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轻轻地揉着姬央的头发,小公主的优点是纯善,但缺点也是纯善,这让她吃软不吃硬,沈度对症下药地安抚着她。
姬央睁开迷迷蒙蒙的大眼睛,里面有春水在星光下轻漾,带着初春的薄雾,看得人心痒痒,想将那雾气吹散,一探雾底春光。
沈度的唇落在姬央的眼皮上,她慢半拍的眨了眨眼睛,拉着被单缓缓坐起身,伸出食指在沈度追上来的唇上轻轻按了按,然后俏皮地眨着眼睛笑了笑。
沈度的动作没再继续,只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姬央站起身。
白玉无暇的胴体因为姬央的动作而从被单里缓缓滑出水面,每一寸滑落的被单下都是流畅而完美的曲线,因为逆着光,光线在她的轮廓处氤氲出一圈完美的光晕来,却让人更加意外,那肌肤甚至比光晕还来得光润夺目。
沈度连眼睛也没舍得眨一下,想出声阻止姬央穿衣服的动作,却又发现她穿衣裳的动作同样美得令人屏息。
薄薄的轻袍松松地裹在身上,露出一大片带着瓷釉光泽的肌肤。腰带松松地系着,仿佛风一吹就能吹散那衣结,让她身体的曲线重新浮现。下摆轻轻贴在她的腿上,被光线细细地描绘出衣褶。
忽而有丝风从窗户外吹进,轻轻松松就掀起了那薄如雾的轻袍来,露出修长、笔直、光洁、完美的腿来。
美人或许不难求,但这样完美的腿,却是万万人里也挑不出一双的,沈度的喉头动了动,仰着头看姬央捧起水杯喝了一口。
有水珠从她的嘴角滑落,眼看着那滴水珠从她的下巴滑落入衣襟里,沈度的目光恨不能也可吹开那衣襟看向水珠最终的去处。
姬央拿着水杯,随意地往后靠了靠,一点儿也不在乎淘气的秋风已经吹开了她的衣袍,让那轻袍从脚踝处掀到了腿根处。
这样的美不带一丝烟尘之气,似烟笼云岫,似月倾寒江,都是老天随意的一笔,却有写不尽的风流。
和风情!
就在那一刹那,逆着光,沈度恍惚间看到了第二个苏姜。
姬央的身上有纯真、有娇憨、有妍丽、有清灵,却绝不该有此刻这种冷漠厌世的轻诮风情。
无论是山峰上的云烟,还是寒江畔的皎月,在仲秋都让人觉得冷。
姬央轻轻啜着杯中水,缓缓转动侧向窗扉的脸,将视线落在沈度的脸上。
这个人并不关心她气什么,为什么而气,他想要的只是一个柔顺听话不惹一点儿麻烦的女人而已。
姬央垂下眼睑看向杯中水,似乎如今连水的魅力都超过了沈度,让她的目光再不流连。
人心之弱,人性之脆,根本经不起任何考验的。
在爱里,全心全意的信任比什么都珍贵。
因为信任,所以一切算计都可以被理解成爱意。
而不信任的时候,即使有爱,也会被扭曲成丑陋。
姬央饮尽杯中水后随手将杯子放下轻声道:“我让青青和子衿进来伺候侯爷。”
随着铃声的响起,屏风外很快响起了青青和子衿的脚步声。
“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沈度寒着脸站起身。
姬央转过身不想长针眼,青青和子衿则似潮水般快速地退了出去。
虽然还有许多事等着他,虽然昨夜他就该去知恬斋处理,虽然他连吃早饭的时间都未必有,但沈度还是留了下来,这时候又有什么事及得上安抚小公主来得重要?
人生有如牌局,即使坐在财神位,但有时候打错一张牌,气运就会越来越坏。
沈度的直觉不坏,所以运气一直不错。
姬央挣扎了好几下也没挣脱开沈度的怀抱,她将手肘狠狠往后,使力地撞在沈度胸口,他没有丝毫闪躲,倒是将她的手肘给撞得隐隐发疼。
挣扎中姬央看到自己一直挂在床边的鞭子,伸手就想去取,沈度没有拦她,反而松开了手轻笑道:“原来央央还有这种爱好?!”
姬央虽然不太明白沈度话里的意思,可看他笑得不怀好意,脸就有些发烫,何况他此刻身无寸缕,还故意袒露在她眼前,姬央气得将鞭子在空中一抽,闭上眼睛道:“你把衣服穿上。”
“你这是担心我着凉?”沈度听话地穿上袍子将姬央手里的鞭子夺走死死箍着她的腰。
“哼。”姬央对沈度的自作多情报以蔑视的态度。
沈度把玩着姬央的鞭子,以玉为柄,柄尾有文曰“软玉鞭”,是异国所献。光可鉴物,节文端妍,以刀砍斧斫而终不伤缺,乃是一件异宝,就小公主这鞭法真是埋没鞭子了。
“公主鞭法看来略有小成,抽起来像模像样了,声音很脆。”沈度赞道。
“哼。”姬央再不会为沈度的赞赏而欣喜,哼,她可不稀罕。
只是小公主毕竟还是年岁小了些,并不如苏后那般坚如磐石,她身体微微的放松,已经叫沈度察知。
“你到底在气什么,跟我好好说行吗?”沈度没有去亲姬央,而是将她扶坐到榻上,让她正正地面对他,做出要好好谈一谈的样子。
姬央这次没有再冷哼了,大约是沈度“尊重”的态度叫她的面色有了一丝缓和。
“我没有生气啊,我能生什么气?”姬央嘟嘴道。
沈度听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小公主还是小公主,说话还是带着孩子气,刚才的错觉实在是虚惊一场。
姬央看着沈度那松了口气的神情,不由怒火中烧,“我若是再生气,侯爷还能再踏入这北苑吗?”
“听说王八娘进门之后,还没同侯爷圆房呢,我连她敬茶的茶也没喝着。”姬央的心事能忍一时,也忍不了一天,她总是会先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暴出来。
沈度有时候的确是弄不明白女人的,但好在小公主的心思不怎么需要他猜,他唇角翘道:“你就为这事跟我闹?我从来没打算跟王八娘圆房。”
姬央倒也没显得多惊讶,噘嘴道:“哦,是吗?你把人娶进来就是为了让她守活寡的?”
“我不是娶她,是王成硬要将她塞进来的。王成当初怎么对我们的?王八娘能好吃好喝的活着已经该感谢老天了。”沈度道。
姬央道:“这样啊,我还真以为侯爷是以德报怨,为了化干戈为玉帛呢。不过王八娘乃是大美人,比柳姬也不差,侯爷真的舍得吗?”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小公主现在说话也知道遛弯儿了,他就说一个无足轻重的王八娘何至于让姬央跟他闹成这样。
沈度不再坐在姬央的对面,而是起身将她拉到怀里坐下,不顾她的挣扎道:“央央,我既然做出了承诺,就不会食言。”
姬央的表情终于不再是含讽带讥,她吸了吸鼻子道:“哦,我都忘了,你做出的是什么承诺呀?”
沈度虽然完全不能理解小公主这种肉麻当有趣的行为,但此刻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配合,“今后我只有你一个人。”
姬央看着沈度的眼睛,眼里有些悲伤,她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是,你当时不是这样说的。”
沈度道:“但意思是一样的对不对?”
“不是。”姬央突然挣开沈度的手臂,站起身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你当时说的是,再也不碰其他姬妾。”
这世上没有傻子,小公主不仅不傻,脑子还生得相当聪慧,她只是因为不忍心揭穿,所以自甘为喜欢的人装傻而已。
“换做是祝九娘,或者谢二娘,就不在这个承诺里了是不是?”姬央不再装傻,也不再允许沈度装傻。
静默,难堪的静默,叫人绝望的静默。
“是。”沈度良久后才开口,没有心虚,没有内疚,承认得理直气壮。
天明明已经亮了,姬央却觉得突然就黑了,她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鼓墩上,她原以为沈度会否认的,可他承认了。
其实姬央早就料到沈度不会否认的,他对她根本不屑用欺骗,向来都只是漠视、命令、隐瞒而已。他若存心欺骗,以他的心机怎会说出漏洞百出的话。他不过是笃定她会犯傻,明知是火坑,却还是会飞蛾扑火罢了。
其实也没什么伤心的,当初她母后揭穿一切的时候,她都没有哭,现在也没什么可再伤心的了。只是沈度可以虚情假意地同她周旋,但姬央自己却做不到,道行没有修够,只能溃不成军,甘拜下风。
“当时那种情形,你母后根本不可能再将你许给我。”沈度的声音很平静,“而我也不可能不再娶妻。”
沈度说的虽然是事实,可也并非无法辩驳,至少她现在就坐在沈度的面前,身份依旧是他的妻子。
“不是我母后同意不同意的问题,只是你不愿意娶我罢了。”姬央的声音也出奇的平静。
“是。在当初你嫁到冀州之前,我就已经相中了谢二娘。你也见过她的,应该知道她很适合做信阳侯夫人。”沈度道。
本来以为伤心得已经死心了,但是听沈度这样剖白,姬央还是会有拿剪刀在他胸口戳个洞的冲动。
“嗯。她和五嫂很像,薛夫人一定会喜欢的。”姬央喉头微甜道。
很好,居然称自己的婆母为薛夫人,天底下大概也就只有宫里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来。沈度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强忍住吊打姬央的冲动。
“沈家娶媳妇向来都是慎之又慎的,当初无论是给大哥聘大嫂,还是给五哥聘五嫂都相看了好些年才定下。”沈度点头附和姬央道,“所以阿母对两位嫂嫂都十分疼爱。”
姬央的拇指也轻轻摩挲着食指,她很想把自己的软玉鞭往沈度身上抽。
“这么说来,谢二娘侯爷也相看了很多年?这些年来一直念念不忘吧,所以我们一和离,你就恨不能赶紧把人娶进门。”姬央道。她声音很平静的,为了保持最大的平静,她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迸的。
“是啊,就怕夜长梦多,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沈度平静地附和道,拇指还在摩挲食指。
姬央点点头,“那祝九娘呢?”
“她年纪太小了,而我想尽快开枝散叶。”沈度道。
很好,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沈度绝对是被凌迟死的。
“何况,她也并不符合我对妻子的要求。”沈度补充道。
“哦,愿闻其详。”姬央的脸上甚至带起了一丝微笑的弧度,她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沈家的男人都死得早,我只希望有一天万一我不在了,她能坚强的活下去,将沈家的下一代好好抚养成人,在雉儿成年之前,把这个家顶起来。”沈度看着姬央的眼睛道。
姬央不说话,她是被沈度的话给震动了。她从没想过他会死,可如今从沈度嘴里听来,再想想自己的公公和叔伯,沈家的男人能征善战,却也的确去得太早。
“央央,如果我现在死去,你会怎样做?”沈度的手指不再摩挲,他的目光牢牢地锁着姬央的眼睛,“别低头,看着我回答。”
姬央咬着嘴唇不说话,但眼睛里已经有些许狼狈的泪光。
“你自己知道答案的是不是?”沈度静静地等待着姬央的回答。
姬央没有说话,她自然知道的。若是放在以前,她会跟着他一起去,如果是现在,她会回到洛阳,但绝不会为他将沈家支起来。
沈度走过去抱住姬央,将她重新搂在自己腿上坐下,“央央,尽管我理智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祖母和阿姑为什么急着给我重新说亲,为什么急着将祝九娘请来?”沈度顿了顿,“这是她们第一次不相信我。”
“所以我点头同意请祝九娘到沈家来,想安两位长辈的心,也想说服自己。”沈度替姬央将微微敞开的衣襟拉拢,“可我还是没有管住自己。洛阳,即使陛下有诏,我也大可不必去的,但我还是去了。”
沈度说话向来不会说得明明白白,他话里有太多的留白任由姬央自己去思忖。
姬央低着头不说话,沈度也不再开口,只轻轻把玩她的手指,放在唇边细细亲吻。
姬央将头埋在沈度的肩窝里,再无挣扎,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环住沈度的腰。
沈度侧头亲了亲姬央的脸蛋,“抱歉,当初我的确存着龌蹉之思,鱼与熊掌都想兼得。我自私的不想你有任何改变,依然是想玩就玩,想闹就闹,不用担负那么重的担子。”
暗室里沈度的声音像丝绸拂过琴弦,“可是我没想到娇惯到极致的小公主为了我会宁愿吃那么大的苦头也不低头。”
沈度感觉自己腰上的肉被人掐了一把,这是小公主在抗议说她娇惯的话。
沈度的脸颊紧紧贴在姬央脸颊上,“抱歉,我不该那样说你母后的。”这话沈度自己说得吐血,却又不能不说,苏后是姬央的逆鳞,别说摸了,你就是说两句她就能深记在心里。
姬央的手缓缓摸上沈度的脸颊,那是昨晚被她打的地方,指印还依稀可见,若沈度不想叫人看见的话,自然有办法消除,这就是故意留给姬央看的。
姬央的确是心怀歉意了,她难为情地看着沈度,“昨晚,我也有错。”
沈度揉了揉姬央的头发,额头抵在她的额上道:“那不生我气了?”
姬央柔顺地点了点头。
吃早饭的时候姬央心不在焉地将燕窝粥往嘴里送,看着沈度的眼神却有些迷茫,她到现在都还没转过弯来,怎么今早以前她是那样的理直气壮,觉得不管沈度说什么,她都再不会信他,可这会儿怎么一切就变了呢?
哎,小公主到底还是年轻,太过天真娇憨,哪里是沈度这种男狐狸精的对手,舌灿莲花,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活的。
明明是沈度不欲娶姬央,而心存他思,这会儿被他这样一说,却叫姬央反过来觉得达不到他的要求是她不好了。
用过早饭,沈度亲了亲姬央的脸颊,“我去知恬斋处理些事情。”
姬央点了点头。
“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沈度又捏了捏姬央的鼻子,小公主的情绪依旧不高,这让他心里有些烦躁。
第84章框中人(下)
哄小姑娘是件非常累人的事情,若在平日,却也可以称为情趣,他也愿意哄她逗她,但时局纷乱,沈度能留在后院的心思并不会太多,这就成了负担。
沈度虽然自认输得起,可这昨夜和今日总是难免会反问自己,他这样随心所欲究竟有没有做错?
沈度是男人,他远比姬央更知道男人的劣根性。一时情热,并不是一世都能情热。
难道祁北媛、柳瑟瑟等人的容貌在初见时没打动过沈度的心?自然是有的,否则也就不会是她们几人进了信阳侯府,但之后沈度对她们的热度又维持了几时?
就连沈度自己也不知道他对姬央的兴趣又能维持几时。他的娶妻之事本绝不该随心所欲由着性子来,但沈度的天性里本就有丝放纵和不羁,在他父兄死之前,他过的就是浪荡子的日子,是后来肩上压下了担子才将从前全部摒弃的,但本性却难改。
再次将姬央接回来,虽然是沈度一时冲动,但也是因为他性子里有这种狂妄。若是一个男人连心里想娶谁都做不到,即使最终坐拥天下也没什么可自喜自乐的。
所以当时沈度明知自己被苏后算计,却也并未有多少气恼。他的确是受姬央吸引,连什么时候动的心都没察觉。如果不能娶她就必须放她走,那他还是愿意娶她,并承受随之而来的后果的。
而现在沈度的烦躁来自于他的不确定。不确定他头脑发热为这样的小公主值得不值得。
姬央的优点就那么有限的几个,再美的容颜也有凋敝的时候,不过她的缺点沈度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姬央的确喜欢他,那种喜欢纯粹而热烈,无暇珍贵,但她的喜欢却也狭隘而自私。在她的眼里除了他沈度就再看不到其他人,爱屋及乌对小公主来说是并不成立的,她性子里的贪玩散漫,也不会让她有太多的责任心和为之去改变的决心。
姬央在初嫁入沈家的时候还去戚母和薛夫人跟前卖了几日乖巧,但后来就再也不见亲近,诚然是沈家的人在疏离她,但她也再没为之努力过,她只悠闲地当着她的公主,遇到委屈就想念洛阳而已。
男人也是娘生的,不是神,也会有疲倦、有痛苦、有觉得无能的时候。所以太累的时候沈度并不愿意到北苑来,因为那时候他不会有精力哄姬央,他会想去上珍苑、浣花苑那种让他舒服而不会被人啰唣的地方,无关风月,就是静一静,有人会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按压为他纾解。
沈度实在没有心情再哄姬央,只抛下一句“晚上我回来用晚饭”就走了。
姬央看着沈度的背影,在刚才的那个刹那,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沈度的不耐和隐忍的烦躁。
心存犹豫和疑惑的人,本来就会比平日更敏感。
整个下午姬央都在信阳的外郭游荡,直到日薄西山也没有打道回府的打算。
玉髓儿忍不住道:“公子,侯爷不是说晚上陪你用饭么,现在是不是该回去了?”
姬央随手从试吃的蜜饯罐子里拿起一颗蜜枣尝了尝,对老板道:“把这个给我包一份。”
“公子。”玉髓儿是越来越琢磨不到她家主子的心思了。
“我们不回去用晚饭,去前头的张家猪头店吧,上次吃过他家的炙猪头肉,还不错。”姬央道。
闻着烤猪头肉的香气,姬央还让玉髓儿去旁边的王家酒铺买了一角酒。冀州虽然禁酒,但那是禁止冀州境内之民用粮食酿酒,可并没有禁止商人从其他州郡将酒运来贩售,不过税钱抽得很高就是了。
姬央啜了一口王家酒,烈得辣人,酒入喉头,嗓子仿佛被刀割一般,像姬央这种喝宫中百花蜜酿的人自然受不住北地的辣酒。不过今夜却觉得辣得痛快,姬央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夹起一片猪头肉,肉还是那肉,老板也没换人,可味道总觉得再无前次的惊艳,心情变了,仿佛味蕾的感觉也跟着变了。
炙烤的猪头肉已经变凉、变硬,姬央再没动过筷子,不过那一角酒却已经饮了一大半,此刻她的脑子竟然还清醒透亮,这让姬央好生失望。
夜已深,付了账,姬央也没急着回府,放着马车不坐,在夜阑人静的路上踢着小石子儿玩儿。她偶尔抬头望向侯府的方向,也会忍不住去猜沈度今晚回来用晚饭看不见她时的表情,愤怒?失望?烦躁?不耐?
管他的呢。姬央一脚将地上的石子儿踢到了天上。
姬央心里有一把火,没法烧死别人,就只能五内俱焚,环顾四周,甚至连个诉说倾听的朋友也没有,只有那倒霉的小石子儿。
走到街尾,不知何时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背手而立,身姿笔挺。
林瑜上前两步抢到姬央前头将她挡住,姬央却从她的肩后冒出头来,“李将军。”
“公主。”李鹤上前行了一礼。
姬央的嘴里冒出一声轻叹,李鹤回到信阳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这还是姬央第一次见他,不是不想见,就是觉得有些没脸。
“老姑姑见公主这么晚还没回去,所以让末将前来寻公主。”李鹤解释道。
姬央点了点头,上前两步转头吩咐林瑜道:“你们别跟在后面,我和李将军有话说。”
林瑜虽然是沈度的人,却也不敢不听公主之令,只得放慢脚步落后两丈,慢慢跟着。
姬央走上去与李鹤并肩而立,李鹤却十分守规矩,并不敢并肩行,而是落后了半步。
姬央道:“李将军,平州的事我很抱歉。”如果不是因为她,李鹤也不必再委屈地回到信阳做她的亲卫将军。
李鹤不以为意地道:“公主不用这样说,末将只愿当公主的亲卫。”
姬央诧异地看向李鹤,眼里有不解和迷惑。
李鹤轻轻扯了扯唇角,“以末将的资历根本就不可能胜任平州刺史,陛下让末将去平州也就是历练一下而已。冀州和幽州将平州同中原隔离,一应物资粮秣的运输都要从幽、冀过,沈家不支持,末将在平州就是个空架子。”
姬央愣了愣,半晌才“哦”了一声。
李鹤没再说话,直到快看到侯府时,他才开口道:“公主,现在过得好吗?”
满脸菜色,还用问吗?
姬央突然道:“我们去衡水湖走走吧。”
衡水湖就在侯府边上,秋月平湖,湖风寂寂,姬央抱着腿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李鹤就站在那儿陪着她。
“李将军,当初在漳水畔,你有没有觉得我就是个累赘,我若是死了,也不会连累那么多虎贲军。”姬央幽幽地道。
“公主。”李鹤不明为何姬央突然这般说,只是她的话也将他带回了那个时候,虽然惊险,可如今想来竟然会带着甜蜜,他们一起奔命,她尽管疲倦、狼狈,却一点儿怨言没有,还有那一曲在他脑海里从没消散过的《桃花源》。
“公主从来就不是累赘,像公主这样的人,本就是上苍对这世间的恩赐。”李鹤由衷地道,看不到她的地方,对李鹤来说世间连色彩也不会有。
姬央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我可没你说的那般好。”
姬央顿了顿,良久才在风里道:“他们,都不想要我。”
她母后嫌她是累赘,不想要她,所以将她推给沈度,以她钟情沈度的名义。而沈度呢,正如她母后所说,对她的确有一、两分真心,但她终究不是他心里要的那个人。他对她是同情,是退而求其次,也是利益交换后的接纳。当初他们和离时,沈度想必也是松过一口气的,听玉翠儿讲北苑已经锁掉了,所有东西都已经入了库,是后来才重新匆匆布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