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娥又惊又恼,忙将丫鬟打发下去,低声问道:“表哥是什么意思?既是不愿意,何必非要娶了我?”
魏璟哂笑,“不是你千方百计想嫁给我吗?我遂了你的意,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今天,我既去亲迎,又与你拜了堂,夜里还歇在这里,人前人后给足了你体面,你还要什么?”
自然是要男欢女爱,要生儿育女,要白头偕老。
杨娥默默念叨着,可看到魏璟满脸的不屑与讽刺,咬了唇问道:“表哥,咱们跟别的夫妻那样正常生活,不好吗?”
“不好!”魏璟极快地回答,毫无转寰余地。
杨娥眼泪都快落下来了,站在炕边默默看魏璟两眼,无奈地道:“表哥喝多了,说得都是醉话,我给你倒杯茶吧?”
“不用,”魏璟断然拒绝,起身往桌边走,看上面已有半杯残茶,没用,另取一只空茶盅,倒了满杯。
水温刚刚好,不冷不热。
魏璟酒后口干,一口气饮了个干净,回身仍往炕上去,连鞋子都没脱,斜靠在崭新的弹墨靠枕上。
纵然带着五分醉意,可那样貌风姿依然清俊儒雅,教她心动。
杨娥静静地看着,莫名就慌乱起来,不知药粉几时起效,她真的要不顾廉耻地主动破了身?
如果真是这样,表哥更会恨恶她吧?
杨娥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慢慢踱到桌前将自己那杯残茶喝了,忽然就听魏璟嘟哝一声,“五妹妹…”
又是杨妡!
杨娥回头一瞧,发现魏璟微阖了双眼,口中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低低念着,“五妹妹。”
杨娥心头火起,走到炕边,柔声道:“表哥,我帮你脱了鞋吧?”俯身握住了魏璟的脚。
“不用,”魏璟睁开眼,脚下却不动,任由杨娥替他褪了粉底皂面短靴。
杨娥心中有了数,默一默,又道:“我替表哥更衣,穿着衣裳睡觉不舒服。”伸手解他腰间系带。
“不用,我自己来。”魏璟眸间明显有着抗拒,身子却丝毫动不得,无比震惊地看着杨娥给他脱下了外面锦衣,又开始解他中衣扣子。
魏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怒道:“你做了什么?”
杨娥手下动作不停,“是祖母吩咐的,她盼着抱孙子,你与我生的孙子,我也没办法…而且表哥知道,我老早就喜欢表哥了,除去表哥我再不会嫁给别人,我是真心爱慕表哥…”
魏璟一怔,想起数月前的自己,也曾在杨妡面前说过这种类似的话。
先前他只觉得自己真心仰慕,杨妡就该欢喜地回应,却不曾体会,原来被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纠缠上,竟是如此的无奈!
难怪当初杨妡看待自己会是那般憎恶的眼神?
因为他现在看杨娥就是无比的痛恨与憎厌!
杨娥终是羞涩,不敢将魏璟剥个干净,给他留了亵裤,而她也只脱掉外衫,仍着了中衣,上炕偎在魏璟身边,手指轻轻搭在他赤着的腰间,嘴凑近魏璟耳畔,低低柔柔道:“表哥,这真的不怨我,长辈之命不可违背…我会尽心尽力伺候你,你别恼了我。”
魏璟冷冷地看着她,想起送杨峼赴任那天,杨峼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妹子们关心,我这是老毛病,大姨妈造访就容易感冒拉肚子~~可能前天天热吃了个冰激凌。
提醒妹子们善待自己的身体,别学我。
第103章 生活
他们几个将杨峼一直送到城外十里, 临别前, 杨峼特地将他叫到一旁,长长一揖, “彦章, 我知你对小娥并无情意,这门亲事也是小娥做得不对,但她总归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你我相交十好几年,不是手足胜似手足, 我只求你一件事,你可以对小娥无意, 可以另纳心悦之人, 但请给她应有的体面, 别让她不好做人…换句话说, 你不把小娥当妻室, 至少得念着她还是你的表妹。”
相交十几年的好友这样求他, 他还能怎样?
魏璟毫不犹豫答应了。
所以, 当毛氏吩咐他亲迎, 他虽然不愿意也去了。
本来他想,敷衍过这一夜, 给足杨娥面子,赶明儿他就借口课业繁忙仍到外院去住。
没想到杨娥竟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就连知春楼的□□都不屑于使用的方法, 她一个伯府千金会用得得心应手——既然她自甘下贱,那他就把她当贱人待。
魏璟冷冷地看着杨娥微阖了双目,将红唇贴上她的唇, 又见她的手轻轻地抚摸在他胸腹之间。
身旁是少女柔软灼热的身体,鼻端是少女独有的清浅幽香,纵使魏璟尽力压抑着自己,可身体还是自有主张地热了,月白色的亵裤不动声色地隆起一块,呼吸慢慢地变得粗重急促。
杨娥察觉到,面色愈加红,仿佛下一刻就能滴出血似的,红唇擦着他的脸,缓缓移到他耳侧,羞怯怯地道:“表哥,你教教我。”
魏璟“哼”一声闭了眼,岂知眼睛虽然瞧不见,可其它的感觉却更加灵敏。
先是听到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又感觉他的亵裤带子被解开。
片刻的安静之后,伴随着痛苦的低叫,他仿佛置身于一处温暖湿润的所在,那种被紧紧包裹着的感觉让他立刻回忆起跟月娥纠缠的时光。
不由低呼,“小娥”,睁开了眼。
正看到杨娥光着身子蹲跨在他腿上,上不去下不来,神情极是痛苦。
听到他呼喊,杨娥泪眼婆娑地道:“表哥,我疼。”
魏璟有一刹那的怜悯,很快散掉,冷冷地开口,“你自作自受。”
“可我是真的爱慕表哥,我想为表哥生个孩子。”杨娥哭泣着喊道,泪水顺着脸颊不停歇地往下淌,正滴到魏璟腹间,微微有些热。
魏璟立时想起在知春楼,月娥也是这般目中含泪哀哀地求恳他,就感觉腹下一紧,发了出来。
杨娥才好受了些,赶紧自他身上下来,将事先备好的元帕擦了把黏糊糊的腿间,又披着衫子往净房清理,一边擦洗一边仍是哭。
她是真没想到会这么疼,高婆子所说的趣味一点没尝到不说,反而疼得让人恨不能去死。
魏璟发过这一回,身上燥热解了些,而目光却愈加清冷,冷得让人不敢直视…
***
天色渐明,床头灯烛早已燃尽,张氏睁开眼睛,入目便是神情憔悴两眼通红的杨远桥。
“你醒了,饿不饿?”杨远桥本能地捧过旁边暖窠,“先前厨房送来的粥,还热着,你吃一点。”
张氏摇头,“等会儿再吃,现下还不饿,”顿一顿又道,“你往正房睡下就是,有素罗她们在,不用你时时陪着。”
杨远桥笑笑,“我已经睡过一觉,睡醒之后才过来的,我跟上司告了七日假,这几天都不用上衙,几时困了几时去睡。你只管好生养着,不用挂念我。”
张氏微微一笑,问起杨妡,“大伯可曾往太医院求了伤药没有,腕间那么深一道伤口,千万别落下疤。”
“已经取回来了,说是宫里娘娘用的玉肌膏,只要天天擦抹,肯定不会留疤…都是你教的好,上次她替阿峼捱过一鞭,这次又为你…难为她小小年纪也敢下得去手。”杨远桥感慨不已,“这几个孩子就数妡儿最仁义,最孝顺。”
张氏也没想到。
她是清醒之后听桂嬷嬷说的,太医说用人血滋补好,杨妡就毫不犹豫地割了腕,还在观音像前跪了好几个时辰。
张氏立刻就落了泪。
当时钱氏也在,红着眼圈劝她,“刚生完孩子不许哭,若是伤了眼怎能对得起阿妡一片孝心。”
正巧杨妡睡醒过来瞧她,张氏问她:“平常针扎了手都嚷疼,这会儿倒是不怕疼了?”
杨妡笑嘻嘻地说:“怎么不疼,可当时顾不得想别的,就暗自庆幸,还好太医没说人肉滋补,要不我该从哪儿剜下块肉来?”
张氏苦笑不得,瞪着她道:“都已经定了亲的人了,天天净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什么时候能说点正经的?”
杨妡俯在床边,娇娇软软地道:“娘怀胎十月生下我,又含辛茹苦养大我,我舍点血是应当,多喝几碗红枣燕窝羹也就补回来了。”
张氏忍俊不禁,觉得沉重的身体似乎轻快了许多,挥了手撵她走,“没个正形,赶紧一边呆着去。”
趁着到松鹤院请安时,钱氏把此话说给魏氏听。
魏氏沉默片刻,开口道:“老二家的有福气,生了个孝顺闺女,你也不错,瞧着四丫头也是个忠厚老实的,不想二…”不免又想起杨娥,自己捧在掌心养大的孙女,三番两次害自己生病。
她怎会那般薄情寡义,竟然一点都不念及自己对她的好?
魏氏眸光顿时黯淡下去,默了默,才道:“明天回门,让她直接到你那边吧,这几天我睡不好,没精神见。老二媳妇那边也算了,好容易鬼门关门口捡了条命,让她安生养两天…我这里有二两上好的燕窝,待会你打发人送到五丫头那边,另外吩咐厨房多炖些鸡汤给她补补,瘦得竹竿似的,以后生孩子又有得罪受。”
钱氏笑着一一应允。
岂料,杨娥根本就没打算回门。
她直直地躺在来仪阁大红色绣着鸳鸯戏水的褥子上,望着头顶大红色绘着百年好合图样的帐帘,泪水不断地自眼角涌出,顺着脸颊滑落在枕畔。她怎么也没想到成亲后的日子跟先前以为的竟是截然不同。
那天,她豁出去脸面受尽痛苦采到落红,本以为魏璟会像毛氏所说,因尝过鲜而怜惜她,谁知第二天清晨,她还在睡梦里就被他绑在了床上,嘴里塞了帕子。
原本的清俊儒雅浑然不见,他红着眼用力掐她,扇她耳光,一口一个贱人地骂她,毫不留情地贯穿她,直至发泄完,才松开她的手脚厌弃地看了她两眼,说了声,“你真叫我恶心。”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的脸肿了好大一块,为了体面,只好敷了厚厚一层脂粉去敬媳妇茶。
秦夫人神情不愉地说:“阿璟一早就过来了,我与你父亲等了足足两刻钟,你也是心大,头一日上门就起这么晚?”
她无从分辩,眼巴巴地看向魏璟,魏璟已经梳洗过,换了身绯色衣衫,身姿颀长地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清淡的微笑,看猴戏般看着她发窘。
勉强敬过媳妇茶,又伺候秦夫人用了早饭,就到了认亲的时候。
魏家上下她都认识,只不过重新改个称呼。
好容易强颜欢笑地应付过认亲,她终于忍不住跑到德正院,哭着撸起衣袖给毛氏看。
毛氏心疼地搂着她,又手忙脚乱地拿伤药给她抹,却始终不说替她做主,“男人都有气性,洞房那天,你处处占着上风,是个男人都咽不下这口气,阿璟一时气急手下才重了些,过两天就好了。”
杨娥大睁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先前毛氏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初她忐忑不安地说,魏璟一直不喜欢自己,这次又是使了计策才定下亲,魏璟必然会冷淡她,毛氏大包大揽地安慰道:“没事儿,外祖母给你做主,一切都包在外祖母身上,阿璟不愿洞房也得洞房。”
法子是毛氏想的,药粉也是毛氏给的,高婆子教导她的时候可半点没提“男人咽不下这口气”的话。
才过了一夜,为何一切都变了呢?
毛氏被杨娥盯得浑身不自在,打着哈哈道:“你强了他,他打了你,都扯平了,你好生歇两天把伤养养,回头我嘱咐阿璟,下次可不能这么重。”
杨娥满心不甘,但又不愿得罪毛氏,只得悻悻离开。
可她浑身的伤却没机会养,半下午的时候,秦夫人派人打发她过去说话,话没说几句,却时不时地吩咐她端茶倒水,又抱怨丫鬟们手拙捶腿捶得不舒服,让她亲自捶。
一待就是一下午,夜饭自然也是在正房院吃。
秦夫人与魏璟魏琳都坐着,唯独她站着,时而添汤时而盛饭,等终于伺候秦夫人吃饱,她坐下吃饭,满桌的菜都凉了。
没等她动过两筷子,那边秦夫人又唤她过去说话。
杨娥受不住了,又到德正院诉苦,“我本来觉得母亲性情温和待人又亲切,哪知就会搓磨我,一会嫌水烫一会嫌茶酽,旁边站着四五个丫鬟婆子,怎么就不能使唤她们干?”
毛氏和蔼地拍拍她的手,不以为然道:“小娥呀,这当闺女跟当媳妇可不一样,儿媳妇就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就像我,我婆婆那么和善的人,还足足让我立了一个月的规矩,这都是儿媳妇的本分,等以后你当了婆婆就明白了。”
杨娥眨巴眨巴眼睛,不是说好,只要她嫁过来,外祖母肯定会替她撑腰,绝不会被人欺负吗?
杨娥不知道,在她来之前,秦夫人已经先来了一步,结结实实地告了杨娥一状,“阿璟说洞房夜里,她趁阿璟不注意往茶水里用了药。素日我冷眼瞧着,觉得小娥行事挺大方,怎么堂堂一个伯府姑娘就能使出这般下作的手段?阿璟正值血气方刚,用了那种恶心药,岂不是成心坏他身子?阿璟到现在头还晕着,所以我做主让他在外院歇两天,没得娶个媳妇把命去了大半…而且连床都没上,就在大炕上,不说帐帘,连个挡头都没有,屋里明晃晃地点着灯,要是站在院子里,岂不看得清清楚楚?”
毛氏哑口无言,难道她能说药粉是她给的,她跟杨娥串通起来算计魏璟?只得任由秦夫人把账完全算在杨娥头上。
秦夫人又道:“我本想叫小娥来问个清楚明白,可刚让她倒了杯茶,她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难不成我这个婆婆就不能支使她了?”
毛氏突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心里偏着杨娥,但秦夫人说话却占着理儿,真不好驳了去。
与其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索性托病甩开手,让那两人自个儿解决去吧。
***
此时杨府的二房院却是一片和乐融融。
小婴孩刚吃过奶,安安稳稳地躺在罗汉榻上睡觉,杨归舟给这个幼孙取名叫杨嶙,嶙与麟同音,取其祥瑞之意。
本来魏氏说定的是,杨娥回门在大房院摆席,二房院则给杨嶙洗三。因张氏身子还虚着,洗三不打算大办,就是自家本户地凑个热闹,等过几天满十二日的时候再大办。
杨家宾客也都做了两手准备,先到二房院洗三然后到大房院坐席。
既然杨娥不回门,钱氏乐得清闲,倒腾出手来把洗三给办得热热闹闹的。
席间并没人提到过杨娥,也没人打算到魏家问问情况。
诸人都想着杨娥性子左,又是个薄情的,不愿回府也正常,而她又是嫁到自己的外祖母家里去,毛氏待她跟眼珠子似的,只有她欺负别人,万不能她被人欺负。
洗三过后,天气愈发冷了,冬雪一场接一场地下,张氏舒舒服服地坐了四十八天月子,终于把亏损的气血养了回来。
经过一冬的滋补,杨妡个头蹿了,脸色也红润了,腕间伤疤仍在,却只余浅浅一道,平常被衣袖遮着,并不显。
张氏却记挂着,时不时握着她的手叹息,“好好的落一条疤,太医也爱说大话,不是说宫里娘娘用的,定点痕迹都不留?”
杨妡便笑,“时候还短,再养两个月肯定就看不出来了。”
张氏也没办法,只能如此了。
既然张氏身子大好,就不能闲着。魏氏不知怎地换了脑筋,竟然放心让张氏操持杨峼的亲事,而钱氏则准备过年的杂事并照看卢氏。
府里院子是现成的,先前姑娘们设宴的芙蓉阁就不错,里面已经粉刷修缮过了,只需要添置些器具就能住人。
杨妡不愿张氏操劳,倒把这事揽过大半,每天带着丫鬟过去收拾。
腊八节这天,又落了雪,杨妡却意外地收到了魏珞写来的信…
作者有话要说: 点到为止,有些事不能太详细,这几章会加快进度…
第104章 等待
信是写给杨远桥的, 厚厚的一叠, 里面另外封了只小信筒,上面写着五姑娘亲启。
难为他竟然还想着给自己写封信, 杨妡心里着实开心了下, 忙不迭地回到晴空阁
,裁开信筒将纸抽出来,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字—平安。
杨妡犹不置信,翻过来覆过去再看两遍, 千真万确再没有第三个字。
就这么两个字还值当额外封个信筒?
只要杨远桥收到信,她也便知道他平安好不好?
真真是半点情趣都没有, 即便说不出好听的话来, 至少说说他平常干些什么, 天气冷不冷, 能不能吃饱。
杨妡扶额无语, 恨不得用力掐他两下, 再骂他一句“猪”, 可想起他望着自己晶晶亮的眼眸, 想起他扎挲着双手想抱又不敢抱的样子,想起他粗鲁地亲吻自己的笨拙, 那份恨与怨尽数变成了思念。
铺开纸想写封回信,研好墨才发现心中涌荡的千言万语竟是无从落笔, 思量了好半天写下四个字“我想你了”,稍琢磨觉得不合适,将纸团成一团扔了。
又想画头猪给他, 可她只吃过猪肉却没真正见过猪长成什么样子,只得作罢。
第二天,杨远桥写好回信要送到驿站寄出去,特地问杨妡,“你没有回信?”
杨妡悻悻然回答,“没有。”
张氏劝道:“你好歹回几句话,也不枉阿珞千里迢迢辛辛苦苦写信回来。”
“这叫信?”杨妡气呼呼地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抖开,“就是句废话!”
张氏见她虽气,却把信随身带着,叹一声,笑道:“废话你也回一句吧?”
杨妡想一下倒是有了主意,提笔就着杨远桥适才用过的墨也回了两个字,“活着。”
张氏苦笑不得,让杨远桥封好一同寄出去。
正巧乳娘抱着杨嶙进来,杨妡就势把他接在怀里。满月之后,杨嶙长开了许多,肤色白净像张氏,眉眼却像极了杨远桥。
杨远桥虽已有四个子女,但以前差事繁忙,从没有亲自照看过,这一个却是因为张氏身体不好,他陪护张氏的同时也照顾了杨嶙,亲眼看见他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呈现出自己的样貌。
那种感觉绝非前头四个子女可以相比。
此时见身形纤瘦的杨妡抱着襁褓,杨远桥暗自捏了把汗,忙道:“妡儿当心,别摔着弟弟。”不由分说地自己抱着了。
杨嶙已不像月子里那样恨不得每天睡上十个时辰,这会儿刚吃过奶正精神着,睁着一双乌黑如点墨的眼眸,直直地看着杨远桥,也不知是真瞧见还是没看清,忽地就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笑容纯净如冬雪似朝阳。
杨远桥被这笑容感动,顿时心里软成了一滩水,伸长指头轻戳一下杨嶙脸颊,杨嶙许是觉得有趣,又咧开了嘴。杨远桥献宝似的抱给张氏看,“嶙儿会笑了,他冲我笑呢。”
张氏得这个儿子不容易,真是把杨嶙给疼到了心尖上,闻言立刻凑上前看。
杨妡见状,悄没声地退了出去。
乍从温暖的屋里出来,被寒风吹着,杨妡不由打了个寒噤,红莲眼疾手快已抖开大红羽缎的斗篷给她披上,紧紧地系上了带子。
杨妡满足地叹口气,想着适才情形,弯了眉眼。
张氏如愿得子,如今又与杨远桥琴瑟和鸣,魏氏待张氏也和善了许多,日子终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终于能对得起张氏,也对得起被她误占了身体的原主小姑娘。
站在空水桥上,已经结冰的河面映出她模糊不清的倒影,杨妡默默念一句:不管你在哪里,也不管你现在什么身份,请放心,你的爹娘都很好,希望你也过的好。还有你前世的夫君,或许你不曾喜欢过他,可是,我却是爱着他,这辈子我想与他好好过。
想起魏珞,杨妡长长叹口气,这个榆木疙瘩似的男人,几时才能在□□上开窍?
又想起自己写的回信,也不知他看了会是什么感受?
杨妡满腹思念满心欢喜地走到芙蓉阁。
因为杨峼的亲事定的实在仓促,喜房也是冬月中旬才定下来,把屋子尺寸告诉三舅公。而腊月里,许多木匠不接大活计,要想赶在成亲前置办出一整套的家具是不可能的。
魏氏也想到这一点,亲自到齐家医馆跟三舅公解释,“…家具我们都有,为了图个吉利美满,就麻烦你们准备一张喜床…说来也是我们家委屈阿楚了,实在没有赶在腊月底儿办喜事的,但阿峼这情况确实没办法,幸得亲家不计较…这是我给阿楚的添妆,便是时间紧,咱也得让阿楚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说罢递过去一个小小的雕着石榴花的紫檀木匣子。
齐家世代都是忠厚善良的性子,三舅公更是为别人考虑得多,见魏氏一把年纪顶着寒风跑来本是不容易,姿态又放得这么低,便想阿楚是一定要嫁过去的,何必因这些小事闹得不愉快?
便道:“亲家夫人言重了,我们都是为了孩子,只要小两口能过得和美,什么体面不体面都是给外人看的。”不肯要那匣子。
魏氏却很坚决,非把齐楚叫过来,亲自塞进她手里。
魏氏走后,齐楚打开一看,墨蓝色姑绒上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共千两银子。
三舅公吓了一跳,忙让齐韩过来讨张氏的主意。
张氏也颇为诧异,细想一下对齐韩道:“兴许是贴补给小两口以后过日子的,毕竟在外面要另置一头家,而阿峼每月俸禄连自己花用都紧张,让阿楚收着便是。”
齐韩想想觉得有道理,原样将银票带了回去。
齐家只准备喜床,那么芙蓉阁的布置就落在张氏头上,杨妡顺理成章地接在了手里。
说起来还是让杨妡布置最合适,因为她跟齐楚处过不短的日子,又多少了解杨峼的喜好,故而选用的器具摆设都尽量投他们所好,用足了十分心思。
随着年关在即,正值三九,天气冷得几乎是滴水成冰,杨峼早几天就写回信来,说已经跟上司告了假,腊月十八就往回赶,一直休到正月十八再上衙。
听起来很长,足足一个月,可大冬天路上不好走,从文登到京都紧赶慢赶也得六七天工夫。这样一来,单是路上就得耗费一半时间。
魏氏扒拉着手指头算日子,估摸着过小年应该能到,谁知从早上等到落钥都没有消息,二十四一早又落了雪,开始只是下雪沫子,下着下着就成了片,沸沸扬扬的,很快将院子里的亭台楼阁染成了白色。
这样的天气,怎可能赶路?
而杨峼的婚期定在腊月二十六,这是年前最后一个适合嫁娶的吉日,错过这天就得等到正月初八。
魏氏长长叹口气,对钱氏道:“实在不行就让阿峋代替阿峼迎亲,先娶进门等以后再洞房。”
钱氏想想实在没别的办法,只得应了。
杨府众人都翘首期盼杨峼早点回来,岂知有一人更是心急如焚,不是别人,正是魏二奶奶杨娥。
杨娥成亲三日回门没回,满月之后回娘家住对月也没回。
开始是不想,后来则是拉不下脸来回去。
临出阁前,她自以为要脱离杨家从此在毛氏的庇护下幸福生活,所以对杨家上下都爱搭不理的,先是跟杨远桥吵闹过,又对钱氏不满过,最后几天竟连松鹤院的门都没进。她是打定主意再不回杨府的,可短短一个月就灰头土脸地回去,她拉不下面子,也不甘心。
她不相信凭自己的才学与智慧,再加上毛氏的支持,会在魏府混不下去。
可事实就是事实,不管她怎么努力讨好秦夫人,秦夫人对她始终神色淡淡的,完全不是未成亲前一口一个小娥那般的亲近。
好一点的就是,秦夫人终于不让她在跟前伺候饭菜,也不招呼她过去说话了。
魏璟也是。
杨娥曾想推心置腹地跟他谈谈,解释一下自己先前行为的原因,但洞房过后一连六七天,魏璟都没有踏足过来仪阁。
下人们瞧得清楚,便有闲话传出来,意思说魏璟瞧不上杨娥,连门都不进。
杨娥对洞房夜里的事情有些发怵,可听过毛氏解释,又觉得魏璟所为确实是被气的失了分寸,如果她温柔体贴些,魏璟定然不会那样狂暴。
杨娥反思之后,又听到那些传言,便在毛氏面前抱怨,“母亲也是,成亲第二天就迫着表哥读书,表哥刚馆选考进翰林院,离是否留馆还有三年。做学问是天长日久的工夫,岂在这一朝一夕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