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养,你爸你妈不养她就得被送到福利院里去!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来帮你?就因为你告诉我,你被大老婆打的时候说什么也护住自己的肚子,你说什么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佩服你,我还去找韩冰理论一顿!你要是现在要跳楼,你当初生小孩儿出来干什么?你让她来人世遭罪的吗?”
人命关天,我声音那么大,旁边病房的小孩子被吵醒了,大哭起来,段晓书回头看了看,我得以上前一步,她惊觉过来:“你别动,你别过来。”
“你要干嘛?”我朝她伸手,“你不是真的要跳楼吧?你的小姑娘没有妈妈教导,她以后要怎么生活呢?你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你哪里做错了,不应该,你要告诉她呀,要告诉她不要重蹈覆辙,这是妈妈应该做的事情呀?我替代不了你,谁都不能!”
她满眼是泪。
旁边病房的妈妈出来了,是个个子矮矮瘦瘦的小妈妈,抱着自己的孩子,温柔地劝段晓书,孩子都能生,生活里面还有什么能更难呢?两个月前孩子的爸爸出轨跟我离婚,那孩子我也要自己养呀… … 护士把段晓书的宝宝抱出来,孩子睡得还真是香,我抱起来让她看,你瞧你的孩子睡觉那么沉,比谁都好养的… …
看到孩子,段晓书到底忍不住了,那个赴死的念头好像折掉了,她从窗台上跳下来,笨拙的身体扑在我身上,一只手
抱着女儿一只手抱着我,终于痛哭流涕:“悦悦,悦悦!我不要跳楼了,我不要死了,我要好好照顾孩子,我也不要她当童装模特,我要她像你一样,像你一样… … ”
我抱着段晓书,那一刻心里面五味杂陈,我十分庆幸那个漂亮的孩子还有妈妈,我也有点心疼她,有点后怕要是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可怎么办?说实话我更不认可段晓书了,但是她对我的判断让我为自己骄傲,这骄傲的情绪在后来的生活中更加渗透到了我的性格里,让我更加珍惜自己的劳动和成就,也对除此之外摆在我面前的任何诱惑更加警觉。
事情在最糟糕的时候可能总会有所转机,过了两天,清晨,韩冰来了。不仅是他,还有他妈妈。几年不见,老了很多,没怎么跟我说话,也没有太搭理段晓书,可一见到孩子,那盛气凌人的五官都融化了,抱在怀里一直亲。我舒了一口气,韩冰和他家里到底不是个无情无义的,段晓书和孩子至少在这个阶段有人照顾了,我跟他们道别,临走时狠狠地握了握段晓书的手,要她好好保重。一个多月之后,段晓书给我手机上发来一张照片,上面是她和韩冰的结婚照。我真心诚意地回复恭喜。他们没有办婚礼,悄无声息地当了一个孩子的爸妈,组成了三口之家。我跟段晓书一直保持着联系,她经常会给我发孩子的照片,孩
子两岁的时候她请我去家里吃饭,一个人做了四菜一汤,杀鱼的时候割破了手,满不在乎地用嘴巴吸了吸再放到水龙头下面去冲全当处理。后来我在生活里面也遭遇了一些状况,需要些钱,段晓书不知怎么知道了,坐公共汽车来到我家把五万块现金塞给我,她说这是她自己私下里攒的,想要买个梵克雅宝的项链,不过我急就先借给我宽裕了再还给她什么时候都行,但是千万不能告诉韩冰… …
那是后面的故事了。
眼下的我觉得段晓书和孩子终于有人照顾,自己终于摆脱了一副重担,瞬间轻松无比。第二天下班之后,我自己去吃了一顿西餐,看了一场电影,出了影院又接到朋友的电话,去凑了局唱歌儿,回家快晚上两点了。回到家窝在被子里,我睡意皆无,欧先生还是没有给我打电话呢,那是他的女儿,他这么久不联系我肯定是因为孩子有事咯,但是他还是帮忙让杨总的项目拿到了政府的支持,我得请他吃饭,带他去看看我付了首付的房子,我们肯定还是会和好的,我那么喜欢他呢,然后呢,然后我们会怎样呢?我想到段晓书和韩冰,想到那位老周先生,想到那个小孩子。我跟欧先生接下来会怎样?我那么全心投入无所保留地爱着这个人,可是我也是一个俗人,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我问自己,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会有一个结果吗?
第十三章(1)
我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个星期了。
我原本还是要装生气的,可是听到他的声音就没了脾气,我说我请您吃饭吧?外滩那里的希腊餐厅好吗?您特别喜欢的那个。
他说好呀,我等会儿就去接你,但是吃饭之前先陪我去个地方取一点东西好吗?
行呀。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他下了车子过来把我抱在怀里,我们抱了好一会儿,有同事看见我也不在乎。
他要我陪他去的地方也在静安。
你肯定有这种类似的经历,在一个地方工作生活了好几年,好几十年也有没造访过的角落。那是个民国名人的老宅第,红砖楼,梧桐树,没挂牌子,进去了我才发现应该是个高端的私立医院,环境优雅,几个衣冠楚楚的外国人在候诊。
是您生病了吗?我问。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接待他的医生来了,欧先生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同进去。
医生是个香港人,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说英语。
“最近的情况怎么样?”医生问。
“还可以,比较稳定。一直都按时吃药。”
“睡眠还好吗?”
“五小时左右。有时候不太规律,上个星期有三十个小时一直没有睡觉休息。”欧先生说,“之后我陪着她出门运动了,回来睡了很久。”
“情绪上呢?”
“没有再出现特别极端的情况。但是翻过我的东西和电话,按照您说的,我没有责怪,就当没发生这件事儿一样。”
“是的
。病人的情绪稳定比什么都重要。要对她尽量迁就,容忍,关怀。”医生说,“令嫒的情况我们都已经很熟悉,她在情感表达上有障碍,我们可以把她比作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是小孩子就有乖巧的,和不那么乖的。我想说的是,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讲,所有不乖的行为都是在争取爱和关心。您可以再给她一段时间,我再给您加一种安抚情绪的药给她。治疗到了今天这个程度,我们对她的进步都很满意,一定要尽量避免让病情反复,我再下一个处方,给您拿药。 ”
“好的谢谢。”
“另外,”医生起身了,又坐回来,“我之前跟您说过,可以给她养一个宠物。”
“还没有,”欧先生说,“我们之前没有养宠物的经历,怕照顾不好,反而影响她的情绪。”
“可以从一些比较常规的宠物来试一下,小猫或者小狗,我有类似的病人养了宠物之后,开朗了很多。”
“… …好的。我去找一只。”欧先生说。
我大约知道他们在说谁,在说什么事情了,医生在开药方,我把手放在欧先生手上,他眼睛还看着医生,可是手马上把我抓住。
我们离开那家诊所,一直到在餐厅坐下,欧先生都没有说话。酒上来了,我给他到了一些,他饮了一口,像是对我又像是对自己点点头,就是这样,我想你该知道了,说的是我女儿,仰安,欧仰安,二十
一岁了,很小的时候就有病,精神方面的,时好时坏,但是大部分时间里还算稳定。她一直跟着她妈妈在美国,但是我跟仰安之间一直也没有疏远,我只要有空都会去美国看她,她也会经常来上海找我。
嗯。我说。我之前也见过她的,看见她跟您打壁球。
对。那是她。
长得好漂亮呀。像您——现在我能看出来了。
他笑笑。点头承认:长得很好,现在大了是瘦的,小时候胖乎乎的可爱得不得了。带她走到街上老人家都要抱抱的。生病是我和她母亲离婚的那一年,她母亲在之前因为渎职入狱,她后来自杀未遂。一直在香港住院治病。我跟你说过,我父亲在去世很久之前都不跟我说话了,就是这个原因。他觉得我对待前妻太残忍,也对不起孩子。可有些事情我就是不能按照别人的想法去做。我在非洲看见小孩子被活活饿死,而我前妻用她的聪明才智帮助军阀操控货币又得害死多少人?我不能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我做不到。我看到她就会想起被饿死的小孩子。都成了噩梦了。
我看着他。
不过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后来她妈妈提前出狱,把她带回了美国,有一段时间状态还蛮好,开始有交往的男孩子,事情坏在她妈妈出了车祸,她就在旁边,亲眼看到了… … 就,人就… …崩溃了… … 欧先生忽然哽住了,下巴颤抖着,
说不下去了。
我连忙抓住他的手,抚摸他手背。
他擦了擦眼睛,平静了一下。我在美国处理完丧事,把她送去香港调养。仰安没住院的时候,非常不好,每天不说话,不能见我,见到我就狂叫狂哭,说是,说,是我杀了她妈妈… …医生的建议还是让我把她送到医院里去系统正规的治病,我原本是不想的,但是情况越来越糟糕,她甚至开始对身边的人有暴力行为,有一次把佣人的头发给点了火… …我没办法了,只好把她送到医院里面去,医生给她的都是最大剂量的药。那种药吃了之后人不爱说话,总是睡觉,眼睛都是呆呆的。否则根本控制不住。
后来到了春天的时候,她的病情慢慢有所好转,医生给她换了药,她也能安静下来,稍稍能做运动,她开始每个星期都给我写信,谈谈她的生活,读了什么书,看了什么电影,下棋赢没赢,她看上去越来越好了,我去过香港几次看望她,对,有一次你也跟我去了,我没有告诉你,我自己去看她了。她那时候就好多了。后来她跟我说想出院,想跟我来上海,我问了秦医生,仰安在美国的时候,他就曾经照顾过她,医生觉得如果坚持用药的话是可以的,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把她接出来了,如果能有一点点好转,我也不太想让自己的孩子一直待在精神病院里。但是我刚才跟医生说了
什么,你也听到了悦悦,她现在有时候病情会有所反复,但大部分时间里还是稳定的。
第十三章(2)
我安静地听欧先生说话,在心里把他当时的状态与此时的描述勾连起来。很久之前,他为什么会忽然离开我,回来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憔悴,那么难过,如今都有了明确的答案。他有一个生病的女儿要照顾呀。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好事情,他就会去揣测我爸爸妈妈怎么想,他在心里比较着我与他的女儿仰安,我们年纪相仿,但是生活大相径庭。
“啊… …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么,那上次,您在迎宾馆的停车场看到徐冬冬,看见他碰我,您把我送回银行就再没有找我,其实后来是去接女儿了,是吗?您当时没生气?”
“… … 怎么没有。”他喝了一口酒,抬头看看我,“气得肺都炸了。”
“哦… … 是吗… … ”
“好几天我都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想这事儿。我生气他敢当着我的面儿碰你。也生气你没有提前告诉我这里面有他的参与,我也生气当时真是顾着体面和腔调没跟他打一架… … 后来,好几天,总算自己想明白了,我知道悦悦你不会骗我的,不会故意跟我隐瞒,作为投资人,你只是欠缺经验,不知道徐家那个孩子的背景会对你们的项目产生多大的影响。这件事情你以后可要记住了,好吗?”
“嗯。”我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唯唯点头。
“… … 但是你也是对的,徐家的孩子是他自己,这
个项目跟他的爸爸没有关系。我拒绝帮助他爸爸有我的道理。可你也给了我足够的道理把这个节能发动机的项目推给官方。”
“后来您亲自找了原来的那位朋友?他能答应给与支持也不容易吧?我能想象得到。”
“费了一点口舌。”欧先生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内容是好的,他能看出来。他有眼光,不是白白坐上这个位置的。”
“项目现在运转得非常好。”我说,“我也收了一大笔佣金。我开始看房子了… … 多亏了您。有时间我带您去看看好吗?房子不大,但是还真的挺不错的。”
他笑起来:“很好悦悦,非常好呀。在你这里总有好消息。”他轻轻地攥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徐家的孩子喜欢你,我第一次看到你们的时候就看得出来。不过这也不是他的错,谁能不喜欢你呀悦悦,这么健康,这么满足,这么热情,一只死掉的鸟让你抱一会儿,暖一会儿可能也会拍拍翅膀重新飞起来,所以谁不想碰碰你呢?谁不想沾一点儿那股生气呢?徐家的孩子是那样的,我也一样… … ”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您不怪我了?我以为我做错了,您一直怪我呢… … ”
“悦悦,悦悦,”他把我的手拿起来,滚在自己脸上,好长时间才慢慢地说,“How wrong can you be?”
我的心在一刹那又酸又软
,我一直怀疑的事情是风里的影子,欧先生一直是爱我的,他对我的爱情并不比我付出的爱情少,只是一直被我难以想象的原因所压抑干扰,我为自己之前跟他怄气而羞愧,我是多么自私而且幼稚呀。
“不要吃饭吗?我好饿呀。”我说。
“我还没说完呢。”他看着我,“我今天找你出来,是想跟你说,请你原谅我最近一直没有跟你联系,我有个生病的孩子要照顾,我不知道怎么能够跟你合适地解释这件事情,或者如果你愿意,我们以后可能先分开一段儿… … ”
我把我的手拿出来,我明白他想说什么,我不想再看他了,我得把他嘴巴堵上:“您要跟我说什么呢?您要跟我分手吗?我先跟您说清楚,我是喜欢您的,我也喜欢不上别人。您不想见我了?因为孩子病了?孩子病了可以治呀。再说不是见好了吗?什么事情都需要耐心呀… … 咱们还要上次的酸奶是吗?… … 不是您说的吗?谁沾上我都会好一点儿,要不然您安排我们见见?我跟您女儿,仰安是吗?哦对了,医生刚才跟您说,要给她买一只小宠物,这事情就交给我吧,我有个朋友养了好几只猫,最近生小崽崽了,我去给您抱回来一只 … … 哎这个好像是新菜,要试一试的… …… … ”
“江悦。”欧先生打断我,迫切地看着我的眼睛,“你有没有听
我在说什么呀?你还在问我想吃什么菜… … ”
“欧先生!”我放下菜牌看着他,“不要叫我全名。你这样叫我,我我我很紧张的。我妈每次这么叫我名字都是要下手揍我了!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那您呢?我说什么您听懂了吗?”我一字一句,越说越慢,“什么叫先分开一段儿?不就是想要分手吗?我不同意。您要照顾女儿,没有时间的话,可以不住在我那里呀,可以不跟我去看话剧看电影呀,我们吃顿饭的时间总能挤出来的吧?你也可以跟我视频呀,打电话也好呀,就是,就是… … 别跟我提分手,别说不见面,行吗?因为我不同意。我就是不同意分手。我要永远跟您在一起。听懂了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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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分手的。我不同意。我要跟您永远在一起。
这是我当时跟欧先生说的话。
满怀赤诚,一腔孤勇。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应该已经预见了我们最终会分开的结局,只不过自己不愿意相信,在脑袋里面自动地屏蔽了,我想强迫自己认为跟他的爱情就像是我的学业,我的工作,我想做下来的单子一样,只要努力就总能考上好的学校,总可以赚到钱,总会度过难关的。但是后来的经历让我对一件事情有更加深刻的感受:感情不是靠努力就能强求来的。它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不能由你自己来决定。它甚至不是
我们两个人就能决定的事情。在被所有人都不看好之后,在经历了物质层面的讨论之后,在克服了谁爱谁更多的心结之后,我终于还是遭遇了最后的障碍,欧先生的女儿欧仰安。
第十三章(3)
他没有让我们马上见面。
是有一天给我打了电话说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仰安也去。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好像我跟欧仰安已经很熟悉了似的,好像一起吃饭这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事情似的,我当时坐在写字间里,看着外面的梧桐树,那时距离我说要跟他的女儿见一见已经有三个多月之久了,上海的夏天都过去了,气候凉爽,天空高高的日子,我明白他也是等了很久,要找到一个好时机,一个她女儿状态最佳,精神稳定的时候,才敢把我这个年纪轻轻的女朋友带去跟她见面吧?他甚至处心积虑地选了一个有外国人滑稽表演的餐厅,欧先生也不容易。我说好呀,太好了。放下电话之前,他还是温柔地叮嘱我,不要在他女儿面前提她的病情。我说我明白的,电话放在桌面上,手心有汗。
可这一天还是来了。
终于面对面坐在一张餐桌上了,最先吸引我的是她的外貌,我发觉二十一岁的欧仰安比我印象里面还要漂亮。她是个精致的小圆脸,额头高高亮亮的,深眼窝,鼻子尖儿和下巴都是翘起来的,起伏轮廓像是外国小孩儿,弯弯的眼睛,小小的嘴巴,一侧唇边有个小梨涡,不说话不笑的时候很乖很乖,笑起来的话就会因为这单独一个没有对称的小梨涡显得有些邪气,当然这也可能是我先入为主的主观印象。真正出乎我意料的是,
餐桌上的欧仰安举止自如平常,跟我谈话有问有答,虽然她对我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热情,但她是和气的礼貌的,我们甚至谈了谈一个英国作家最新出版的小说,我还跟她讲了我最近去了土耳其出差的见闻,她认真听,点头回应,怎么看都是欧先生教养出来的淑女,我跟她说话,心里却总有些疑问,这么好看的女孩儿怎么会曾经因为精神上的疾病而入院治疗,她应该被彻底治好了吧?
我与欧仰安聊得不错,气氛至少不尴尬,欧先生也放松下来。他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仰安的杯子空了,我帮她到了些果汁,她一只手拄着下巴:“还没谢谢你之前送给我的礼物呢… …忘了?那只小猫呀… … ”
我一愣,哦是的,那次陪欧先生去给她拿药,医生说最好给她买一个小宠物,我把这事情揽在身上,之前黄欣家的波斯猫生了一窝小崽崽,我就要了一只给欧先生让他拿回家去送给仰安,我看看她:“不说我都忘了,我听你爸爸说不是没养成吗?没几天就丢了。”
“哎… …”仰安低头叹了一口气。
“猫是这样的,”我安慰她说,“总是爱出去玩。住在高楼里还好,像你们家那种小楼小院,它出走就太方便了,不过以后还可能回来。你要是还想要,我就再问问我同学。”
仰安摇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今天也准备了礼物
送给你呢。”
“哦?”这倒是让我有点惊喜。
她把手袋打开,一边说话一边把一个小礼物盒子拿出来:“我爸爸待你可不一般。他很少求人办事情,但是我看见他找朋友,打电话,就是要给你帮忙。上次在超市遇见你,你也不知道我是谁,误会了,转头就走,我爸爸急得要老命了,追着你过去解释,后来回了家自己在窗子旁边一站好久,也不说话,就是在想着你呢。他后来说要让我见见这个姐姐,我就想,到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总得送你个好礼物的。”
仰安慢悠悠地讲话,说实话,我心里面是舒服的,受用的,在那个片刻也就放松了精神,打开仰安从桌子上推过来的小盒子,里面是个小包包,有一半手掌那么大小,我拿在手里,白色的,毛毛的,我略有迟疑,看看对面的女孩儿。
“我自己做的,给你装零钱用。”仰安还是微笑着,“粗糙一点,不要笑话呀。”
“不会。很好看呀。”
“看出来了吗?”她看看我。
“… …看出什么了?”我不解其意。
“是用你给的那个小猫的皮做的呀… …哎那里面的小铃铛还是我爸爸买的呢,原来就挂在它脖子上… … ”
我霎时觉得整个头皮都麻了,手一抖,零钱包掉在地上。
原本平静的欧仰安一下子就不高兴了,把膝盖上的餐巾扔在桌子上,弯腰去把那个小猫皮囊做的包包捡起来
,嘴里一边数落我:“真是的,好好的东西你怎么给扔在地上了?真没有礼貌!”她抬起头来,看着我,那双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大,黑幽幽的眼珠子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却忽然一根指头指着我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快看看你自己吧,你可是太滑稽了,你嘴巴张的… …哈哈哈哈可以吃进去一只鸟了!”
她说笑得好热闹,旁边一起吃饭的客人也看向这边,我又怕又急,扭头四处去找欧先生,他去哪里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呀?他女儿现了原形,放马过来修理我了,他是不是还以为她很好,特意要留下我们好好聊聊呢?!
欧仰安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子,恶狠狠的:“真想给我当小妈?你可别糊涂了,看把你吓得那样子吧,这样的游戏我多得是,你真要玩吗?”
我看着她,那张原本漂亮甜美的脸上是失控的诡异的不对称的笑容,我明白自己大意了,我刚才的怀疑也有了答案,我猛然用力,抽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子,居然没挣脱开她的掌握,我咬牙看她:“你有病。”
“我爸爸怎么跟你说的?我快好了,是不是?在家吃药就可以了,对不对?”欧仰安看着我,“可别相信他呀。我比那个严重多了。”
“… …那你就应该回医院去,你需要帮助,需要治疗。”
“用不着那么复杂,你离开我爸爸,也就见不着我了。我们两
个相安无事。”
“你别想就这么把我吓住。”我说,“我不会离开你爸爸。我会让他把你送回医院去!”
她脸上的笑容没了,攥着我的手,越来越紧,仔仔细细地看我的脸,一字一句:“那我就把你也做成零钱包。”
第十三章(4)
我从没有这般觉得恐怖恶心愤恨,我猛地推开她,站起来:“你不要碰我!”
力气那么大的欧仰安居然被我一下子推到了,整个人从椅子上摔倒在地,碰掉了桌上的酒,洒了满地,旁边的不明就里的外国人居然马上从座位上站起去扶她,消瘦的欧仰安像棵小柳树一样慢慢站起来:“悦悦姐姐,你不喜欢我的礼物吗?”
“你的礼物?你有精神病。”我说。
她忽然捂住眼睛,好像哭了。我刹那间没明白她又来哪一出,我明白过来转身去看,欧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人就站在我身后。
他听见我说他女儿“有精神病”。
我想起他叮嘱我千万不要这么说,而我满口答应。
整个餐厅的人都看向我们这边。
欧先生没有追问,他双手摊开,请四周的人继续用餐,这里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与此同时,欧仰安整理好了头发裙子,坐回去,用纸巾擦眼角。
我受不了。我怼人从来不吃亏,但我不会做戏,我更不知道怎么撒谎圆场。二十一岁的欧仰安让我进退两难毫无办法,我不想演宅斗剧,我不想再呆在这里,我拿了自己的手袋转身要走,欧先生拦在我前面,我抬头看他,对欧仰安的憎恨很快地就转移了目标,之前起誓一般的承诺全都甩到脑后去了,我低着头,攥着拳头,恶狠狠地低声命令他,欧锦江,你躲开。
悦悦你稍等。欧先生
非常平静。我让司机这就过来把仰安送回家。然后我送你回去。
用不着。我说。我自己走。
你这样不能自己走。他低声地,坚决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