜之:“你是说,如月是被人投毒?”
远安:“你先说:如月死的那天,这千端阁还出了别的事情吗?”
赵澜之:“案发当日,整个千端阁除了如月并没有人生病。如果跟别人一同吃进去的食物,喝进去的水如果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一定出在——她吸进的气上……可见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烛台造型别致,待我拿着去查一查。”
远安:“哎,这是我的!”
远安去抢,赵澜之早已把小蛇烛台收入怀中:“你若有兴趣,明日此时,我将线索通报于你。此前你回家呆着去,老老实实的,不要四处招摇惹事!”赵澜之说罢就往外走。
远安跟在后面道:“你这人好不仗义!要不是我,你怎会找得到这个线索?”
“别跟我说仗义不仗义的……”赵澜之哑然失笑,“我不仗义的话,你早就进班房了。”
远安不能发作,气得暗自咬牙,与赵澜之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如月被害的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如月的房间里出来,远安回头将封条粘好,又对着香火拜了
一拜,赵澜之看见了不禁暗暗一笑。两人混在客人之间下楼准备离开,一穿着大红色袍子的醉酒男子正被几个舞女驾着逆流而上,忽然就抓住了远安的肩膀,涎着一张脸过来:“哎呀呀,这个李妈妈还真是会做生意呢,千端阁什么时候添了小相公?瞧这孩子的脸比雪玉姑娘还娇艳啊!”
远安大怒,把那人推开,照着他就是一记窝心脚:“滚蛋!你爷你爹才是相公呢!”
那醉汉倒地大怒,伸手上来就要拿远安。赵澜之哪能给他这个机会?伸手就把远安藏在身后,将那人推开,纠缠之中,那醉汉手腕子上的刺青露了出来,赵澜之定睛一看,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正是盐贩子说起的飞鹰刺青!这人正是那盐贩子的上线!
那红袍子的醉汉被远安踢了一脚,又被赵澜之推搡,清醒不少,眼见着赵澜之过来要拿自己,刹那间预感到了面临的危险,他倒地大喊:“打人啦!有人打人啦!”
千端阁众多的客人和舞姬们收到了惊吓,有人摔倒,又压倒了别人,男人们叫骂,女人们哭喊,霎时乱作一团。红袍子的家伙趁乱要跑,赵澜之怎能让他逃脱?他踩了旁边的凳子,借势越过众人要捉他,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谁知那家伙却霍然转身,手里捧着石灰照着赵澜之一吹。赵澜之机警躲开,石灰落在旁边的鱼缸里,立即咕咕冒泡。红袍子的
家伙借机逃走。
赵澜之不肯放过那人,远安拨开众人与他一直追到船舷处,那人却早已跳入湍急的水中,被一层黑雾掩住,再也不见踪影了,赵澜之恼恨,远安不解:“那人是谁呀?你推他一把也就得了,干什么还追着打?”
赵澜之不想向远安透露追踪盐贩子的公务,便应付道:“……没事……谁让他骚扰你?!我顶看不上这样的人!”
他不肯以实情相告,于是整个过程落在远安眼睛里是这样的:酒徒对她无礼,这事儿她还没怎样却把赵澜之激怒了,替她胖揍那厮。她怎知道赵澜之是碰巧遭遇了盐贩子供出来的上线,只把这好处都记在了他身上。刚刚被他抢了证物的那怀中怨气也就此消失不见了。之前被他穷追不舍的讨厌也少了些。扭过头,忍不住暗自眯着眼笑笑。
话说那落水逃命的红袍汉子名唤李贵,正是狱中盐贩子供出来的走私盐的上线,他每日从大宗主手里拿到货,再分销专卖,借此赚了大钱,常来这千端阁中饮酒花钱或者与客户接头。谁想到这一番被人出卖,败露了踪迹,被赵澜之追得跳水逃命。李贵大难不死,直到千端阁大船开走,方从江水中冒出头来,游动几下,远处一艘小船驶来。
伸出船桨,把李贵拉上了船。
李贵边拧衣服边骂。
李贵:“正喝逍遥酒呢,谁想到碰到这么个人扫兴,还有点身手。我差点
吃了亏。说来也奇怪,原本也没怎样,那人看着我手上的飞鹰忽然就来劲了。”
同伙阴阴一笑:“奇怪吗?也许这人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找我作甚?”
同伙道:“还不知道呢吧?那个从你手里买盐的沈大已经把你供出来了。今天来找你的,可能就是官差!”
李贵大骇:“说什么呢?!真的假的?”
同伙阴阴一笑:“这事情假了有意义吗?别急,上面交待了两件事情,一个是说什么不能让官差逮到你。你看你一落水,我们不就来救你了吗?”
李贵道:“那我谢谢哥们你了……那上面交待的另一件事情是什么?”
李贵话音没落,同伙一剑刺入他胸口:“第二件事情呀,就是不能留你这个活口!”
李贵胸口中剑,立时没了气,同伙把刀抽出,在他衣服里塞上了石头,几人合力把李贵推进了河里,就这样灭了他的口。
船很快就开走了。李贵的尸体不停地下沉。过程当中,他的眼皮忽然动了动。
二(7)金箔刀
话说船上的远安与赵澜之两人带着从如月的房里找到的重要线索正要离开,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是个与赵澜之年龄相仿的二十多岁的男子,面庞端正,身量修颀,看着赵澜之便笑:“赵澜之!我说你,还认得我吗?”
赵澜之一愣,认出他来,高兴非常。
赵澜之:“是你?!姜忍!”
来人大笑,一把捉住赵澜之的胳膊:“好久不见了,澜之!我离得老远就看着像你。来来来,去那边喝酒去……这位小兄弟也一起来!”
远安这人本来就好热闹,见这个名叫姜忍的人极是热情,赵澜之与他相见分外欣喜的样子,便没拒绝,随二人到酒桌上,一起饮了几杯。觥筹之间,知道了赵澜之曾与他二人一同在军中效力,不仅如此,赵澜之与姜忍还颇有些别的渊源。
姜忍道:“我与澜之同一年从军,新兵时一起训练。说起来澜之还曾救过我性命。”
远安道:“哦?有这事儿?”
赵澜之摆摆手:“小事一桩,不提也罢。”
远安便更好奇了:“哎,闲着也是闲着,说来听听。”
姜忍道:“那一日我们上山拉练,两个人落了单,过一个石桥,石桥下面是个十来丈多深的大沟,我脚下打滑,身子折了下去,澜之反应很快,回身一把把我拽住了。我当时啊,整个人,整个身体都悬在空中,我身体还比他重些,被他一只手拽着悬在半空,眼看着他也
要撑不住了,我跟他说:赵澜之,你给我松手,要不然咱们两个都得掉下去!可他就是死死不肯,到底是硬撑着把我拽上来了——为了救我,他那胳膊差点没废掉!”
赵澜之闻言摇头笑笑,并不以为意:“换成是我,你不救吗?你要看着我掉下去?”
远安看看赵澜之,颇有些刮目相看,一口酒倒进嘴里,含糊地:“看不出来啊,你还有个热心肠。”
赵澜之瞧她一眼,慢慢道:“那得看对谁。姜忍是我朋友,战友,我自当豁出性命救他,可若是个杀人犯,劫狱犯,胆大妄为的官家公子,惹是生非的熊孩子,我可不这样。”
远安听出来他话里有话,一口酒吞在嘴里,热辣辣地进了肚,很憋气。
姜忍道:“新兵训练结束之后,澜之去了塞外,我留在京城。当年两人一样一样的起点,后来的路却大不一样,如今我不如他,澜之都是捕头了,我还只是给富贵人家做个侍卫。”
赵澜之安慰道:“金子总是藏在沙子里石头里,可终有一天会被发现。姜忍你不要泄气。”
姜忍道:“我不泄气,有朋友,有好酒就是快活的日子。来!澜之,还有这位小兄弟,喝!”
三人举杯饮酒,远安暗自打量姜忍按在身边的一柄宽刀,与赵澜之那把朴素至极的钨钢刀不同,姜忍的那把甚是华丽,刀鞘与刀柄皆是镶有金箔宝石,远安从小就喜欢兵器,认得
这是好玩意,心里痒痒地喜欢了,就想要身手上去摸一摸,还没碰到,姜忍把刀柄摁住了:“小兄弟,刀是杀人见血的东西,这你可好奇不得!”
远安道:“哼,当我是没有好东西不成,不让看就算了。”
姜忍笑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那姜忍之前已经带了酒,跟赵澜之与远安没喝几杯就醉了,伏在桌上起不来了。天色发青,白日将至,千端阁大船也渐渐靠岸了,玩乐了一宿的客人们陆续散去。赵澜之送远安离开大船,及至码头跟前的车马处,赵澜之牵了一匹黑色的大马到远安跟前道:“你这酒没少喝。回去家里休息休息吧。”
远安道:“这点儿不算什么。哎……不对劲儿啊,我没骑马来啊,这不是我的马。”
赵澜之:“这是我的马。这里离你们侍郎府可不近。你就骑着它回吧。”
远安道:“让给我了?谢谢谢谢。可见你这人还不算太赖,我的事儿,你没忘了吧?你去查那小蛇下落,有消息了,可得通知我!”
“放心!”
“我告诉你,可别糊弄我……”远安一边说话一边腾身上马,不注意竟一脚踩空,不是赵澜之拦着就差点摔在地上了,于是就这么着就滚进怀里了,他不是喝了酒了吗?可是闻上去是一股杏仁的味道。远安霎时热血上涌,满脸通红,好在赵澜之却似丝毫没有注意的样子,只就势扬起手臂,把远安抬
到了马上,轻拍马腿:“走吧!”他没看到远安已经变成了一个红胀胀的番茄头。
话说赵澜之送走了远安,还要再去照料喝得大醉的姜忍。回了千端阁,天彻底大亮了,客人们竭尽离开,那些看上去美艳绝伦精力旺盛的姑娘们也都各自休息就寝,杯盘狼藉,美酒饮尽,灯火熄灭,千端阁收拾了夜里的绮丽繁华,只有若干穿着粗布衣服的堂倌在清洗打扫,姜忍还伏在桌子上昏睡不起,赵澜之将他扶着往外走,低声问:“姜忍,姜忍……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呀!”
姜忍糊里糊涂地,并不答话。
赵澜之正寻思着要把他怎么办的时候,一辆四匹马的华丽轿车停在了他跟前,赵澜之抬头看看,心想是谁这么大的排场呀?轿车里面的人轻轻掀起来帘子,向外扫了一眼,那是个女子,雪白的脸,浅褐色的眼睛,看见了姜忍,也看见了架着他的赵澜之,匆匆一眼,便合上了帘子。她吩咐了一句,那车夫下来了,从赵澜之手里接过姜忍:“这位爷,姜忍就交给我吧。我们带他回府。”
赵澜之脱了手,让车夫把姜忍架走。
那车里的女子是谁呢?
三(1)叶夫人
话说远安回府的时候,又是天色将亮的光景。她把赵澜之的马儿牵到马厩,松了鞍鞯辔头,足足地喂了几手好料,这才自己回房洗漱休息,眼睛一睁一闭,又是日上三竿的光景。这还是被吵醒的,嬷嬷端了脸盆进来,着急忙慌地在床边伺候着:“还睡呢?老爷喊你过去呢!”
远安起身抻懒筋,弯腰洗脸,接了毛巾擦干水珠子,转转眼睛觉得不对劲:“我跟爹爹早就达成共识了,平时不见面不说话的,以免互生闲气,他这大白天找我干什么呀?”
嬷嬷在后面手脚麻利地给远安梳头:“老爷上朝回来脸色就不好,听说是被尚书令裴大人把折子给扔地下了……”
“哦!这可是大事儿!”远安闻言眼睛和嘴巴都圆了,“什么折子?”
“老爷和夫人说话,我在旁边听得:说有人参了靖王府,说他们占地,老爷要把折子递到天后跟前的,结果被裴大人给扔了。老爷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还被夫人数落,说他糊涂,洛阳城里的人谁不知道,靖王府的星慧郡主就要与尚书令裴大人家的公子贤雅订婚了,两家从政敌变成了姻亲,老爷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
远安在铜镜子里看着嬷嬷说得眉飞色舞有条有理,禁不住拍手大笑:“要说咱们家这个老头子也就是书念得多,混朝廷不如我嬷嬷……不过他吃了瘪本来心情就不好,喊我去又作甚?”
“还能是谁在他面前说你坏话,火上浇油?”
“……后娘?”远安警惕地。
嬷嬷再不敢言,只把远安头发小角扎好,利落地嵌上去两枚白色珠花,把她肩膀转过来瞪大了眼睛嘱咐:“老爷叫你叫的急,你快去回话吧,啊,他今天真是上了火,要拿你出气地!我说呀,你也别对着干,你头上那珠花是先夫人的,老爷要是收拾你,你就把这个给他看,记住了,装可怜!”
远安点点头,立着眉毛,咬着嘴巴,心下计议着。
叶府偏厅里,叶夫人可逮到了个引子在老爷面前说远安的坏话:“老爷呀,裴大人与靖王府,他们这是连了姻亲,结了党,相关相护,我要是那裴大人,我也扔您的折子呀。”
叶大人冤屈满腹:“你说怎么办?这也是政治!可惜我一人在朝堂,不网络党羽,不缔结姻亲,孤掌难鸣啊!”
三十八九岁的叶夫人画着一双弯弯细细的眉毛,长着一双天生有笑的眼睛:“老爷忘了?我们还有远安啊。星慧郡主让靖王与裴大人化干戈为玉帛,若是给远安寻得一个好婚事,不是也能够巩固大人在朝廷的地位吗?”
叶大人似乎被提醒了什么,略略沉吟,却还是按下了这个主意:“远安还小,性子顽皮,让她留在家里,再快活几年吧。”
叶夫人见叶大人有心护着远安,颇有些气恼,索性一不说二不休:“老爷是怪我这个后母不
疼爱远安了?女儿她怎么样,有多淘气莽撞,您自己心里知道,趁着现在没作出甚么祸事,还好找到人家,老爷可别以后后悔!”
叶大人惯知远安素来什么德行,听叶夫人这话,她这明明是又做了祸呀,立时悚然心惊,手里拿着茶杯发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远安,远安她又做了什么?!”
叶夫人吩咐丫鬟:“让少爷过来!”
不一时,远宁进了来,但见他鼻青脸肿,眉眼全秃,当真是满脸都是好颜色,却无一块整皮肤。
叶大人大惊失色:“这是,这是怎么了?!”
远宁哇地哭了:“是姐姐!姐姐她在地库里布下了机关,害我被老鼠啃,被蜘蛛咬,还被火烧,还,还,还一脚一脚地踩在我脸上!把我的英俊都踩没了!哇哇……!爹爹可要给我做主呀!”
叶大人气得浑身哆嗦,大声吼道:“不是让人去叫远安了吗?她怎么还没来?!”
远安此时已经一只脚进了门,眼见着叶大人发了这么大的光火,当时就后悔过来,再想转身已经来不及。叶大人咬牙切齿:“你要去哪里?你回来,给我跪下!”
远安只好自认倒霉,无奈咬牙,转身蹭到叶大人跟前,双膝跪下。
叶大人:“知错吗?”
远安一扭头看着叶夫人和远宁站在一边,看着她下跪,两人是很好受的样子。
远安也是怒火中烧,便跟她爹顶嘴:“不是很!”
叶大人更加恼
火:“你敢犟嘴?!”
叶大人张开手就要打远安,远安猛地抬头,梗着脖子,瞪大眼睛看着她爹:“爹爹要干什么?爹爹要打我了?爹爹要因为远宁打我了?爹爹要打就打我吧,疼我是不怕的,我就是想我母亲。我亲娘。”话说她睁了眼睛就没见过自己亲娘,从小就野活得快乐无比,哪里有什么悲苦想念,说这些话全是照嬷嬷所言,用来刺激叶大人,屡试不爽。
叶大人闻言,果然心生悲切,扬起的手又重重地落下来,坐在椅子上叹息,看着远安头上两枚小珠花,实为发妻遗物,当下更是气短情长。
良久良久,叶大人方才说道:“远安啊,爹爹何时曾舍得下手打你?可你如此顽劣,还愈演愈烈,以后可怎么办?远宁是谁?他是爹爹的亲骨肉,也是你的弟弟啊。你怎么能对他施以拳脚?他长得那么好看,以后要是念书念不出来,弄不好是要靠脸吃饭的呀……(远安心里吐)你再看看你,你可还有一点点姑娘的样子,姐姐的样子?你说的没错,你想你娘亲,我也是。她若是还在,该把你待得更好一些。说到底,怪我,怪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