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千妤顿时来了兴趣,“那倒新奇,下次我一定进去看看。”
闲聊几句,魏欣重提旧话,笑呵呵地道:“走,我带你们到个好去处。”
“你能有什么好去处,我不去,”何若薰一口回绝,“一路走过来看到几盆稀罕菊花,我再去看几眼。”
魏欣嗔道:“就几盆花而已,喜欢哪盆我给你送家去,你不来可别后悔。”
严清怡瞧见她脸上神神秘秘的笑容,顿时记起魏欣说的好去处——是她家后山的观梅亭。
说是后山,其实只是个不足十丈的山坡,坡上种着梅树,有石阶直通向坡顶的观梅亭。观梅亭正对着西路的竹苑。
竹苑里有假山有流水,有藤蔓有翠竹,是处极清雅的所在。
以往魏家办文会,那些学子文人都会在竹苑附近连诗对句饮酒作乐。
由观梅亭往下看,看得真切,而从竹苑往上看,因为有梅树遮掩,倒是看不清观梅亭里的人。
可以算作非常隐秘的所在。
前世,她跟魏欣去偷看过好几次,魏欣还特意指点了几位皇子给他瞧。
虽是影影绰绰的,但也能分得清,三皇子楚烨风姿最好,四皇子楚炜有些笨拙,五皇子楚炤咋咋呼呼的,很不稳重。
严清怡不打算去,因为前世她是罗阁老的孙女,出自书香门第,即便行为略有些出格,别人只会说她率真脱俗,今生则不同,稍有不慎,就会被按个心思不轨妄图攀高的名头。
再说,那些人她前世就见过,难不成这世脸上会开出花来?
魏欣、何若薰都不曾改变,叫她始料未及的只有罗雁回。
只是想到罗雁回,她的心沉甸甸的,连着几次,她都是见到罗雁回嚣张跋扈的一面,难不成这才是他在外人面前真实的性情?
前世,陆安平上书弹劾罗家,而满朝百官无一人相助,会不会根由就在罗家?
可不管怎样,罗家供养她一世,苏氏疼爱她一世,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罗家重蹈覆辙。
对了,罗雁回既然来了,苏氏说不定也来了。
她想再跟苏氏套套近乎,人心都是肉长的,或者苏氏慢慢就会认可她。
想到此,严清怡笑着对魏欣道:“我也不去,我要跟阿薰去赏花。”
“不去拉倒,”魏欣赌气道,携了蔡如娇的手,“咱们去。”
蔡如娇再不好不给魏欣面子,欣然答应,“好。”
张千妤也道:“我也跟着去瞧瞧。”
三人带上各自丫鬟,并肩离开。
何若薰并没有立时去赏花,而是吩咐丫鬟换过热茶,跟严清怡聊起家常,“我表姑父得了验封司的差事,我表姑一家打算年底搬到京都,在京都过年。”
严清怡愣了下才想起济南府的李兆瑞,笑道:“那你要跟着忙活阵子,他家宅子置办好了吗?”
“表姑家老早就惦记着往京都活动,去年春上在槐花胡同买了座三进的宅子,我表哥在京里待了小半年,把里面都布置好了,留下一对老夫妻看门。这会儿就把屋里内外打扫打扫,烧烧炕除去湿气。”
严清怡点点头,本打算开个玩笑问她喜欢李家姐妹中的哪一个当嫂子,想想屋里还有其他人,这样问法太过轻佻遂作罢。
略坐片刻,何若薰探头看一下外头,“这会儿暖了,花瓣肯定完全绽开了,咱们赏花去。”
严清怡恍然,“难怪你要磨蹭这些工夫,原来还有这讲究?”
何若薰笑道:“你竟是不懂?花朵儿最是娇嫩,夏天赏花要趁早,否则正午阳光炽热,花瓣就卷了,秋冬的时候要在午时,因为早晚凉,花瓣不舒展。”
严清怡受教,笑着邀请魏俏跟其他两人一道,魏俏怕待会有客人过来没人招待,那两人则推脱懒得动弹,宁可在屋里坐着喝茶。
严清怡并不勉强,起身与何若薰一道离开,自有魏府的丫鬟在前头引路。
走出一段路,何若薰道:“你不用枉做好人,彭家那两姐妹是要等人的,人没来之前不可能离开。”
彭家姐妹就是适才不想一起赏花的那两人。
严清怡有些好奇,但看到旁边魏府的丫鬟便未多问,何若薰也不多言。
花房在花园的西北角,从适才的静雅阁走过去要一刻半钟,好在一路有小桥流水并摆放了许多盆花,并不让人觉得无趣。
严清怡便道:“但凡家里宴客,都是把最好的显摆出来,我觉得你要是想看名品,得到正房院去,还有静雅阁也摆了几盆,何必跑到花房里?花房里气味可不好闻,嗯,菊花的味道也不好闻。”
何若薰“咯咯”笑,“那你还跟着来?”
严清怡实话实说,“我看阿欣那神情,估计没什么好点子,才不跟着她胡闹。”
何若薰笑意更浓,“就说你长了颗玲珑心你还不承认,这才来往过几回,你倒是把她给瞧透了。我琢磨着她也没好事儿。”说着扬了声音对丫鬟道:“别跟五姑娘说我们背后嘀咕她,说了我们也不承认。”
丫鬟情知这是顽话,笑着应道:“何姑娘放心,我定然不说给五姑娘。”顿一顿,指了前头屋子,“那就是花房。”
严清怡对养花并不是特别感兴趣,魏欣连月季都能养死,更是不擅养花,前世严清怡并未来过这里,此时便近前仔细地打量着。
花房约莫一亩地,四周是用青砖垒成,安着木窗,屋顶支着桐木房梁,抬头就能看到湛蓝的天空,非常简陋。
里面东西却不少,靠近处摆着大大小小的花盆,而远处扎着架子,好像种着黄瓜豆角等爬藤的植物。
丫鬟解释道:“这会儿天不冷,还没铺屋顶,等过了孟冬屋顶就要蒙上苫席,窗子也得挂上油纸,然后把两边的门都挂上夹棉帘子,这样里头就暖和了。要是实在天太冷,加两个火盆也是有的。”
此时菊花大都摆了出去,花房里只有三四十盆,品种却是不少,有瑶台玉凤、芙蓉托桂、胭脂点雪等等,虽也算名品,但花朵并不旺盛。
严清怡道:“这些真还不如路边看到的好。”
何若薰抿着嘴笑,说了实话,“我没打算要菊花,上次我来看到两盆绝好的素心寒兰,真的是绝好,而且是银边寒兰。我家里也有寒兰,但是不如魏家的瘦长匀称,我看看根底能不能分株,要是能分,我跟阿欣去讨,正好你给我做个见证。”
严清怡大笑,“阿欣现下一准儿鼻子发痒,心里思量谁算计她?”
何若薰道:“阿欣才不在乎这些花花草草,这都是钱夫人养的,爱花之人都不舍得送人,所以还得着落在阿欣身上。”
两人边说边往绕过菊花去看旁边的兰花。
何若薰立刻跟见了珍宝似的两眼放光,一边抚摸着寒兰修长的叶片,一边赞叹,“你看,这几株都好,多么修长飘逸,叶子碧绿油亮,轻薄柔韧,那盆有蛇皮斑,也是名品。”
严清怡抚额,“我真没瞧出哪里匀称飘逸?你要说开了花,好看不好看我知道,可只看叶子,有差别吗?”
“亏我还把你当知己,觉得你是个雅人。”何若薰瞪她一眼,翻开兰草底部的叶子,伸手去扒拉根茎。
严清怡看她手指白净细嫩,蹲下~身道:“你是要看看根茎多不多是吧?我来。”
何若薰笑:“你竟不嫌脏?”
严清怡答道:“在济南府的时候,家里院子里种着菜,没少干这些粗活,待会儿洗干净就是,有什么脏不脏的?”
何若薰点头赞叹:“你真行,难为你还有一手好女红,对了,你弟弟还读书吗?你来了京都,他在家里怎么办?”
严清怡笑道:“做绢花是个取巧的事儿,只要样子好看就行,哪里说得上女红了?我也是这一两年动针线动得多,以前都是沿街卖瓜果卖杏子,我家有棵杏子树,每年单卖杏子也够两三个月的嚼用。”
两人聊得兴起,丝毫没察觉在花房的另一头,被黄瓜和豆角藤蔓遮掩着,有人探头朝这边瞧了眼,怒气冲冲地“哼”了声。
过得片刻,何若薰把这七八盆寒兰尽皆察看了个仔细,扎煞着手,心满意足地说:“有五盆已经能分株了,这两盆能分三株,不管怎样寒兰我是要定了。”
严清怡也抖着两手,笑问丫鬟,“我们这样子是没法见人了,这附近可有小溪或者小河,过去洗把手。”
丫鬟笑道:“前头有个活水湖,跟那边的马蹄湖通着,平常养花的王婆子就往那里担水浇花,前天她儿媳妇生了小子,回家伺候月子了,要不就让她提了水来。”说罢,引着几人往湖边走。
活水湖极小,约莫两丈宽,里面参差不齐地竖着几枝枯败的荷叶,水却很清,碧莹莹的,有几尾游鱼在嬉戏。
丫鬟提醒道:“姑娘千万当心些,湖水看着浅,其实能没过人头。”
何若薰大剌剌地应道:“放心,我们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轻重。”
春兰跟何若薰那个叫做绿枝的丫鬟上前给两人挽起袖子。
严清怡蹲下~身子撩起水,“哎哟”一声,“水真凉。”
丫鬟道:“里头有泉眼,所以水格外凉,看着也清澈。”
何若薰也探身试了试,“是凉。”
一时春兰跟绿枝好奇心起,俱都挽了袖子洗手。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脚步声急,似有人疾奔而来,严清怡尚不及回头,身子已被一股大力猛然推进湖里。
岸上四人俱都傻了眼,何若薰反应尚快,见严清怡在水里扑腾,立刻伸手去抓,可抓了几次,险些够到严清怡的手,又生生地错过去。
春兰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大呼一声,“救命,救命!”
便有一人跑过来,扯掉身上斗篷,往岸边一扔,“扑通”跳了进去。
严清怡知道自己不能胡乱挣扎,可身上衣裳坠得厉害,一个劲儿把她往下拉,她又冷又怕,哪里还顾得上镇静,拼命扑打着水面往上挣扎。
正慌乱时,有人从背后摁住她的肩头往水里压,严清怡大惊失措,想喊却喊不出来,想挣脱又挣不开,两手挥舞着半点力气都没有,而脑子一片空白,有种窒息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又发觉那人手臂穿过她的胳肢窝,横着将她拖到岸边,用力往上举。
岸边何若薰与春兰两人赶紧将严清怡拽了上去。
上得岸,身上湿透的衣裳被秋风吹着,更觉刺骨,严清怡抖着身子,紧咬着牙关吱吱作响,猛回头,瞧见那人双手攀着岸边正奋力往上爬。
严清怡脑子混乱一片,也不知怎么想的,抬脚将他踢了下去…
第61章
何若薰吓了一跳, 却顾不得多说什么,耳听着远处似有人往这边来, 忙捡起地上的斗篷罩在严清怡头上。
严清怡冷得瑟瑟发抖,一句话说不出来,被春兰簇拥着往前走。
回到花房,何若薰停住步子,使劲扯下严清怡的罗裙和比甲,指着春兰道:“把你的脱下来给你主子穿。”
春兰毫不犹豫地把裙子褪了下来, 又脱掉外面的比甲,把严清怡袄子和膝裤的水拧了拧,换上自己的衣裳。
绿枝见状,也忙把自己的比甲脱了下来。
何若薰微微点头, 转头问魏家丫鬟, “你叫什么名字,平常在哪儿当差?”
丫鬟吓得脸色惨白, 颤巍巍地回答:“叫~春桃,在世子夫人院子当差。”
这两位是她负责招待的客人, 她带着到了花房又去得清水湖, 客人出事, 她也难辞其咎。
何若薰仔细打量她几眼, 问道:“这里离哪个姑娘的屋子最近?有没有僻静的小路?”
“有, ”春桃干脆地回答, “五姑娘屋子离着就不远。”
何若薰对春兰道:“你在这儿等着, 别让人瞧见了, 回头让春桃给你送裙子来。”
春兰应一声,藏在黄瓜架子后面。
何若薰仍用斗篷蒙住严清怡的脸,跟在春桃后面东怪西拐走到魏欣的住处——萃英院。
也不知是春桃领的路好还是将近午时,客人们都去花厅用饭了,一路竟是没碰见半个人影。
何若薰心头微松,吩咐绿枝叫了门。
萃英院里两个大丫鬟都跟在魏欣身边,只有四个小丫鬟在,见到何若薰一行,吃了一惊。
春桃并不解释,指使两人往厨房担热水,又指使两人去找毯子。
小丫鬟为难道:“我们是在院子听使唤的,姑娘不在,不敢随意进屋。”
何若薰不管这一套,冷脸将严清怡带进东次间,把她头上斗篷扯掉,用毯子严严实实地包起来,又吩咐小丫鬟沏茶。
小丫鬟认得何若薰,犹豫片刻,倒了热茶来。
一杯热茶入喉,严清怡感觉身子暖和了些,可手仍像筛糠般抖得厉害。
小丫鬟倒识趣,又倒了一杯。
何若薰塞进严清怡手里,对春桃道:“你去将钱夫人请来,记着别惊动了人,要是被人瞧见或者走漏了风声,我定然让五姑娘把你们尽数发卖出去。”
声音尖且厉,很明显并非只是对春桃一人所说,也包括萃英院的丫鬟在内。
春桃知道何若薰跟魏欣交好,而且此事她也担着干系,连忙答应,“何姑娘放心,我绝不会往外吐露半个字。”屈膝福了福,急步离开。
钱氏没在正房院,而是在花厅,正热络得招呼着各位夫人太太入席,听到春桃回禀,脑子“嗡”得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跟魏夫人低语声,找了儿媳妇帮忙照看,又跟几位夫人说笑几句,才带着身边胡婆子气定神闲地走出花厅。
等离花厅远了些,钱氏顿时沉了脸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春桃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几人如何去花房看花,如何沾了满手土,如何到活水湖洗手,以及严清怡如何掉下去如何被救上来,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了遍。
钱氏再问:“你可看清谁动手推人,又是谁救了严家姑娘?”
春桃摇头,茫然地说:“我当时只怕两位姑娘失足滑下去,根本没留神,等听到脚步声已经晚了,后来又忙乱着救人,完全没注意。救人的那个我倒是看见了,长得挺俊俏挺斯文的。”
钱氏沉默不语,春桃只在内院伺候,外头的爷们根本不认识,问了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三人一路走得急,匆匆赶到了萃英院。
刚进厅堂,钱氏瞧见地上湿漉漉的斗篷、比甲还有那条十色罗裙,心里沉了沉,正要往东次间去,听到里头何若薰的说话声,“把你们姑娘没上身的中衣找出来,再找身外面穿的袄子裙子。”
小丫鬟支支吾吾地回答:“何姑娘,衣裳都是碧玉姐姐管着,姑娘不发话,我实在不敢乱翻衣柜。”
钱氏一听,伸手撩开门帘。
胡婆子抢前一步,劈手扇了小丫鬟一个嘴巴子,喝道:“去找。”
小丫鬟捂着腮帮子半句不敢分辩,强忍着泪水找出来衣裳。
何若薰欠身对钱氏福了福,淡淡道:“我还得跟夫人借个人,严姑娘的丫鬟还在花房那边藏着,请哪位姐姐有空去送件裙子过去?”
春桃立刻请缨,“我去吧,我身量跟那位姐姐差不多,正好有件没上身的,回去寻了送过去。”
钱氏道:“不用来回跑来跑去,就从五姑娘这里找一条送过去。”
春桃应声好,挑了件跟春兰先前颜色差不多的比甲和裙子走了。
钱氏又问起何若薰事情的经过。
何若薰跟春桃所说毫无二致,总归是内院里莫名进了男人,而且还平白无故地把女客推下水。
钱氏心头越发沉重,倘若只是严清怡还好,她出身贫贱,稍微使点银子再对大姨母提点几句,事情也就压下去了。
可何若薰也在,这就不好办了。
何若薰的父亲何至是宣城总兵,她随了父亲的性子直爽豪迈,在京都一众贵女中人缘颇好,而且眼里不容半粒沙子。
若是她非得给严清怡撑腰,钱氏还真不能胡乱搪塞过去。
正思量着,听到净房里水声渐小,绿枝出来取了衣裳进去。
少顷,严清怡头上包着帕子,穿戴整齐地出来了。刚泡过热水澡,她精神好了许多,终于不再发抖,可脸色却依然苍白。
这会儿,丫鬟从厨房端来刚煮好的红糖姜茶。
绿枝伺候严清怡趁热喝了下去。
钱氏关切地问道:“严姑娘好点没有,可还有哪里不自在,我吩咐人请太医来把把脉,别染上风寒。”
严清怡笑笑,“不用,我没事,家里正宴客,不好请郎中进进出出的。”
钱氏叹一声,心道她倒是懂礼,知道这种日子不便请太医,因想起地上还摊着斗篷,吩咐人取了来。视线落在斗篷上,眸子缩了缩,心一横,硬着头皮开口,“发生这事,是我管家不力治家不严。这事我一定彻查到底,给严姑娘一个交待。好在今儿来得客人有数,这种天气穿斗篷的没几个人,我找人拿到外院一问,就能打听出来。”
严清怡摇头,“钱夫人别这么说,也不用去问,这斗篷我没见过,也没落过水,因为到花房裙子沾了泥,所以就换了条裙子。”
言外之意,她不打算追究此事。
钱氏心头一松,她因为父母都在儿女俱全经常被请去做全福夫人,所以非常在意名声。发生这样的事情,魏家少不得担个门户不严的名声,以后谁还敢到魏家做客?她作为当家主母,怎么有脸在勋贵圈里走动?
问题既然迎刃而解,钱氏面上就露了笑,吩咐小丫鬟给严清怡绞头发。
干爽的棉帕换了七条,严清怡的头发才差不多干。
正好春桃带了春兰回来,春兰两条腿直打哆嗦,见到严清怡就跪了下去。
严清怡道:“这不怪你,快起来帮我梳头。对了,你在花房可被人瞧见了?”
“没有,”春兰仍是心有余悸,声音里带着颤,“姑娘走了不一会儿,那个活水湖边就来了好多人,吵吵嚷嚷的,闹腾半天才散,我吓得腿都软了,幸亏没人往花房里去。”
说罢,扶着两膝起身,给严清怡梳了个跟先前一式一样的发型,刚梳完,忽然叫道:“姑娘的簪子不见了。”
那簪子是二姨母给的那套赤金头面里的一对儿,簪头做成白玉兰形状。
何若薰道:“想必是掉在水里了,我记得给你披斗篷的时候就没见过簪子。”
小丫鬟这会儿长了眼色,不等钱氏吩咐就捧过魏欣的妆盒。
钱氏道:“严姑娘戴的是什么簪,挑支差不多的留了戴,等回头我让人把严姑娘那支捞出来再给你送回去。”
当务之急便是要瞒过别人,严清怡便不客气,挑了支式样相近的戴上,又略微施点薄粉在脸上。
何若薰仔细端量番,点点头笑道:“好了,只要别说漏嘴,任谁也瞧不出端倪来。”
钱氏立刻明白何若薰的意图,沉着脸道:“你们都听清楚了,若是谁敢走漏半点风声,立马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屋里丫鬟齐齐跪下,连连诅咒发誓说不敢。
何若薰笑笑,“夫人不必太过苛责,她们是阿欣屋里的人,想必应该知道轻重。夫人耽搁这么久,怕客人们生疑,不如先回去。我跟三娘也往静雅阁去,兴许已经摆饭了。”
“也好”,钱夫人微颔首,指了地上散落的湿衣对丫鬟道:“赶紧浆洗了,等晾干后送还严姑娘。”
丫鬟们恭敬地应了。
严清怡扫一眼那件蓝底联珠团花纹锦斗篷,与何若薰一道随在钱夫人身后走出萃英院。
纹锦属于蜀锦,质地几可与云锦比肩,但因蜀地前十几年战乱,织工远不如从前多,故而蜀锦价格上比云锦更贵几分。
且这个天气,虽说已经凉了,但远不到冷寒之时,披斗篷的会有几人?
看钱夫人适才脸色,想必她已经料定斗篷主人的身份。
可她既不说,严清怡也不愿多生是非。
这样假作没发生过就好,说开了不免与那些权贵纠缠不清,严清怡这样的身份,最好也是一顶花轿抬进去当个姨娘。
何若薰显然已经考虑到这些,对方才之事绝口不提,反而兴冲冲地指点着路旁花草。
想起她适才不慌不忙镇定果断的样子,俨然已有当家主母的风范,难怪何夫人以后会让她接管中馈。
严清怡感念不已,快到静雅阁时,扯扯何若薰衣袖,郑重道:“方才之事,多谢你周全。”
何若薰歪头笑,“谢什么,你也是因为帮我才弄脏了衣裳。”
严清怡回之一笑,与她携手走了进去。
魏欣跟蔡如娇已经从观梅亭回来了,见到严清怡吃了一惊,“你怎么换了衣裳?”
严清怡点着何若薰恨恨道:“还不是怪她?路旁好端端的花她不赏,非得往花房去,结果弄得一身土,正好离你那里近,就借了你的衣裳换。”
何若薰作揖打躬地道歉,“你且饶过我这次,回头我赔你一身,不,我赔你两身。”侧头瞧见魏欣又赶紧补充,“…给阿欣也赔一身。”
魏欣笑道:“这才像话”,对严清怡道,“她是个花痴,看见花儿不要命,你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
何若薰趁机道:“我看有几株寒兰已经能分株了,看在我跟三娘来回辛苦的份上,你必须得给我几棵,最少三棵,四五棵也成。”
魏欣哭笑不得,“你这叫趁火打劫,行苦肉计…我无所谓,都给了你也成,可得问过我娘,大不了我死磨硬泡给你要两棵就是。”
几人正说笑,旁边有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姐姐,我以前见过你。”
严清怡回头一看,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穿件鹅黄色杭绸比甲,浅粉色立领袄子,头发梳成双环髻,戴只小小的南珠花冠。
圆圆的杏仁眼黑白分明,仿佛盛着一泓清泉,而腮边一对梨涡,漾出惊喜的笑容。
严清怡顿时想起来,就是她们到达京都那天,在正阳门口等待军士检查时候见到的。
难得她小小年纪,记性却这般好。
严清怡笑着弯身,“我也记得你,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跟谁来的?”
小姑娘指指身后一个四五岁,长得粉雕玉琢般的男童道:“我带着弟弟来。”
何若薰给严清怡介绍,“是忠勇伯云家的长女跟嫡子。”
小姑娘脆生生地道:“我叫云楚青,弟弟叫云楚汉。”
严清怡也介绍自己,“我姓严,名字叫做清怡,你叫我三娘好了。”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开口问道:“严姑娘跟何姑娘一道去花房,怎么就严姑娘脏了衣裳?”
第62章
这话说得何其诛心, 难道两人同去花房就非得两人全部弄脏衣裳?
分明是在质疑严清怡所说的理由。
严清怡侧头望去,见是适才彭家两姐妹中的妹妹, 叫做彭蕴的那个。她生得一张容长脸儿,柳眉弯弯,长得副温婉面容,脸上带着盈盈浅笑,眸中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怀疑。
严清怡直视着她,笑道:“我之前种过地, 所以动手扒了泥土瞧,怎么有问题?彭姑娘是觉得我从外地来登不得大雅之堂?还是觉得何姑娘不该干干净净,也得脏了衣裳才行?”
彭蕴脸色立时涨得通红,嚅嚅道:“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敏作为主家, 连忙过来打圆场,“阿蕴是关心三娘, 一时没表达清楚,都是误会, 误会。菜已经摆好了, 赶紧吃饭。”
严清怡碍于魏家面子, 不再纠缠此事, 移步往里面走。
今天来的姑娘小姐并不多, 加上魏家三姐妹正好十六人, 再加上云楚青姐弟就是十八人。
静雅阁摆了两桌, 每桌九人。
严清怡自然要跟魏欣、何若薰以及蔡如娇做一桌, 云楚青也挤过来,笑嘻嘻地说:“我挨着严家姐姐坐。”
她年纪小,又形容可爱,何若薰忙往旁边挪了两个,给他们姐弟让了位子。
云楚汉是带了奶娘的,可他并不用奶娘服侍,而是端端正正在举箸坐在桌旁。云楚青小大人一般帮他夹菜夹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