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大师笑一笑,“不用,你且记着,要心中有佛,常存善念。”
杨妡点点头,屈膝福了福。
走出昏暗的大殿,入目阳光明媚绿树葱翠一片勃勃生机,杨妡心底忽然升起几分悲凉,回头再瞧一眼大殿,慢慢往院外走。
门口小沙弥还记恨着她,翻个白眼双手合十,极不情愿地道:“施主慢走。”
杨妡道:“你不用瞪我,你忘了上次我给你窝丝糖吃。”
小沙弥记性颇好,立刻回道:“我还帮你打洗脸水,还帮你叫丫鬟来。”
杨妡觉得好笑,便道:“既然你我都有了交情,你为何不让我进去?”
小沙弥不忿地说:“你们来除了求这个就是求那个,大师如今精神不济…”说着声音一哽,带出几声泣意。
杨妡了然,低声道:“我原是不知,给你赔个不是,反正大师不让我再来瞧他。你好生修着佛法,下次我遇到难题,就来求你开解。”
小沙弥听了,脸一红,“我不行,大师说我至少修行二十年才算入门。”
杨妡笑道:“那也无妨,以后我再来,再不济我还有后人,总之你不许推三阻四地拦着。”
正说笑着,便见小径尽头,魏珞迈着大步急急走来,红莲提着裙角小跑着跟在后面。
看到两人谈笑晏晏,魏珞有些讶异却又有些释然,淡淡道:“岳父说早点回去顺便拐到护国寺那边赶个庙会,他们还在用饭,我吃得快,先过来接你。”
杨妡跟小沙弥道过别,随着魏珞往知客堂走,一路只觉得魏珞似是有些不对劲儿,可仔细想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得作罢。
先前杨远桥见杨妡私闯静业堂,本是为她捏着把汗,又觉得教女不严脸上无光,不想沙弥竟然说方元大师留饭,可见大师并不曾见怪,且对杨妡仍是另眼相待,心头顿时松快下来。
因想到张氏独自在家不曾出来见这热闹,而且她产期大致在十月中旬,就想给张氏以及幼子买几样新奇的小玩意儿,故此想早点回府,顺路往庙会看一眼。
杨妡到了知客堂,正好杨远桥等人用完午饭,便不耽搁,直接下山坐车。
晌午过后,庙会上的人比午前少,但仍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杨娇自打求签之后就没什么精神,此时也不想逛,便留在车上歇息。
魏珞主动提出带着杨妡。
庙会上规矩本就松散,不少年轻的小夫妻拉着手逛街,杨远桥并非迂腐之人,略略叮嘱几句,又约定好时辰,就由得他俩自行玩去。
杨妡中午吃得简单,见到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小食铺子就拔不动腿,怂恿着魏珞帮她买了碗白汤杂碎,坐在桌旁有滋有味地吃。
吃了大半碗,觉得吃不下了,就往卖杂物的摊子前逛,走不多远便瞧见上次她买扇子的摊主。
杨妡目光一亮,急步走过去,一把一把扇子打开了问:“您这里有没有若尘画的扇面?”
“没有了,他的扇面不好卖,姑娘看这把,正经湘妃竹的扇骨,扇面是刘奕辰的山水,还是洒金的,多喜庆…姑娘来一把,便宜,才二两银子。真的,单一幅刘奕辰的山水画就不值这个价儿,你要真想要,三两银子两把。”
杨妡摇头,“我就想要若尘的,不拘扇子,要是有他写的斗方或者画作都可以。”
摊主想了想,自旁边麻布袋子中寻出个卷轴,“这倒是若尘的,画是好好的,就是前几天不小心把裱糊的纸弄破了,正要重新去裱,你若要,六两银子不还价。”
杨妡抻开卷轴仔细瞧了瞧,落款果真是若尘,字体并印章跟先前买的扇子毫无二致。
眼下若尘尚未成为出名,想必也没人愿意临摹他的画。
杨妡不假思索地让红莲付了银子。
魏珞看在眼里,愈发坚定了先前猜测,思量来思量去,心一横领着杨妡拐进旁边小胡同,低声问道:“你喜欢若尘的画,为什么?”
杨妡正沉浸在捡了大便宜的喜悦中,笑着回答:“好看啊,你不觉得,而且以后会很值钱。”
魏珞咬咬唇,又问:“你还记得天启五年发生了什么事儿?”
天启五年?
杨妡迅速地在脑子里过了遍,“没大事啊,发生了什么?”话出口,已觉出不对,现在才是天启四年,他为什么问起明年的事情。
脑中顿时“嗡”一声,手中卷轴跌落在地。
魏珞追问:“你不记得了,再想想。”
天启五年,甘肃地动,连累宁夏十余城镇遭殃死伤愈千人,又逢瓦剌人入侵,天灾连着人祸,不但百姓苦不堪言,就是他们这些军士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魏珞当时身在宁夏,印象特别深刻,他没想到得是,杨妡是真的不知道。因为杨妡远在京都,又身处杏花楼,宁夏与甘肃的悲苦完全不能阻挡她们吃喝玩乐。
只是魏珞接二连三的追问,杨妡已生出警惕,掩饰般怒骂一声,“你脑子魔怔了,明年的事情谁会知道?”转身就往庙会走。
魏珞拔脚要追,瞧见地上卷轴,忙俯身捡了起来,只这一会儿功夫,杨妡已消失在人海中不见了踪影。
红莲原本远远地站着,见杨妡与魏珞先后离开,赶紧追上来,问道:“姑娘呢?”
“拿着,”魏珞将卷轴往她手里一塞,急急往前走,见不远处一个穿月白色绫袄豆绿色比甲的女子,他一把拉住她,“阿妡。”
女子“呀”尖叫着跑了。
魏珞没头苍蝇似的乱蹿,见到个身形相像的就上前抓,连番认错了四五人,换来无数痛骂。
却始终没见杨妡的人影。
他傻傻地站在大街当间,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着,可庙会上本就人多,杨妡身量又矮,走在人堆里根本看不到。
心一点一滴地往下沉。
杨妡年纪小,又生得那般出众,要是被人拐骗了去…魏珞又悔又恨,用力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只觉得头顶的天都塌了。
就算杨妡是重活一世如何,就算她并非原主又如何,只要能找到她,他必定死死守住这个秘密,不去追根究底,也不让别人发现。
只要她能回来…
第95章 退亲
杨妡悄悄自卖布匹的摊位后面探出头, 深吸了口气。
适才魏珞接二连三的问题实在太过震撼, 她慌乱之余根本没想出如何应对,只得仓皇避开。躲藏这一会儿倒是想明白了, 不管魏珞是试探也好, 还是真正确定了,她总归死咬住不承认,谁又能奈她何?
何况还有张氏,张氏定然会一力保护她。
只是, 魏珞究竟怎么看出来的,为什么要问起天启五年, 是不是他也真正经历过天启五年的事情?
杨妡足有七八分把握确定魏珞必然藏着什么秘密, 但是她前生就知道魏珞以后成了将军, 今世认识他才两年, 对他日常习惯根本不了解, 又如何求证?
难道要派个人去宁夏打听?
这根本不可能, 别说她现在手里没钱没人, 就是有, 也不值当费这个事。宁夏天高皇帝远,路途又不太平, 谁肯去呢?
或者问问魏珺?
他们是未婚夫妻,她打听魏珞的事情也算顺理成章。
转念又一想, 他们两个的亲事怕是要黄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拔~出来,她无法忍受身边人无时无刻地窥探着自己。
而且, 魏珞既然有此怀疑,想必也不愿跟个疑似鬼怪之人共同生活,说不定还怕她是个妖怪吸食他的阳气呢?
杨妡想笑,却笑不出来,又仔细考虑片刻,才整整衣裙,从悬挂着的布匹后面慢慢走出来,若无其事地顺着街边摊位一个一个逛。
魏珞已急得有些发疯,傻子般得横冲直撞,他本长得壮实,面目因绝望而呈现出几分狰狞,行人见了只以为他是疯癫之人,无不躲避着他走,倒给他留出很大的空间。
魏珞迈着大步渺茫地四处搜寻着,突然眼前一亮。
就在旁边卖九连环、孔明锁等小玩意的摊位前,一位女子聘婷而立。月白色的绫袄,豆绿色比甲,青碧色的八幅湘裙,素淡又清雅。乌黑似墨的发间,戴一只精巧的南珠花冠,小巧而白净的耳垂旁也缀着南珠耳环。
岂不正是杨妡?
魏珞揉揉眼,又看过去。
那高不及他胸口的身量,那纤细不盈他两手一握的腰肢,还有即便静静站着,却自带三分灵动与柔媚的背影…真的是她!
魏珞疾走两步,到近前处却有意缓了步子,屏住气息,正要开口招呼,就听杨妡沮丧地说,“这个太难了,我不要了。”将九连环放回摊子上。
“姑娘再看看这种,这种不难,一学就会,而且是黄铜做得,才一百文。”摊贩殷勤地递给她另外一只。
“不要了,太难。”杨妡摇摇头,她身上没带银子,红莲又不在身边,逛摊位就是打个幌子,原本就没打算买。
转身就要离开,差点撞上魏珞胸口。
“阿妡,”魏珞颤巍巍地唤一声,只觉得胸口发堵鼻头发酸,有水样的东西顺着眼眶直往外蹿,恨不得展臂一把将杨妡搂在怀里嵌在骨子里,再也不放开。
残存的理智提醒他,现在是在闹市,便生生遏制住那个念头,舒口气,柔声道:“五妹妹想要哪只,回头我教你。”
“不用,”杨妡面无表情地绕开他高大的身体,接着往前走。
魏珞亦步亦趋地在她身后跟着,他腿长步子大,而杨妡要逛摊子走得慢,没多久他便走到了前头,就停住等着她。
这般走走停停,便到了庙会尽头。
杨妡见周遭人已不多,仰起头平静地问:“表哥问我那些是什么意思?”
“我,”魏珞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杨妡又问,“表哥是把我想成了什么人,若是这样,两人绑在一处也着实无趣。赶明儿表哥就找人把亲事退了吧。”转身进了巷子,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
她说得快且急,魏珞根本没反应过来,但最后一句却是听明白了,只觉得胸口似是被重锤擂过般,好半天喘不过气来。
定定神,三步两步追上去,一把攥住杨妡的腕,“我不退亲!我不退亲!”
“表哥且放开,”杨妡垂眸看着抓住自己的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轻声道:“还是退了吧,免得以后疑神疑鬼地过不好。”
声音轻,神色却是淡,像结了层冰,冷冷清清的,全无温度。
杨妡极少有这种淡漠的神情。
最开始,她憎恨他讨厌他,那种恨恶与怒气明明白白燃在眼眸里,再后来,她撒娇她羞怯,那火就成了水,温温柔柔娇娇软软的,教他不能自已。
而现在——魏珞不想放,却被她疏离的神情骇着,慢慢松了手。
杨妡再不多话,径自往前走。
魏珞瞧着她纤弱的背影,愣了片刻,才没精打采地跟上去。
杨远桥已经回来了,正摇着折扇在树荫下乘凉,见到杨妡空着手,惊讶地问:“什么也没买?”
杨妡笑道:“没看到好玩的,就只吃了几样小食。”
“我也买了些点心在车上,你看看有没有爱吃的。”
杨妡应着上了车,果然看到五六包各样点心,并拨浪鼓布老虎等小玩意儿散乱在座位上。她不饿,也没心思吃,便没打开,将东西归置整齐。
这时,却听车外杨远桥一声惊呼,“你这是干什么?”
杨妡撩帘一瞧,见魏珞直直跪在杨远桥面前,声音低沉而坚定,“岳父,我既与五妹妹定亲就决不退亲。”
杨远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睃一眼马车,俯身拉他,“你这哪来的话,已经定好的亲事怎能说退就退,快起来。”
杨妡被杨远桥这一瞪,莫名有些心虚,“嗖”地放下车帘。
杨娇也瞧见了,轻蔑地“哼”了声,淡淡道:“堂堂七尺男儿,跪天跪地跪君王跪亲师,哪有为个女儿就下跪的?”
杨妡不想搭理她,只作没听见,心里却着实酸了下。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她也是没想到,魏珞竟会当着一众人的面下跪,而且还说出这番话来。
少顷,红莲抱着卷轴气喘吁吁地回来,看到杨妡完好无损,轻舒一口气,瞧瞧往旁边坐了。
再歇息片刻,瞧着日头已经西移,众人便打道回府。
这一路,杨妡倒是老实,坐得端端正正的,再没往外瞧过,就连下车进府也没多看魏珞一眼。
回府后先往二房院看了看张氏,有心把魏珞的事说一说,但瞧着杨远桥兴致勃勃地回来,杨妡便识趣地告辞了。
吃过夜饭,就听院外竹哨急促,杨妡没理睬,胡乱地擦洗过准备歇息。
红莲替她绞头发,低声道:“在庙会上表少爷没看到姑娘,差点急疯了…那模样,真是可怜。”
杨妡夺过她手里棉帕,“不用你伺候,出去吧。”
红莲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杨妡对着镜子,一缕一缕将头发擦干,只听得外面竹哨声不停歇地吹,吹得让她心烦意乱,索性吹灭灯,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第二天用过早饭,杨妡又去了二房院。
张氏见到她就问:“昨儿怎么回事,什么退亲不退亲的?”
杨妡没说原话,只告诉张氏,“…表哥问三问四地试探,怕是怀疑我并非娘亲生的…早晚给他看出破绽来,要不亲事就算了吧。”
“你是不是哪里言行不妥当,怎么让他看出来了?”张氏吓了一跳,“退亲并非不行,可毕竟对名声不好,再说,你总得有个正儿八经的借口吧?如果两下里都同意还好,悄没声地就退了,若是阿珞坚持不同意,怕还有得缠磨,而且还是瑞王保得媒…你呀,真不让人省心,”长长地叹一声,“当初死活看中他的是你,这会儿要退亲的还是你。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先等两日看看阿珞到底什么态度。”
杨妡也觉得自己确实太不慎重,又见大热的天儿张氏挺着臃肿的肚子,即便在屋里也热得满脸细汗,心头顿时涌起些许悔意,轻轻摇了折扇给张氏扇风,“方元大师真神了,既没看到娘的怀相,更没把过脉,竟能猜出怀得是弟弟。娘之前就认识大师吗,怎么结识的?”
“说起来还是你曾外祖父就是我的祖父种下的善因,”张氏思量一番,“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听我父亲说,大师千里迢迢自西域过来,因他不是中原人,一路受尽不少挫折,我祖父施舍给他斋饭又给他请医延药收留过几日。大师说他法号方元,要往广济寺去,以后家里有事可去寻他…我家住在保定,闲着没事谁会特地往京都来,还是我大哥送我出嫁,拐到广济寺见过他一面。上次跟你一起还是我头次见他。”
真是难得,方元大师名满京都而张氏却没有挟恩图报。
杨妡清楚地记得前次往广济寺,张氏是如何跪在大师面前痛哭哀求,半点没提及当初施舍过斋饭等事。
如果换成其他人,恨不能四处宣扬给大师关系匪浅了。
杨妡又陪张氏说了会儿闲话,才告辞离开。
连续两夜,晴空阁外面竹哨声一直响个不停,直至亥时方停。
杨妡硬了心就是不出去,早早就吹灯歇下。
第三天也是,杨妡吃过饭歪在大炕上看了会书,因怕伤眼睛,只看了十几页就草草洗个澡,换过衣裳睡觉。
刚灭了灯,就见床前多了道黑影。
杨妡吓了一跳,不等喊叫,那人已近前,低声道:“阿妡别怕,是我,我来跟你说句话。”
七月十八,月色正亮着,把他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鼻梁挺直,双唇紧抿,唯一双黑眸映着月光,格外地明亮。
“表少爷本事越发大了,竟连闺房都敢闯了。”杨妡冷笑,扬声喊道,“外头谁在?来人。”
外间值夜的是红芙,正好还没睡,忙趿拉着鞋子进来,“姑娘,怎么了?”
杨妡沉声吩咐:“把灯点上,看窗户关好没有,怎么觉得像是有人走动…”
第96章 和好
红芙点上灯, 举起烛台四下瞧了瞧,笑道:“门窗都关得紧紧的, 哪里有人走动, 而且外头还有守夜的婆子, 姑娘放心睡。”
杨妡“嗯”一声,喝了半口温茶, 拉好被子躺下, “灯别吹, 先这么点着。待会儿我睡着了你再进来吹。”
红芙笑着应好, 拿剪刀将烛芯去了些, 看着灯光黯淡下来才掩上门出去。
杨妡颇有些诧异,既然门窗都好好的, 魏珞到底自哪里进来, 这转瞬间的工夫又是怎么出去的?
正疑惑着, 烛光突然灭了,紧接着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
魏珞闪身出来,半蹲在床前, 急切地说:“阿妡你别嚷, 听我说完。那天是我错, 不该胡乱猜测, 我…你别说退亲的事儿, 我不答应,我已经架好了秋千,葡萄也种了两棵, 这几天就去找桂花树。你说过,只要我待你好,你就不后悔,阿妡,我会好好待你,你不许反悔。”
不等杨妡开口,很快地消失了。
杨妡被他一双大手捂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好容易得了自由,张嘴大口大口呼吸几下,低声嘟哝道:“还说对我好,差点憋死我。”
可思及他的话,又莫名地想哭。
这般想着,泪水已经自有主张地滚落下来,转瞬湿了枕畔。
红芙推门进来,听到轻轻的饮泣声,赶紧把灯点上,问道:“姑娘?”
“没事,”杨妡含混不清地答,“肚子有点疼。”
她上床时就觉得肚子不太舒服,这会儿提起来好像更难受了似的。
红芙忙问:“是怎样疼法儿,东西吃得不合适,还是受凉了,我这就让人请府医。”
杨妡拦住她,“等下,我先去下净房。”
红芙又点一盏灯放进净房。
杨妡小解过,发现亵裤上有淡淡的红色,顿时明白,是来了癸水。
上一世,她快到十三才来月事,本以为这世也差不多,没想到竟是提前了一年。
这下倒不用劳师动众地请府医。
红芙笑着道喜,“姑娘长大了。”到西厢房将青菱叫过来,两人七手八脚地撤掉冰盆,煮了红糖水,又寻出行经物品告诉杨妡如何使用。
这番折腾将齐楚给吵醒了。
齐楚得知,道过喜,细细教给她经期注意得一些事项,两人又窃窃说会儿话才各自睡下。
夜里睡得晚,第二天便起得迟。
杨妡估摸着杨远桥已经上衙,便吩咐将饭送到二房院,她与齐楚过去陪着张氏吃。
没想到杨远桥竟然没走,乐呵呵地指着炕上杂七杂八一堆东西道:“阿峼送到竹山堂说给你玩的,昨天我在衙门值夜没回来,刚让晨耕他们送了进来。”
杨妡粗粗扫一眼,里面有九连环、孔明锁、摩罗、痒痒挠儿、针线笸箩还有一叠花样子和几朵绢花,差不多她那天在庙会上看过或者问过价钱的都买了。
难为他竟能记得住。
早知道她就该拣着贵重的玉佩、瓷器看几眼,就不信他还能有那个闲钱全买下来?
杨妡腹诽着,心里已有些许感动,面上却不满地撅了嘴,“这是给弟弟买的吧,我能玩这些东西?”
话虽如此,打发红莲收起来送回晴空阁。
张氏看在眼里,很着意地打量了杨妡几眼。
少顷青藕提了饭来,杨远桥已经用过早饭就先自离开往书房去了。
杨妡陪张氏吃完饭,提及自己昨晚来了月事,张氏叹道:“都大姑娘了,以后别想起一出是一出,偶尔使个性子当稀罕,要是天天如此,谁耐烦得了?”
杨妡岂不懂这个,用杏娘的话来说,这就是蹬鼻子上脸,男人欢喜的时候愿意纵着你,一旦恼了,别说赚不来银钱,少不得受些皮肉之苦。
只是懂归懂,可看到魏珞仍是忍不住比平常骄纵些。就像那天在庙会上,她有意躲藏起来,固然是因为当时没想好怎样应对魏珞,但在心里,也隐隐期盼着他为她担心为她着急。
听到张氏此语,又想起昨夜魏珞捂了她的嘴所说那些话,杨妡默默低了头。
这会儿晨耕又送了口信进来,却是杨峼的差事大致定下来了。
倒也是巧,原先三舅公的幼子齐鸣就在文登县任县丞,如今三年过去,有望调到莱阳任知县,因得知杨峼想到文登,就在文登知县面前说了他不少好话。
如此杨远桥在京都活动,底下又有齐鸣帮忙举荐,两下往一起使劲,差不多已经板上钉钉,只待颁发正式的公文。
万晋朝的惯例,公文下发之后,留给新官上任的时间视路途远近,约莫一个月到两个月之间。
如果杨峼在八月前接到公文,那么他必须在九月前赶到任上,否则就是贻误公务。
听到这个信儿,魏氏先就慌了神,赶紧吩咐针线房别的放一遍,首要得是给杨峼赶制衣衫,春夏秋冬每季至少四身,还有贴身穿的小衣袜子,都得准备得富富余余。另外还有带的行李,冬夏两季的被褥全都买松软的新棉花重新缝制。
然后打算着带过去的下人。
碧玺肯定要去的,再带两个伺候笔墨缝补衣衫的丫鬟,带两个做饭煲汤的婆子,小厮至少要四个,最好再跟一个老成点的管家,帮他打点迎来送往的俗务。
魏氏扳着手指头跟钱氏数算人选,很明显杨峼院子里现有的下人远远没达到这个标准,而现买的丫鬟一时半会也不顶用,最好就是从用熟了的下人里头挑几个忠厚老实又能干的带着。
别处的魏氏觉得不放心,便打算从松鹤院里选。
钱氏劝道:“母亲身边得用的也就四五个,先前碧玺的缺还没补上,要是再赏两个给阿峼,您就没人用了。再者,您身边丫鬟年岁都不小了,这样赏出去,别人还以为怎么回事呢,岂不连累阿峼说亲?”
松鹤院珍珠与玛瑙都十七岁,琥珀跟绿玉则十五六岁,这样年纪赏给杨峼,别人只会以为是赏给他的通房。
杨峼本就受毛氏那番话连累,亲事不太好找,倘若再传出屋里三个通房的流言,更说不上好亲事了。
魏氏听了有道理,便放弃了调~教好的大丫鬟,准备从年岁小的几个丫鬟里找。
杨峼得知魏氏大张旗鼓地为自己张罗,哭笑不得地说:“县丞就是个芝麻大的八品小官,我几个上一科的同窗只带一个小厮背个行囊就走马赴任,我用不着那么多东西。”
“怎么用不着?”魏氏怒道,“你长这么大就没离了我眼前,身边没个妥善人照看着怎么行?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去就是三年,说不定还得六年,不打点妥当了,我怎么能放心?”
杨峼见话说到此,心一横,双膝跪在地上,低声道:“祖母,孙儿心仪一女子已久,请祖母成全。”
魏氏先是一愣,接着一喜,忙问:“是哪家女子,快说说,如果合适,祖母定当为你求来。”
杨峼沉吟下,终是答道:“这个…就是住在府里的齐家表姑娘。”
魏氏脸上的喜色瞬间转成暴怒:“哼,我就知道她弄个表姑娘进来没安好心,原来打得是这份主意。阿峼,要是换成别人,你既有这份心我肯定成全你,可齐家这位万万不成…她到底是怎么勾搭你的?说出来,我这就让人把她赶出去。”
“祖母!”杨峼大惊,连忙解释,“表姑娘身直影正从不曾有逾距之举,是孙儿,孙儿自己心生杂念。”
魏氏见杨峼神情,料想他所言非虚,脸色缓了缓,开口劝道:“阿峼,你正值年少慕艾的年纪,有这种心思倒也正常,但结亲讲究门当户对,咱们不一定非找个勋贵家的姑娘,至少也得是个官宦之家,在朝中能说得上话,这样你的前程才顺遂…齐家表姑娘看着模样还行,可家里就开个小医馆,能帮上什么忙?你收了这份心,回头祖母再帮你相看好的。”
“祖母,您说的孙儿都明白,可孙儿另有想法。如今我已年近二十,很快就往京外赴任,少则三年多则五六年不能回京。时间紧急,别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即便找到了公侯或者勋贵家的姑娘,有几个愿意跟随我到任上受苦,尤其还是个八品的小官?
“孙儿在外这些年总得有人服侍,难不成要先生下几个庶子?祖母知道家宅最忌讳长幼无序嫡庶不分…可若是不生,等两任过去,我都二十七八了,身边连个儿子都没有,祖母您能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