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没敢点头,虽然她也是极想老太太的,也极想王厨娘做的饭菜。季泠仔细地梭巡着楚寔的神情,发现从他脸上并看不出喜怒来。
这可是很不寻常的,季泠性子敏感,别人读不出的喜怒,她总是能读出来。可在楚寔这儿却像是碰到了铁板,他脸上罩着面具一般,隐藏了所有的情绪。
楚寔说了这句话之后,也没再多说别的,只站起身道:“准备一下,走吧。”
季泠坐的是楚府备好的马车,而楚寔则是骑马。季泠想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挑起车帘朝外面的楚寔道:“寔表哥……”
因为离得有一定的距离,季泠的声音素来就软绵低微,楚寔不得不策马靠近马车,还得侧身低下头。
如此一来却又嫌靠得太近了,季泠飞快地道:“寔表哥,你把我送到果子巷就行了,我吃了午饭就自己回去。”
楚寔重新坐直身体,也没回答季泠一句行,还是不行。
马车驶进果子巷,楚寔下了马将马鞭随手递给南安,然后掀开车厢前头的帘子,朝季泠伸出手。
季泠不得不就着楚寔的手下了马车。
余芳和季泠的姨父江河早就在外面等着了,江大武和江二文就跟在他们二人身后。江二文是昨日才赶回京城的,他一直在路上奔波,并不知道季泠成亲的消息,亏得凑巧了,赶在季泠归宁前一天回了京城。
余芳和江河都没想到楚寔会亲自送季泠回来,对他的印象又更加好了不少。如此可见季泠还是很得他看中的,余芳和江河对视一眼,心里都松了口气。
待季泠在地上站定,朝余芳和江河行礼时,江大武都看傻了。虽然他跟着他爹娘去楚府观了礼,可季泠全程都盖着红盖头,他根本看不到脸,这会儿见着人,才惊讶地发现,曾经跟在他和江二文身后流着鼻涕跑的小丫头居然出落得天仙似的了。
☆、第六十四章
江大武如今还没成亲, 是因为江二文坚持要等他这回跑了船回来再给江大武看媳妇。因为他们手里有了银子的话,选择余地就多些, 江二文想着怎么也得给他老实巴交的大哥找个知书达理的大嫂回来, 而不是随便娶个市井妇人。
因为没成亲, 可年纪又到了, 别说是季泠了, 平时街上看到随便一个母的, 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江二文赶紧扯了扯他大哥的袖子, 示意他回神。
江大武对季泠倒是没有邪念,那纯粹是看美人看傻的, 比他心里惦记的巷头那个王寡妇可真是美得太多了,完全就是大西瓜和芝麻的区别。江大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比喻有多不奇怪。
“快快,屋里坐,屋里坐。”余芳热情地将楚寔迎到屋里的炕上坐下, 又把家里最好的杯子装了茶水端出来。
“喝茶, 喝茶,也没什么好的可以招待你们, 这茶是他爹在街上现买的,一两银子一两呢。”余芳道。
季泠道:“姨,怎么花这么多钱啊?”一两银子省着点儿都够家里几个月开销了。
余芳笑道:“你是家里的娇客,我害怕你喝不惯呢。”
楚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茶不错。”
季泠知道楚寔这是给余芳面子。虽然她也不知道楚寔喝什么茶, 但每次他到嘉乐堂, 南蕙上的都是老太太珍藏的茶,连老太太等闲都不喝的, 可见楚寔在茶放面肯定是个挑嘴的。
又说了会儿话,多是余芳和江河,还有江二文在说话,楚寔只是偶尔点点头,应一声。
然后余芳便直给季泠使眼色,示意她去里屋说话。
季泠看了看楚寔,还没说话,楚寔就笑了笑,“去吧。”
余芳拉着季泠进了里屋,坐在炕上说话,“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啊?该不会是姑爷不疼人吧?”
余芳是过来人,太清楚新婚的时候男人有多如狼似虎。
季泠却没意识到余芳画里的那种意思,只摇了摇头。
余芳又端详了季泠一阵子叹道:“哎,当初想着你嫁给楚家大郎,就一辈子不愁吃穿,荣华富贵有人护着了,可如今……”
季泠不解余芳哪里来的感叹,楚寔不已经屈尊降贵送她回来了么?她还以为她姨该欣慰的。
却听余芳又道:“这女人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虽然话这么说,可人过一辈子还是得图个畅快。我看你刚才跟着楚家大郎进门,一言一行都要看他的脸色,他点了头你才能进来,我,我心里……”
说到这儿,余芳就有些感伤,但今日是好日子,她不愿意触季泠的霉头,吸了口气转而道:“哎,瞧我说的,这是太贪心了。我就是想起你姨父,平时吧我吼他一句他就只能乖乖听着,虽说人是穷了点儿,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说到这儿,余芳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季泠。
季泠早就习惯了看人的脸色,倒是没有特别的感伤,因为在楚府,看老太太的脸色,看苏夫人和章夫人的脸色,甚至还要看一些婆子、丫头的脸色,她早就习惯那般的生活。
只是顺着余芳的话,季泠不由畅想了一下她吼一声楚寔,楚寔乖乖听话的场景。季泠抖了抖肩膀,感觉那画面真是不堪想象,连她自己都不适应。
“我没事的,早就习惯了。”季泠伸手去摸余芳的手,却把余芳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凉?”余芳道:“哎,都怪咱们这屋太冷了,前两日你姨父就说不烧炕了,亏得我想着你要回来,还烧着。”
季泠知道余芳误会了,可也不愿解释,不然余芳会更担心她的身体。
“是不是该做饭了,姨?”季泠刚说完就见江大武打了帘子进来。
进来了也不说话,就一直站在那儿盯着季泠傻看。
余芳走过去推了一把江大武,“进来干啥?”
“做饭。”江大武说话的时候依旧盯着季泠。
余芳一把将他推出去,回头朝季泠道:“你大武哥就是个憨包。”
季泠笑了笑,站起身开始挽袖口。
“你这是做什么?”余芳道。
“我去厨房帮你。”季泠道。
余芳看了看季泠的装扮,织金缎的锦袍,哪儿能进厨房呀,一颗火星子上去就能把大好的衣裳给毁了,可舍不得。
季泠却是不以为意,“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才能再来,姨就让我帮你吧,就像我小时候一样,你做饭,我择菜。”
余芳见季泠坚持,也不再多说,“那好,以后等你大武哥娶了媳妇就好了,我也就不用再动了。”
季泠跟着余芳出了里屋,路过堂屋时瞥了一眼,只见楚寔正和她姨父说着话,也不再只是“嗯”声应付,侧耳听的时候似乎也很认真。
季泠看了几眼后这才跟着余芳进了厨房,一边收拾菜蔬一边道:“大武哥的媳妇,你心里有数了吗?”
余芳翻了个白眼,“你大武哥就是个没出息的,就看上巷头那王寡妇了。那王寡妇也是个没脸皮的,成日给你大武哥抛媚眼,也不想想她带着个拖油瓶,怎么好意思招惹你大武哥。”
季泠因为不熟悉王寡妇也没有发言权,只是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梦。老太太和章夫人都不喜欢周容,可最后楚宿还是娶了周容。男人对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的确无情,可对自己喜欢的,却又实在叫人羡慕。
季泠垂眸想了想将来进门的大嫂,如果不得江大武的欢喜,只怕日子过得也不安生。
“其实,大武哥年纪也不小了,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过一辈子的,总要考虑考虑他的心意。”季泠低声道。
余芳没想到季泠会这般说,侧过头看着她,“哎,这是儿大不由娘啊,要不是他惦记王寡妇,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岁数也不成亲。”
季泠没再多说话,毕竟余芳才是江大武的娘,她有自己的考量。
用午饭时,季泠和余芳惯例是不上桌在厨房里吃的。
楚寔久不见季泠出来,才想起有些人家是有这般规矩,因放下杯子道:“今日是一家人团聚,也没外人,不如让姨也上桌吧。”
江河迟疑了一下,“这,女人家上桌……”
楚寔道:“一家人,不讲究这些的。”
既然楚寔都这么说了,江河侧头对江二文道:“去,把你娘和大丫都喊出来。”
“大丫?”楚寔有些疑惑。
江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哎,瞧我,阿泠,阿泠,都是以前喊顺口了。”
楚寔低笑了一声,倒是没想到季泠以前还有这么个乡土的名字。
季泠和余芳本在厨房的小桌子上已经吃上了,却听见江二文来喊,又只好出去。
坐到炕上后,挨在楚寔身边,季泠反而更不自在,也不再开口说话,偶尔用公筷给楚寔布菜,自己吃得倒不多。
楚寔看了看桌上的碗筷,穷人家不讲究,都是粗碗,口子有些还缺了,至于筷子一看就是用久了带着乌黑。其实余芳很爱干净,厨房捯饬得很整洁,但竹筷就是容易浸污。
余芳见楚寔也不怎么动筷,知他有些嫌弃,心里懊恼,真是人急了啥都容易忘,该给楚寔换一套新碗筷的,如今又不是买不起,她转头下了炕,拿了一套崭新的碗筷出来,摆在楚寔跟前,“哎呀,姑爷,对不住,先才忙得忘了。”
实则不是余芳忘了,而是季泠摆的碗筷,她也没想着要拿新的。
“我无妨。”楚寔将新的碗筷推给季泠,“你用吧。”他说完就用旧筷子夹了一夹菜放入嘴里,表示真的不嫌弃。
季泠愣了愣,又不好再把碗推回去,不然最后尴尬的还是她姨。
好容易吃过饭,楚寔带着季泠辞行,余芳和江河也不敢多留,心知楚寔能在他们这小黑屋里待上半日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江二文迟疑地跟在季泠身后,见一直找不到机会单独说话,只好大方地道:“泠妹妹,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季泠抬头去看楚寔,见他点头,才跟着江二文往旁边走了走。因为就在人前,也不算孤男寡女的。
江二文手里拿着荷包递给季泠,“大丫,前日你成亲,二哥没赶回来,不过今日好歹是遇到了,我也没想着你成亲成得如此急,本来还想将来给你多攒些嫁妆,这些是我这趟赚的银子,都给你。”
季泠打开荷包,拿出里面的银票看了看,足足三千两,赶紧又推给了江二文,“不,二哥,这银子太多了,都是你的卖命钱,我不能要。”对季泠来说,跑船出海那就是用命在搏。
江二文坚决地推了回去,“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子,你如今又嫁的楚家,没有点儿嫁妆不是叫人瞧不起么?拿着吧,我再跑一趟船就赚回来了。”
季泠摇摇头,“我不能收,二哥,你以后别去跑船了,刚才我在厨房里帮姨,她提起你就开始哭,说你出门的时候,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有这些钱,你开个铺子多好啊。”
江二文道:“大丫,你不懂,出去走了一回,才知道什么叫海阔天空,这些钱你不收,我也还是会去跑船的,你不收,就是瞧不上你二哥是不是?”江二文把钱又塞进季泠手里。
季泠还要不收,却听楚寔道:“怎么了?”
季泠心里一紧,转过身看着走近的楚寔,迟疑了片刻低头道:“二哥想给我添些嫁妆。”
楚寔看了看季泠手里的荷包,“收着吧。”
季泠眨了眨眼睛,想着要不要跟楚寔说一下金额。却听楚寔道:“人情我来还。”
☆、第六十五章
楚寔都这般说了, 季泠也不能再反驳,尤其是人前。
楚寔扶着季泠上了马车, 才回身对江二文道:“修文明日若是有空, 酉时二刻我在聚贤楼恭候。”
修文是江二文的字, 好歹念过几年私塾, 便是现在做生意, 出去应酬也得有个字号, 所以便取了“修文”为字。
江二文心里一动, 他这样做小本生意的,能搭上楚寔这样的人, 简直是求也求不来的机缘,立即道:“明日我一定去。”
季泠坐在马车上,思绪纷乱,她怕楚寔小瞧了江二文, 不知道银票是三千面额的, 这人情并不小。便是老太太给的,也才三千两呢。
过了一小会儿, 马车便停了下来,即便季泠在走神,也知道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楚府。正疑惑间,却见楚寔掀开了车帘朝她道:“下来吧, 戴上帷帽。”
季泠依言下车, 听着外面的哄闹,才知道他们并没回楚府, 而是到了大街上。
楚寔扶着季泠的手肘让她下车,在她身边道:“去绸缎铺子逛逛。”
季泠不解其意,却并不轻易出声质疑,反正楚寔做的事情总是有他的道理的,她要是动不动就问,他指不定要不耐烦。
走进绸缎铺,楚寔道:“你挑一挑。”
季泠点点头,虽然不解楚寔的意思,可不由就想到自己的那些衣裳,她个子窜得快,所以衣裳都有些不够穿,时常要添补,莫不是楚寔发现了?
尽管季泠如今已经嫁给了楚寔,老太太除了给了三千两的银子压箱底,也给她准备了许多布匹。但她还没来得及做衣裳,所以楚寔才带她来买绸缎?
季泠一边想一边在掌柜的抱出来的绸缎上浏览了片刻,很快就挑出了三匹,天蓝、樱草、丁香三色,分别是一匹湖绸、一匹妆花罗、一匹织金缎。
“这么快就挑好了?”楚寔似乎有些诧异。显见是见过其他女子看到绸缎就走不动的样子。
季泠点了点头。
楚寔招来掌柜的,自己又伸手点了二十几匹然后道:“都包起来,送到东安巷第二家。”
尽管是京城最大的绸缎庄之一,但也难得遇到出手如此阔绰的买主。光是珍贵的缭绫就选了五匹,掌柜的自然连声应好。
季泠忍不住想撩开帷帽说话,东安巷是什么地方啊?难不成她刚才会错了意,这些不是给自己买的。
就在季泠抬手时,楚寔也回过了头,伸手替她将掀开一点的帷帽又合拢了来,“东安巷那宅子是当初你和岳子思议亲时,老太太让买的。”
季泠这才想起那日相看过的士子岳寻来,不由脸一红。老太太的确提过,要买个宅子,让她以后就住在楚府附近的。却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变故。
季泠脸红,是怕楚寔介意,不过看楚寔提起那件事,毫无芥蒂的样子,想是没放在心上。
“那宅子既然已经买下来了,也还是算作你的嫁妆吧,回头我把房契给你。”楚寔道。
季泠其实没想过老太太手脚那么快,两家还没换庚帖,她居然已经让楚寔买下宅子了,可见其心多诚。
至于为何买了这么多绸缎不送回楚府,却要送到东安巷,季泠也没多问。她嘴笨心却不拙,知道楚寔是为她考虑。
老太太素来勤俭持家,所以姑娘们一季都是四套衣裳,没有增补。如今她刚嫁入楚府,就骤然买入这许多绸缎,自然不能大大咧咧地拿回府,否则老太太岂不多想?原本只挑了三匹还没什么的,可却没想到楚寔眼睛都不眨地就又挑了许多。说起来,季泠倒是有些看不准楚寔是个什么意思了?
对她这样的妻子有必要如此用心么?
从绸缎铺出来,季泠以为要上马车,结果却被楚寔虚扶着腰,走到了大街斜对面的银楼。
“挑几副头面吧。”楚寔道。
季泠总算是明白了楚寔的意思。她头面有限,嫁妆里老太太添了四套,可在京城出门应酬,四套却是远远不够的。如此风俗崇富,每回戴出门的首饰都要不重样,但凡重了一样就要被人私底下碎嘴。
季乐为了这件事没少跟季泠抱怨,说她都不好意思出门做客了。
季泠跟着老太太这么多年,还是识货的,只看一看便知晓哪些昂贵,哪些一般,哪些便宜了。她选了四套,一套赤金、一套珍珠、一套翡翠和一套碧玺的,样式都是新式的,不过个头不大,翡翠成色也不算顶好,价格么自然是居于中等甚至偏下。如此楚寔也不至于囊中羞涩。
谁料楚寔直接道:“这些都不好,掌柜的,把你历年珍藏的拿出来吧。”
每家银楼自然有自己压箱的宝贝,等闲人来都看不到的。但楚寔说话,掌柜的还是很给面子。捧出一个黑漆嵌百宝的盒子,里面搁着十几枚大小不一的红宝石,另有一个嵌螺钿的匣子里,盛着水头极好的翡翠,此外还有猫眼石等。
最后楚寔全部要了,让掌柜的按照最新的样式打制首饰,然后又在店里现成的上品金镶玉头面、珍珠头面里给季泠选了几套,还有几套打造得更精致的赤金、金累丝的头面,并一副点翠头面。
加起来现成的就拿了十来副,更不提那几套订制的了。
季泠一时觉得压力好大,楚寔下了这样大的本钱,将来她出去应酬官眷时就更不能给楚寔丢脸了。这一刻季泠真是深恨自己不是季乐,能在那一群贵妇人里往来自如。
季泠的压力落在楚寔的眼里就是郁郁,如果一个女人,连买绸缎和首饰都提不起兴致来,那就只能说明陪着她的那个人不对。
楚寔似乎也没了兴致,选了首饰,便将季泠送回了楚府,自己换了身衣裳出门去了。而季泠却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提江二文给了多少银子。
因为绸缎和首饰并没送到楚府,所以芊眠也不知道季泠都干什么去了,只好奇地道:“还以为过了午晌,姑娘……”
“错了,瞧我这嘴,该喊少夫人的,本以为过了午晌,少夫人就要回来的,我还让鸣燕去门口看了好几回。”芊眠道。
季泠“嗯”了一声,也没什么力气多说话。
芊眠伺候着季泠换衣裳又问道:“大公子陪少夫人在姨家坐了挺久的么?”
季泠摇头道:“没有,吃过午饭又去了绸缎铺和银楼。”
芊眠奇道:“既去了这两处,怎么没买东西回来?”
季泠叹一声,转头看向芊眠,“怎么办,芊眠?我感觉我恐怕达不到大公子的期望。”
芊眠不知道季泠没头没脑地怎么冒出这么一句,“少夫人怎么这样想?”
季泠低下头道:“大公子买了许多首饰给我,大概是怕我今后出门给他丢脸。”想到这儿,季泠不由有些颓丧,甚至说出“还不如给人做妾”的话来。
“呀,少夫人怎么能这么说?”芊眠道。
季泠也只是一时胡说而已。可是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并不善于应酬交际,能帮楚寔的极少,不给他得罪人惹祸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好在季泠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第二天吏部就有了行文,迁楚寔为陕西汉中府同知。一旦朝廷正式行文,官员就不得无事推延,必须尽快启程。
季泠是晚上去嘉乐堂给老太太问安才知道消息的。
而楚寔并不在府中,想是因为吏部行了文,同年、同窗就要开始给他践行,一日里应酬至少三、五台,晚上能归家都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这些日子晚上,偶尔楚寔并不回家,但也总会着南安回来通传一声,若是归家,也是极晚的,季泠早就等不住睡了。楚寔依旧是睡在外间的榻上。
季泠心里虽然觉得委屈楚寔,可因为在新婚期,若是新郎官搬出新房,只怕背后要出不少闲话,她便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容易这日楚寔总算回来得早些了,季泠正在南窗下做针线,想着楚寔就快赴任,她怎么也得给他赶一套衣裳出来,不然她这个做妻子的就太不尽责了。
楚寔进来时,季泠揉了揉眼睛赶紧起身,局促地站在原地,看着繁缨迎上去替楚寔换了屋内穿的鞋,又拧了热帕子给他擦脸。
楚寔朝对面的季泠做了个坐的手势,“我就回来换身衣裳,晚上东正书院的几个学子给我践行,我还得去。”
“嗯。”季泠又重新坐下,不知道该同楚寔说什么。
但美人天上的确是占便宜的,即便一言不发,可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就养眼,看着便舒心,让人一扫疲惫。楚寔看了季泠片刻才道:“这几日天气又暖和了些,你可好些了?”
“好多了。”季泠点点头,至少已经不用再穿戴毛皮的冬袄了。
楚寔将手探过他和季泠之间隔着的矮几,摸上季泠的手背,依旧是凉得发寒,“还是继续用手炉吧。”楚寔又瞥了眼季泠身侧放着的笸箩以及做了半截的衣衫,明显是男子的袍服,想来是给自己的。“你自己别做衣裳了,费眼睛。要做的话,让繁缨或者芊眠帮着都可以,不行的话以后我给你请个绣娘吧。”
季泠连忙慌张地摇头,楚寔这是要害死她么?整个府里便是苏夫人身边都没有绣娘,她怎么能有?
楚寔笑了笑,端起繁缨沏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我要去汉中了,知道么?”
这问的是什么话?季泠点了点头。
“此去一任至少三年。”楚寔又道。他说话不急不缓,似乎在跟季泠唠家常似的,可季泠却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第六十六章
想着楚寔要去汉中, 季泠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松了口气,那样她的生活就跟没嫁人也不会差太多的, 只要把苏夫人伺候好了。
楚寔见季泠没什么反应, 搁下手中的茶盏道:“你跟我去么?”
季泠的眼里露出一丝讶异, 她着实没想到楚寔会这么问。带她去?
“想去么?”楚寔又问。
一想着汉中人生地不熟, 周边一个亲人也没有, 季泠就有些恐慌。那时候她身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楚寔了,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