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往事,杨妡顿时恐慌起来, 下意识地往街面瞧了瞧。士兵们仍在驱赶摊贩以便让路面宽敞些,可观灯的行人却是毫不减少,而街道两旁, 店面门口,铺天盖地的全是花灯。
灯会有多壮观,燃烧起来就会有多可怕。
杨妡不禁打了个寒颤。
魏珞察觉道,紧紧攥一下她的手, “没事儿,有我在。”又对齐楚与红莲道,“都拉住手跟紧了。”伸手推开身前阻挡的行人,慢慢往路旁移动,直至走近一条巷子里,才松开杨妡,解释道:“人太多太挤,怕是会起火,如果没事还好,一旦着火就顺着这条巷子往北走,千万别往原路返,到时候我会找你们。”话音刚落,瞧见跟过来的冬明与秋晖,吩咐道:“你们一个去找二老爷与二太太,让他们赶紧避开,另一个留在这儿照看她们。”
杨妡忙问:“你呢,你去哪里?”
“我去找五城兵马司的人,让他们备着水,然后尽量把行人疏通开。”魏珞匆匆答一句,又叮嘱道:“记着,一直往北走,冬天刮北风。”说完,急匆匆地离开。
齐楚紧紧挽着杨妡胳膊,狐疑地问:“魏家少爷说得这么可怕,真会起火吗?”
“不知道,”杨妡也说不清楚,重活一世,许多事情改变了,她真的不确定是否一定会起火,可是她却知道,等人群真的因恐慌而拥挤起来,自己这副身体不被推倒就是好的。
观景与性命相比,她永远选择的是保住自己的命。
齐楚便不再问,目光直直地望着巷口,脸上半是怀疑半是渴望。
杨妡深表理解,这是齐楚头一次来灯会,正玩得兴致勃勃,突然就不让玩了,心里肯定觉得沮丧。
而且,起火对她来说,也只是个猜测。
换成大街上任何一个人,如果此时对他说好端端的灯会没多久就要变成火海,他肯定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你魔怔了,尽说胡言乱语。
杨妡叹口气,对齐楚道:“灯会有三天,今儿没玩够等明天再来。”
齐楚笑着点点头再没作声。
四人静默地站在巷子里,间或有被驱赶的摊贩骂骂咧咧地推着独轮车经过,很快又离开。
远远地,有鼓乐声传来,只见大街上行人发疯似的往西跑,嘴里还激动地叫着,“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真是皇上!”齐楚惊叫,“咱们去看看吧,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机会,就算看不到他的模样,看看他乘坐的马车也好。”
红莲与冬明眸中也都露出热切的光,只是他们素来听惯了吩咐,并不曾开口相求。
杨妡有些不忍,低声道:“就到巷口看一眼,别往远处去。”
齐楚应着,飞快地跑到巷口掂着脚尖张望一番,又跑回来,垂头丧气地说:“离得太远了,什么也看不见,全是人。”
杨妡低笑,“离近了也看不见。”
想想看,单是她们伯府里的姑娘素日出行都带着丫鬟婆子,跟车的还有护院,作为九五之尊的皇上还不得里三圈外三圈地护卫?
正思量着,就见天空骤然明亮起来,映衬着明月也失去了光辉。
巷口传来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夹杂孩童的哭闹和女人尖利的呼喊,“救命,我的孩子”;又有人大吼,“奶奶的,都挤什么,看着点儿人”;还有人高声叫着,“赶紧提水来救火,快!”
果真起了火。
杨妡心底一沉,正要开口,就见巷口突然涌进一大群人,有个大汉在不停地招呼,“别乱跑,往这里走。”
有个衣襟沾了火星的男子匆匆忙忙挤进来,“救命啊,救命!”
风吹着火苗,忽地着起来,男子慌张无措,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身上火苗险些燃到另一人身上。
大汉怒骂:“娘的,瞎跑什么,滚!”
男子手忙脚乱地扑打着火苗,被大汉一脚踹倒在地,就势滚了两圈,火终于灭了。
也只数息工夫,风里已带了焦糊的肉味。
更多的人发现了这条巷子,拼命地往里挤。
杨妡忙对齐楚道:“贴着墙边往北走,快!”不等说完,身后人已挤过来,她们便是不想动,也只能随着人流往前一路小跑。
冬明张开胳膊死命护在她身旁,免得被人唐突或者推倒。
巷口大汉粗暴的喊声远远地传来,“别跑,赶紧滚,往地下滚!”
想必又有人身上沾了火。
跑出老远,终于到了尽头,前面出现了三条岔口,拥挤的人群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四散离开,杨妡这才得以歇息片刻,紧贴着墙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齐楚日常劳作惯了,看起来娇弱但比杨妡强壮得多,此时一边拍着杨妡后背给她顺气儿,一边后怕地说:“幸好魏家少爷事先预料到,要不咱们晕头转向地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跑,不被火烧也得被挤掉半条命…也不知姑母跟姑父他们怎么样,还有三姑娘。”
冬明忙道:“三姑娘身子不舒服,少爷老早送她回府了…太太那边有老爷,还有晨耕与晚钓,不会有事儿。”
也是,杨远桥定然会护着张氏的。
杨妡顿时松一口气,可思及魏珞,又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坠得慌。也不知他现在在哪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也跟这大汉似的,忙着解救疏通人群?还是亲自提了水在帮忙救火?
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想到此刻,杨妡抬头望去,只见灯市那边的天空仍是通红如白昼,浓黑的烟雾突突地往南边飘。
火仍是没有扑灭。
而适才随着人群小跑沁出的热汗却渐渐散去,被汗浸过的中衣紧贴在后背上,冷且湿。
杨妡紧紧斗篷,双手合抱在胸口哆嗦了下。
齐楚也是一样,浑身湿冷得难受,却伸手拥了杨妡,低声道:“别站着不动,稍微跺跺脚就不冷了。”
杨妡点点头,待要抬脚却觉得小腿发酸,脚底胀痛,只得苦苦忍住。
又等了好半天,再没人从巷子里经过,而天上火烧的红色已淡去,逐渐呈现出月色的清辉,齐楚提议道:“咱们回去看看吧,我觉着火应该灭得差不多了。”
四人慢慢顺着原路往回走,走不多远,迎面过来道高大的身影。皎洁的月光挥洒在他脸上,鼻梁挺直,双眸幽黑。
“表少爷?”冬明唤道。
魏珞“嗯”一声,“你们没事吧?”视线顺次望过来,落在杨妡身上定住了,双眸里渐渐晕出一丝浅笑,“害怕了?”
被他的目光笼着,杨妡忽觉身上寒意顿时散去,脸颊却慢慢地生出些热来,就如先前,他紧紧地将她的手包在他掌心,那般的温暖与踏实。
“没害怕,”杨妡回答,“就是担心…”
魏珞笑道:“刚才看到秋晖了,他说二老爷跟二太太在圣驾刚到时,看着人多就避开了,这会在马车那边等着,放心吧。”
杨妡又问:“三哥呢?”
“秋晖已经去找了,他一个大男人肯定不会有事。”
“那就好,”杨妡下意识地应着,原本她想趁机说出担心他来着,可他根本不给机会。杨妡心里无奈,只好仰头笑笑。
她乌漆漆地眸子被月光映着,像是白瓷盘里滚着两粒紫葡萄,分明是清湛湛地透彻,偏偏又有令人无法忽视的柔媚。
那一瞬间,魏珞几乎要伸手将那一双美目盖上,再不叫别人瞧见。
胳膊抬了抬,终又放下,心里却不由忆起抓住她的手时候的滋味,又小又软,柔若无骨,温顺地乖巧地任由他握着。
魏珞忽地又升起那个执著了许多的念头,假如他亲亲她,她会不会躲开或者恐惧地想哭?
杨妡完全想不到魏珞会有这样的心思,她只觉得他就像个巨大的火盆,散发出无穷的热来,让她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如同置身云端之上。
无意中侧头,瞧见他深眸下面高挺的鼻梁,不由想起柳眉那番关于器大活好的话。
假如…假如仍在前世,柳眉肯定会想法试一试的,不用特地做什么,只待走到他身旁,假作踩到裙角趔趄一下,趁他弯腰相扶时,伸手抓上一把大概就知道了。
这个招式,柳眉用过好几次,每次都屡试不爽。
只不知倘或魏珞真被人抓了会是怎样反应?
会勃然大怒一下子把人甩开,还是会将计就计共度良宵?
杨妡莫名觉得魏珞不可能甘于被人算计,保不齐火气上来真把人给活剥了皮。
正胡思乱想,不留神脚下踩到石子,身子歪一下眼看要摔倒,魏珞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手臂,“当心!”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按着柳眉的方法试试呢?
第63章 误解
杨妡连忙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魏珞失笑, “平白无故地, 谁会特意摔上一跤?”松开手,回头吩咐红莲, “好好扶住五姑娘。”
红莲上前两步, 搀上杨妡臂弯。
正月十六,月圆如银盘,将周遭屋舍照得明晃晃的,诸人脸上都泛起银色的光芒。只路面因被旁边围墙挡着, 却是瞧不真切。
说来也怪,先前经过时分明没有这么多石子的,可回去时杨妡却接连被绊了好几下。
有两次红莲险些没扶住,幸得魏珞在旁相助, 才没有摔倒。
但杨妡始终没敢趁机伸手试试, 前世她都做不出这种事情,这一世就更不可能了。
可有魏珞走在身边的感觉实在是好, 就连这长长的巷子似乎也短了许多。
及至走出巷口,就见满地狼藉。
街面处处可见焦黑的痕迹,糊灯笼的绢纱和薄纸在风中飘舞, 有摊贩蹲在路边守着自己烧毁的摊子无声地叹息,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提着灯笼沿街翻找,期望能捡到些许银钱或者首饰。
伴随着凛冽的北风,传来死者家眷痛苦的哭喊。有爹娘痛哭自己的孩子, 有男子哀悼逝去的妻子,也有年幼的孩童扯着嗓子喊娘。那稚嫩的哭泣在寒夜里显得尤为凄凉。
杨妡不忍目睹,有意无意地加快了步伐。
远远地,灯塔下有几道身影在晃动,看身形极为熟悉。
纵然早知道张氏安然无恙,杨妡仍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不等近前,张氏已哭着迎上来,“我的儿啊,可算找到你了。”
“娘,”杨妡也是泪盈于睫,俯在张氏胸前哀哀哭泣,“我好端端的,您别哭,你有没有伤着?”
“没有,你爹嫌人多,早早就避开了。”张氏止住泪,从头到脚将杨妡端详个仔细,又转头看向齐楚,“你呢,磕着碰着没有?”
“我好着呢,一根头发丝都没少。”齐楚庆幸道:“幸好魏家少爷老早提醒我们了,要不还真不知道会怎样。”
张氏这才看到旁边正跟杨远桥说话的魏珞。
魏珞拱手揖了揖,“天色已晚,我估摸五妹妹跟表姑娘都累了,早些回去歇着。我先行一步。”说罢,抱拳作了个罗圈揖,阔步离开。
月色的清辉笼罩着他的身影,高大却又沁出丝丝的落寞,杨妡忍不住喊一声,“表哥”,提了裙子追过去。
魏珞转身,瞧见她精致如画的面容,好看的眼眸里映着月光,似是从天而落的月中仙子。不由弯起唇角,低声道:“别跑,免得摔了。”
杨妡在他身前站定,只觉得心里翻滚着万千话语,却说不出来,屈膝规规矩矩地行个福礼,“多谢表哥。”
颠颠追过来就为了个“谢”字?
魏珞觉得好笑,又隐隐有些失望,抱拳拱了拱,“举手之劳,不必挂齿。”说罢,又轻声地问,“你让赵元宝打听彭家老四干什么?”
啊!他果然找到元宝了,不会真把人打死了吧?
杨妡急忙问道:“你把元宝怎么了?”
魏珞脸上霎时蒙上层怒气,“你一个姑娘家整天惦记别人干什么?再说赵元宝瘦得跟小鸡崽似的,家里房子四处漏风,你图他什么?”
“你!”杨妡不意魏珞会说出这番话,气得头大,恨不能给他两个嘴巴子解解气,只可惜她矮他甚多,未必能抽到他脸上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脑子进水还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呢,无聊!”杨妡气冲冲地丢下两句,回到张氏身边。
张氏脸色有些阴沉,却是没作声。
杨远桥道:“大家都相安无事,实属万幸,阿珞说的没错,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我再等等阿峼。”
张氏有心陪着等,可见杨妡跟齐楚都鬓发散乱精神萎靡的样子,点点头,“好,老爷别担心,我也回去看看,兴许阿峼已经回府了呢。”
当下,晨耕跟着马车护送张氏等人回府,晚钓则陪着杨远桥等杨峼,而冬明自然也要留下等他主子。
坐上马车,张氏看两眼杨妡,不满地斥道:“都十一岁,眼看要十二了,怎么还不稳重,大街上提着裙子跑,不怕人笑话?”
杨妡赔着笑脸解释,“我是突然想起来还没给三表哥道谢。”
“这是大人的事儿,明天你爹自会备了礼谢他。”
杨妡摇摇张氏胳膊,“可我也应该当面说声谢谢,不能悄没声地就走了。”
齐楚闻言懊恼道:“阿妡说得是,我也该当面道个谢才对。”
张氏想想也有道理,脸色松缓下来,声音仍是冷淡,“这次没多少人看见也就罢了,以后不许这样,出门在外处处都要庄重。”
杨妡与齐楚对视一眼,拉长了声音应道:“记住了,娘放心,以后肯定庄重。”
张氏“哼”一声不愿搭理她。
不知是她多心还是果真如此,自打听杨妡说起魏珞劈头盖脸抽得魏剑啸抱头鼠窜后,她就觉得不对劲儿。
一边是亲叔父,一边是没多大关系的亲戚。
魏珞要不是对杨妡存着非分之想,肯定不会那样大义灭亲,至少给彼此留点脸面。
当然杨妡生得好,别人相中她也无可厚非。
可张氏不希望是魏珞。
他戾气太重,倘或再跟杨婉那个夫君似的,动不动就是一拳,杨妡能受得了?
既然魏氏把杨妡的亲事交给她,她就得好生挑个顺心如意的,最好在国子监选个有才学的读书人,家世差点也不怕,有杨远桥这个岳父帮衬着,早晚能熬出头来。
张氏默默思量着,耳朵里又听到杨妡叽叽喳喳地提起魏珞。
“我看表哥身上衣裳烧了好几个洞,不如让红芙她们缝两件衫子赔给他,娘手头有没有合适的布匹?”
张氏没好气地说:“谢礼不用你操心,你爹会置办…再说做衣裳也不能由你出面,明天让桂嬷嬷拿了料子吩咐针线房去做,你紧跟着掺和什么?”
杨妡笑道:“我没想那么多。”
张氏伸手戳几下她的脑门,“你走走心吧,”侧头对齐楚道,“你也是,说话行事前得想仔细了。要是你们生在普通市井人家我也就不管这么多了,可在高门大户里就得多守着规矩。你看四姑娘不都不出门了?回去之后,你们每人抄五遍《心经》静静心,把女红针黹还得练起来。”
杨妡悻悻地应着。
回到晴空阁,青菱她们早等急了,若不是这次杨妡是跟着杨远桥出门,恐怕就要惊动外院小厮去寻人了。
见两人终于进门,青菱赶紧伺候杨妡换衣裳,又吩咐人端了滚烫的洗脚水来。
趁着杨妡两人泡脚的工夫,红莲绘声绘色地把灯会着火的情形说了遍,她口才好,直听得青菱等人捂着胸口后怕,连连地道:“以后再不去这种地方了,怎么热闹都不去,动不动就要人命呢。”
杨妡笑道:“也就这一次赶巧了,以往可曾听过这种事儿,都是小孩子被拐卖的。”
青菱低叹,“总算姑娘知道还有拍花的,去年这个时候也差点把我们急死…以后姑娘再出门,我可一定要跟着,红莲这蹄子就知道纵着姑娘乱跑。”
红莲无故被连累,“哎呦”一声正要喊冤,被青菱支使着倒洗脚水去了。
经过这一夜折腾,杨妡累得够呛,洗过脚后就觉得困意上来,稍稍喝了半杯羊奶,就一头扎到床上睡了。
这觉睡得香甜,等她睁开眼已经日升三竿了。
青菱伺候她用过早饭,才低声道:“三少爷昨晚伤了腿,早上老夫人到二房院把太太好一顿训斥。”
杨妡惊诧地差点跳起来,“怎么伤的,严重吗?”
青菱摇头,“没听说。”
杨妡立刻披上斗篷往外走,“我去瞧瞧娘,你让表姐先抄着经书,我已经有了三遍,再写两遍就够数。”
青菱帮她笼好帽檐,将带子系紧,吩咐红莲跟着去。
二房院静悄悄的,并没有魏氏吵闹过后的喧嚣。
杨妡止住素罗的通报,悄没声地进了厅堂。
没想到杨远桥也在,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茶盅不知道在思量什么,竟是出了神,连杨妡进来都没察觉。
杨妡轻咳一声,“父亲安,今儿没上衙吗?”
杨远桥这才回过神,笑了笑,“告了一天假,”上下打量杨妡一番,“昨晚没吓着?”
“没有,喝过羊奶就睡了,一直到辰初才醒。”杨妡笑盈盈地回答。
杨远桥点点头,指了东次间,“你娘在里头。”
杨妡掀了门帘进去,见炕上摊着四匹布,张氏正扯着布角对比颜色。
看她神情淡然平静,根本看不出被训斥过的委屈与不满。
杨妡压低声音问道:“听说祖母过来了,娘没事吧?”
张氏笑一笑,瞥一眼门外,“你爹在,我能有什么事儿?左耳朵听着右耳朵出去,老夫人说些啥我都没往心里去…你爹倒是委屈得要命,可老夫人是他亲娘,再怎么委屈也得受着。”
杨妡放下心来,又问:“三哥怎么伤了,要不要紧?”
“说是听说圣驾亲临,赶着上前一睹圣颜,因是踩在一处木架子上,被推搡着不当心摔了下来,脱了臼。幸好他脑子还活泛,赶紧到旁边铺子门口躲着了,否则再被人踩上两脚,腿断了不说,人也得脱去半条命…秋晖找到他,又寻了个郎中正了骨,咱们回来没多久你爹他们就回了…不要紧,就是脚腕肿起好大一片,这半个月是不能出门了。”
“那还好,别误了春闱就行,”杨妡笑道,“三哥也是,想看圣上模样,等殿试的时候不就瞧见了?”
张氏附和道:“你爹也这样说,还说阿峼不稳重…”话说半句又咽了回去。
其实杨远桥的原话是这样的。
他说魏珞比杨峼小一岁,做事却比杨峼有成算多了。如果换成杨峼跟杨妡等人在一处,说不定会撺掇了几人一起往前凑。
想想有可能引起的后果,张氏也心生惧意,对魏珞的恶感也减轻了些,所以指使丫鬟们挑出四匹布,打算给魏珞裁几身衣裳。
当然这话是万不可在杨妡面前提的。
杨妡也没追问下文,只问道:“三哥要不要喝药,祖母没吩咐您这边煎药?”
张氏又笑,“她哪里放心我这个后娘煎药,连碧玺都不用,就让珍珠在松鹤院煎,她放眼皮子底下看着,煎好了再送过去。”
杨妡见张氏真没把魏氏斥责之事往心里去,笑道:“那就好,娘乐得轻省。我去找阿姵了,得往前头看看三哥。”
张氏点点头,“顺道问问二丫头、三丫头和六丫头,要去就一起去。”
杨妡应着就往晴照阁去,半路上遇到了杨姵。
杨姵正是约她一道往前院去的,笑道:“你不用费那个心了,我已经打听过,二姐姐一早就去了,三姐姐身子倦怠许是染了风寒,怕过给三哥,连松鹤院都没在,就养在薛姨娘屋里,说等身子好了再去探望。六妹妹倒是在祖母跟前陪着,想必等药熬好了一块儿过去。”
“那咱两人正好,”杨妡毫不在意,看着松枝两手空空地,问道:“去探病不带点东西?”
杨姵皱眉,“没想起来带什么好,那些九连环孔明锁,三哥肯定不乐意玩,点心是府里做的,再就笔墨纸砚,也都是管事采买进来的。”
杨妡想想还真没什么可送的,就道:“把昨天折的梅枝送一瓶过去吧,三哥读书倦了就赏赏梅。”
杨姵失笑,“那还是三哥亲手折的吧?他若想要,折多少不行,巴巴地送这个…”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再说不是还带着梅瓶呢?我那只梅瓶舍不得送,你把你的送去好了。”
“你不舍得,我就舍得了?”杨姵瞪她一眼,无奈地吩咐松枝,“把矮几上那只梅瓶抱来。”
杨妡“咯咯”地笑,“就知道你最好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慢慢往往外走着,没走多远,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藕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屈膝朝杨姵福了福,对杨妡道:“姑娘,我那远房表弟有事找我…”
第64章 气恼
赵元宝?
杨妡骤然记起昨晚魏珞的话, 脸色变了变,恨不得赶快找他问个清楚, 可杨姵还在旁边, 却不能撂下她急火火地去见个外男。
笑一笑,杨妡开口道:“既是你表弟来, 那你就去见一见, 别耽搁太多工夫,屋里还一大堆事儿。”
“哦,”青藕应着,不等走两步, 转回身又问,“要是他再跟我要银子怎么办?”
“要是三两二两的你便许他,要是多了,你就说你的月钱都放在我这里, 不好轻易惊动我便是。”
青藕思量会儿才明白, 往二门去了。
杨妡瞧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因见杨姵好奇,便解释道:“青藕的表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她在这里当差,隔两个月就来找她索要银两, 她碍于亲戚情面不能不接济,可她们一个月才一两银子月钱,也架不住这么个借法,干脆教她推脱掉。”
话到此, 正巧松枝抱着梅瓶过来,两人便往竹韵轩去。
杨峼正歪在罗汉榻上,手里抱一卷书读得认真,听到冬明回禀,一瘸一拐地走到厅堂,拱拱手,“劳两位妹妹前来探望,恕三哥未能远迎。”又招呼冬明,“快沏茶去,记着少放茶叶别太酽了。”
杨妡盯了他的脚瞧,果然右脚肿起一大块,连鞋都塞不进去,只能趿拉着,露出浅灰色绣着方胜纹的袜子,方胜纹绣得有些歪,上下都不曾对齐。
正是先前他游学时,杨姵给他做的。
杨姵见他仍然穿着,不好意思地说:“三哥,快扔了吧,等我做两双好的,最近我的女红长进了不少。”
杨峼笑道:“好好的为啥要扔,都是好料子,我穿着挺舒服。”
“那我再给您做两双,”看到杨峼喜欢,杨姵很高兴,又问起昨晚的事情,“冬明跟秋晖干啥去了,也不知道扶一把?这得多长时间才能好啊,别耽误春闱。”
“他们另有差事没在旁边,”杨峼叹一声,自嘲道:“是我太过大意,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看着人那么拥挤,我该避开的,却偏偏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底子也不差,以为即便有事也伤不着我,却偏偏…唉,听说母亲也因此受了连累。”转头瞧向杨妡,“还请五妹妹代我在母亲面前赔个不是,我本是自己任意妄为,与母亲并不相干。”
杨妡淡淡道:“说不说都一样,娘被连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更不是一次两次…依我之见,这话三哥该说给祖母听。”
杨峼默了默,尴尬道:“早上祖母来时,我已经如实说了,可祖母…”
“是啊,祖母心疼三哥,肚子里憋着气儿,总得找人发作出来,可不就找了软得捏呗。三哥也不用过意不去,这些年连我都习惯了,娘想必也习以为常。”
杨峼脸色更红,喏喏道:“等我脚好些了,再去跟祖母说一声,母亲自进府并不曾亏待我们,实在不该代为受过。”
杨妡扯扯唇角,讥诮道:“三哥素来身正心明想得透彻,别人却不见得如此,没准还以为娘故意使坏,撺掇了旁人将三哥的脚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