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侍寝 作者:茗荷儿
想与哀家滚床单,好,没问题,可皇上要将哀家变成皇后才行。
顶着太后的头衔,哀家不侍寝。
太后,皇后,一字之差,天渊之别!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浅 ┃ 配角:沈清,刘成烨,刘成煜等(按人名出场顺序 ┃ 其它:茗荷儿,夺位,宫斗
1楔子
“哐当”一声,门猛地被推开。
无需回头便知来人是谁,能在绪宁宫如此放肆的,只有一人。
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伴随着丝丝龙涎香与淡淡酒气,“他去了哪里?”声音低沉冷肃。
我正读《莺莺传》,头也不抬地回答:“哀家不知。”
“当真?”他上前一步,白皙修长的手指扼住我的下颚,用力抬起,强迫我看着他。
面前是张清贵淡漠的脸,今夜虽因喝了酒,面颊有些红,眼底依然是冷的。
“来人!”我大叫,使力挣扎却挣不脱。
“省省吧,那些宫人都遣远了。”他手下愈发用力。
吃痛得皱紧眉头,“皇上僭越了。”我虽非他的生母,可到底是太后。他这样做,实在无理之极。
“朕再问一次,他在哪里?”
索性不再挣扎,仰头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道:“你已经杀过他一次,难道还想杀他第二次?”
他怪叫,“哈,朕杀过他?他告诉你的?你就这么相信他?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一连好几个问题。
我闭口不答,任凭他的手指扣在喉咙处慢慢有力,有种窒息的感觉。
终于,他松了手,手指顺着我的脖颈往下,停在锁骨处,轻轻摩挲,“不交出他,就把你的身子给朕。”俯首便要吻上我的脸。
我起身避开,“皇上三思,免得传出去有损圣名,父子二人上同一个女人。”
话极粗俗,本不是我这样身份的人能说出口的。
他脸色变了几变,厉声道:“叶浅,你记着。朕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了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怎么会不记得,他的冷酷,我见得多了。
只是,如今的我,贵为太后,又岂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乡下丫头,轻易就被吓倒。
他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朕给你十天时间,要么交出他,要么交出自己,否则,朕将亲自在朝堂上宣布太后的丧事。”
我抬眸直视着他,“哀家是先帝亲封的皇后,皇上想弑母可得费点心机。”
他冷冷地笑,“多谢提醒,太后等着瞧吧。”
跟来时一样,“哐当”一声开门,扬长而去。
今日是小年夜,再过十日,是正月初三,上朝开印的日子。
新春头日上朝就宣布死讯,真不怕秽气呵。
冷哼一声,心却在慢慢沉下去。
他说话,从来都算数。要我几时死,便是几时。可我,才十八岁,还没活够,还有许多事不曾经历过,真的不想死啊。
只是,他的两个条件,我都做不到。
再过两日,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将亭台屋舍假山楼宇全都染成了白色。
原本到了冬日就觉得身子倦怠,如今更是哪里都不去,整日窝在屋里看书或是发呆。
嫔妃们早晨的请安亦免了,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何况,姚贵嫔已有了身子,保不齐其他妃子也正怀着龙胎,若请安的路上摔倒了,纵不是我的错,也得受三分牵累。
这个时候,我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雪下了三日,我窝在绪宁宫整整三日不曾出门。
一晃就到了除夕。
御膳房送来许多鲜美的菜品精巧的点心。
苦于白日活动得少,胃口亦不开,勉强尝了几样,就赏给宫女太监们了。
仍是歪在罗汉榻上看书。
红娘问张生,“何不因其德而求娶焉?”
张君瑞理直气壮地回答:“若因媒氏而娶,纳采问名,则三数月间,索我于枯鱼之肆矣。”
不由哑然失笑,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男人,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朝云拿银簪挑了挑灯芯,劝道:“娘娘,当心累坏了眼睛…今夜风华厅设宴,皇上派人催请了好几次,您不去热闹热闹?”
抬头瞧了瞧更漏,快子时了。过了子时就是第二日,这守岁的礼节也算全了。
伸一个懒腰,将满地金的大红锦被往上提了提,接着看张生的无赖行径。
隐隐,窗外有车鸾压在雪地上的吱呀声,接着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外间传来宫女们“扑通”的跪地声,“参见皇上。”
明黄色的身影挟着股冷风立在床榻前,恭敬地行礼,“听闻太后身子不太安生,今日可好了些?朕特地前来与太后一同守岁。”
当着宫女太监的面,他素来礼数周全。我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放下手中的书,坐正身子,笑道:“哀家好多了,劳皇上惦着。”
宫女们很快地摆上点心,沏来热茶。
茶是贡品大红袍,浓香馥郁,他口味重。我则不然,只喝清淡的云雾茶。
他怔怔地望了我半晌,问道:“太后考虑得怎么样了?”声音里,一丝丝的落寞。
垂眸,平静地答:“皇上看着办吧。”
他不语,看着满桌的糕点,小心地夹了块如意糕递过来,“这是朕专门让人做的,太后尝尝。”
晚膳时用得少,如今已近子时,腹中还真有些饥饿。我毫不客气,接过来放入口中,甜香酥软,果然好吃。
而且,我爱它的名字,如意。
接连吃了三块,才注意到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眼神很奇怪,有紧张,有不安,有期待,还有点兴奋——因过年而兴奋?
他看我吃得香甜,也选了块如意糕,尝了一口,吩咐身旁的太监,“剩下的送到芳妍宫。”
芳妍宫住得是姚贵嫔,怀了身子的人容易饿,皇上是特别体恤她吧。
侍候的太监出了门,屋里霎时安静下来。烛光映在他淡漠却英俊的脸上,飘飘忽忽地。
莫名地叹一声,这些日子,他竟是瘦了。
年底总是忙碌,朝堂上的事多,后宫里的事也多。
当帝王,不容易。
门外突然响起噪杂声,宫女与太监涌进来,乌压压跪了一地,“恭贺太后新春,恭贺皇上新春。”
呵,原来已过了子时了。
他难得地笑了笑,“起来吧,都赏!”话音刚落,门口已响起铜钱落地的劈啪声,宫人们欢呼着跑了出去。
他起身,“朕该去风华厅了。”
也是,陪了我大半个时辰,他不在,风华厅的妃嫔们定是万般无趣。
我笑笑,以示理解。
临出门,他猛地捉住我的手,紧紧攥了一下,“阿浅,新的一年有新的开始,愿你事事如意。”
我抽出手,淡淡道:“皇上,哀家不贪心,只要平安就好。”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那样古怪的眼神。
我无心揣测他的意图,因为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一觉好睡,还做了个美梦,梦到了夏天的惜福镇,我捧着满怀野姜花,蹦蹦跳跳地往家走。
爹正在院中作画,接过花,插到梅瓶里,笑着问:“阿浅,好看吗?”
很好看,花极美,爹也极美。可我却呆呆地,说不出半句话。
“说话啊,阿浅。”爹蓦地变了脸,狠命推我一把。
我惊愕地大叫,吓醒了我自己。
这才发现,朝云正跪在床边,神色紧张,“太后您可醒了。姚贵嫔病了。”
她病了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舒口气,吩咐她倒热茶来,小口小口啜着,问:“请太医了吗?”
朝云道:“请了,风太医去的,说是中了毒,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中了毒?
猛然想到昨夜的那碟如意糕,一口茶水呛了下去。
朝云忙替我捶背。
不等咳嗽平复下去,挣扎着问:“皇上怎么说?”
朝云迟疑一下,方答:“皇上也中了毒,与姚贵嫔的症状一样。太医验过,如意糕有毒,是箭毒木。”
箭毒木,我知道,又叫见血封喉,在乡下猎户常用来涂在箭头上猎杀猛兽。可我不明白的是,如意糕既然有毒,皇上只吃了半块就中了毒,我连吃三块为何却没事。
会不会是太医弄错了?
急忙穿衣,披上猩猩红锦缎镶灰鼠毛披风,吩咐朝云过太医院去。
朝云为难地说:“太后,皇上下旨,事情查明之前,绪宁宫诸人不得随意外出。”
我不信,他会囚禁本宫,赌气就往外走,朝云拦不住,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跟着。
门口守着御林军,见了我,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什么话也不说,却不让路。分明是,我若想过去,只能踩着他们的尸体。
他果真算计得准,在皇宫里待了两年,我仍未学会全然的心狠手辣。
心里开始发冷,转身回去,听到身后的士兵低低地说:“多谢太后。”
不由自嘲,今日我给他们一条生路,他日谁来给我一条生路?
回到屋里,慢慢回忆昨天发生的事情。
很显然,如意糕在绪宁宫时没毒,送到芳妍宫时才有了毒。姚贵嫔再怎么恨我,也不可能拿自己的骨肉做文章。所以,定然是送糕点的太监在途中做了手脚。
太监是他的人。
他会中毒不过是想更好地嫁祸于我罢了。毕竟,吃了糕点的三个人,两人中了毒,那么没中毒的那人嫌疑最大。
选在这样一个日子动手。
而且,他说,新年有新的开始,希望我事事如意。
果然是如意了,如他的意——我没说出那人的下落,我没在他身下承欢,那么初三开印,他会在朝堂上宣布太后薨了。
只是,为了我,他竟忍心连自己的亲骨肉也算计在内?
或者,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那人吧。
不知那人听到我的死讯,是怎样的感受。
会不会,肯为我,流一滴泪?
大年初二傍晚,天空乌云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令人窒息的还有宫里压抑的气氛。
往年的此时,不当值的宫人们都三五成对地玩叶子牌,当值的宫人则能额外拿到赏钱,人人都笑逐颜开。
今年大家却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连走路都恨不得像猫一样踮着脚尖。
我吩咐朝云,“让大家都歇着,不必伺候了。”左不过就这一夜,明日就是初三了。
宫人们各自回了住处,宫里更觉冷清。
打开柜子,取出一个蓝布包裹,这还是当年离开惜福镇的时候带的,里面装着不贵重但对我来说却至为重要的东西——婴儿时的肚兜,旧日穿过的衣服,石青色锦缎荷包,一叠花样子,唯一贵重的就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玉指环了。
这些东西早该扔了,可我不舍得。
指环上系了一条络子,颜色有些旧了,索性剪掉,找来大红丝线重新打了一根,系上,挂在颈间。
指环凉凉地熨贴着胸前的肌肤,骤然让我清醒起来。事已至此,想这些无关紧要的干什么,正经八百的事情还没做呢。
唤朝云取来妆盒,一层层打开,珠光宝气熠熠生辉,使阴暗的屋子明亮了许多。选了一套红宝石头面和一套成色很足的金头面递给朝云,“过了明日,你就出宫。这些算是你的嫁妆…能遂了你的心愿最好,若不能,找个老实人嫁了,这些首饰足够你衣食无忧。”
朝云跪倒在地,“太后,奴婢就陪在您身边,哪里也不去。”
我笑着拉起她,“以前分明都说好的…莫非,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太后…”朝云低喊一声,已是满脸泪水。
“准备纸墨,我写两封信。”
朝云顺从地走至案前,铺好一张澄心纸拿玛瑙镇纸压了,又挽起袖子去研磨。
提起笔,心中感慨万千,竟不知如何下笔。沉思半晌,才缓缓落在纸上。
写罢信,用蜡油封了,才算安下心来。
闲着没事,便让朝云取来绣花绷子,准备随便绣点什么打发时间。
我曾以绣花为生,技艺自然是极好的。可自打进宫近三年来,还不曾动过针线。
针法虽有些生疏,毕竟有往日的底子在,很容易就上了手,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就出现在丝绢上。
朝云叹服不已,“太后的手艺真好。”
门外传来一把娇柔的声音,“手艺再好也要失传了”。话音方落,一位粉衣女子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风吹杨柳般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后面还跟着三个太监,手中各端着一只托盘。
进了门,她解下粉色锦缎披风,露出里面鹅黄色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衬着葱绿色马面裙,娇柔中带着秀雅。她盈盈笑着,“姐姐,皇上到底格外开恩,连怎样死法都由着姐姐挑选。”
呵,姐姐。原来她还记得叫我姐姐。
讽刺地一笑,盯着面前柔媚的脸,“贵嫔的事与我无关,我要见皇上。”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皇上仍卧床不起,哪有工夫见姐姐?何况,姐姐做过的事,也不差这一桩。”转身自宫女手里取过圣旨,递过来,“姐姐想看看吗?”
自然是想的。
至少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缓缓展开明黄色的锦缎,熟悉的小楷映入眼帘,密密麻麻的,全是我的罪状。
勾结朝臣,专权后宫,淫、乱皇室…
呵呵,果真不差贵嫔这一桩。
只是,皇上身中剧毒卧病在床还能亲自写这份圣旨送我上路,还真是太瞧得起我了。
“姐姐,选吧。皇上开恩,赐你个全尸。”她扯下太监手中托盘上覆着的白布,一一让我看。
第一个托盘,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
第二个托盘,三尺柔软的白绫。
第三个托盘,一杯澄清的毒酒。
考虑得很周到,像他的手笔。
她盈盈笑道:“若姐姐无从决定,皇上说了,请姐姐也尝尝见血封喉的味道。”
见血封喉!
反正都是死,用什么法子都无所谓。
颤抖着取过酒杯,浅红色的液体映出我的面容,眉若远山长,眸似天水碧。
我知道自己是美的,可…自古红颜多祸水。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柳絮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将一切都妆点成无辜的白色。
可有谁知,这纯白之下,是如何的肮脏,如何的黑暗?
心一横,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头眩晕得厉害。
2无端祸
康正二十二年,惜福镇。
放下手里的绣花针,仰头扭了扭脖子。绣花绣久了,颈项酸痛得厉害。
这幅国色天香牡丹图绣了半个多月,再添两只闻香的蝴蝶就能完工。明日送到绣铺,可以领到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足够我生活一月有余。
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花圃前修剪花草,顺便休息发涩的眼睛。
我喜欢花,不管是绣花还是养花。所以爹特地在院子里用青砖沏了个小小的花圃,种了些说不上名堂的花,当然它们也都不名贵,只除了一株墨兰。
墨兰是隔壁顾家老二顾远从京城带回来的。
顾远在杂货铺里当学徒,偶尔会跟着掌柜去京城。那次他看到有户人家扔了许多蔫败的花草,就上前讨了,其中就有这盆墨兰。
从京城到惜福镇,驾马车差不多要两天。顾远赶车急奔,终于在花没有完全枯萎之前赶了回来。
那些花草都活了。
爹说,我有一双巧手,能起死回生。
是真的,再难养的花,我也养得活。不但活,而且生机勃勃。
可惜,我的手只能医活花木,却医不活爹。
去年槐花飘雪时,爹死了。
我的生命失了颜色。
冬去春来,如今又值夏日,蔷薇花开得正盛,团团簇簇,争奇斗艳。
拿着剪刀,细心地剪掉枯萎的叶子和已经开败的花朵。乡间带着甜味的风柔柔地吹过来,舒服又惬意。
清淡的花香里,隐着丝丝腥味。
脑后似有风声。
本能地转身,手中的剪刀直刺出去。
手腕被紧紧地攥住,剪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几乎同时,一只冰凉的手压在我的喉咙处。
面前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面容刚毅,眼眸深沉,薄唇紧抿着,浑身上下透着防备与谨慎。
隐隐还有一丝杀意。
心里一慌,眸光移下去。
那人鸦青色直缀的胸口处染了一大片血,四周的已然变成暗红,中间仍不断有鲜血涌出来。
几乎同时,大街上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是急促的拍门声。有人大嚷:“快开门,快开门。”
邻居顾婶惊慌的声音传来,“官爷,怎么回事?”
“有没有可疑的男人跑进来?”
“没有,没有,我一直在家,没看见什么人。”
“嗖!”
接着孩子的哭声响起,混杂着隐约的翻箱倒柜声。
显然,那些人是在找眼前这个男人。
莫名地,我的身子开始发软,双脚颤抖得几乎站不住。
“我进屋躲一下,不许说出去。”他的气息有些不顺,却很镇定。双眸直盯着我的眼。
迫于那股逼人的气势,我只好点点头。
他却不放心,压在喉咙处的手突然移到我的下颌,猛地一捏,一粒药丸塞进我的嘴里,“是毒药,若不想死,就长点脑子。”
眼前身形一闪,那人已没了踪影。
门外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啪啪啪”,有人使劲拍门。
慌乱地看着院子当中的一摊污血,情急之下,抓起地上的剪刀,窜到鸡笼前,捞出一只鸡,猛地剪向鸡脖子。
“开门,开门。”拍门换成了砸门,若再不开似乎就要撞门了。
我急忙跑过去,刚拉开门闩,一群人洪水般卷了进来,险些将我撞倒。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为首的捕头凶巴巴地问。
未及回答,地上犹未断气的鸡,伸展着双翅,朝我扑来。
我尖叫着跑开。
鸡落在地上,不停挣扎,血溅上捕头的裤腿。捕头骂骂咧咧地补了一刀。
鸡终于消停了。
捕头看我一眼,语气不善,“你家大人呢?”
“张哥,她爹去年春天死了,只剩她一个。”一名捕快插嘴。
那个捕快,我认识。是前街张大娘的弟弟的儿子,叫吴勉。
不知为何,听到他的话,眼泪忽地涌出来,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吴勉走到我面前,和气地问:“别怕,我问你,刚才有没有个穿蓝衣服的男人跑进来?”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摇了摇头。那人的衣服是鸦青色…我并不算是撒谎。
捕头在院中转了两圈,停下来,机警地四下打量。
我垂着头,视线却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无意中看到他脚前的血迹,心一沉,浑身冰凉。自己竟然如此愚蠢,这下可是弄巧成拙,欲盖弥彰了。
“进屋看看。”捕头一挥手,便有两人冲了进去,其中便有吴勉。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脑子飞速地转着,寻找为自己解脱的说辞。
很快,那两人便出来。吴勉笑着说:“这家一穷二白,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去下一家吧,这小姑娘都吓哭了。”
捕头不耐地摆摆手,“走,走。”
一群人潮水般退去。
吴勉留着最后,朝我微微一笑,眼里有种奇怪的东西。
我才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会是一个麻烦尚未解决,又惹上了另一个麻烦吧?
顾不得收拾脏乱的院子,三步两步回到屋内。
那人并未躲藏,大大方方地盘腿坐在床上,双目微合,似是在打坐运功。
我急急地说:“他们走了,你给我解药。”
他仿似没听见,过了片刻,缓缓睁开眼睛,“帮我买件长袍,黑色的。”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我站着不动。
他自荷包里取出一个银元宝放在床边。
是十两的银锭子。对我而言,极大的一笔。
我犹豫一下,取过银子,到爹的房间找出两身衣服。
他皱紧眉头,“死人穿过的。” 想必听到了方才院中的对话。
我愣住,他口中的死人不是别人,那是我爹,是我唯一的亲人。
将衣服扔至他面前,没好气地说:“不穿拉倒。反正我不会去买男子衣服。”“男子”两个字咬的很重。
我一个女孩子,家中并无父兄,去买男人衣衫,岂不令人生疑。
他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不再勉强我,伸手去解身上的扣子。
我趁机走了出去。
这才发现,倒在地上的是只芦花母鸡。有些可惜,正是生蛋的时候,每天一只蛋,十天就可换一包五彩丝线。
去井旁摇了一桶水上来,把院中的血迹冲洗干净。又抱了柴,生火烧水,想早点把鸡毛拔了炖上,免得放坏了。
水刚烧开,听到有人叫门。
是去而复归的吴勉。
吴勉笑嘻嘻地坐在玉兰树下的石凳上,“阿浅,这种粗活我来就行,别弄糙你的手。”伸手夺我抓着的母鸡。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触到我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我急忙抽身,进屋舀热水。
吴勉一边利索地拔鸡毛,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去年,我曾托人向你爹提亲,你爹说你年纪尚小。今年你该十四了吧。”
爹跟我说过此事,之所以拒绝他,一来因为他眼神游离非可靠之人,二来则是我们并不在惜福镇久住,早晚要离开这里。
我低下头,“我还有三年孝要守,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吴勉“嘿嘿”一笑,“那人是沈相要的人,让他赶紧离开,省得连累你。”
我装糊涂,“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吴勉盯着我不说话,只笑。
我明白,他定然看出来了。
“你放心,我不会对别人说。”吴勉手中动作略缓,“我不着急成亲,先定下来就好。”
那眼神就像是猫看着口边的老鼠,有调笑,有玩弄,有欲擒故纵,有志在必得,令人极不舒服。
我不答。
他又笑,“窝藏罪犯要吃牢饭。”
竟以此来要挟我。
咬唇反驳道:“捕头带人搜查过了,我并没有窝藏罪犯。你这是栽赃陷害。”
“是不是栽赃,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吴勉放下手里的鸡,起身往屋里走。
眼看着就要踏进门槛,我无奈地开口,“婚姻大事关系一生,你容我考虑一下。”
“行,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他痛快地答应,“阿浅,我等你的好消息。”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离开。
我颓然坐在地上,心里混乱得就像满地纷繁的鸡毛。
惜福镇是不能待了。只是,要离开,谈何容易。
至少先得把眼前这尊瘟神送走。
想到此,又回到屋内。
那人斜靠着被子,双眼微闭,似是睡着了。他身上已换了爹的黑衣,衬着脸色愈加苍白。
很显然,一时半会他走不了。
思量片刻,轻轻打开衣柜,找了身衣服,去爹屋里换上。
大夫自然是不能请的,不如,去找蕙姨,正好也有事问她。
蕙姨是杏花楼的名妓,相貌平平却弹得一手好琴,所以她才有资本与老鸨叫板,只卖艺不卖身。
只除了爹——她是爹的女人。
我从没进过杏花楼,爹也是。
每次都是蕙姨去我家。
站在杏花楼门口,尴尬得要死。好在,因是白天,杏花楼还算清静,并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四处揽客,只两个彪形大汉守在门口。
犹豫了好久才硬着头皮上前请他们通报。
不多时,身着粉色纱衣的蕙姨袅袅娜娜地出现在门口,见是我,吃了一惊,“怎么到这里来?”
大汉犀利的眼神扫过来。
蕙姨抿嘴一笑,风情万种地抛了个媚眼过去。大汉咧嘴一笑,不再理会。
我压低声音,“能不能给我点金创药?”
妓院里常有人争风吃醋滋事打架,必定有伤药。
蕙姨什么都没问,很快取了一包出来,急急催促我,“快走,这里可不是你待的地方。”
拉着她的手,小声问:“蕙姨,我想替你赎身,要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