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的种子生命力是极顽强的,曾经以为不会发芽,可哪怕只要人心露出一条缝来,它就能茁壮成长。
二娘子去世时,他们一行人去渤海的路上,贺悠说的话突然就在姬央脑子里蹦了出来。
姬央并不怀疑沈度和祝娴月有什么,他们都是极理智的人,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可姬央也看明白了,沈度看重的人是什么样子,反正和她完全不一样就是了。
姬央的胃有一丝抽痛,她微微蹙了蹙眉,又偷偷抬起眼皮瞄了沈度一眼,他脸上的不耐已经消失,只依旧盯着她在等她开口。
可是姬央的嘴就像被浆糊黏住了似的,怎么也张不开。事情走到这一步,沈度不愿以她为正妻,而她也只想留在洛阳。
洛阳,又是洛阳,一想起这个,姬央心里就难受。她知道她母后如今正是最艰难的时候,丽妃新宠,她父皇又为了孝武太子的事情疑心她母后,她母后处处艰难,可她这不孝女却和“情郎”远走高飞了。
姬央是不愿意的,撒娇耍痴都使过,可是没有用,她母后只是急于赶她走。最后还是方姑姑劝动的姬央。
原来她留在宫里只是她母后的累赘,她母后要处处顾忌她,还要处处护着她,就怕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对她动手,而威胁她母后。姬央心里苦笑,她竟然那般无用,于人于己都不过是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累赘罢了。
“我的胃有些疼,还是让小林御医进来给我看看吧。”姬央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沈度定定地看了姬央半晌,这才起身出了门。
林金则给姬央把了脉,只道是脾胃受损,但服药却也是伤胃,所以开的方子以食疗为主。
沈度一直无言,只默默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姬央,小公主每次接触到他的眼神就会心虚的避开,这让沈度心底的猜想无疑又得到了证实。
想他沈凤琢,这辈子吃的最大的闷亏就在苏后和小公主两母女手上。
苏姜倒是恨得下心,自己的女儿也下得了狠手,沈度只恨他自己太过冲动,才着了苏姜的道儿,他若不进宫找苏姜妥协,难道她还真能饿死姬央不成?
只可惜这一番较量比的就是谁先心疼,所以沈度明知是陷阱,自己输了,也就只能摸着鼻子认了。苏姜却是好心计,以为用平州就能弥补,可在沈度眼里,李鹤即使在平州也只有被架空的份儿,平州本就是沈家碗里的肉。
苏姜反过来却拿平州当人情,也得看他沈凤琢到底会不会领情。
沈度揉了揉眉头,他本来并未怀疑是姬央和苏姜联手骗他,可如今看姬央的心虚的样子,就由不得他不往坏处想。女人为了争男人,手段的狠辣狡诈程度向来是不输给所谓的大丈夫的。
不过,愿赌服输,沈度自认还是输得起的人,只是看着处处躲避他的姬央,沈度还是会暗暗磨牙。
只是如今正在路途中,并不是收拾小公主的好时候。而且姬央的身子因为这次的“大难”弱了不少。
官道疏于休整,马车坐起来颠簸不平,并不比骑马舒服,姬央一路吐了好几次,平日就悄无声息地蜷曲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沈度去看了她好几次,她都恹恹无神。
就在沈度离开洛阳后不久,便得到了北凉探子传回来的消息。石遵领兵从嘉峪关入关,想要收复凉州故地。
原来当初石遵竖旗谋反,沈度借道攻破凉州城,石遵被迫北逃,出了嘉峪关,但依旧占据敦煌、酒泉二郡,称为北凉。
而嘉峪关以南的张掖、武威等郡则依旧为魏朝凉州。沈度兵胜后,并没像攻打平州一样留下军队驻守,很果断地就掳掠金银、人口之后便领军东归,由得和凉州比邻的秦州、雍州蚕食凉州土地和人口。
冀州和凉州隔得太远,沈度如果要强占凉州,一来需要对上雍州、秦州,二来凉州对冀州而言乃是飞地,粮秣等运输都成问题,即使占下来,也守不住,所以他放弃得很果断。
且因为如此,沈度在魏帝眼里反而成了忠臣,好似乃是一把所向披靡的枪,指哪儿打哪儿,还丝毫不恋栈权势。
此次石遵卷旗重来打的是清君侧、诛妖后的旗帜,欲借孝武太子一事而生事,他远在千里之外,倒是能窥宫闱之情,直指苏后毒杀孝武太子。
至此北地乱像渐生,沈度回望了一下洛阳的方向,下令兼程回信阳。
沈度迎回姬央的消息早已派人送回了信阳,所以在他们到达之前,北苑已经重新收拾了出来,一应摆设也如姬央没离开之前那般归了原位。
姬央因为身体不适,并没有前去泰和院见戚母,而是直接就回了北苑休息。
至于泰和院内,等着沈度的可不是什么欢喜的脸色。戚母和薛夫人都阴沉着一张脸,丁夫人和江夫人也在,不过她们到底是婶娘,隔了一层,也不好给沈度摆脸色。
戚母待沈度坐下来喝了口水之后,就忍不住怒容满面地道:“那苏姜真是小人,如此出尔反尔,也不怕天下人笑她。石遵此次打着诛妖后的旗帜,我倒要看看苏姜还能得意几时。”
别看戚母的话一句没指向沈度,但沈度心里却是门清,他祖母这是等着他主动交代呢。
一路上沈度也想过很多借口去解释他再度迎回姬央的原因,不过似乎都不尽人意,所以说人最怕的就是冲动行事。
“我在洛阳时,陛下异想天开地要将惠宁公主下嫁,只可惜当时未曾和祝家或者谢家议定…”
沈度话还没说完,脾气火爆的二夫人江氏就忍不住道:“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女儿送都送不掉了么,非要指着你娶。”
三夫人丁氏见气氛太过严肃,怕说得重了惹得沈度反感,开口道:“怪只怪六郎一表人才,江南、江北谁能出其左右?”
这是玩笑话,但在场众人却没人能笑得出来,丁氏也不好再开口。
实际上沈度刚才的话并没能解释为何迎回姬央,薛夫人不满地朝沈度看去,“若璞。”
沈度道:“天子和苏后都不会放心让我娶其他世家的女儿的,如此也好,安乐将来自有用处。祖母和母亲不必记挂在心上。”
沈度深谙有时候不解释反而更让人深信的道理。以他过往的为人来看,谁也不会相信他只是冲动之下才迎回姬央的。
“可是娴月的妹妹前些日子已经到咱们府上了。”薛夫人道。
祝娴月的堂妹祝家的九娘祝娴容正是薛夫人看上的儿媳妇,当初沈度点头后,她就去了信邀请祝娴容到信阳小住。
其实两家心知肚明这就是要彼此相看的意思。好在祝娴容是祝娴月嫡亲的堂妹,来信阳小住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即使将来亲事不成,也没什么尴尬。
不过祝家女儿矜贵,能让祝娴容当真住到信阳来,应是十分诚心想结这门亲事,哪知道沈度却将安乐公主给接了回来,这下可就难办了,伤了亲戚情分不说,就怕两家从此生分,于沈家将来逐鹿中原不利。
沈度也是没想到自己阿母如此心急,“她是五嫂的妹妹,来家里小住也是常事。”
沈度这话的意思就是,两家往来不要再打着相看的主意,只当是亲戚间走动便了。
薛夫人瞪向沈度的眼睛可没松,她是真心喜爱祝娴容那小姑娘,论模样、性情均是上上之选,只是可惜了。
沈度娶妻本就不是为了儿女之情,不过是娶个女人管家而已,如今他既然迎回了安乐,自然再不会将心神放在这上头,他还有其他许多事情要处理,对那位已经住进来的祝家九娘也并未放在心上,很快就起身别过了一众长辈,往知恬斋去了。
以往沈度如果晚上进了知恬斋,通常都会宿在书房内,不过这一次却是例外,他一连三晚虽然在知恬斋都待得很晚,但最后还是会回北苑歇下。
(捉虫捉虫)


第80章框里木(下)
重光堂依旧没有烛火,但廊下却是灯火明亮,这是特地给沈度留的灯,他走进重光堂时,里面静悄悄的,床帷已经放了下来,姬央的呼吸已经均匀,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尽管青青和子衿跟前跟后地殷勤服侍着,沈度还是蹙了蹙眉,一天、两天这样也就罢了,可如今这趋势明显是姬央在闹脾气。
早晨沈度起身时,姬央还在睡觉,他晚上回来时,姬央已经睡着了,两人虽然日日共处一室,但实际上跟没碰面也没什么区别。
因着沈度晚上回来得晚,按说这不该怪在姬央头上,可以往却并非这样,当初小公主为了爬墙,半夜不睡觉的时候也常有,但凡沈度说了晚上要回北苑,再晚她也会等着的,可不像现在这般冷淡。
沈度揉了揉眉心,对青青道:“去准备几样小菜,再熬点儿粥来。”
青青应声而下,心里却犯了难,重光堂的主子向来没有用宵夜的习惯,所以厨上也没准备,小菜倒是简单,可熬粥就费工夫了,也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只是青青也不敢多问,沈度吩咐她做什么,她就只能做什么,多问只会让他厌烦,青青能跟在沈度身边伺候那么久,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
沈度换了衣服出来,掀起床帏看着只着了薄薄的艾绿撒脚绸裤并一抹鸭卵青抹胸的姬央,她背向外而睡,睡姿不够端正,将那薄被压在身下,露出整片雪背来,背上系着的抹胸带子莫名就叫人眼热了起来。
沈度在床边坐下,伸手捏了捏姬央的脸蛋,瘦得下巴尖尖的,一手捏下去全是骨头。
姬央并没醒,只将脸在软枕上蹭了蹭。
沈度侧了侧身,双手一抬,将姬央拦腰抱起。
姬央先是在睡梦里一惊,手慌乱地在空中舞了舞,继而就醒了过来,鼻尖有熟悉的味道传来,她不用睁开眼睛都知道抱着她的人是谁。只是姬央并没选择醒过来,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沈度要是能由得姬央装傻那就怪了。他将姬央抱到榻上,端起子衿送上来的苦菊饮喝了一大口,并不下咽,对着姬央的嘴哺了进去。
姬央瞬间就被呛醒了,连连咳嗽了好几声,这下再想装睡也不可能了,只好恼怒对推搡沈度道:“你干什么呀?”
沈度搂着姬央坐正,“你说呢?公主这些日子是在闹什么脾气?你数数这都多少日子了?你是打算一整年都拉着一张脸过日子?”
姬央不说话,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在跟谁过不去,手背十分用力,很快眼角就被她自己给揉红了。
“当初是谁忽悠我说,大年初一如果有床笫之事,这一年就会夫妻恩爱的?”沈度拉下姬央的手,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只觉无奈,他都还没生气呢,小公主倒好,脾气比谁都大。
“那能怪我吗?都怪你不诚心,你当初就推三阻四的,根本就不愿意。”姬央嚷道,这一年过得可真是太跌宕起伏了,完全无恩爱可言,从春到夏她都在受折磨呢。
“我最后不是从了你了吗?什么我不够诚心,到最后不是你自己求饶的吗?”沈度握着姬央的手腕道。
姬央脸上飞霞,怎么突然就讨论到这种事情上了。她不肯再开口,否则又要被沈度带偏。
“还在想洛阳是不是?”沈度叹息一声。
姬央的心思被戳中,明显地愣了愣,她也是可怜,心里的确惦记洛阳,可又不敢在沈度面前明说,她心知沈度是不喜洛阳的。
“真是出息。这嫁了人的妇人里,有几个还像公主你这样的?你当你还是没断奶的奶娃儿吗?”沈度道。
“你才没断奶呢。”姬央被沈度说得生气,忍不住回了一句嘴。
知道回嘴了,总比默不作声的强,沈度双手箍在姬央的腋下,往内拢了拢,“你自己也是要生儿育女的,难道以后你生了孩子还要哭着想你母后?”
姬央吃了一惊,她从来就没想过生孩子的事儿,“我…”
沈度一看姬央吃惊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想过。以前沈度自然希望姬央不去想孩子的事情,但如今他既然将她重新接了回来,看待姬央的角度就和以前完全不同了。虽然姬央才刚满十六,也的确小了些,不过看她这样子,沈度觉得或许生了孩子,姬央就能成熟些,也不是坏事。
“那些药丸你别再吃了。”沈度道。
姬央沉默不语,她心里不认同,可又不敢驳斥沈度,就只能沉默地抗议。
沈度不由呵笑一声,“你就这般想洛阳?想得茶饭不思?”
姬央不说话。
“李鹤马上就要从龙城回信阳了,你若是想回洛阳,让他护送你回去好了。”沈度道。
姬央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仔细地梭巡着沈度脸上的表情,不敢确定他是认真的还是说的玩笑话。
“你说真的吗?”姬央怯怯地问道。
沈度箍着姬央的手再一紧,紧得她忍不住痛呼出声,“当然是假的。你要是再敢私逃回洛阳,我就杀了李鹤,再把你的腿打断。”
姬央听沈度说得凶恶,心里就直来气,“凭什么呀?我就要回洛阳,你又不需要我,我要去陪我母后,她正需要我。”
“她需要你什么,需要你去给她拖后腿?”沈度嗤笑道。
“你怎么这样说?”姬央伸手去掐沈度的胳膊。
沈度道:“你放一万个心吧,你母后还用得着你去操心?你不在她身边,她更放得开,只会更好。”
姬央的眼圈又开始红了,“你跟我母后一样,都觉得我很没有用是不是?”
沈度这才算知道小公主的心结在哪儿。“谁说你没有用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能耐。我这儿不是就很需要你吗?”
沈度这隔靴搔痒的话根本就开解不了姬央,“你只是需要我的肉体而已。”姬央很不客气地道。
“什么?肉体?”沈度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词,但结合前言,再想想那词本身,并不妨碍沈度理解姬央说的是什么意思,也亏得小公主什么都敢说。
姬央自己的脸已经羞红了起来,她撇开头并不再看沈度。离宫前,她母后嘱咐她要日日勤修玄月功,对她对沈度都好,虽然她母后说得很隐约,可姬央还是察觉到了其中的内情。
你看,沈度连与她行夫妻之事都并不是受她本人吸引,这让姬央心里的落差自然是百丈、千丈,瞬时就觉得她活在这世上,原来真是没什么用处的。
沈度上下颠了颠腿道:“就你这样,浑身上下有二两肉吗?还肉体,叫骨体还差不多。”
姬央怒目瞪着跟她装傻的沈度。
沈度的手再度往内拢了拢,“这儿有鸡子大吗?”
姬央还没来得及拍开沈度放肆的手,那双手就已经下滑到她的臀部,捧着她往上颠了颠,“连巴掌大都没有,加起来有半斤吗?公主这得是有多自信才说得出我需要的是你的身子?”
“那么喜欢肉,你怎么不去找头猪?”姬央怒了。
“你晚饭吃了多少?”沈度突然就岔开了话题。
在沈度话音落下后,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是青青端了夜宵过来,那粥是用晚上剩下的米饭熬的,加了卤鸭骨下去,闻着十分鲜香。
姬央吞了吞口水,她是有点儿饿了。这饿着的人若是睡了,倒是无妨,可半途被人叫了起来,胃就开始抗议了。
沈度亲自动手给姬央盛了一碗,“吃吧,你的胃本就伤着了,不要再饿坏了。”
姬央也没跟沈度客气,她如今食量小,并非是跟沈度赌气,而是胃里的确撑着了,食量小了,饿得就快。
姬央吃过一碗后,沈度问她还要不要,她摇了摇头,用茶水漱了漱口,“不要了。”
沈度这才慢悠悠地道:“什么猪都是从小养大的,我这不是正在喂么。”
姬央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片刻才听明白沈度究竟在说什么,“你怎么骂人?”
“骂人怎么了,我还想打人呢。”沈度将姬央抱起来往里间的床榻走去。
姬央自然是被打的那个。她匍匐在床上气儿都快喘不过来了,身后的人却还拉着她的腰使力。
“你这一身如今除了骨头,还是骨头,你自己坐着的时候都不嫌硌人啊?”沈度的话犹如火上浇油。
自然是硌人的,尤其是当下,姬央只觉得沈度撞得她骨头疼,魂都快散了。
一时又听得沈度道:“亏得咱们这样的人家,有了孩子之后可以请奶娘帮着哺乳,否则咱们儿子怕得饿死吧?”
姬央都快被沈度给气死了。她自己也不明白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这么个恶人。你耐着性子讨好他时,他嫌弃你烦人。你现在生气不想理他吧,他又来撩你气你,恨不能让你吐血三升。对她一点儿爱护之情也没有。
姬央气得腰肢乱扭,想摆脱沈度的束缚。两人一个想逃,一个不让,拉拉扯扯大半天,姬央累得香汗淋淋,瘫在床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沈度因顾忌着姬央的身体才刚刚好了些,并没如往常一般梅开二度,将她抱到净室替她清理了起来。
浴桶再大,也没有永乐宫的汤池大小,两个人挤在里面,就更显得异常狭小了。
“想不想要一个永乐宫那样的汤池?”沈度突然问道。以前他从没在意过这些小事儿,但自从亲眼见识过苏后是怎么养孩子的之后,也知道小公主平日在冀州的吃穿用度的确是委屈了。
其他的委屈沈度倒是无心替姬央更改,那样的奢侈无度,本就是亡国之兆。不过净室倒是真可以翻修一下,毕竟那样的汤池另有许多不可告人的好处。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姬央不解地问。
沈度没有回答,站起身出去拿了大棉帕,将姬央从水里捞了出来给她擦干了水,这才重新抱了她到已经换了干净床单的床上躺下。
这几日姬央都昏昏欲睡的,大概是睡太多了,此刻虽然累得慌,却也不怎么困,她的心事并不是一场酣畅的床笫之欢就能解开的,可是靠她自己也解决不了。
姬央枕在沈度的手臂上转头看着他,半晌后犹犹豫豫地道:“侯爷,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当女道士的?”
沈度的眼睛本来已经因为睡意而闭上了,听到姬央的话时,突然就睁了开来,内里有寒光透出。
如今的情况是姬央已经求仁得仁,却突然再度提起女道士的事情,若不是在翻旧账,那就是另有二心了。
从沈度第一次对姬央提及“女道士”三字之后,她就从没开口问过。沈度以为小公主这一次也会像以前很多次那般,自己找个借口将自己说服了,没想到她今晚却突然开口提及,称呼的改变也说明小公主心里芥蒂甚深。
不管怎么说,在这一点上,沈度的确做得不太厚道,他虽然不认为当初的决定是错的,但也知道是个女人肯定就会介意。
沈度也没法儿跟姬央解释他那样做的原因。当时的情况,他自认若非对姬央心有不舍,他根本就不会蹚浑水,任她要嫁给姓郑的还是姓谢的都好。到后来他头脑一时发热,结果并没在小公主面前讨得个好字,反而显得虚情假意了,因为他明明有法子可以与她重归于好的,却另外提出了“女道士”的权宜之计。
姬央久等沈度不答,她干脆半支起身子看着他道:“我不用侯爷遵守前面的承诺,你一定有法子让我可以当女道士的吧?”姬央想得十分天真,她觉得这是她和沈度两利的事情,她不用被束缚在信阳,而沈度也可以娶到谢二娘那样的贤内助。
沈度的唇角勾了勾,笑得恬淡温润,可惜姬央还不够了解他,若是了解就该知道沈度这会儿已经怒到极点了,他伸出手将姬央的脑袋压到枕头上,翻身压住她的身子低声道:“只要是公主想的,我自然有法子。”
姬央闻言心里一喜,脑袋一抬就想去看沈度,可沈度手上的力气却十分大,硬是压着她不许转身。
沈度低头从姬央的耳畔开始,一寸一寸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姬央莫名地就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沈度给她的感觉并非是夫妻之间的亲昵,反而像是在搜寻她身上能让他下嘴的地方,就像进食时的狼一般。
“公主怎么突然改口叫我侯爷了?这我可当不起。”沈度的声音从姬央的肋下传来。
姬央正屏着呼吸,似乎深怕沈度一口咬下去,“我…”六郎或者郎君,似乎都有些难再启齿,姬央自己也不明白怎么突然间一切就都变了。
小公主虽然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沈度却是听得明明白白的,小东西生了二心,心里除了她那母后,其他人就都没放在心上过。
越是这样就越是衬得沈度的冲动是那般滑稽可笑,他双手奉上的东西,姬央却已是不屑一顾,她如今说要当女道士,实则就是不想让名分束缚,以为离了侯府,就能自由自在地回洛阳?却实是天真了。
儒家尊崇孝道,沈度自己也是孝顺之辈,但如今见姬央对苏后如此黏黏腻腻,似乎恨不能重新长回她肚子里去,沈度就恨不能一剑斫了眼前的人。
这哪里像是女婿和丈母娘之间的拔河,简直就像两男争妻似的。
沈度的唇终于落在了实处。姬央感觉她肋上有些湿漉漉的,是沈度在温柔地舔舐,温柔得就像春日的柳叶轻拂水面一般,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只是下一刻,小公主的痛呼声就将重光堂的屋顶都快给掀翻了。
卯时二刻,沈度已经打完了拳回来,姬央睡得正香甜,却被沈度一把拉了起来坐着,她吓得眼睛都没睁开嘴里就紧张地道:“怎么了?”
被单从姬央的肩头滑落,那上面印着清清楚楚一个完整的牙印,血已经止住了,药也上过了,但衬这她雪白的肌肤,却显得异常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