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妡关切地问:“表舅母身子一向硬朗,不知得的什么病,要不要紧?”
齐韩脸色黯了黯,指指脑袋,“是这里的毛病,都是被那个所谓的亲戚气得,三天两头过来吵吵…现在没啥大事儿,但以后不能着急上火,否则很容易复发,头疼得一次比一次严重。”
杨妡了然。
这还是大姨母跟她那个畜生儿子惹出来的事儿,顿时气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他们进门,看病看病倒给自己招一身病…外面人都散了吗?”
“散了,门口没人,就是满地血,有人受伤了?”
杨妡将适才魏珞把彭家四儿子手指砍了的事儿说一遍,愤懑地说:“大姨母还想让舅公给她儿子看指头,我把门闩了。她想得美,先头还满嘴喷粪,转脸就找舅公看病,以为三舅公脑袋被门挤了…”
齐韩滞一下,脸上露出尴尬的笑,片刻才道:“表妹说话…唉,幸好你闩了门,否则真说不准。祖父常说医者仁心,凡上门求医者,能救则救能帮则帮,不能随意拒之门外。”
“什么?三舅公还真是被门…”杨妡脱口而出,话到舌尖硬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改口道:“表哥可别学舅公,就是当郎中也得有点气骨,有些人就是该死!”
话音刚落,却见张氏走了进来,脸上神情似喜非喜,仔细瞧去似乎还残留着泪痕,“妡儿,咱不吃饭了,稍等会儿阿楚这就回府。”
杨妡仔细觑着她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娘没事吧?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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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高中
张氏嗔道:“小孩子家家的打听什么?你在这儿等着, 我跟你舅母说两句话…别叽叽喳喳地吵着你表哥做事。”说罢,又对齐韩道, “妡儿口无遮拦, 别跟她一般见识。”撩起帘子离开。
杨妡情知适才嘀咕三舅公的话被张氏听在耳里,讪然地笑了笑。
齐韩心知肚明, 笑道:“我觉得表妹所言很有道理, 连孔圣人都说,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对于那些罪大恶极之人,即便见死不救也无可厚非。”
杨妡连连点头, “还是表哥开明!”
齐韩笑笑,转身一个个拉开抽屉,将所需药草取出来,摆成一溜, 挨个称取所需份量。
杨妡视线在盛放着腽纳脐的抽屉上扫过好几眼, 终是没敢开口索取,只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齐韩配药。
未几, 齐楚红着眼圈进来,唤一声“阿妡”,仰头看着齐韩哀求道:“哥跟娘说一声, 我还是不去了吧…不是姑母家不好,我在姑母家住着凡事不用操心,还有丫鬟随时伺候…可是娘病着,家里不能没个做饭洗衣的人。”
“怎么没有?难道你不在家, 我们还干饿着不成?”齐韩放下手中戥子,拍一下齐楚肩头,“家里有我,肯定委屈不了娘亲,你尽管放心地在姑母家住,等过上三五个月,这边消停了,我再接你回来。”
齐楚簌簌落着泪,只是不肯。
齐韩便板了脸道:“你这般执拗,娘知道又得跟着上火,病怎么能好得利索?”
齐楚这才止住声,哀哀道:“我去就是,可家里有什么事情,你一定得告诉我。爹右腿伤过,阴雨天容易疼,别忘记将沙子炒了给他敷一敷。”
“我知道,”齐韩好笑,“家里三代行医,不说祖父跟父亲,就是我也比你强,切忘不了这事。”
等张氏回来,三人便告辞离开。
出门时,杨妡特地看了眼路面,先前的一滩血已变成暗红色,看着不再那么惊心怵目,只是沿路留下的点点血斑有些令人生畏。
三人照旧坐了马车回府,在车里,张氏温声劝慰齐楚,“你娘的病没事儿,三舅说有个一两天就好了,就是以后不能生气上火。你娘最疼的就是你,你要好了,她岂有不好的?等回去找几块好料子给你娘裁身新衣裳,她看着你的手艺长进,心里自然欢喜。”
齐楚点头应好。
杨妡不由问起给魏珞的衣裳,“也不知针线房做好了没有,还是早点送去好。”
“许是好了,等回府你去问问,”张氏支使素罗,又别有深意地扫了杨妡两眼,叹一声,“性子太粗暴了,这手指头也不跟树叶似的,今年掉了明年再长,你说…唉,我看跟婉丫头嫁的那位有得一比,都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的人。招惹不起啊,招惹不起。”
杨妡猜测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面上却不露,伸手掂起裙边络子系着的玉佩,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少顷开口道:“大姨母家那儿子纯属罪有应得,我也就是个女子,要是我是男儿身,少说也得打断他那…”
打断他那三条腿,再让他满街乱窜专门干那些丧天良的事儿。
齐楚没有看到那场景,不解地问:“魏家少爷怎么了?”
杨妡便细细说了遍,“那种人就得打得他服,不服他不老实。这次也不知能不能长点记性?”
齐楚咬牙,恨恨地道:“十根指头都砍了也是轻的,怎么就不一刀子捅死他?”
张氏沉默良久,无奈地开口,“不管怎样,那也是你们的表哥,这会儿成了半个残废,你大姨母家的日子还怎么过?”
杨妡讥讽道:“大姨母污蔑表姐时,怎么不想想表姐的日子怎么过?再说,大姨父不是马上就考中了吗,等中了进士做上官,家里要什么没有,怎么没法过了?”
“你呀,真是得理不饶人。”张氏瞪她一眼,取过只靠枕倚在身后,缓声道:“姑娘家在外头别这么牙尖嘴利的,该和善还是要和善些…太咄咄逼人了不好嫁。”
杨妡忙狗腿地笑笑,“娘说得对,我都记着呢,在外人面前肯定细声细语和声和气的。”
张氏微阖着双目不理她,明明身上倦怠得很,心潮却始终难以平静,三舅公的话时不时在她脑海里回响。
在书房里,三舅公告诉她,诊出来的是喜脉,已经四十多天了。
她惊讶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舅,你不是诊错了吧?”
“我行医近四十年,要是连喜脉都看不出来,门口那块牌匾早让人砸了。”三舅公恼道。
张氏犹豫着问:“可是,上次那药里面有雷公藤地龙粉,你亲口说的吃了再不能有子嗣。”
三舅公叹一声,笑道:“伤人子嗣是损阴德的事儿,我哪能干?可看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多少年没见你这么哭过了,我这当舅舅的怎么忍心不答应你?里面确实有地龙粉,却是把雷公藤换成了葶苈子,能平肝熄风。”
张氏又道:“那我的身子不是难以受孕?”
“说起来也是你的造化,那方子是我从广济寺方元大师那里得来的,大师说古书上这么记着,但是否有效也无人尝试。我看这几味药相需相使,不见得能吃好但肯定就吃不坏,所以就给你试试…看来是你命里有子。”
马车粼粼,等回到杨府已经到了饭点儿。
齐楚看张氏脸色不太好,主动要求去厨房做两道拿手菜给她尝尝,张氏趁机留了杨妡说话,“不是病,是喜脉。”
杨妡大喜过望,“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张氏脸一红,笑道:“还不到两个月,哪能看出来,总得到了四五个月才知道。”说着让杨妡取过大迎枕来,舒舒服服地靠上去,轻叹道:“我是万没想到会有孕,菩萨显灵保佑我能再得麟儿”,话到此时,眼圈立时红了,顿一下,吩咐道:“回头你帮我抄几卷经供奉给观世音菩萨,再早晚上几炷香,求她保佑我此胎顺当…再烧几卷给我那世的孩子。先前我对方元大师的话是半信半疑,如今却是信了,兴许还真是命中注定…唉,求菩萨开恩,保佑我那孩子在另一世活得平安顺遂。”
杨妡见张氏伤感,轻轻握了她的手,低声安慰:“娘放心,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会好生照看他们,护着他们,不被别人欺负。”
“就长了张巧嘴,还有个不肯吃亏的性子。”
“不肯吃亏不好?”杨妡笑笑,又顺势问道:“以前的我总是被人欺负吗?”
张氏默默思量片刻,开口道:“她听话懂事,性子温软,也是随了我…家里姑娘但凡分点新奇物件、挑些时兴料子,她都是捡了别人挑剩的,被人挤兑了也从不还嘴。有时候想想,那么点儿的小人儿,处处被人压着踩着,也真让人心疼。”想起往年,杨妡被她教导得受了不少委屈,张氏又红了眼圈。
杨妡忙劝她,“娘,您肚子里有孩子,千万别难过。以前谁欺负了我,我早晚欺负回去,不让自己吃亏。”
张氏听她这般说,脸上哀色褪去,取而代之是有种而来的喜悦。
恰好齐楚做好饭,让素罗跟着一道拎了过来。
张氏悄声叮嘱两人,“我有孕的事儿先瞒着,谁都别告诉,等显怀之后实在瞒不住了再说。”
主意既定,张氏就假借身体微恙,窝在二房院养胎,先前跟钱氏说好的一同去广济寺上香也不了了之。
魏珞的衣裳已经做好了,共四身,杨远桥又将自己收藏的几本兵书一道打发晚钓送了过去。
作为回礼,魏珞送了两只野鸡和两只兔子来。这乍暖还寒的季节,也不知他从哪里得了这些野味。
野鸡是死的,张氏送到松鹤院一只,另一只在自个小厨房炖着喝了汤。两只兔子却是活蹦乱跳的,杨妡不喜欢养,杨远桥便打算宰了吃。
张氏却觉得兔子生仔快且一窝能生好几只,是个好意头,不愿意因口腹之欲而杀生,就养在了二房院。每天看着小丫鬟拿着白菜叶子或者萝卜缨子逗弄它们,也是种乐趣。
日子过得非常顺遂,有时候夜里杨远桥有所图,张氏会假借精神萎顿或者身体不适拒绝他,杨远桥也不曾恼怒,反而愈加体恤迁就她。
再过三五日就是会试的时间。
杨峼不再困囿于竹韵轩苦读,而是时不时到花园里或者湖边散步以纾解心胸。
魏氏得知,便一日三餐地让杨峼到松鹤院吃,每次都准备十几个菜,恨不能把杨峼撑到走不动路。
而一巷之隔的魏府,秦夫人却是睡不能寝食不下咽。
每次去外院看到魏璟挑烛苦读,却又目光闪亮地说自己不累,她的心就像是打翻了的酱料铺子,五味杂陈。
既盼着春闱早点到来,魏璟别再夜夜熬到三更,可又希望春闱再晚点再晚点,免得他得知被毛氏哄骗受不了这个打击。
在秦夫人日夜煎熬下,会试这天终于到了。
毛氏亲自给魏璟准备了考篮,上面蒙着的布用了石青色锦缎,上面绣着喜上眉梢的图样,喜鹊精神梅花艳丽,非常的显眼。
这只考篮做成之后特地在观音像前供过七七四十九天,得了菩萨的福佑。
魏氏本也打算给杨峼准备的,杨峼婉拒了。
他说:“上次用得那只是五妹妹做的,答题的时候觉得特别顺当,这次还想用那只。”
魏氏觉得有道理,毕竟不管方元大师还是明心法师都对杨妡青眼有加,说她是福相,说不定真会给杨峼带来福运。
杨峼自松鹤院出来又去二房院辞行。
杨妡毫不犹豫地说:“三哥放心去考,肯定能金榜题名,不用想别的。”
杨峼笑着摸摸她的头道:“那就借五妹妹吉言,贡院附近有家广式点心铺子,等我考完给你带叉烧包和烧卖回来。”
杨妡乐呵呵地说:“还想要虾饺。”
张氏嗔怪地瞪杨妡一眼,对杨峼道:“不用理她,专心答题,等考完那天让吴庆驾车到贡院门口接你。”
杨峼笑道:“也行,正好早点回来,虾饺要趁热吃味道才好。”
会试要考三场各三天,前前后后要九天,然后留出九天给考官批阅卷子,等贡院门口贴出大红榜单时,已经到了三月六号。
杨远桥特地告假去看榜,回来时候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手里抓着衣摆急匆匆地冲进了松鹤院,高声道:“娘,好消息,阿峼中了第三十八名,彦章名次还高些,在第十九名。”
魏氏欢喜得“哈哈”笑,不料引出一口浓痰差点迷了心窍,幸亏珍珠见机快,忙给魏氏捋胸口,又狠狠地恰了两下人中才把气儿顺过来。
众人都吓得变了脸色,魏氏却道:“知道阿峼考中,我就算立时闭上眼也不算什么。”
杨峼泪盈于眶,跪在魏氏面前道:“祖母万不可这样想,孙儿还不曾孝敬过您,等我有了俸禄一定打支时兴发簪给祖母戴。”
魏氏高兴得眼泪汪汪地道:“祖母不要这个,等殿试之后,我给你好好寻门亲事,你早早生个孙子,就比什么都让我欢喜。”
听到魏氏提起亲事,杨峼脑中突然闪过一抹青色的窈窕身影和一张娇柔如天边云霞的面容,不由就怔了怔。
毛氏那边也美得不行,听到消息头一件事就是进了内间小佛堂,跪在菩萨像前拜了又拜。
魏璟得知考试名次,紧悬着的心顿时松懈下来,他片刻也不愿意等,匆匆忙忙换过衣裳去了德正院,问道:“祖母,咱们几时往姑祖母那边去提亲?”
毛氏脸上闪过丝恼怒,很快漾出慈爱的笑,让魏璟在对面坐下,温声道:“都十八岁了,怎么还是半点沉不住气?眼看就要殿试了,等殿试名次出来,说不定还能更上层楼。这三五个月都等了,还差这几天?看你这轻狂的样子,以后怎么承继家业?”
魏璟赧然,却不加掩饰地说:“殿试我有信心,定然会好生准备…我不是想明儿就提亲,只是觉得应该准备得隆重点正式点,免得五…姑祖母以为咱家心不诚。”
“祖母活了这一把年岁,心里还能没数?这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快回去歇着准备殿试吧,针线房给你裁了两身新衣,试试那身好看到时候就穿哪身。”毛氏笑着催促道。
“那就劳祖母费心了。”魏璟满心欢喜地告辞。
隔着窗子看到他清贵文雅的身影离开,毛氏“啪”一声将手里茶盅顿在炕桌上,恨道:“那个狐媚玩意儿,一顶粉轿抬进来就是,还要备礼求亲,想得美!还没进门就把阿璟迷得七荤八素的,真进了门还不得张狂死?总不能让她得了势去,得灰头土脸地进来才知道什么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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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亲爱的你们。
第67章 遇见
当今圣上刚三十出头, 正年富力强,自觉至少还能再执掌三十年江山。因眼下所用大都是先帝选拔的臣子, 用起来不是特别顺手, 近两年便着意提拔有能力的青年才俊。
故而殿试结果出来,杨峼与魏璟的名次都上升了不少。杨峼升到第十九名, 而魏璟则名列第五, 差点就是二甲的小传胪。
殿试次日是琼林宴,宴席摆在礼部,由礼部尚书坐主席,礼部侍郎、翰林院阅卷考官以及受卷、弥封等诸位参与会试的官员与新科进士们一道赴宴。
官场上素来讲究“门生”以及“同科”等裙带关系, 进士们都卯足了劲儿表现自己拉拢朋友,魏璟也不例外,端着酒盅意气风发地挨个席上敬了敬酒。
等到回府时,已经薄有醉意。
第二天就是万人瞩目的状元游街。状元郎穿着现赶制的大红袍子, 戴着金花乌纱帽, 手捧圣旨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榜眼与探花错后半个马身, 其余二甲进士一排四人,按着名次又顺次错后半个马身。
队伍所经之处,处处欢声雷动, 处处鞭炮轰鸣。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更不乏年轻女子折了早开的桃花挥舞着往那些俊俏的进士身上扔。
一时人人身上沾了粉色的桃花,就连那些年纪颇大的进士也因女子准头不好,而得了许多桃花。
魏璟脊背挺直地跨~坐在马上, 忽地想起自恩荣宴归家后,母亲提到要带着几位妹妹跟杨家女眷一道出来看热闹,已经订好了酒楼。只是他当时酒意正醺,竟忘记了定的是哪家酒楼。
想到杨妡或许就在街旁的某个地方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魏璟周身如同燃烧着的火炭,充满了热力与希望。
于是身姿更加端正笑容更加清贵,俏生生的眉眼晶亮亮朝着街道两遍逡巡,真正是顾盼生辉神采飞扬。
旁边的姑娘妇人们看到他清俊无双的风采,恨不得把自己连同手里的桃枝一道扔进他怀里。
魏璟始料未及的是,杨妡根本就没出门。
张氏犯恶心,早起用的饭尽数吐了,她与齐楚正在厨房忙活着做几道爽口的小菜,根本没有心思看状元游街。
自外头回来,钱氏与卢氏走到松鹤院,兴高采烈地跟魏氏说起游街的情形。
钱氏眉飞色舞地说:“真不是我夸自家人,这近百名进士里头,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小的,有胖的也有瘦的,计较起来就属阿璟和咱家阿峼出众,真的,鹤立鸡群似的,不想注意也难。”
魏氏乐得满脸褶子都挤到一起去了,“听听这话,还不叫自夸?就没有个比阿峼相貌好的?”
卢氏凑趣道:“其实有几个相貌还不错,但气度不行。”
都说寒门出学子,进士里大半都来自平民之家,何曾见过这种盛大的场面,尤其还有不少不会骑马的,坐在马背上心惊胆颤地怕摔下去出丑,自然就显得束手束脚,不及那些出身富贵的看着大方。
钱氏又道:“看进士游街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回头二叔选官的时候让他经点心,看有没有家世不错且没定亲的,先相看相看。”
魏氏心中一动,杨娥她打算一定要嫁到高门里,杨姵已经是准王妃了,她俩不用愁,其余杨妡并两个庶女,如果挑个家世好点的进士嫁过去也不错。
中了进士就能做官,再让杨远桥暗中活动活动,很快就能升迁。
魏氏打定主意,只是还不曾跟杨远桥说,毛氏就找上门了。
缘由是魏杨两家准备合起来摆几天流水席大肆庆贺一番,为了宴席办得体面,毛氏不惜劳苦,亲自来找魏氏商量,趁机就提起魏璟的亲事,“…不知怎地就瞧中了五丫头,先前我怕阿璟分心,就先应了他,说等他考中进士就上门求亲。没想到阿璟考那么好,差两名就进了一甲,你说这么出色的孩子,又是世子,以后要承继爵位…如果是小娥,我是百分百的满意,立刻就能备礼上门提亲。可是五丫头…贞娘你别不爱听,”毛氏喊着魏氏的闺名,“五丫头太轻佻,长相又随她娘,生就一副姨娘相,这样的人我哪敢娶回去顶立门户,当个妾室还差不多。”
魏氏先头听毛氏夸魏璟还笑盈盈的,毕竟魏璟也是她侄孙子,跟亲孙子不差多少,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儿,“嫂子,你说小娥端庄大方天生是当家主母的料,我认;你说五丫头轻佻不庄重我也没话说,可让她当妾我却是不应。如果换成三丫头或者六丫头,庶出的姑娘当个姨娘也就罢了,五丫头是嫡出,万不可能给人当妾。”
更何况放榜那天,杨峼当着阖家大小的面,端端正正地给杨妡作了个揖,“多谢五妹妹吉言,秋闱跟春闱都这般顺利,五妹妹功不可没。”
杨妡忙侧身避开,说:“我哪里有什么功劳,是三哥学问做得好。”
杨远桥却笑着附和,“该谢该谢,原本我也没想到阿峼一次就能考中,就妡儿有慧眼说肯定能中。”
魏氏听了颇多感慨,她跟杨远桥想法一样,觉得杨峼先练练手,考不中下次再考,所以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放轻松别有压力,唯独杨妡对杨峼是信心十足。
看来明心法师所说也并非完全空口无凭。
如此想着,更觉不能让杨妡当妾。
可是毛氏根本没把魏氏的话当回事儿,她想到杨妡让她在一众夫人小姐面前丢脸就恨得牙痒痒,说话也毫不客气,“那个贱人算什么嫡出?”
魏氏脸色沉了沉,“嫂子以后说话过点脑子,上一次不就吃了嘴快的亏…你说,五丫头是老二亲生的闺女,她是贱人,那老二算什么?”
倘或这话由别人说毛氏兴许能考虑考虑,可这些年魏氏对毛氏一直很尊重,毛氏在这个小姑面前当嫂子当惯了,丝毫没犹豫,怒气冲冲地说:“跟老二没关系,她是张氏那贱人生的,天生就犯贱,上次小娥及笄,你可知她做了什么?”
毛氏自从上了年纪,最恨的就是别人当她面说“老不死”这几个字,偏偏杨妡还是无比轻蔑无比憎恶地做出这个口型,她一怒之下就失了态。
魏氏不关心杨妡做了什么,却对毛氏的话愈加不满,什么叫跟杨远桥没关系,难道杨妡是张氏背着人生的?那杨远桥头顶不就戴了绿帽子?对男人来说,这比杀了他都严重。
魏氏强压住心火,不耐烦地说:“嫂子既是相不中五丫头,就娶了小娥回去,岂不称心如意?”
“我怎么不想?可那小兔崽子说只要跟小娥定亲,他立刻到外面游历再不回这个家门,谁愿意娶谁去娶…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有时候连我的话都不听,你说我舍得让小娥被他这般糟践,而且我还想早点抱重孙子。”毛氏絮絮叨叨地说,忽而眼珠子一亮,压低声音道:“要不就来个移花接木,说是迎娶五丫头,到时候把小娥嫁过去,反正拜过堂了,他想翻腾也翻不出天来?最多也就把五丫头许他当妾不就行了?”
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杨家的姑娘嫁不出去,一个个排着队等她挑拣?而且还是买一个送一个?
魏氏火气有些压不住了,仿佛不认识般上下打量番毛氏,忍了好几忍,开口指责道:“嫂子,您能不能别想起一出是一出?小娥已经十六了,妡丫头不到十二,身量差着半个头,就是蒙了红盖头也能看出不是一个人。阿璟又不是傻子,要是拜堂的时候就闹腾起来,那脸也就丢大发了,你我两家一辈子都洗不清,一辈子让人笑话。再说,小娥能这么等上三年,等到十九岁才冒着别人的名儿出阁?再者滕妾前八百年就不行了,没有姊妹两人嫁一个男人的?”
毛氏没了招,摊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事嫂子从根子上就做得不地道,”魏氏毫不客气地说,“嫂子真看不中妡丫头,就别给阿璟画这个大饼。眼下就只两条道,一是应诺三聘六礼地迎娶妡丫头,二是嫂子去相看别的人家,别打我家姑娘的主意,妡丫头绝对不能当妾。”说罢,端起茶盅,扬声唤玛瑙进来倒茶。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贞娘你…”毛氏再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魏氏撵客,气得老脸红了白,白了红,迈腿下了炕,连鞋都没穿好,趿拉着就往外走,“不当就不当,凭我家阿璟的人才,什么样的媳妇找不到,又不是非你们杨家姑娘不行?”
魏氏气得心口疼,连送出屋门都没送,任凭毛氏嘟嘟哝哝地离开,好在玛瑙识趣,恭恭敬敬地代魏氏送了客。
看着毛氏离开,魏氏沉默着坐在大炕上把往事一件件一桩桩地捋,从开始毛氏建议给杨远桥续娶张氏,到张氏坐月子毛氏送补药来,再到杨娥及笄那天毛氏破口大骂,思来想去觉得满心满口的苦涩,可这苦却没法对别人说,只能自己往心里咽。
只是,终是气难平,打发珍珠请了钱氏过来。
钱氏正忙着安排宴请事宜,听说魏氏叫她,放下手里的事儿急匆匆就赶了来。刚进门,玛瑙给她使个眼色,“刚才魏家老夫人来了,正生着气。”
钱氏心里有了数,轻手轻脚地撩帘进去,含笑道:“刚吩咐人把那扇六折的屏风抬了出来,这么多年没使了,还跟新的似的,在太阳底下一照,上面的刺绣都闪金光。”
“那是苗绣,当年上上代的武定伯平苗乱带回来的,快一百年了。”魏氏脸色缓了缓,强忍着郁气把毛氏的来意说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