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沈度一人能救洛阳,他大可答应姬央,但是她不明白的是,他还得对所有跟着他打仗的兄弟都有一个交代,这些人打仗既是为了解民于倒悬,但也是为了建功立业,封侯拜相。
眼看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就算是沈度自己不想黄袍加身,他的手下又能不能容忍?何况苏姜犯了天下众怒,不死不行,所有的以军都是打着“清君侧、诛妖后”的旗子的,若是沈度要保护下苏后,还要奉为皇太后,那也会犯了众怒。
“央央,天下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沈度苦笑。
“那么君臣之义呢?今日你可以坐视洛阳危急不救,来人你又怎么指望别的人就能忠心于你?”姬央愤愤地道。
姬央的道理那是上位者为了统治下位之人而灌输的理念。凭什么君不明,而臣就要有义呢?
“央央,孟子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今民不聊生,君已失义,若真要论君臣之义,那么太祖又是如何开创魏朝的?”沈度问。
历史总是不停的重复重复,一旦昏君迭出,便有圣人出世吊民伐罪,结束腐朽,开创新朝。没有朝代的更迭,也就不会有历史的进步。
这是一个死结,姬央也辩不过沈度。她说夫妻之情,他便用民生大义来堵她的嘴,她说君臣之义,他就说姬氏也是得国不正。总之都是他对,全是她不理智,不成熟。
“所以我没有逼你的意思,今日姬氏之危,便是异日沈氏的前车之鉴。我身上流着姬家的血,不孝儿女无力为父母解忧,却不能他们受苦我却安乐。”姬央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
“这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央央。你母后将你远嫁冀州难道就是为了看你回洛阳送死?”沈度实在不能接受姬央的这种不理智。
以苏后的聪明,其实早就为姬央安排了后路,所以当初在洛阳才有那样是试探,他最终的不忍心,才通过了考验,让苏后宁愿折损她自己的颜面也将姬央重新送回了冀州,知道他一定会护着她。
姬央撇开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母后为了选了路,却没问过我要不要。”当初她便不肯跟沈度回来的,是她母后说她无用她才离开的,偷得这半年的欢愉已经足够。
“你很好,可是我不能再跟你在一起。若是今日换做阿姑或者祖母有难,我明明有能力却袖手旁观看着别人杀她,你觉得你还能接受我吗?”姬央问沈度。
这是死结。
“这不一样。”沈度道,“你现在是气急攻心,并不理智。”
“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一样的,我母后爱我护我,哪怕天下人都不能容忍她,我却绝不会背弃她。”姬央道,“我来并州,不过是顾念最后一丝夫妻之情,如今只希望不要阻拦我。”
“在你母后和我之间,你就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是不是?”沈度道:“不能再想一想我们过去的日子吗?你就真的舍得吗?”沈度无比后悔,后悔自己的心软,也后悔自己的自大,他原以为姬央怎么也会有不舍之情,可今日看来,她的心比他狠多了。
不舍当然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心寒。沈度将她和洛阳分得很开,其实打心底就并未接受过她安乐公主的身份,因为爱得不够,所以可以毫不在意她的心情,而将来恩爱衰驰,正妻之位她肯定是坐不稳的,也许甚至不用等到那一日,信阳暗波涌动,她本就不该嫁入沈家。
有些信任一旦摔碎之后,就再弥合不了。沈度恐怕压根儿就没想过姬央会对他如此没有信心。伤害一旦造成,即使事后弥补,依旧会让人心有余悸而无法再全心全意的信任。
姬央再次回到冀州后,心里就一直很明白,她不过是暂时寄居而已。
所以姬央摇了摇头,“我没有想过。”她不舍得沈度没关系,因为她知道没有她,沈度也会好好的。
沈度被姬央的话给激得心里一寒,他不欲再与姬央纠缠这些无意义的话题。他本不想见她,就是怕她说这些。虽然明知道她有好好吃饭,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过来,不过是担心她将身子气坏了。
可显然他还是冲动了,这等时候彼此不相见反而更好些。
沈度道:“央央,有一件事你并不知道,当初在静思殿你昏迷不醒,我与苏后曾经有过协定,她愿意自毁前言的条件便是,若是真有这么一日,让我一定要阻拦你回洛阳。若你真有孝心,现在就回信阳去。你母后最大的心愿便是你能好好的。”
沈度其实一直防着姬央回洛阳,只可惜李鹤还真有点儿本事,林瑜加上一队黑甲卫都没能看住姬央,却让她到了并州。
其实李鹤将姬央带出来也不容易,他一共准备了八路疑兵,才甩掉了林瑜和黑甲卫,险些就被发现了。
姬央压根儿就不相信沈度的话,如果她母后能料到今日,知道沈度要反,怎么不一刀将她砍了?还会肯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他,还说让她不许回洛阳?眼前这个人哄她是哄惯了的,所以姬央根本听不进去。
“我不回信阳,我已经跟你说了,今日我就回洛阳。”姬央道。
只是姬央已经察觉到她是来错了,沈度很可能不会放任她回洛阳。
这一回小公主可没有料错,明明昨夜还翻云覆雨恨不能融为一体的两个人,现在已经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姬央被锁在马车内,车厢连窗户都被木板钉得死死的,只露出几条手指宽的缝隙通风,马车门上带着锁,姬央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等着被沈度派人送回信阳,然后彻底关起来。
姬央的牙齿上下磕碰着,身子打着哆嗦。这让她又想起了上一次离开信阳回洛阳之前的事情。沈度不顾她的意愿打了玉髓儿和玉翠儿,对她彻底禁足,关押她的地方是北苑,今日则是换做了马车车厢。
沈度并不尊重她,自以为是为她好,不过是他的自私而已,对她是可欺可骗,却没有认同。
姬央奋力地拍着车门,“沈度,放我出去!沈度!”连名带姓地喊着,可见她有多愤怒。
沈度没有说话,只是对张耿做了个手势,让他领着马车走。因为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姬央都听不见去,而他却不能眼看着她回洛阳去送死。
马车骨碌碌地前行,姬央没有再愤怒地拍打车门,她心里冰凉一片,恨沈度也恨自己,究竟得有多蠢,才会到并州来。李鹤不知踪迹,但愿他能逃出去。
晚上在客栈落脚住宿时,门口和窗边都站着凶神恶煞的黑甲军,如今张耿可不得了,得了沈度的青眼,已经隶属于黑甲军的一员,还成了一个小头目。他领着一个十八、九岁皮肤黝黑但衣裳还算干净的丫头进门,“公主,这一路上还请公主担待,先由小青伺候公主。”
姬央道:“张耿,我有话同你说。”
张耿赶紧摆手,“公主就别为难末将了。侯爷有令,必须将公主送回信阳,交给老太太,否则既要治末将的罪。末将贱命一条倒是没什么,却不能连累大哥和二哥。”
张耿一句话就将姬央的话给堵住了。
姬央并没着恼,只侧头吩咐新来的小青道:“你先下去,我同张将军有话说。”
小青初来乍到自然不敢违拗自己的主子,这便退了出去。
如此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姬央自然泰若,张耿却有些局促了。灯下看美人,仿佛一尊白玉观音,完美得毫无瑕疵,叫他有些自惭形秽,又自觉对不住这位安乐公主。
“公主…”张耿道。
姬央摆了摆手,“不要公主了,亡国公主能有几人有好下场的。张将军请坐吧,我还记得和张将军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呢。”
姬央的话旧既让张耿觉得受宠若惊,却又心惊胆颤,他如今已经知道女人的厉害了,也尝过几次滋味儿,可不敢小觑。
“将军一向是率性的人。第一次见面我想跟你们同桌用饭,你可是一点儿也不拘泥呢。我不喜欢一个人用饭,甚是无聊,所以才有那番邀请,吓到你大哥和二哥了吧?”姬央笑道。
这一笑仿佛百花齐放,刹那间就春色满园。张耿吞了吞口水将脸撇到一边,不看跟姬央对视。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话吗?”姬央笑出声道。
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如此春花灿烂,张耿越发的胆颤心惊,恨不能拔腿就跑,却又不知道什么东西拴住了他的脚,让他迟迟没动。
“你说,这辈子是没可能了,下辈子一定要娶到我。”姬央这句话简直就是往水池子里扔炮仗,溅起了满潭的水。
“那是末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还请公主见谅。”张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
姬央走到门边,将门轻轻合拢,拴上门栓。那门栓磕碰的清脆声在张耿的神经上狠狠地敲了敲,惊得他一下就弹了起来,“公主…”
“放我走,我把身子给你。”姬央说得很直接,直接得张耿都没回过神来。他没听错吧,这么大的馅饼儿?
虽然烫嘴得厉害,但只要是个男人都想吞。
“公主,你不要为了跟侯爷赌气就这样,你会后悔的。”张耿道。
姬央的脸色很淡然,既无含羞也无惭愧,“我不会。你若是不答应我,明日就来给我收尸吧。洛阳城破,我父皇、母后不能苟全,我这个公主难道还能安安心心地在信阳享福吗?张将军也是有父母之人,若是你父母遭难,今日有人却锁着你不许你回去看他们,你心里会怎么想?”
“我是弱女子,打不过你们,不过一死罢了。”姬央道。
她的脸很白,张耿这才发现那种白是不带任何血色的惨白。他虽然恨透了昏君妖后,但此刻面对安乐公主却惭愧得抬不起头,那是她的父母呢。
“公主,我…”张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走到跟前的姬央用唇封住了接下来的话。
她的唇柔嫩得仿佛夏日的水蜜桃,又甜又润,香气四溢,张耿的脑子为之一轰。
“答应我,好不好?”姬央鼻息的热气喷在张耿的耳畔,她拉住张耿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轻柔地哄骗着,像个要吸人魂魄的妖女一般诱惑着,“这些都是你的,好不好?”
张耿一把搂住姬央,狠狠地加深了刚才的吻。论自制力他可比不上沈度,何况他不过是才尝过女人滋味的菜鸟而已,正是最热血沸腾无力抵抗的时候。
姬央的身体先是条件反射地一僵,但很快就柔软了下去。这是她自己选的路,也是沈度逼她选的。她没有别的武器,那么美貌和身体为什么不能用?这是她父母给的,并不隶属于沈度。
至于沈度会怎么想也不再是姬央所关心的事情了。
那个从明天早晨开始,更新固定在早晨6点3分行吗?


第106章洛阳劫(一)
姬央最终还是回到了洛阳。只不过即使她现在出现在沈度面前,沈度可能都认不出她来了。
小公主从没一个人出过门,以前再不济也有李鹤护着,如今李鹤下落不知,她一个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要从并州走到洛阳,可以想象这一路的艰辛。
姬央的避尘珠被她随手在路上换了一袋烧饼吃,价值千金的宝贝如今也就只值一袋烧饼了。干净对她这样的美貌来说简直就是灾难,所以还不如用来填饱肚子。
姬央看见哪儿脏就往哪儿钻,在泥潭里打过滚,全是上下都是泥巴,许多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油臭,再过两日估计就得长虱子了。她的裤管挽到了小腿上,小腿上有很多红疙瘩,那是被臭虫咬的,脚上只有一只草鞋,另一只脚就光着,光着的脚上带着血迹,那是血泡磨破之后留下的。
到如今小公主和那些普通流民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连手臂都有一只露在了外头,唯一庆幸的是重要的地方还是遮得严严实实的。
所有人都在往北逃,想逃去冀州,或者往南想去益州,唯有姬央逆流而上,朝着洛阳城的方向去。
只可惜姬央还是来晚了,洛阳城三天前就破了,据逃出来的人说,如今虎贲军还在和樊望的军队巷战,樊望的军队在洛阳城里烧杀了三天,处处都是尸首。
姬央抓着那些从洛阳城逃出来的人问禁宫的情况,可谁都说不清,老百姓只顾着自己逃命,谁还顾得上皇帝啊。也有人说禁宫发了大火,皇帝和皇后都烧死了。
姬央跌跌撞撞地从洛阳城北的广莫门进了城,眼前的情形和她记忆里的洛阳城已经完全成了两个世界。
城里尸臭漫天,樊望的军队还在地毯似地收刮地皮,军人求财,他们攻入百年都城就是为了大肆搜刮一番。
姬央小心地避开那些当兵的,尽管她穿得破破烂烂又脏,可毕竟姑娘家的体型是遮不住的,她这一路已经用鞭子打过许多对她意图不轨的人了,幸亏当初跟林瑜学鞭法时还算认真,大概是早料到有这么一天。
不远处姬央看到有个小姑娘被一个小兵从柴垛里拖了出来,那小姑娘挣扎得厉害,当即就被那小兵连打了三个耳光,然后推倒在地上,不管不顾地就开始脱她的裤子。
姬央看得目眦尽裂,看那小兵也是一个人,便悄悄地摸了过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抱起了旁边的磨盘,对着那人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血,全是血。
这是姬央第一次杀人,她自己先是吓坏了,却还记得将地上的小姑娘拖了起来,“快逃吧。”
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她爹娘和兄嫂就死在边上,她藏在柴垛里才躲过了前两天,没想到今日饿得头眼发晕想出来就遇到了这种事。她根本就逃不动了,奄奄一息地倒在她娘身边,望着天满眼都是绝望。
这一刻姬央真是恨死了沈度,如果不是他,洛阳怎么会沦为人间地狱。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为了他所谓的大业和民心向背,却无视了洛阳的百姓。
姬央如今是自身难保,根本在带不动一个小姑娘,耳边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个人,她心里一慌,也再顾不得那小姑娘,转身往外跑,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那脚步声是樊望手下的兵,整整一个小队,十来个人。姬央藏在门板后面,大气儿也不敢喘,才转过头就看见了旁边一具无头尸,姬央吓得赶紧捂嘴嘴巴,一点儿也不敢动弹,眼泪包在眼睛里,只能默默地流。
长这么大,姬央哪里吃过这种苦,受过这种惊吓,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外面的兵丁似乎走累了,将旁边石阶上的尸体往旁边一踢,就坐了下来。
“哎,真是晦气,梁王本来想活捉妖后,尝一尝那天下第一美人的鲜,再赏给咱们李将军玩的,李将军玩够了指不定我们这些人还能尝一尝。结果居然烧死了。”
那小兵嘴里的梁王就是刚刚称王的樊望,可姬央完全没听进去这些,她脑子里已经炸开了,她母后烧死了?!
“是啊,也不知道那妖后长什么模样,能迷得皇帝晕头转向的,把江山都给丢了。”另一个声音稍微粗哑的人道。
“你们这些人就惦记着女人,再美还不是只有一个逼,有啥意思。”这人声音略老,“你们以为梁王大发雷霆是为了妖后烧死了?梁王怎么可能是只顾女人的人。我跟你们说,梁王领着咱们将军进宫之后,把地皮都揭开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众人齐声问。
“都说那妖后把天下奇珍异宝全部抢到了宫中,搜刮的民脂民膏也全都到了宫中,可是梁王恁是没翻出什么值钱的东西,现在都在说什么地宫的事儿,不过这些东西咱们就不清楚了。”老兵道。

那些兵并没有发现姬央,唠完嗑就继续往前走,姬央迷迷瞪瞪地从房后走出,跌跌撞撞地往城外跑去。
她在河边哇哇地吐了起来,吐出来的全是胆汁儿,一点儿实物没有。她已经两天没吃过饭了,那袋烧饼被她省着吃完了,但要让小公主去淘别人的潲水却是不行,地里长的东西她一个都不认识,野菜根嚼了几根,也不知道有毒没毒。她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姬央往北边北邙山的方向走去,她心里对禁宫幸存的侥幸几乎一点儿也没了,她咬着牙硬撑着身体走到北邙山下,从那里她可以通过地宫进入宫城。
洛阳的地宫就是姬央小时候的乐园,地上玩得没趣了,她就往地下钻。只是她母后有严令,绝不可以通过地宫出宫和出城,姬央虽然顽皮却也不敢不听她母后的话。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从城外用密道进入宫城。
姬央顺着记忆摸到放置夜明珠的地方,地宫中空气稀缺,若是点火把很容易让人晕厥,所以都是用夜明珠照明。这可是极奢侈的事情,为何那许多人一听地宫心里就贪念迭起,而惠宁当初用地宫来勾引沈度娶她,都是因为洛阳地宫意味着魏朝积累百年的财富。
然而就算是樊望攻占了洛阳,挖地三尺他也绝对找不到地宫所在。
姬央将路上摸到的宝石放到嘴里咬了咬,现在她最需要的是热乎乎的蒸饼,这些宝石一点儿鬼用都没有,她恼怒地往后随便一扔,继续在密道里往前走。
在皇宫下的密道里,沿着阶梯往下走二百余阶,有一条暗河。河水因为深藏地下反而不太冰凉,姬央在暗河里洗了澡洗了头,将浑身清洗得干干净净,然后赤条条地从河里走上岸。
偌大的蜘蛛网一样的密道里空无一人,小时候姬央还会怕突然闯出一个鬼怪来,而现在她在这里却觉得安全无比,人有时候其实更为可怕。
密道的左侧有姬央自己的一间密室,她但凡心里不痛快了,或者想捉弄玉髓儿她们了就来这里躲人,谁也找不到她,只有她母后可以。
姬央用手掌推了推从上往下数第三块砖,石门开始咔咔作响,露出一人宽的通道来。房间里有些闷臭,这是常年不通气的必然结果,可再臭也比尸臭好闻多了。
密室里还有姬央十五岁时的衣裳,虽然现在长高了半个头了,但宫裙曳地,袖子本就能藏手,如今穿起来却也不显得奇怪。
姬央绞干了头发用鎏金冠将自己的头发全部束起来,用眉黛描画了眉毛,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有些凌厉。她的嘴唇红得一样的不正常,无须再涂抹口脂,便将那残留的桃花胭脂在脸颊上揉了揉,添了一丝血色。
眉心,姬央自己给自己花了一枚血红的芙蓉花,然后才满意地对镜端详,再站起身看了看她身上的鸾凤泥金大红宫裙。这样走出去应该不会堕了安乐公主的身份。
姬央提着裙摆沿着阶梯往上走,她想先去母后的寝宫看一看,不知是否烧成了灰烬,可总要亲眼看看才放心。然后她会去宫里最高的摘星楼。
安乐公主如果要死,也绝对不能选择上吊或者自戕,那样她不能保证她的尸身不受辱。
从摘星楼跳下去却不一样,粉身碎骨,也能落得身后干净。
外面奇异地安静,姬央从御花园枯井里走出去时,原是十分紧张的,就怕中途遇到人,想死也不能死。
既然无人,姬央便飞快地穿梭在楼阁间,她朝着昭阳宫飞快地奔去。
昭阳宫被焚,整座大殿只剩下一片台基,被烧得漆黑,台上残留着一些烧焦的木头,姬央站在灰烬里,茫然地顺着昭阳宫前的石阶往乾元殿看去。
乾元殿依旧伫立,整个禁宫里烧掉的只有昭阳宫。
“谁在那儿?”一队巡逻兵匆匆行了过来。因为这昭阳宫全被烧光了,也没有什么剩余价值可挖,所以梁王等人根本不会往这儿来,巡逻的人也就松懈了。
这会儿突然见空荡荡的台基中央立着一个红裙女子,那巡逻的队长还以为是见着女鬼了。


第107章洛阳劫(二)
姬央闻声回过头去,这一回头却是糟糕了。
那队巡逻兵就像齐齐被人定住了似的,他们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样美的人。美得就不像人间的人。他们弄不清楚,这个女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心里正自疑惑,以为是鬼怪,还有些发憷,下一刻却见那女子突然跑了起来。
“追。”
就算是鬼怪,生得那般美貌,死在那裙子,做鬼也风流。
红裙在楼阁间翻飞,就像蝴蝶扑腾的翅膀,眼看着就要捉着她的翅膀,下一刻转过角去,那队长眼前就失去了美人踪迹。
“怪哉怪哉,难道真的是鬼?”
“队长,那女鬼生得那么美,是不是就是妖后的鬼魂啊?”
“不管了,给我搜。”队长道,“是妖后的鬼魂就更好了,咱们这么多人怕个球,没见她先怕得跑了吗?给我追,我去回禀梁王。”
却说姬央究竟去了哪里?她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只是转角时,被不知哪里伸出来的手一把拉了进去,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捂嘴了嘴巴,“公主,是我,是我。”
那人是福山,苏后身边的太监。姬央记事起他就一直跟着她母后了。
“福山。”姬央问出声道。
福山给姬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领着他绕着曲巷走动。蛇有蛇道,鼠有鼠路。福山这些宫人对禁宫的了解比姬央可能还更多些,他们知道的路,姬央就不知道。
一路穿行无阻,直到来到一间偏僻破旧的小屋。
“这是哪里?”姬央完全没想到宫廷里居然会有像流民窟一样破败的地方。
“这是关押罪奴的暴巷。”福山道。也只有这里,才没人愿意踏足,是梁王的手下搜查过第一遍之后就再也没有兴趣搜查第二遍的地方。
“福山,你怎么在这里?我母后呢,我母后还活着吗?父皇呢,父皇又在哪里?”姬央连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