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盒分九格,每格装两只,能盛九种十八块点心。上了年纪的人吃不动棋子饼、盘香饼,俞晴便把那些脆硬有嚼劲的只放了一块,而马蹄糕和云片糕却放了三块。
再加上老夫人爱吃甜,蜂糕也放得多。
只一眼,老夫人就知道楚晴是特为给自己摆的,当下掂起块蜂糕,咬了口,赞道:“又香又甜还不粘牙,口味很地道,在哪家铺子买的,应该不便宜。”又让文氏,“你也尝尝,跟大姑娘买的是不是差不多?”
正巧翡翠端了托盘过来,楚晴端起茶壶分别给老夫人与文氏续了茶,笑道:“是前年才开的铺子,叫桂香村,掌柜姓苏,是苏州人,所以苏式点心做得好,价格也公道,十文钱一斤,铺子生意极好,据说有不少官员专程过去买他家的点心。”
老夫人眯着眼笑:“不贵,确实不贵,”转头对文氏,“让晴丫头把地址写下来回头告诉大姑娘,二两银子跟十文钱,口味差不多,犯不上花那个冤枉钱,让亲家以为咱们不会过日子。”
文氏嘴里一口松花饼没来得及咽下,差点卡在嗓子眼里,喝了口水顺下去才道:“那也是晓丫头跟姑爷的孝心。”
“是,”老夫人点着头,“有孝心是好事,可也得会持家…论起来,再好的点心也不值二两银子,别是被采买的管事哄骗了,不知道大姑娘往常是在哪家铺子买的?”
“过几天等晓丫头回来问问。”文氏也不知道,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心里却是对楚晴越发添了些厌恶。都怪她,否则楚晓那会平白无故地被指责不会持家,容易被下人欺瞒。
为人主母,这两条都是大忌。要是传到亲家耳朵里,岂不轻看了自家闺女?
楚晴却笑盈盈地为楚晓开脱,“大姐姐处事向来谨慎,哪会被下人欺瞒,想必庄阁老府上平常就吃那种点心,大姐姐才会教人买了来。而且,店大欺客,名头响的铺子卖的东西也格外贵一些。说起来总归是大姐姐孝顺,有好的总想着祖母。”
这话文氏听着顺耳,笑着附和,“就是这个理儿…不过晴丫头这盒点心却是买得不错,味道好,价钱也实惠,不如让管事去多买些,留着寿筵上摆盘。”
“那样最好,到时候府里的点心和外头买的都摆出来,我们可以多吃几种…二伯母别忘记告诉管事,祖母喜欢蜂糕,我最爱吃乌米糕。”楚晴面上喜,心里也高兴。去吧去吧,要是能遇到楚晓也去买点心最好了,到时候看看她会怎么说…
第11章 楚晟
说了会儿话,楚晚跟楚暖先后进来,两人跟老夫人问了安,楚暖向楚晴道谢:“点心很好吃,劳五妹妹破费了。”
楚晴笑嘻嘻地摆手,“谢什么,都是自家姐妹,之前四姐姐做了糯米丸子不是也送给我了吗?我学不来四姐姐的手艺,只能买点现成的。”
张姨娘厨艺好,白案红案都拿得出手。楚暖随她姨娘,在烹饪上也有几分天分。
听到楚晴这般说,楚暖水汪汪的大眼睛越发明媚,抿了唇柔柔笑着,“五妹妹要是想学,回头我教给你,其实不难的,就是花费工夫,糯米得先泡两个时辰,红豆也要炖得糯糯的,不能只放冰糖,最好掺点蜂蜜,加上桂花也好吃…”
看两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楚晚甚是不耐。这两个妹妹,一个只会四处卖乖讨巧,另一个提到吃食就两眼放光,琴棋书画什么都不通,真给国公府丢人。要是待在一处,自己不是被她俩带累了。
文氏因为自己本身没受过教导以致于不能融进贵妇圈里,对自个闺女还是挺舍得下本钱的,知道京都贵女聚会莫不是弹琴作画或者就是赋诗联句,故而特地花重金请了个名声极好的夫子进府里教授书画与琴艺。
除了楚晓已定亲不便露面外,府里三个姑娘都跟着学了。
楚晴当时才六岁,刚开始学绣花,再要做功课就觉得吃力,便听了徐嬷嬷的话,只认真地把字练好,至于画跟琴,只上课时听了一耳朵,课余时间再没花工夫练过。
而楚暖却是百分百听从张姨娘的话。张姨娘吃够了当妾的苦处,很早就拿定主意再不让楚暖走自己的老路。在她看来,当家主母最重要的就是能识字看账本子会管家,至于琴啊画啊之类的,都是妾争宠的手段。故而楚暖也没有十分用心思去学。
三个学生有两个不认真,资质平庸的楚晚倒成了拔尖的。
只可惜夫子悉心教授了两年多,楚晚也只刚通了韵律,勉强能弹出几支曲子来,至于意境完全不见踪影,画技也是,描摹可以,自行构图作画却是难有韵味。
夫子见状不免气馁,恰家中祖母病重,正好借机辞馆。文氏也觉得姑娘们都没长进,白花了两年束脩,便未挽留。
无论弹琴还是作画,楚晚都超过了两个妹妹,她便自视甚高,早就想在京都的闺女圈中露一手,只苦于没有机会。
这次卫国公做寿她身为主人家,要担负接待贵女的职责。她已选定一处极清雅的所在,拟定了届时作诗的题目。为保万无一失,还挖空心思准备了两首诗以便一鸣惊人。
才华方面,她感觉甩出两个妹妹好几条街,唯一有点底气不足的就是相貌。尽管她十分不愿意承认,可心里却是明白,楚暖与楚晴长相都不错,至少肤色比自己白。
想到此,“噔噔噔”走到两人跟前,直愣愣地问:“你不是出门拿衣服,怎么没做好?”
楚晴愣了下,随即漾起甜美的笑容,脆生生地问:“二姐姐是跟我说话?”
清亮的声音吸引了屋里人的主意,文老夫人眸色便有些沉。
是得好好教导楚晚了,如果当着诸位女眷的面儿还这般不懂礼数,哪能找得到好人家?
楚晚在两个妹妹跟前嚣张惯了,一时想不到楚晴竟会明知故问,噎了一下才道:“不问你还问谁?”
楚晴已瞥见老夫人面上的不虞,笑容愈加灿烂,语气也温婉,“多谢二姐姐惦记着,已经做好了。真彩楼果真不负盛名,绣娘的手艺非常好。”眉梢不自主地飞扬起来,声音里带着小小的羞涩,“我愿打算穿来请祖母掌掌眼,徐嬷嬷说地上雪没化尽怕沾了泥…不过,肯定不会给府里丢脸的。”侧过头又问楚暖,“四姐姐的衣裳做好了吗?”
“好了,”楚暖低声应着,眸光转动间水波荡漾,藏着掩不住的兴奋与欢喜,可见对自己缝制的新衣十分满意。
老夫人面色微霁,半是慈爱半是严厉地说:“到时候可都得打扮齐整了,不好看不许出来。”
明氏挑一挑眉梢,笑道:“看娘说的,都是娘嫡亲的孙女儿,个个生得水灵俏丽,哪里有不好看的?”
听了此言,楚晚莫名地就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这时,二老爷楚渐与几个子侄也从外院回来,先给老夫人问安,又恭敬地跟明氏打过招呼,才道:“父亲才刚奉召进了宫,不知道几时回来,让咱们不用等他吃饭。”
“这个时候进宫?”老夫人脸色变了变,“国公爷没说什么事儿?”
“多半是大哥任职的事情,应该就快定下来了。”楚渐含含糊糊地说。
是大伯父的差事有了变动?
楚晴下意识地朝明氏望去,看到石榴红褙子的遮掩下,她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而脸上带着少有的紧张与惊讶。
显然,明氏对此事并不知晓。
楚晴突然就有些难过,身为女子就是这点不好,即便是关于夫君的事情,也只能是家里的男人做主,并没人主动告知她一声。
如果真有徐嬷嬷说的国家,女人能跟男人一样做官行商在外头随意走动就好了。
当着一众晚辈的面,老夫人不便多问,被子孙们簇拥着往饭厅走。
大少爷楚景落在最后,笑着问楚晴:“五妹妹今儿出门了?谢谢你送的点心。”
楚景今年十九岁,穿件宝蓝色绣兰草的锦袍,腰结白玉带,挂着香囊荷包,看上去俊朗清雅,气度高华。
楚晴经常在大房院出入,与楚景极熟稔,便嗔道:“大哥哥怎么也客气起来?我在真彩搂做了衣服,下午跟大伯母一同取回来。”
国公爷做寿,几位姑娘都添置新衣,这在府里并非什么秘密,楚景亲昵地摸摸楚晴头顶的丫髻,从怀里掏出个小匣子来,塞进她手里,“这个给你玩儿,别让人瞧见抢了去。”
楚晴知道他说的是谁,眸光闪动,欢天喜地地接过来,飞快地藏进了袖袋里。再抬头,瞧见了四少爷楚晟。楚晴眉眼弯一弯,露出个甜美的笑。
楚晟显然看到了适才这一幕,却没作声,阔步走到前头。
吃过饭,略说会儿闲话,众人便各自告辞。楚晴本想等着明氏一起,可瞧着明氏显然跟老夫人有话要说,只得先走一步。
问秋就等在门口,见她要走,忙伺候楚晴披上厚实的灰鼠皮大氅,将风帽盖严实了,又往她手里塞了手炉,才点亮风灯,扶住楚晴胳膊往倚水阁走。
风吹着风灯,地上昏黄的光晕也随着一跳一跳的。四周静寂无声,唯有寒风扫过树枝,簌簌作响。
前头突兀地传来男子的说话声,“五妹妹请借一步说话。”
冷不防听到这声音,楚晴吓了一跳,定睛望去,就在不远处站着位身材瘦削的少年,竟是楚晟。
问秋也认出眼前之人,提着风灯往旁边避了避。
楚晴紧走两步,笑着招呼,“四哥哥。”
黯淡的星光下,少年眸光闪亮若皎月,遥远得让人无法触及。风撩起他的衣襟,带动了袍边的玉佩,发出细碎的玉石碰撞声。
楚晴这才注意到,这么冷的天气,楚晟只穿件单薄的青色长衫,伫立在寒风里,似乎有些不胜寒意。
楚晴想起楚景宝蓝色锦袍上镶着的白狐毛,忙把手炉递过去,“四哥哥怎么不多穿点?”
“不用,我不冷。”楚晟笑笑,冷峻的脸上有了些许暖意。
楚晴固执地伸着,手指碰到他的,想碰到冰块般,不由低呼,“手凉成这样还说不冷?”
楚晟双手交握着搓了搓,接过手炉,思量会儿,才道:“祖父生辰那天,除去几个皇子外,银安公主与银平公主也会来。银安跟二姐姐性子有些像,银平却很好相处,据说女红不错。”说罢,复将手炉塞给楚晴,急匆匆地走了。
楚晴愣在原地,直到问秋过来才回了神。想起楚晟说的话,不禁又有些呆。
楚晟明显是好意,让她有所准备,如果能结交银平,有她做靠山,她在府里的日子会好过得多,文氏行事也会有所顾忌。
只是历来皇子公主的行踪都是机密,平常人并不那么容易探听到,而且皇家人行事随性,来或者不来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不到最后一刻定不下来。
楚晟却好像很笃定似的,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说起来,楚晟虽是二房院的嫡长子,可处境连楚晴都不如。
文氏嫁给楚渐第二年怀了楚晓,因生产时伤了身子,调养了三年多才勉强有了楚晚。生了楚晚后,恶露一直排不净,太医说文氏身体底子不好,恐怕再难有孕。为了二房院的子嗣问题,老夫人将身边两个丫鬟金莲和金环给了楚渐。
两人都是有福气的,没几天都怀了身孕。金莲生了楚暖,被抬成了姨娘,就是张姨娘。而金环生下楚晟后大出血,熬了两天就死了。楚晟由奶娘带着养在文氏屋里。
文氏虽不喜楚晟但也没亏待他。
如此安安生生地过了五六年,文氏再没怀过孕。老夫人就做主将楚晟记在了文氏名下,算作文氏的儿子。
谁知就那么巧,楚晟成了嫡子的第二年文氏竟然怀孕而且生下了楚旻。
老夫人跟文氏都欢喜得不行,可想到楚旻明明是唯一的嫡子却被楚晟占了嫡长的名分,心里很是膈应。
只是入了族谱的事情,若没有天大的理由不可能再做更改。而且楚晟也是楚渐的儿子、国公爷的孙子,单国公爷那边就通不过。
文氏便采用温水煮青蛙的策略,时常克扣楚晟的用度想让他心生不满,只要闹上两三回,国公爷就会觉得他心胸狭窄不大气。
有了坏印象,文氏再添几把火,国公爷就会厌恶了楚晟,然后再弄出件大事来,就可以得偿心愿。
可楚晟年纪不大心性却坚韧,硬是忍气吞声熬到九岁头上搬到了外院,又考进双山书院读书。
双山书院是京都知名的书院之一,在士子中声名颇佳。
文氏不敢克扣太过,只能暗中下工夫,给楚晟的衣料都特别作了处理,外表看着光鲜,却极不经洗,穿几次就破。
文氏几次当着众人的面说楚晟穿衣重,不知道爱惜东西。
今年夏天,楚晟刚过完十二岁生辰,文氏就精挑细选了两个美艳的丫鬟送到他身边伺候。
楚晴起初不明白,经徐嬷嬷讲解了之后才知道文氏的意图。
一来是引着楚晟不能用心读书,二来要是丫鬟被破身或者有孕,文氏就可以张扬出去坏了楚晟的名声。
这样既遂了文氏除去他嫡子的心愿,楚晟以后也别指望找个好亲事,怕再翻不了身。
第12章 寿礼
“即便是银平公主好说话,姑娘也别太过热络,只以平常心相待就行…宫里出来的,几乎个个是人精儿,再者上前巴结的人必定也不少,犯不上因她一个惹了众怒。倒是银安公主,姑娘需得小心应付着,最好是敬而远之,能不靠近就不靠近,没得沾一身腥…要是她非得找茬也不必怕,这里是国公府,即便她贵为金枝玉叶也容不得她撒野。”徐嬷嬷耐心叮嘱片刻,随手打开楚景送的匣子,笑容一下子漾了满脸,“难为大少爷从哪儿找来的?”
楚晴也乐呵呵地笑,“让春喜打条络子,我想戴着。”
匣子里盛的是个琥珀吊坠。
在万晋朝,琥珀算不得特别金贵,楚晴自己就有两支镶了琥珀的簪子,难得的是,眼前这块里面包着一只形态齐整的瓢虫。
楚晴在卫国公府是被漠视着长大的,长辈们既不喜欢她,她也不往上凑,大把的时间就是在花园里乱逛,少不得逮虫子、抓蚂蚱、盯蚂蚁,所以很喜爱这些小动物。
寻常姑娘家绣帕子莫不是绣个花儿草儿的,楚晴可好,在帕子一角绣了条肥肥胖胖的大青虫,大青虫弓着身子,头上的触角颤颤巍巍地,倒是逼真。
明氏看了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晴丫头,你怎么想起绣这个?”
教她女红的赵嬷嬷仔细瞅了半天,“针法还不错,续眼睛的时候黑丝线里夹两根银丝线,而且收针时眼睛针尾转一圈另起一针把线头藏在里面,这样显得更精神。”说完了便叹,“本想让姑娘把绣的第一条帕子孝敬给老夫人,如今怎么能送出手?”
而徐嬷嬷却很喜欢,鼓励她,“旁边加丛青草或者再绣几朵小花就更有意趣。”
楚晴眼睛一亮,果然绣了丛蒲公英上去。隔天给明氏显摆的时候被楚景瞧见,楚景又是笑又是叹,自此知道了楚晴喜欢这些活物。
春喜手脚利落,很快打好一根络子系在吊坠上,络子用了葱绿色,配着圆润透亮的琥珀,像是枝桠间趴了只瓢虫。凑上前闻,能闻到琥珀独有的松脂香味。
楚晴立刻喜滋滋地贴身戴上。
再过两天,扑簌簌又一场大雪之后,国公爷的六十寿诞终于到了。
楚晴起了个大早,换上从真彩楼拿回来的衣衫,问秋仔细地替她梳了个双丫髻,将珍珠花冠端端正正地戴在发间。
难得这样隆重地打扮,楚晴对着镜子有些许的愣神。
适才问秋淡淡地给她扑过一层胭脂,她白皙的脸颊带着霞色,水嫩得如同初春枝头绽开的桃花瓣,又因平素吃得多,腮旁肉嘟嘟的,看着非常讨喜。
徐嬷嬷很满意,抻抻她裙边并不存在的皱褶,才嘱咐问秋,“好好扶着姑娘,看生路滑摔倒了。今儿长点眼色,别让人欺负了姑娘,也别纵着姑娘胡闹。”
问秋跟语秋齐齐笑道:“这会工夫嬷嬷已经唠叨三四遍了。”
徐嬷嬷笑骂两句,看着三人离开,招呼暮夏关了院门。
每年国公爷生辰,府里的主子都要凑在一起吃面,意思是沾点国公爷的长寿与福气,今天也不例外。
刚踏入宁安院,迎上来的翡翠就对楚晴使了个眼色,“老夫人正气着。”
楚晴心中纳罕,眸里就带了疑惑。
翡翠悄悄伸出两个手指,瞬即又换成四个。
大清早的,楚晚跟楚暖又闹腾什么呢?
楚晴腹诽,却仍提高了警戒,待会说话定要仔细些,免得遭了池鱼之祸。
见楚晴走近,在厅堂伺候的珍珠扬声笑道:“五姑娘安,”一并撩了帘子让楚晴进去。
没想到她起得已经够早了竟然还是最后一个到的,楚晴默默地嘟哝了声,眸光极快地扫了眼四周。
楚晚跟她穿着一样,玫瑰紫配玫红,非常喜庆,而且她头上戴着镶了红宝石的凤钗。被钗簪的金光映着,素日稍嫌暗沉的肤色竟然散发出动人的光彩,比平常岂止美了八分。
而楚暖…楚晴几乎有些无语,这大喜的日子,楚暖竟穿了件粉白色的褙子,娇俏虽娇俏,可太过素淡了些。
而且那双妩媚的大眼睛蕴藏着盈盈泪光,有两滴挂在睫毛上,随着眼珠的转动,颤巍巍地抖着,欲掉不掉,极是惹人怜爱。
只一眼,楚晴已认定这两人是因为衣服起了纷争,当下便不理会,问了老夫人安,笑盈盈地奉上手中的盒子,“裁衣服剩的料子给祖母绣了条额帕,祖母可喜欢?”
文老夫人本是沉着脸,闻言勉强露出个笑意打开盒子。流光缎的料子本就华彩四射,加上配色绣工都是上乘的,又镶了猫眼石,显得富丽华贵。
贾嬷嬷凑趣道:“做工真是精美,老夫人换上试试?”
楚晴跟着笑道:“而且也好在客人面前显摆一下孙女的孝心。”
文老夫人面上露了笑意,将额帕递给贾嬷嬷,“就换它,”回头和蔼地对楚晴道,“好孩子,这上面的石头可不便宜,以后别这么花费了。”
楚晴扳着手指道:“吃穿都是公中的,我每月五两银子月钱基本不动,而且逢年过节祖母跟伯母都有赏钱,这次给祖母送了额帕,过年时祖母少不得给我包个大红包,倒是稳赚不赔的。”
文老夫人“呵呵”笑,“敢情是算计祖母呢?”眼角瞥见高昂着头一脸不屑的楚晚,心里暗暗叹口气,往常给二丫头的赏赐比起晴丫头来说只多不少,可怎么不见她给自己缝过衣裳绣过帕子,而且就知道添堵。
换过额帕,文老夫人脸色微霁,文氏连忙使出八辈子的功夫插科打诨终于将老夫人哄得喜笑颜开。
少顷,国公爷被一干子侄们簇拥着进来。
卫国公面色黧黑带着健康的红润,穿一身紫红色道袍,袍摆绣了墨绿色不老松,腰间束着墨玉带,斑白的头发戴了紫玉冠,看上去比平常更威严肃穆。
楚晴跟国公爷并不亲密,往常也只有晚饭前能见面问安,再无交集之处,此时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岂知卫国公甚是敏锐,很快地察觉到她的目光回视过来,眼中的厉色让楚晴不由瑟缩了下,随即唇角微弯绽出个甜美的笑容。
因楚溥不在,楚渐便代兄职,率领家里一众人按着长幼序齿给卫国公磕头,又各自呈上寿礼。楚溥与楚沨虽没回来,也早早备好寿礼遣人送了回来,唯楚澍仍是音讯皆无。
楚晴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默然看着堂兄堂弟们依次献过寿礼后,就轮到她与楚晚等人了。
楚晚与楚暖各自端着个托盘,上面蒙了红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可看两人脸色,分明对自己的礼品极是自得。
楚晚年长占先,恭敬地跪下,“孙女楚晚恭祝祖父华诞,愿祖父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将托盘上的红布一掀,寿礼就显露在众人面前。
是座定窑白釉的童子诵经壶,童子身体是空的,头顶莲花冠,冠底有孔,倒进水后就从童子手捧的经卷流出来,构思巧妙之极。而瓷瓶的品相也极好,胎身坚细洁白,隐隐有暗光流动。
不知是谁低叹一声,“若我没看错,这应是宋朝古物。”
楚晚唇边露出得意的微笑。
卫国公脸色却是淡淡的,颌首示意楚景放到一旁。
楚暖显然也注意到卫国公的神色,刻过头后,献上了自己的寿礼,竟是用糯米面混着白面蒸制的寿星翁。寿星翁身穿黄衣,手捧寿桃,虽是须发尽白,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身旁随侍一童子,身着红衣,举着酒葫芦,葫芦腰里系着红绳。
寿星翁慈眉善目,小童子憨态可掬,都刻画得栩栩如生,更难得的是,寿星翁的长须都是丝丝不乱根根不断。
卫国公眉间有了喜色,问道:“是你自己做的?”
“是,”楚暖低声回答,抬眸怯怯地扫了眼文氏,又补充道,“先后试过许多次终于蒸成,愿祖父与松鹤齐龄。”
说罢,眼圈蓦地红了,又瞟向文氏,分明是畏惧之极。
楚渐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却未作声,淡淡朝楚晴点点头,示意轮到她了。
楚晴老早想好了贺词,此时也不犹豫,“扑通”跪在地上拜了三拜,“孙女楚晴祝祖父寿与天齐,”话出口瞥见楚暖的面塑,突然就说了句,“吃得饱,”想一想不对称,又赶紧补了句,“睡得香。”
她打扮得可喜,眉眼弯弯含着笑,看上去很喜庆讨巧,又听到虽大俗却极实在的祝词,众人脸上都不由露出笑意。
楚晴笑嘻嘻地从袖袋中掏出贺礼呈上。
是对细棉布缝制的湖蓝色护膝,上面应景地绣了白鹤,做工很是精致。
被前两人惊艳到,大家本就没对楚晴的贺礼抱太多希望,见是对护膝俱都释然。护膝再怎么好看也只是护膝,比不得童子诵经壶那般贵重,也比不得面塑那般精巧。
楚晴跪行几步到卫国公面前,仰头笑道:“里面絮了兔毛,很暖和,祖父试试软不软?”她一双黑眸清澈明净,若秋日湛蓝的天色,纯净的不染半点尘埃。
卫国公莫名地不想拂她的意,接过来摸了摸,“很舒服,”回头递给楚景,“让双喜好生收着,明儿我就戴上。”
楚晴毫不掩饰地咧开了嘴。
家里人折腾完,卫国公便要到外院去,一干女眷都出去相送。
楚晴就听到楚渐压低了声音吼文氏,“怎么教养的?老爷子的生辰穿成这样不说,一脸哭相要做给谁看?真是晦气!”
当着一家老小,文氏面皮涨得紫红,嘴唇哆嗦着开开合合,却不敢辩驳,只冷了脸愤怒地瞪住楚暖。
楚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瞧见楚暖两滴泪珠悄没声地沿着脸颊滑下,心头更是急躁,喝道:“想哭丧就赶紧滚回去哭,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楚暖本指望父亲能问明情由给自己做主,却不料被呵斥,又是伤心又是丢人,捂着脸跑了。
楚晚得意地弯起了唇角。
文老夫人看在眼里,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虞。
楚晴微笑着走上前,“祖母,我回去帮四姐姐换过衣裳再来,待会儿客人多,二姐姐自己定是招呼不过来。”
老夫人暗舒一口气,眸光缓了缓,拍拍楚晴的手,“好孩子,去吧。”
楚晴歪头朝明氏眨眨眼,乐呵呵地出了宁安院。刚出门,问秋就凑上前,神秘兮兮地说:“昨晚二姑娘在秋爽院好一个闹腾…”
第13章 巧遇
楚晴左右看一眼问道:“语秋呢?”
“刚才她说有点冷,回去加衣服了,”问秋察觉到楚晴暗藏的不满,疑惑地问,“有什么不妥当?”
“没事,就是随便问问。”楚晴摇头,心里却是疑窦丛生。
语秋最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往常带她出门,从来都是寸步不离,生怕自己有什么差遣找不到她。
何曾有过这般因天冷而擅自离开的时候?
自打这次侍疾回来,语秋似乎变了许多…楚晴紧紧斗篷的系带,“去秋爽院。”
问秋上前扶住楚晴手臂,小声把适才从翡翠那里得到的消息说了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