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一顿,转身回去了。
我还没想好,在他说出那番话之后,怎样面对他。
行至前院,恰见依柳吩咐惠心往薛美人那里送东西。我自动请缨,接了差事。
依柳笑道:“到底是大好了,都抢着干活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提着包裹,问:“是要紧的吗?”若是不急着回话,我想顺便瞧瞧徐姑姑。
依柳闻言知雅,道:“是前儿得的一块姜黄起花锦缎,娘娘送给美人做件小袄,晌午前回来就行。”
我高兴地辞了她,回屋取了两块碎银,揣进袖袋里。
九月末的天气,已带了料峭寒意。石子小径上落了满地黄叶,踩上去扑簌作响。
远远地,一道鸦青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后面跟着的依然是玄衣冷面的墨书。
本能地转身往旁边的桃林走,不想与他碰面。
只听身后低沉的声音喝道:“站住。见到主子掉头就跑,没规矩。”他的步子快,竟已到了近前。
规矩,压死人的规矩啊。
不得已,回过头,磨蹭到他面前,跪下,“奴婢见过王爷,王爷恕罪。”“奴婢”两字咬得极重,说到底,我心里仍是委屈。
冷硬的石子硌得我膝盖疼,可他并不叫起,只冷冷地说:“做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本分,别痴心妄想。”
脸蓦地烫起来,这句话,不啻于当日平王妃搧我的大耳光。
心潮翻涌,羞愧得恨不能缩成一粒尘埃,泯灭在小径上。
头顶的声音又道:“我说的话,你不听么?”
沉了声,卑微地答:“奴婢不敢。”
“哼,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一条棉帕飘飘忽忽地落在我面前,素白的底子,只一角绣着旱金莲。
这是他画的花样子。
我只描给了一个人——顾兰。
帕子的绣工如此笨拙,必定是顾兰练手之作,怎会到了他手里?
我突然明白,他说的“不听话”是什么意思了,低声回道:“这并非奴婢所绣。”
“好,这不是你绣的。那么杨将军燕服上的补子,沈相脚上的鞋,沈大少爷手里的扇子,也不是你绣的?我还真是小瞧你了,那么急着往上爬?”
补子是顾兰求我帮她绣的,至于扇套跟鞋本是我做了感谢沈府众人的,离开时落在萃英园里,想必暮云替我送了出去。
只是聊表心意的小东西,到他嘴里却是如此不堪。
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会出手救他。
怒火腾腾地冒出来,也不顾什么规矩,掏出怀里那叠花样子,伸到他面前,“王爷瞧仔细点,共十二张,一张不少。奴婢用不起,不用还不行?奴婢愿意绣什么就绣什么,愿意给谁绣就给谁绣。”说罢,犹是不解气,一把扯下颈间的玉指环,连同那只石青色的荷包,劈头扔在他身上。
掉头就走,正对上墨书瞠目结舌的脸。
冷冷地瞪他一眼,这般惊讶,他是没见过女人发飙,还是没见过有人在平王面前发飙?
一股气走出去老远,直到湖边清凉的风吹来,才稍微松了口气。可心里却隐隐感到后怕,方才那般冲动,倘若他治我个不敬之罪,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身后传来墨书的声音,“叶姑娘,请留步。”
我怔了一下,莫不是,怕什么来什么?
墨书扬起手里的东西,“你忘了这个。”
是依柳吩咐我送给薛美人的包裹。
默默地接过来,又见墨书递过一面叠得方方正正的棉帕,“风吹了不好。”
呵,原来不知何时,泪水竟流了满面。
冷冷地推开他的手,“别冒充好人了,你们主仆都一样,全是小人之心。”
沈相生辰,他在小树林说的那番话,我并没有忘记。
扯了衣袖,胡乱地抹了两把,仍是低了头往前走。走到个偏僻地方,由着性子大哭了一场。
哭过后,心情舒畅了许多。
到湖边洗了把脸,冰凉的湖水让我神智一清,又对着湖面整理了发髻。直到看着能见人了,才往薛美人那里去。
薛美人身边的宫女叫红袖,跟我已有些熟悉了,接过东西进去回了薛美人,笑嘻嘻地出来道:“姐姐且慢走,小主想见见你。”边说边掀了厚竹棉帘。
才始进去,扑面一股热气,如今天气并不太冷,可屋里已烧起了火盆。
靠窗的雕花罗汉榻上,坐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看上去相貌很是清丽,穿了黛青色云雁纹对襟长褙子,梳着流云髻,头上一支赤金点翠双蝶戏花宝钿,华贵耀目。可脸色却很苍白,即便珠玉绫罗亦不能遮掩她的憔悴。
她的右手边站着一个模样娴静身材丰腴的女子,看服饰似乎是德妃所在的静安宫的宫女。
来这三五次了,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到薛美人。
恭敬地曲膝朝罗汉榻行了个万福。
薛美人细细打量我好几眼,旁边的宫女也毫无顾忌地盯着我看。
半晌,薛美人才笑着说:“果真生得好颜色,倒教我看直了眼。”顺手掏出一只荷包,道,“ 老是累你跑路,一点零碎银子留着买果子。”
我推辞不受,“这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当劳累二字。”
薛美人却有些坚持。
再推却未免有些不识抬举,我只好道谢收下。
低头看那荷包,却是骇了一跳,
石青色锦缎,金丝线莲花,分明是我刚才扔在刘成煜身上那只。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荷包怎么会突然到了薛美人手里?
她怎么又送给我了?
强压住内心的慌乱,躬身告辞。
出门寻了个偏僻角落,急忙将荷包掏出来,荷包并不沉手,里面只装了一个八分的银锞子。
往常送东西,红袖打点我也是这个数目,且都是直接给的银锞子。
不过一个银锞子,薛美人却特特地用荷包装着。
为什么?
细细打量着手里的荷包,终于发现了不同。
刘成煜那只封边缀得是水草纹,而这只用了紫藤纹。
原来并非是同一只。
紧张心情顿时放松下来,刚抬头,发现几个青衣太监簇拥着一个白衣少年迎面走来。
本能地又要躲起来,却发现那人并非刘成烨,而是许久不见的楚蘅。
不由暗嘲自己神经过于紧张,只有外男入宫才会由太监陪伴。刘成烨身为皇子又住在宫里,何需太监引路?
楚蘅依然谪仙般清贵俊雅,神情疏离,可眉宇间却较从前多了几分意气风发,见了我,微微浅笑,并不多语。
我也没说话,向头前带路的范公公施了一礼,退至一旁让路。
一行人经过时,我瞧见最后面的小太监手里抱着一把古琴。
楚蘅是来为皇上弹琴的吧。
学得一手好琴艺,能够得帝王赏识,也算无上的荣耀了。
到了宁翠院,徐姑姑正坐在桌前剥一盆煮花生。
这个季节,花生刚收获不久,就能出现在徐姑姑面前,看来她日子过得不错。我不客气地抓了一把,问:“哪里来的新鲜玩意?”
徐姑姑头不抬眼不睁地说:“厨房孝敬的。”
我莞尔,“哈哈,你现在成了金主,他们倒要上赶着巴结你了。”
徐姑姑故作恼怒地抬头,视线落在我剥花生的手上,“你的手,再不好好养着,以后别指望拿绣花针了。”
我手一抖,剥出来的花生仁落在地上,耳边响起刘成煜冷漠的话语,赌气道:“无所谓,反正以后也不做绣活。”
徐姑姑道:“别的活计可以不做,嫁衣总是要自己缝。”
“哈,嫁衣?宫里还有机会穿嫁衣么?”我冷笑。
徐姑姑叹口气,净了手,到内室翻腾半天,拎出个半旧的碎花包袱,解开,最上方一件大红嫁衣整整齐齐地叠着,“谁说宫里没机会穿嫁衣?二十年前,我也有过男人。”
我诧异地看着她。
“是纤云宫的太监,死了十几年了。”徐姑姑缓缓道,“不过,想起那些日子,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我忽地感觉有些苍凉,掩饰般扯了嫁衣一角细看。料子是最常见的潞绸,算不得好,可绣工却极精巧,正中绣了对翩飞的彩蝶,蝶翅以金线勾勒,袖口与衣摆绣了繁复的并蒂莲纹饰。整件衣服针脚细密平整,不见半丝线头。
可想而知,徐姑姑缝这件嫁衣,定是花了不少工夫。
不由回头望去,徐姑姑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似是呆了。
我轻咳一声,将嫁衣叠好,半调侃半玩笑地问:“姑姑是想替我牵线么?”
21是非缠
徐姑姑晃过神来,瞥我一眼,“两位皇子因为你都争风吃醋了,别人就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
“什么争风吃醋?是谁在胡说八道?”我大怒。
徐姑姑慢条斯理地说:“无风不起浪,反正宫里都这样传。至于从哪里传出来的话,想想就知道。”
平王跟六皇子是贤妃之子,此话若传到皇上耳朵里,无论谁是谁非,都不会给皇上留下好印象。所以流言不可能从纤云宫以及玉清宫里出来。
三皇子庄王住在宫外,在后宫制造流言不是那么容易。
那么剩下的只有五皇子安王的生母,住在静安宫的德妃了。
难怪方才薛美人突然起意要见我,而且打量我半天,就是因为这样的流言?
徐姑姑见我想透,淡淡道:“平王与六皇子自幼就合不来,你还是小心些,免得遭受池鱼之祸。”
我疑惑不解,“他们一母同胞,怎会不合?”皇家子弟,个个都是人精不容小觑,若两人同心协力,赢面岂不大了许多。
徐姑姑神情有些晦涩,“可能贤妃太过宠爱幼子吧。”说完便挥手,“你快回去吧,待久了被人说闲话。”
我掏出早先找出的碎银递给她,“留着打点厨房,让他们多孝敬孝敬你。”
徐姑姑掂量一下,“你不如朝云大方,她上次给了我五两。”
我气得笑出来,“嫌少就别要,连这些我都不舍得给。”
徐姑姑身手却是敏捷,迅速地拉开抽屉,将碎银扔了进去。
慢悠悠地往回走,一边思索着徐姑姑的话。
贤妃太过宠爱幼子,是这样吗?
表面看来六皇子跟贤妃的确亲密得多,刘成烨几乎每天都去纤云宫请安,并且一待就是大半天。刘成煜每隔六七日去一次,问了安便出来。
可刘成煜住在宫外又有政事在身,既不如刘成烨方便,又不如他悠闲。
若说两人不合,也只有挨打那天,看上去刘成烨对兄嫂并不尊敬。
脑海蓦然浮起那日平王妃气急败坏的话,“连你都看不起本宫?”
还有刘成烨冷肃的面容,“我素日被人欺负倒也罢了…”
纤云宫里,谁会看不起平王妃?
又有谁能欺负六皇子呢?
贤妃向来心思玲珑,能得圣宠十余年,怎么可能让她的儿子水火不容?
不知不觉到了纤云宫。好在刚过晌午,并不算太迟。
我去找依柳回话,却见依柳站在东次间门口,神情有些紧张,旁边的兰心慧心也板着面孔,如临大敌的样子。
依柳见是我,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掏出怀里的荷包,压低声音道:“薛美人赏的,我推辞不下…”主要是荷包太蹊跷,我不敢收。
屋内突然响起“当啷”的茶盏落地声,接着是贤妃厉声呵斥:“你还在骗我,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依柳身子一抖,仓促道:“你先回去,晚间我找你。”
我答应着,便要迈步,听到屋内传来男子的声音,“母妃,您别忘了,我也是您的儿子。”
紧接着,大红石番花夹板帘子被撞开,刘成煜面冷如霜,阔步走出。
我与依柳齐齐后退,行礼。 刘成煜锐利的眼神扫过我手上的荷包,冷哼一声。
我下意识地将荷包塞到依柳手里。
被撞开的夹板帘子“咣当”回打在门框上,声音极响。
随即屋里又响起“叮当、嘡啷”之声,似是什么重物被推翻了。
刘成煜脚步只顿了一顿,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依柳急忙掀帘回屋。
我不便久留,借机离开了。
用罢晚膳,依柳依约去找我,“娘娘说,银锞子既是小主赏的,你就收下。荷包瞧着挺精巧,娘娘想照着样子也做一个,暂且用几日。”
我笑道:“贤妃若喜欢,留下便是,我也用不着。”
依柳叹一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朝云极有眼色地倒了两杯茶,说去惜桂那里找两幅花样子。
依柳看了看茶汤,没嫌弃,端起来喝了口,竟说起晌午的事来,“…平王进门就板着脸,说六皇子跟宫女整日厮磨在一起,宫里谣言四起,皇上找他训话。娘娘就说六皇子整日无事做,当兄长的不但不照拂他,反而巴不得撇清关系,又谈到一些陈年旧事…”
这种隐秘的事,我不好掺合,只安静地听。
依柳又道:“平王生气还有个原因,沈相上折子参奏宁家。”
“宁家是什么人?”我在京城没待几天,对这些事不了解。
依柳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笑道:“你竟是什么都不懂。宁尚书是吏部尚书,掌管各地官员提拔进补,平王妃是宁家嫡次女。沈相弹劾宁尚书贪墨舞弊,欺君瞒上。皇上一怒之下,把折子扔到平王脸上去了,训他不知管好家里人。”
皇上这意思是说平王没有管好平王妃?
沈相弹劾宁尚书是为我出气?
还是借此打压平王,以便扶持他看中的那位?
难怪早上见到平王,他如履寒霜的样子,难不成把账算到了我头上?
一夜翻来覆去没睡好。
依柳临走时叮嘱我,贤妃命我务必教会六皇子养花。
我不明白,宫里已是流言四起,贤妃为何还要不避嫌地将我们扯在一起。
这种事,对刘成烨来说,至多是皇子看中个宫女,风花雪月,无伤大雅。
可对我而言,最好的结局是委身刘成烨做个姬妾。但更大的可能是背负着媚主之名,或生或死,均在主子一念之间。
不管是哪个结果,我都不想要。
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若刘成烨开口说不想学养花了,想必贤妃不会再勉强我吧。
早上双眼乌青地往后院去。
不出所料,刘成烨已等在那里。身材瘦削,衣衫单薄,晨阳透过稀疏的枝叶,照着他俊雅的脸庞。他的神情有些肃穆,浑然不见平日的温文浅笑。
依例行礼请安。
刘成烨一言不发,静静地“凝望”着我。
好像有千万灯盏照在我的头顶,明知他看不见,可在他面前,我依然有种无所遁形的局促和不安。
“你是想躲开我吗?”竟是如此直接。
我跪下,“殿下恕罪。”
“恕罪,你有何罪?”他喃喃自语,“原来我竟是这么没用,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做不成?”
我惊愕地抬头,瞧见他脸上瞬息闪过的灰败与不甘,那双漂亮的眸子也黯然失色。
这还是不久前那个因着一把狗尾草而开怀长笑的大男孩吗?
薄霜的潮湿慢慢渗透了单薄的裙裾,冷意顺着膝盖蜿蜒上升。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息,就这么沉默着。
突然有人叹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如此突兀!
循声望去,见凉棚的木桌上放着个精致的竹编鸟笼,一只凤头鹦鹉正搔首弄姿长吁短叹。
我听说鹦鹉会学人说话,可从没见过会念诗的鹦鹉。
刘成烨缓了脸色,解释道:“父皇生辰时收到的贺礼,后来转送于我。”
既然是献给皇上的,定然是名贵品种。
我低声回,“皇上很爱护殿下。”
刘成烨这才省悟到我仍是跪着,伸手拉我起来,叹道:“我若不开口,你就一直跪下去么?”
“主子不发话,奴婢不敢起。”
“是我粗心了,没想到你一直跪着…你该提醒我。”
“奴婢不敢逾越。”
就听头顶上传来粗重的叹声,我心里一紧,侧头看向满园的菊花。菊花仍是盛开,姹紫嫣红花团锦簇,可细瞧,却已显出萎败之相。犹豫片刻,终于开口,“已近暮秋,草木凋零…并非种花的季节,殿下学养花的事先放放吧。”
刘成烨正往凉棚走,身影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答:“好。”继续走进凉棚,不知自何处取出半块馍馍,掰碎了,两根手指捏着塞进鸟笼里。
鹦鹉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块碎馍,踱着方步念起来,“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颇有文人风范。
刘成烨道:“它很聪明,能背二十多首诗,父皇也很喜欢它。”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听着却是惊涛骇浪。
鹦鹉是献给皇上的,臣子调/教时只会选择风花雪月歌功颂德的诗句,绝不可能教它曹子建的《七步诗》。
这首诗是刘成烨教他的。
他为何这样做?
且不说别人听见会作何想,就是皇上跟贤妃听了也是不妥的。
刘成烨逗弄着鹦鹉,貌似无意地问:“你以前见过平王吗?”
“没有,”我毫不犹豫地撒谎。如果可能,我真的希望从来没有见过他。
只是刘成烨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他轻轻道:“听说你自惜福镇来,六月中,平王也曾去过惜福镇。”似乎笃定我见过平王一般。
“平王乃显贵之躯,自有官府接待。奴婢怎可能见到王爷?”
“他隐瞒了身份,想必没有惊动官府。”
呵,我不由讥笑,刘成煜去惜福镇,岂止惊动了官府,简直是惹得官府鸡鸣狗跳,人人都想抓了他去沈相那里邀赏。
不过,大家都不知他的真正身份吧。
倒是隐瞒了个彻底,险些连命都赔上。
虽是如此想,却仍是好奇,“平王微服前去是体察民情?”
刘成烨轻蔑一笑,“济源县连日暴雨水溢成灾,父皇令他前去赈灾,他却擅离职守到了惜福镇,自然不能公开身份。”
想必亦是因此,沈相才无所顾忌地下令官府捉拿他吧。
平王置国事不顾,往惜福镇干什么?
尚未开口,刘成烨仿似猜透了我的想法,道:“六月,国师云游归来,父皇设宴款待,国师不胜酒力,脱口道出某夜观星象,西南方有凤身。”
凤身,乃皇后格。
娶了凤身女子,就能当上帝王。
惜福镇正在盛京的西南方。
22大秘密
惜福镇正在盛京的西南方。
可西南方范围极广,名城古镇比比皆是,谁能确定凤身一定在惜福镇?
平王不会想不到这点。
我坚信他去惜福镇绝不会因为凤身。
深吸一口气,强作平静地问:“殿下相信凤身之说?”
他自嘲地笑,“信如何,不信又如何,瞎子能当皇帝吗?”
瞎子不能当皇帝。
假如他不是眼盲,也会想着有朝一日登上大宝吧。
事实上,他目前也没放弃这种想法。
朝云曾说过,皇子们通常五岁开始启蒙读《幼学》,六皇子因眼疾,贤妃恳求皇上免了他的功课。皇上当即同意。
我想,皇上终究是宠爱他的。
不读书,便断了不该有的想法,日后可保衣食无忧悠闲度日,也不至于受到兄长的猜忌。
可他似乎并不领皇上这份情。
这段日子的相处,我看得出来,他学识是极好的,必定暗地里下了不少功夫。
又何况,他还会武。
他会不会也去西南找凤身呢?
心念电闪间,想起以前诸多的疑惑,一个想法呼之欲出。我几乎待不住,匆忙告罪回屋。
朝云坐在床边一张张地数银票。
进宫这几个月,她四处打点,银子怕也花了不少。
耐着性子等她数完了,尚未开口,朝云先道:“我刚听到个消息。”
我压下心头的焦急,等着她的下文。
“六皇子昨日去见皇上,想要了你。”
“皇上怎么说?”
“皇上没答应,也没拒绝。不过晚间将才入宫的四个秀女赏了六皇子。”
这么说,皇上拒绝了。
难怪方才刘成烨会说那样的话,有那样的表情。 我暗松一口气,问:“你听谁说的?”
“景泰殿的巧云,我们两名字都有个云字,平常挺谈得来。不过,她也是无意中说出来的。”朝云得意的笑笑。
不可否认,朝云到底是在大家族里熏陶过,在与人攀谈,揣摩心理上很有一套。我们两同时进宫,她的人缘比我好百倍,各个宫里的宫女都能说上话,还有了好几个无话不谈的密友,而我,却只认识纤云宫的几人。
沈清选她进宫不是没有道理,而且我确信依着沈家人的特性,沈清不会放任我们两人自宫里乱闯,必定会有传递消息的通路。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想见沈清,越快越好。”
果然朝云一口答应,“好。”并不问情由。
差不多两柱香的功夫,她便回到屋里,“口信最迟傍晚会送回去,明天一早就能知道大少爷的安排了。”
比我料想得要快!
看来,沈相的确在宫里安插了不少眼线。
第二日一早,习惯性地去花圃,因不再教刘成烨养花,就将后院里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散了,自己清了清花盆里的残枝败叶。
活不多,很快就完了。刚想走,看到了惜桂与扶梅抱着花瓶来摘花。
惜桂风风火火地说:“阿浅,庄王与庄王妃来给娘娘请安,我要到跟前伺候,可早起时依柳姐姐吩咐我去尚衣局取冬衣。你若有空,能不能替我跑趟腿?”
扶梅笑着挤兑她:“就你会指使人,冬衣又不着急穿,等过了晌去取不就行了。”
惜桂小声道:“我身上不爽利,懒得动弹。”
我忙答应,“反正我也没紧要的事,正好出去逛逛。”
惜桂笑道:“差事不急,今个取回来就行。”说罢,别有深意地眨了眨眼睛。
她是什么意思?我狐疑着往外走。
庄王带着的两个灰衣侍卫正等在宫门口,其中一人见我出来,不但没避开,反而抬起了头。
那样温和的眼神,亲切的笑容——是沈清!
他几不可见地点点头,往桃林里走了十几步,才停下来,“阿浅,你受委屈了。”他开口不问有何事,却说起这个。
我一如往常地没给他好脸子,直入主题,“你可听说过凤身?”
沈清稍愣,随即坚决地道:“你不是凤身,凤身根本是…国师跟父亲是好友…我们也没想到会把你牵连进去。”
他说得晦涩无比,我还是听明白了。沈相勾结国师散布凤身之说,诱皇子出动。平王最沉不住气,借办差之际贸然前往惜福镇。沈相本欲借机除掉他,阴差阳错被我救了。而我竟因此被有心人误认为凤身。
所以,进京路上的客栈里,那个陌生的声音会说,除了齐义他们,还有另外两帮人也盯上我了。
咬唇,沉声问:“都谁去了惜福镇…你可认识一个叫齐义的人?”
“除了六皇子,其余三位皇子都派人去了。至于齐义…”沈清思索片刻,“或许是个假名字。”
想必也是如此,王府的侍卫是有品级的,故能穿官靴,而他又认识墨书,应该是哪位皇子的侍卫吧?
假如我被齐义带走,后来又证实不是凤身,结果会怎么样?
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恨恨地盯着沈清,问道:“倘若我到了其他皇子手里,你…”
“不会有那样的事,沈家并非只派出了徐福,暗中还有两路人马,总能护着你回家。”沈清打断我的话,柔柔地看着我,“阿浅,你放心,以往欠你的债,我会分毫不差地全都替你讨回来。”
“哼,讨回来?你能让我爹娘重新活过来吗?何况,欠债的人,不就是你们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