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胃口,捧着碗暖手,刘成烨却掂起羹匙尝了口,道:“不错,很香。”咕咚咚连喝了好几口。
我不免眼馋,正要端着碗喝,却猛然看见刘成烨手里的羹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抽了,试了好几次上不来,你们呢?


52新帝立

  原本银白色的羹匙,已成了乌黑。
我本能地张口叫道:“有毒!”只听“咣当”一声,刘成烨的碗落在地上,有青烟冒出。
“来人,快请太医。”我拼命地喊,试图冲出去,却被眉绣一把抓住,“娘娘,王爷特地吩咐做给您的汤,娘娘不喝吗?”
我惊恐地看着她,想挣扎,却挣不脱。
眉绣单手制住我,另一手端着碗递到我嘴边,道:“请娘娘成全王爷!”
我紧紧地闭着嘴,眉绣一时倒也奈何不得,她恨道:“王爷为娘娘做了那么多,如今帝位垂手可得,娘娘为何不成全王爷?”
我还要怎么成全,难道非得死?我不敢开口辩解,眼泪慢慢溢出来。
眉绣低低道:“若王爷登基成了皇上,你就是太后,皇上与太后若有私情,那是乱伦,世人不容。娘娘忍心见王爷为千人所指?”
我拼命地只是摇头,眉绣越发紧地扼制住我,汤碗就在我唇边,只要我稍张口,就会顺势灌下。
正值紧要关头,眉绣的手不知为何竟然一松,碗“砰然”落地。我也软软地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秦宇急步进来,手轻轻一挥,眉绣便昏倒在地上。我这才大哭出声,“快请太医,六殿下…”
刘成烨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惨白的唇角有污血淌下来。
秦宇一手抓起他,另一手飞快地在他胸前摁了几下,刘成烨张嘴,“哇”地吐出一堆秽物。
秦宇道:“娘娘先看顾一下,属下马上叫人来。”
我无力地点头,手脚并用地爬到刘成烨身边,掏出帕子擦他唇角的血,可不断有新血流出来,总是擦不干净。
就像我的泪水一样,止也止不住。
平王终于动手了。
正如刘成烨所说,这次他真的成功了。
倘是别人来送汤,或许还有可能是假借平王之名。可来的人是眉绣,她只听从顺服平王。
平王离开时,也带走了守在门外的侍卫。
紧接着,眉绣来送汤,偏偏是眉绣,我对她根本全无防备。碗就是我平常用的甜白瓷碗,羹匙亦是日常用的银匙,全无异样之处。
她先递给刘成烨,再给我,站在我面前,笑意盈盈地劝我喝汤。
看似无意之举,事实上,她挡住了我的视线,让我看不到刘成烨的羹匙,而我,平常都是端了碗直接喝的。 刘成烨看不见,而我用不着羹匙。
眉绣的心思真是细密!
今天是哭灵的最后一天,明日就要下葬,若我死了,正好与皇上同陵。
平王完成了皇上的遗愿,就能够毫无悬念地登基为帝了,他也就用不着再说为难之类的话了。
正哭着,秦宇拽着林太医进来。我擦擦眼泪,避到一旁以便林太医把脉。
秦宇看看仍昏迷着的眉绣,伸手取出条绳索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又低声对我道:“属下去见皇上。”
我没有拦阻他,可能在我心底也是抱着一丝幻想,或许这并非平王的意思,只是眉绣自作主张。
林太医把了脉,扎过针,道:“殿下是误用了鸠毒,好在中毒不深,只是老臣不善解毒,等老臣回去与同僚商议一下,再开药方。”
“那殿下只能这么昏睡着吗?”
林太医摇摇头,“老臣无能为力,不过每日熬了参汤先吊着命也好。”
我肃然地看着他,咬牙道:“若治不好殿下,本宫让整个太医院都陪葬。”
林太医喏喏应道:“老臣自当尽力而为。”
林太医刚离开,有虎卫进来,说奉了秦宇的命,送六殿下回宫。被眉绣吓跑了胆子,我不敢轻易相信他们,只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待秦宇回来再说。
好在秦宇很快就回来了,脸色却不太好。
我心里“咯噔”一声,问:“见到皇上了吗?”
秦宇摇头,“青剑拦着没让进去…不过,青剑说,王爷的确吩咐眉绣送汤。”顿了顿,又道:“娘娘累了一日,属下送娘娘回去歇息…青剑会将此事禀报王爷。”
我只好点了点头。秦宇将门外的虎卫叫进来,嘱咐他们将六殿下送回玉清宫。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雨,路面湿滑,白锻的软靴踏上去一会便湿了个精透。
秦宇撑了油纸伞,小心地遮在我头顶。可秋雨伴着冷风还是不断地落在我的裙裾上,寒冷而孤单,就像除夕那夜,独自冒着风雪往风华厅走。
彼时,平王说他会看着我走,陪着我走。如今,他又在哪里?
沿路挂着的白灯笼,凄零地在风雨里飘摇,似是无数眼睛,在嘲笑我的多情。
没多久,就到了纤云宫。
出人意外的是,纤云宫竟漆黑一片,往常这个时候早就灯火通明了,如今却半点灯光都没有。
秦宇将伞交给我,“娘娘稍等,属下进去看看。”说罢,推门而入。
我收起伞,放到屋角,紧跟着他走了进去。
秦宇屏住气息,立了片刻,道:“应该没人”,打亮火折子,寻了盏宫灯点亮了。接着,又点了好几盏灯,屋里终于明亮起来。
可是朝云、木香她们去了哪里?
一间一间屋子地找,一扇一扇门地打开,终于在长廊尽头不起眼的房间里发现了被捆绑在一起的宫女。
我急忙扯出她们嘴里的棉布,朝云哭道:“娘娘,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水香与木香也呜咽不停。
秦宇手起刀落,利索地斩断了她们身上的绳索,问道:“是谁干的?”
“眉绣,还有两个太监,不是这宫里的。”木香抢着答。
“其他人呢?”我问。
朝云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秦宇道:“此事交给属下来查。”对朝云道,“你们好好伺候娘娘,娘娘还没用晚膳。”
朝云她们忙应了。
夜里,我们主仆四人没敢分开,我睡在里间,她们三人在外间轮流睡觉。
秦宇不放心,另外派了几个虎卫守在偏殿门口。
平王一直都没来过,也没让人来解释。
应该算是默认了吧。
好在林太医对刘成烨还算经心,每天三次往玉清宫里跑,不时来纤云宫汇报,诸如刘成烨能进汤水了,能睁开眼了,诸如此类。
我去看过两次,刘成烨睡着,雕翎般黑亮浓密的睫毛遮住了那双美丽的眼睛。红玉在一旁伺候,照顾得很细心。
回来时经过松筠阁,我突然想起刘则阳兄弟两人,夜里就问秦宇。
秦宇道:“王爷一早就吩咐加派人手保护他们,娘娘放心。”
我自嘲地笑,平王心思缜密深藏不露,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况,即便他们出了事,桂王跟滇王要找的人是他,又扯不到我头上。
想是如此想,心里总归不舒服。我不相信,纤云宫的情况,他会不知道。
皇上下葬后,就该准备新帝登基之事。皇上是十月十七日驾崩的,新皇登基的日子定在腊月初六。
进了腊月门,宫里一扫先前的晦涩之气,而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尤其景泰殿,灯火通明,彻夜不灭。
腊月初四,尚衣局的宫人送来太后礼服,说是新皇登基大典穿用。又解释道,平王不让她们来纤云宫打扰我休息,所以她们只能按照前几个月册后大典的尺寸,连夜赶工,刚刚才赶制出来。
我令朝云厚厚地打赏了她们,却没有试穿。
礼服合身与否,其实没那么重要。
初六那天,平王一早就来到纤云宫。他穿了明黄色的吉服,上面绣着盘旋缠绕的九条龙,底襟则绣着繁复的云纹边。原本他就身姿挺拔面容刚毅,如今更多了帝王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他恭敬地道:“辰正是吉时,儿臣特来接太后。”面色平静,就像我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他不曾说过不负我的话,也不曾有过让眉绣送汤之事。
如此倒也罢了!
我微微一笑,“恭喜皇上。”伸手搭在他伸出的手臂上,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龙袍上缀着的丝丝缕缕的金线,冷且硬。
皇上登基大典的复杂繁琐更胜过册后大典。先祭拜天地宗庙与社稷,自奉天门下来,皇上被群臣簇拥着进入奉天殿坐至龙椅上,然后宣读诏书、呈献玉玺,接受文武百官的三拜九叩。
自此,平王刘成煜成为新一代帝王,年号顺和。
我成为皇太后,搬至绪宁宫,一切日常用度均按太后例,比往日更多半分。
绪宁宫在东北角,离景泰殿与纤云宫都不近,是个还算僻静的地方,正合了我的心意。
搬家那日,秦宇向我告别,他终于可以去他向往已久的,有着广袤无边的草原的西梁了。我很为他高兴。
他告诉我,眉绣早就死了,喝鸠酒死的。又问我,假如那天他带我出宫,我会不会跟他走。
我摇摇头。他是有志向有抱负的人,我不能拖累他。
况且,他只是同情我,我也只是钦佩他,我们之间,没有爱。
他并不在意,依然开心地说:“娘娘,若有日你去西梁,属下带你骑马。”
我笑着,道:“好!”
仍是那一日,庄王如愿去辽东,庄王妃来跟我道别。我找李太医配了许多安胎药送给她。庄王妃盈盈笑着,“母后,等安顿下来,儿媳接您去辽东住几日。”
我仍是笑着,道:“好!”
庄王选了贫瘠偏僻的辽东为封地,安王则选了物华天宝的四川。
还是那一日,平王妃与另外四个姬妾搬入皇宫。平王妃位分是四妃之一的淑妃,无封号。那四个姬妾均是正五品的才人。
先帝的妃嫔原本就不多,除去两个自愿去庵堂清修的,三个想归家的,其余都迁往皇宫最西边的颐养院里。只有德妃,仍留在德清宫里。
那一日,发生了许多事,我见了许多人,可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临睡前,我摘下颈间的玉指环,收在了包裹里。
以往的情意已断,从今而后,我与他,只是太后与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加快进度,缩减了一些内容,有交代不清楚的地方,下文会慢慢插进去~~~
从下章开始,就是全新的开始了~~~


53烦心事

  绪宁宫的日子比在纤云宫舒心。因为这里是全新的环境,没有任何让人不快的回忆。绪宁宫的宫人除了朝云她们三人外,都是皇上重新安排的新人。我只知道掌事的太监叫钱多。
朝云乍听到这个名字,笑了半天。她也是许久没笑过了,不仅是她,这两个月来几乎后宫的所有人都没敢放肆地笑过。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许多年老的宫女太监趁机请了恩典出宫还乡。我有点羡慕他们,假如我仍是宫女的身份,或许也就能离开这个沉闷的地方了。
皇上施恩完毕又开始立威,首受其害的就是范公公。朝云说,皇上驾崩那日,给安王送信的就是他。我不敢相信,总是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的范公公竟会是安王的人。在纤云宫当差的常忠也未能幸免于难,但最让人惊讶的是,他把玉清宫所有的宫人都换了。
一时间,宫里人心惶惶,虽临近年关,可半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也是,不把眼前这关过了,谁会有心思考虑过年。
小年那天,尚膳监、钟鼓司的管事来见我,说往年除夕都设家宴、排歌舞,今年该如何过法?
我笑道:“此事该问皇上才对。”
管事们支吾着说:“皇上说他前朝的事都忙不过来,后宫事宜均由太后定夺。”
我越发笑得开心,“哀家的底细你们都清楚,进宫不到一年,行事章程都不明白,管不了。宫里不是还有个宁淑妃,去问问她吧?”
管事们面面相觑地走了。
没多久,尚寝司的管事拿着小本子战战兢兢地求见,“太后娘娘,下个月就过了国丧,如今宫里能侍寝的只有五位,如何安排请娘娘示下。”
我愣了一下,怒道:“皇上爱找谁就找谁,跟哀家有何关系?”我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去管他晚上跟谁睡觉,这不成心腌臜我?
大冷的天,管事额头却冒出细密的汗珠,不敢擦,只硬着头皮道:“娘娘息怒,此事关系到龙嗣,总得有个章程。”
我缓了语气道:“反正这五位都是平王府的人,就按以前王府的规矩来。”
管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皇上这半年谁都没临幸过…”
我将手里的茶杯盖一扔,道:“你去告诉皇上,哀家没这闲工夫。”
管事还欲分辨,被朝云呵斥出去了。
窝在罗汉榻里,委屈得想哭。从搬进绪宁宫,我就对朝云说了,为免是非,妃嫔们的请安一概免了。可刘成煜不管是否天气如何,不管我见或不见,每日下了朝总来绪宁宫干坐上一刻钟。
其他妃嫔知道了,每天掐着点,算着下了朝,一窝蜂地往绪宁宫赶,吵得人无法安生。我以身子不好为由,概不出面,朝云却赔上许多笑脸,换回不少冷眼。
如今更是欺人太甚,连他晚上搂着谁睡觉都来问我。
惹不起,我总是躲得过吧。
第二日吃罢早饭,我就催着木香往松筠阁去。前阵子宫里乱,刘则阳兄弟倆的功课就先停了,待过了十五再接着上。
刘则鸣见到我很欢喜,就要跑上前,被刘则阳瞪了一眼,才斯文地走过来,规规矩矩地跟哥哥一同行礼。
行过礼才问:“祖母,您身子可大好了?” 前几日装病,连他们的请安一并免了。
“嗯,”我搂过他,笑道,“祖母挂念你们,所以就来看看。”又对刘则阳道,“你是哥哥,做得很好,知道教导弟弟。”
刘则阳脸红了下,眼里却迸发出炫目的光彩来。毕竟是小孩子,得到肯定会很开心。
跟他们闲聊了一会,刘则鸣有点坐不住,总跑到外间看更漏,可他看不明白,便一次次地问宫女。
刘则阳见我疑惑,期期艾艾地说:“每天辰正,六叔会过来。”
刘则鸣插嘴道:“六叔看不见,我读书给他听。”
刘则阳飞快地睃了我一眼,仿佛见我并无不快,才道:“六叔是教你认字。”
刘则鸣不解地仰头,“可六叔说他没启蒙过。”神情可爱之极。
我笑道:“他没启蒙过,也认识许多字,你有夫子教,应该比六叔强才对。”
话音刚落,便听窗外有人道,“母后是在夸儿臣?”
是刘成烨来了。
刘则鸣雀跃着迎出去,走到近前,却放缓了步子,恭敬地行礼,“侄儿见过六叔。”
刘成烨道:“昨儿讲的故事,六叔想了整夜都想不出来。”
刘则鸣大声背诵道:“冲曰:‘置象大船之上,而刻其水痕所至,称物以载之,则校可知矣。’太祖大悦,即施行焉。”口齿清楚伶俐。
刘成烨击掌大赞:“真是个好法子。”
我却是大愣,《三国志》中多谋略,他们这么小,是不是太早了?
刘成烨仿似知道我的想法,低声道:“只选了几个故事让他读,不妨事…和他们在一起,心情很好。”
我不禁抬头看向他,他仍着素服,直缀的领口密密地镶了白狐毛,整个脸憔悴苍白,眼里却含着笑,比前些天精神了许多。
也亏得林太医上心,先后试了许多配方,总算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跟孩子们在一起,果真极开心。刘则阳先背了《幼学》,然后教给刘则鸣描红。差不多用功一个时辰,便到院子里藏猫猫。
刘成烨自然是那个找人的角色。
他听力好,不管兄弟俩躲到哪里,总能极快地找到。刘则阳眼珠子一转,找了七八个宫女太监来扰乱,他跟刘则鸣借机躲进屋子里。
只是,刘成烨岂是寻常人物,纵然那么多纷杂的声音扰着,他也能听出刘则阳的脚步声。
叔侄三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午膳是在松筠阁用的,因着心情好,格外多吃了半碗饭。吃罢饭,趁着正午阳光明媚,慢悠悠地往回走。我喜欢走路,极少坐步辇,而且年纪又不大,实在没有必要摆谱。
进了绪宁宫,一眼就看到刘成煜身边那个叫风扬的小太监站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朝云也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见到我,两人齐齐赶过来。
朝云指指内室,悄声道:“皇上在里面,才刚发了好大脾气。”
我没作声,他是帝王,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没人管得了。
风扬却哭丧着脸,“御书房的大臣都等了快两个时辰了,皇上他…”
“那就等着,关哀家什么事?”话音刚落,只听内室的门“哐当”一声,刘成煜寒着脸,大步走了出来,仿佛没看见我一般,夺门而去。
风扬愣了一下,小跑着追了上去。
叹了口气,问朝云,“怎么回事?”
朝云一脸无辜地道:“皇上跟往常一样,下朝就来了,知道您不在,将淑妃她们赶了回去,自己坐着喝了杯茶就走了。没多久又回来了,说到内室歇会,不让人伺候。奴婢不敢拦,就在外面等着使唤,突然听到屋里叮当作响,趴在门边看了看,皇上把案上的东西扫了一地,椅子也踢翻了。奴婢怕惹祸上身,赶紧出来等着了。”
我走到内室一看,杯盘纸笔洒了一地,狼藉不堪。朝云忙将散乱的纸笔收拾起来,木香则取了簸箕收拾瓷器碎片。我看着床上摊开的包裹,有些明白他发火的原因了。
昨夜突然想给刘则阳兄弟绣个笔套,遂将包裹翻出来找点零碎布头。因早晨出门急,就没有收起来,想必刘成煜看到了里面的指环。
莫名地有些心虚,随即又硬起来,他那般对我,我才不愿天天戴着他送的东西。
也是巧,谁能想到堂堂皇上会私闯太后内室。
默默地将散了满床的碎布收拾好,重新放进包裹里,扎好。准备放回抽屉时,发现包裹下面压着一叠纸。
竟然是以前我扔到他身上的花样子,一张不少,反而多了十余张,是他后来又画的么?
去年除夕,我跟他要,他还强硬地说,“别指望”,今天却自动送来了。朝云说他去而复返是取花样子了吧。
一张张翻着,每一张都画着不同花色,可个个都细致精美。该是费了些工夫。
花样子底下,是那个石青色的荷包——曾经惹出过无数是非的荷包,他还给我了。
不由想起他说过的话,“本王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他说话,从来都算数。
可那天,眉绣做的事,到底是不是他授意的?他为什么不肯解释?明知道,他的话,我总是信的。
胡思乱想了好久,连带着夜里都没睡好。早上倒是醒得早,吃罢饭,盯着两只黑眼圈又往外走。
朝云拦住我,犹豫道:“娘娘不等皇上?他昨天发了那么大火…”
我嘲讽道:“他发火与我何干?反正宫里的东西都是他的,他想摔就摔,想砸就砸…你若害怕,正好趁机去沈家一趟,看看沈清的伤好了没有。”
一个月前,沈相将沈清狠狠地揍了一顿,板子都打断了两根,还禁足半年。朝云听说后,哭了大半夜。
朝云摇头,“以后奴婢只尽心伺候娘娘,大少爷…奴婢已断了念头。”眼圈开始发红。
我明白,朝云夹在我与沈清之间,也是为难。皇上驾崩那天的事,我们谁都没说破,可心里都清楚,我与沈清想要的并不一样。
拉了她的手,又唤来木香、水香,“御花园的梅花开了,不如去赏梅。屋子里留几人看着炭盆,烧点热水就好,其余人都休息一天。”
水香跟我出去得少,第一个赞成,“好啊,奴婢只去过两次御花园,都没敢逛。”
木香嗔怪她就知道玩,两人便开始闹,朝云忙着打圆场,“好了,该走了,没得让娘娘等。”
一行人着实乐了半天,直到正午时分才回绪宁宫。
厅里的方桌上放着一杯茶,泡得极酽的大红袍,摸上去茶杯冰凉,想必沏了有一阵子了。
留着看门的宫女小娥过来禀告,“娘娘…”
我打断她,“哀家饿了,摆饭。”
“是!”小娥不敢多言,急忙下去了。
不必她告诉,我怎会不知谁来过。只有他才爱喝这种浓得发苦的大红袍。
一连几日,我都是早早躲了出去,直到正午方回。
腊月二十八那天,我故技重施,披了石青色灰鼠皮披风正往外走,就看见厅里端坐着一人,穿着鸦青色素面夹袍,正悠闲地喝茶。
见我出来,他起身,行礼,“给太后请安,太后要出门么?”
“是啊,太医说饭后多走走对身体有好处。哀家就不留皇上了。”我躲闪着,不敢看他。
他却走近前,“朕好久没在膝前尽孝了,今日正好没事,朕陪太后走走。”
我这才想起来,腊月二十八,已经封印歇朝了,难怪他来得比往常早。沮丧地解下披风,坐在椅子上,“算了,哀家累了,不想动。”
刘成煜坐到桌子的另一侧,道:“那朕就陪太后坐坐。”分明就是赖下不走了。
“皇上到底有何事?”我无奈地看向他。
他不答,微皱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茶杯盖。
说实话,自从登基大典那日后,我只见过他两次,都是匆匆而过,话都没说一句。今天,乍看到他,发现他竟瘦得厉害,脸色也不若往日有神采。
初登帝位,应该很忙吧?
过了好久,他才道:“除夕那天,风华厅设宴,朕来接太后。”
我没兴趣去看那五个妃嫔邀宠,张口便拒绝,“哀家上了年纪,懒得动弹,就不跟你们掺合了。”话刚出口,听到朝云轻轻的咳嗽声。
刘成煜“哦”一声,道:“听说,昨日太后在凝香园玩雪,看上去硬朗得很。”
我狡辩,“就是昨日累着了,才觉得身子不好,经不得折腾。”昨天确实有点疯,两个男孩子加上刘成烨、红玉和江离,还有我与朝云等四人,差点没把凝香园翻了个儿。
刘成煜转过头来,盯着我,“太后当真不去?只一会就好。”眼底泛着血丝,像是夜里没睡好。
我的心不由一软,道:“说定了,哀家只坐片刻就回来。”
刘成煜点头,“好!多谢你。”声音竟然微微颤抖,他就这么希望太后能够答应他。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你们的评论,哀家都看了,会一一回复,莫急~~~


54心结解

  宴会戌初才开始,朝云从酉正就替我打扮。我吩咐她往老里装扮,越老越好。
朝云笑道:“娘娘整天与小王爷在一起,还真把自己当祖母了,在皇上跟前也敢说自己上了年纪。”
我扑哧一笑,那天着实是口误,没有想过我比他要小好几岁。
描画过后,我站在穿衣镜前,细细打量着,石青色五福团花褙子,姜黄色襕裙,头发梳成圆髻,鬓角戴了两朵蜜蜡石珠花,看上去像是三十多岁的妇人。
我满意地点头,“若是再有点白发,就更好了。”
朝云“呸呸”两声,“娘娘说什么话?”
刘成煜差一刻到戌时的时候来接我。因正下雪,他乘了御辇,我便没矫情,搭着他的手臂上了辇车。
刚放下帘子,他便反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极凉,摸上去冰一般。
挣扎几下,挣不脱,就听他低低道:“怎么不拄个拐杖,看着更像?”
我笑笑,“多谢皇上提醒,明儿就让朝云准备一个。”
他紧紧攥了我一下,“不必麻烦朝云,朕亲自给太后做一个。”
“也好。”我不推辞,淡淡地回答。
他再无别话,斜倚在靠枕上,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手却不松开。
风华厅很快就到了,风扬撑着伞等在御辇旁。刘成煜先下了车,接过风扬手里的伞,才将我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