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看着楚寔道:“你这是铁了心要娶季泠?”
楚寔摇头道:“我还在等她醒,问她几句话。”
然而之后苏氏再派人去看季泠,甚至她自己去看望季泠,都被守在季泠门外的北原给挡住了。
北原就是那个在扬州被人收买要害死楚寔的随从。而他对楚寔却是忠心耿耿,所以才有后来的事。
苏氏闹了个没脸也没进得季泠的屋子,而那位刘大夫也再没在楚府出现过,从此以后楚府的主子得了病,都是请顾大夫。
苏氏见不到季泠,季乐自然就更见不到季泠了,但是她也不怕了,因为老太太昨日已经将她爹娘找了来,让她和楚宿交换了庚帖。
至于一直昏迷的季泠,却还陷在噩梦里无法醒来。
在那场噩梦里,她看见自己在章懿出嫁那夜,鬼迷心窍地并没推开楚宿,然后她便嫁给了楚宿。
可事实证明,那不过只是噩梦的开端而已。
在她嫁给楚宿之后,老太太从此不待见她,章夫人更是看她不顺眼。而楚宿,更是一步也没进过她的屋子,便是洞房花烛夜,他也只是在外间的榻上将就了一晚,之后就都是独宿或者睡在了怀秀屋子里,依旧后来的小妾屋子里。
季泠就一直看着梦里的自己,在听雨亭里弹着箜篌,一夜又一夜。
一日复一日。
一直到老太太下世。
就在季泠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等不到楚宿再看他一眼的时候,他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然而带来的消息却是晴天霹雳。
楚宿要娶周容为平妻。
周容一直未嫁,也早已跟随周夫人离开了楚府,季泠从没想到,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而那时候,周夫人也已经下世了。
说是平妻,其实就是唯一的正妻,楚宿的中馈是交给周容的,季泠从嫁给他那天起就从没拿到过那个权力。周容进门后,季泠就搬离了正房,反正这个正房楚宿也从没踏足过。
季泠心里很清楚,若不是老太太在,她一开始就住不进正房,楚宿从未承认过她。
周容进门后,陪伴季泠的依旧只有那柄箜篌,“归去来”。她每夜弹的也只有那首曲子,“归去来”,那是她心上的声音,是她谱给自己的声音。
季泠沉浸在“归去来”的凄凉音调里,一直没办法挣脱,那个音调就像湖底的水草一般,束缚着他的脚,把她往深渊里拖去。
“为什么还是没有起色?”
“听说泠姑娘曾经中过蛇毒,那蛇毒太阴寒,即便清除了余毒,但对身体的损伤已经很大。这次又落入水中,凉上加凉,还误食了虎狼之药,只怕……”
“一切都只能看她的斗志了。”
声音若隐若现地浮在季泠耳边,她意识到那是现实里的声音,她应该拼命醒过来。可是身体却那么累,一点儿也不听她使唤。
又是归去来,那音调在她耳边响起,像是有人抓着她的头发在扯。
刺痛。
然而刺痛之余,却让季泠意识到,那不是箜篌音,那是琴声。
是有人在用琴弹走“归去来”。
会是谁呢?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条路,季泠踉踉跄跄地随着琴音铺就的道路往前走,走着走着,她就睁开了眼睛。
“姑娘,姑娘,你可总算醒了。”芊眠见季泠颤抖着睫毛睁开了眼睛,一下就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大声。
季泠想安慰她别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她已经太久没说话了。
但人只要醒了,性命就暂时无忧了,用过一碗米油后,她已经可以靠坐在床头软枕上了。
在床上躺了足足六日,季泠只觉得浑身黏腻腻的,强撑着精神让芊眠服侍她洗澡。在泡入温暖的澡盆时,季泠一下就想起了那夜池水的冰冷。
季泠这时候才从梦境的恍惚里回过神来,“那天是谁救了我啊?”
芊眠给季泠擦澡的手顿了顿,然后才低声道:“是大公子。”
季泠的身体在热汤里止不住地打了个冷颤,那天站在桥上的人有楚寔和南安,为什么不是南安啊?!为什么?!
季泠想起她的梦境,楚寔并不会比楚宿好,说不定还更坏。她将头缩到水面下,眼泪止不住落下来,难道梦境真的是现实的预兆么?
沐浴后,季泠神情惨淡地靠在床头,想来大家肯定都以为是她故意的吧?老太太也不知道能不能原谅她,苏夫人肯定恨死她了吧?所以从她醒过来,才一个人都没来看她是不是?
季泠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芊眠看着也她也觉得好生可怜,她伺候季泠这么久,最清楚她有多害怕楚寔,绝不可能故意落水的。只是她一个丫头,人微言轻,谁也不会相信她。
芊眠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笔直如松的北原,不由叹息了一声。季泠已经很伤心了,她再不忍将北原守门的事儿告诉她。因为这意味老太太和大公子要将季泠和所有人都隔离开,不许她乱说话。
可是季泠能乱说什么呢?其意思不言而喻。
芊眠再次叹息了一口,却见门口的北原动了动,低声道:“公子。”
芊眠直了直身体,将楚寔迎了进门,“大公子。”
楚寔点了点头,“泠表妹醒了?现在能说话吗?”
芊眠点点头,“姑娘刚用了碗米油,有点儿力气了。”
楚寔道:“你出去吧,跟北原一起守门,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个要求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芊眠一时间没有动。虽然楚寔和季泠是表兄妹,但这也绝不是他可以不避嫌的理由。
楚寔扫了眼不动的芊眠,略嫌不耐地道:“还不出去。”
芊眠这才动了动,一步三回头地看向内室,但她实在没有勇气反抗楚寔,她也是这会儿才体会到为何她家姑娘会那么怕楚寔的。
就是那股气势,什么都不说,什么理由都不用给,就让她无条件服从了。
季泠听见脚步声,却不是芊眠的,她微微从靠枕上抬起头,就看到了楚寔。
季泠大惊,想找芊眠,却不见一点儿影子,她现在衣衫不整,洗过澡沐过发之后,因为太疲倦,所以只随便披了件衣裳。虽然还是遮得严严实实的,可这样子怎么能见人?尤其还是男子。
季泠慌忙地将被子扯到脖子下,惊惶地唤道:“大公子。”
楚寔不慌不忙地在离季泠一定距离的桌边坐下,这个距离总算让季泠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僵硬得痛。
“精神好些了吗?”楚寔问。
季泠点了点头,“嗯。”
楚寔沉默片刻,锁住季泠的眼睛道:“我来是想问你几句话。”
季泠心里其实已经猜着楚寔肯定找自己有事儿了,连芊眠都避了嫌,若非极为重要,楚寔肯定不会和自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名声比她的名声更重要,他才是更需要避嫌的那一方。
季泠坐直了身体,低声道:“大公子,请说。”
“那天,在水阁,是不是你先看到二郎的?”楚寔问。
季泠点了点头。她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季乐并没说遇到过她。她只想着肯定大家都知道了。
☆、第六十章
楚寔站起身, 干脆坐到了季泠的床沿上,吓得季泠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 连呼吸都屏住了。脖子有个明显的后仰动作。
楚寔却似乎并不在乎他的行为有多越矩。
“为什么走掉?”楚寔问。
“啊?”季泠虽然听懂了楚寔的话, 却不明白他是想问什么, 又想让她怎么回答。
“二郎酒后, 轻薄了季乐, 如今老太太已经把她和二郎的亲事定下了。”楚寔道。
季泠听了其实并不惊讶, 她心里早有预料的。季乐往水阁的方向去她就想到结果了, 所以她才急着去找人,却没想到被楚寔撞入了池中。
季泠的心思急速转着, 楚宿在水阁的事情是她告诉季乐的,现在楚寔该不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难怪他气急败坏地连避嫌都不顾了。虽然楚寔的脸上丝毫也看不出气急败坏的痕迹。
季泠的头又往下低得更深了一点。
“我在水阁外,看到了摔碎的羊角灯,是你那日提的吧?”楚寔道。否则如果季泠提着灯的话, 就是他走得再急, 也不可能留意不到灯光。
季泠没敢骗楚寔,因为季乐肯定说的了, 而且她也没觉得自己有本事可以瞒得住楚寔,于是又点了点头。
“所以,当时你为什么走掉?”楚寔问。
季泠被楚寔问得有些糊涂了,“当时我见二公子醉得厉害, 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想找人去扶他回去,所以才跑走的, 然后就遇到了你。”季泠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后来的事,对她是灭顶之灾,对楚寔来说也是麻烦的。他明明可以不用和自己扯上任何联系的。
楚寔冷哼一声,“我没问你这个。二郎说,当时他明明抱着的人是你。”
季泠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她的头顶,她四肢冰凉,心也冰凉,只有脸烧得快要焦了。
至于楚宿有没有跟楚寔说那样私密的话,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楚寔摊开手掌,里面露出一只白玉耳坠来,样式是最简洁的,就一颗打磨得圆润的白玉珠,也是季泠最经常戴的耳坠。
“我在水阁里找到的。”楚寔道。
季泠觉得自己听到这儿已经明白楚寔的意思了。她先是在水阁跟楚宿纠缠不清,虽然什么都没发生,可严格算起来,她真的是被楚宿抱过。而后来又落入水中,芊眠说是楚寔救她的。
虽然秋日衣服已经穿得多了,可是被水打湿后贴在了身体上,什么都遮不住的。
她前后跟两个男子都有了纠缠,又哪里还有脸要求楚寔娶她对吧?虽然季泠从没有过这样的奢望,但此刻被楚寔不留情面地指出来,她还是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他以为她季泠就那么眼皮子浅,一定要巴着他么?
季泠有些愤愤地抬起头,可是一对上楚寔的眼睛,就怂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只会掉眼泪。她心里恨死了自己,都到了这个关口,怎么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啊?她有求楚寔救她吗?
为什么他不让南安救她?那样她就能嫁给南安了,就不用去死了。
认怂之后,季泠又重新低下了头,声音很低,但吐字却很清楚,“大公子,不用担心。我落水这件事,一定不会连累大公子的。”
季泠怕楚寔不知道自己的决心有多坚定,所以抬起头看向楚寔,甚至第一次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将来,若是我姨家里遇到迈不过去的坎时,还求大公子能搭把手。”
楚寔的神情明显有一丝变动,可季泠却看不出是那个方向的变动。
楚寔转过身,没再看季泠,但依旧坐在床沿上,还抬手抹了一把他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困扰了他。
他也没再追问季泠当时为何从水阁走掉了,临走前只道,“你好生养身体,过两日老太太就会请你姨过府,把我们的亲事定下。”
就在楚寔已经双脚踏出去之后,季泠见他又侧身转了回来,“别做傻事,让老太太白养你一场。”
季泠眨巴眨巴眼睛,楚寔这是听懂她的话了对吧?他刚才说定亲的事儿,该不会是以为她在以死逼婚吧?
“大公子!”季泠慌忙地从床上想爬起来,可是因为太急了,却被厚重的被子给绊住,结果整个人直接从床上扑滚了下来。
季泠闭了闭眼睛,觉得真是丢脸丢得还不如死了好。
下一刻季泠就感觉有一双手扶住了自己的手肘,将她托起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季泠完全不敢抬头,若不可闻地道了声“谢谢。”
楚寔将季泠扶回床上,“摔着哪儿了吗?”
季泠摇了摇头,见楚寔要走,她心急地用手抓住了正起身的楚寔的袖角。
楚寔低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询问。
季泠知道自己这会儿一定退缩不得,她仰着脖子道:“大公子,我不是在以死逼婚,不若你们把我送回我姨家吧,我可以回老家,在哪儿估计谁都不认识我了。”既然不认识她,自然也就不知道楚府的事儿了。到时候男婚女嫁都没人再议论。
楚寔将袖角从季泠的手中抽出来,冷冷地问了句,“不想嫁给我?”
从来没想过,但的确也是不想的。梦里的启示那么明显,就是傻子也不会想的。可是被楚寔这么一问,季泠就怂得一声“不”也说不出来。
楚寔临走前吩咐芊眠道:“好生看着你家姑娘,别让她做傻事。”
芊眠当时一听就懵了,待楚寔走后,她进了屋,就见季泠双手环抱着膝盖正在发呆。那种呆滞就好似什么生趣都没了之后的呆滞。
芊眠心里一惊,低声询问道:“姑娘,大公子跟你说什么了?”
季泠没应声,她压根儿就没听见芊眠的话,而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痛苦里。楚寔说娶她,当然不是因为她,季泠心底很清楚。他和梦中的楚宿都是一样的,他们并没把她当做一个人在看。
他们之所以同意娶她,都是因为老太太。而男人娶妻说重要也不那么重要,因为他不中意自己的妻子,还可以从外面一个接一个地纳人进府,最后等老太太仙去了,他们还可以娶平妻。
老太太在的时候,季泠这个二少夫人虽然没有存在感,但好歹还算有一点点自由。但老太太一走,周容进门后,大概是不想给周容添堵,想要彻底忘记有她这么个人。季泠就再也踏不出楚府半步了。连楚宿的院子都不允许她再进。园子里远远地看到周容,身边的丫头就会劝她另外选一条路走。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还是要娶她,为了老太太,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名声,不想被外人说他们欺负了孤女,没有担当,薄情寡义。
其实最后痛不欲生的不就只有她自己。
“姑娘。”芊眠看见季泠眼角泪珠跟挂线珍珠似的往下掉,心里也疼得厉害,“姑娘,到底怎么了?”
季泠也不说话,只是胡乱地摇着头,她想静一静。
而嘉乐堂内,老太太也在问,“如何?你问泠丫头什么了?”
楚寔道:“那天晚上,泠表妹从你这儿回去在水阁遇到了二郎。”
老太太蹙眉道:“不对啊,从我这儿回她院子并不会通过水阁。”
楚寔道:“那天太晚了,园子里早灭了灯,就只有二郎所在的水阁有灯火,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回去当然会害怕,自然要从水阁绕道走。”楚寔虽然并没问季泠这个问题,却好像亲眼看见了似的。因为他只要略想一想就能推出大概来。
老太太这才点了点头,“既然是她先看到了二郎,怎么又会……”
楚寔道:“她见二郎喝醉了,自然不便留下,就想着去找人帮忙,结果路上遇到了季乐。”
老太太像是吃惊,可又不吃惊,“是泠丫头告诉乐丫头二郎在水阁的?”而季乐对此丝毫没有提及,她只说是去找季泠才走到水阁的。
楚寔点了点头,“泠表妹就是急着找人帮忙,才跟我撞上的。也怪我,走得太急了。”
事已至此,不管究竟是不是季乐耍的心眼,但总没有人拿刀逼着楚宿去唐突季乐的。而老太太惩罚楚宿也是基于这一点。
但楚寔和季泠的事就不同了。两个人谁也没有错,只不过阴差阳错,当时如果季泠没有落入池中,季乐只怕也不能成事。
老太太叹息一声,“冤孽啊,这都是命。”看来楚宿和季乐的孽缘都是注定的。
“那大郎,你是怎么想的?”老太太这问的自然是楚寔要怎么处置和季泠的事。
“过两日将泠表妹的大姨找来,把亲事定下吧。”楚寔道。
“可是……”老太太真是为自己这个大孙子惋惜,“可是泠丫头的性子,哎,这样想来,倒还不如乐丫头呢。”至少季乐性格更适合做冢妇一些,应酬张罗都不在话下。
楚寔道:“她年纪还小,你老人家多教教就是了。”
都说三岁看老,老太太可不觉得季泠的性子能扳得过来。但如今似乎也只能这样了,“真是的,早知道当初就早点儿教她和乐丫头了。等教两年看看吧。”老太太这话可是打了埋伏的,若是两年后,季泠还是教不好呢?即便是定了亲,也没有没有悔亲的。两年后今天的事儿大家也就都淡忘了。
楚寔抬了抬眼皮,“我想今年年底,最迟明年年初就成亲。”
老太太一惊,“怎么这么急?”
楚寔苦笑道:“为了我的事儿,已经耽误二郎和三郎了。咱们家的男丁这么晚都不定亲,全京城都闻名了。上回回京时,连圣上都问我了。说是成家后才好历练我,省得还得惦记着回来娶亲。”
☆、第六十一章
事关楚寔的前途, 老太太当然不能含糊。“那你外放的事有消息了吗?”因为楚祜在朝中,所以楚寔肯定是还要外放的。
楚寔道:“有点儿眉目了, 多半年后就能下来。”毕竟九月一过, 离年边也不远了, 皇帝体谅臣子, 只要不是特别急, 总要让他在京城过了年才上任。
老太太想了想, 若是不把楚寔的亲事赶紧办了, 他上任后的确就只能请婚假回来,一来一回还不知道耽误多少工夫, 万一公事走不开,那就拖得太久了,如今楚寔可都二十四了,翻了年便二十五了。
老太太退而求其次地道:“那行吧, 争取年底把你的亲事办了, 也不至于影响二郎和三郎。不过泠丫头年岁太小了,不利生育。等你们成亲后, 不如把繁缨的避子汤断了吧。”
楚寔笑道:“这不是欺负人吗?”他娶其他任何姑娘,肯定都得等主母有身孕生了儿子之后才会给小妾和通房断避子汤,到了季泠这儿,却不如此, 怎能不是欺负人呢?
老太太也知道这样做很不地道, 而季泠还是她养大的呢。“哎,我老了, 也懒得管你们的事儿了,以后你都自己拿主意吧。”
楚寔走过去坐到老太太身边,搂了搂她的肩膀,“知道你这是心疼我,不过泠表妹也没那么差。”
季泠是不差,可她的孙子却太优秀了啊,老太太如是想。今儿要是换成楚宥,她压根儿就不会纠结。
在自己的屋子里听见老太太来的消息时,季泠才打起了一点儿精神,可一看到老太太眼圈就红了,她撑着病体给老太太跪下,垂泪道:“老太太,都是阿泠的错,都是阿泠的错。”
老太太摸了摸季泠的头,“地上凉,快起来吧。”
季泠将头枕在老太太膝盖上,“我以为你老人家再不想见到我了。”
“怎么会?一切都是意外。”老太太还是通情达理的。
季泠摇头道:“老太太,我配不上大公子,大公子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用委屈,我怎么能恩将仇报。不如你把我送回老家吧,随便找个人把我嫁了,好不好?”
“胡说。”老太太呵斥道,虽然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但一想到季泠是她从小养大的,那么乖巧,又哪里忍心把她随便嫁掉。
“可是,怎么办?我真的,真的配不上大公子啊。”季泠哭道。
老太太揉了揉季泠的头发,“赶紧养好身体吧,过几日就跟着你大伯母学学管家。”
季泠像只小鹿似的,睁着怯懦的眼睛看着老太太,她只要一想到苏夫人,就忍不住打寒颤。老太太如今之所以平静,那是因为自己是她养大的,可苏夫人对楚寔的寄望多高啊?眼看着都要和廖家二姑娘定亲了,却半路杀出自己这个程咬金,心里估计是恨不能生吞了她吧?
楚寔果然是说到做到,过的两日余芳就到了楚府。她心里是万分的忐忑,听到楚府来人带信让她过府时,余芳就感觉心惊肉跳,直觉事情不好了。
如果一切都好好的,楚府怎么会让她去?这么些年她可从没上过门呢。
余芳这两日完全就没睡好,直惦记着不知道季泠发生了什么事儿。所以这一日她早早儿地就到了楚府。
余芳在老太太跟前依旧拘谨,连坐也不敢坐,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老太太,又看了看满脸怒容的苏夫人,还有一个年轻清俊得跟画里神仙似的男子。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道:“别紧张,阿泠她姨,今日请你过来,主要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大郎和阿泠的亲事。”
一听这话,余芳的心就搁了一半了。原来是说季泠的亲事啊,难怪要把她找来,毕竟她算得上是季泠如今唯一的亲人了。余芳悄悄地吐了口气,又问道:“大郎?不知是谁家的大郎呀?”
老太太看了看苏夫人身后站着的楚寔,“就是我家这不成器的大郎。”
余芳一惊,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复又提到了胸口。楚家的大郎她当然知道啊,但凡楚家的事儿,只要在外头能听到的,她都关心得不得了。楚寔可是当朝状元郎啊,还生得这般俊,不知道多少姑娘都惦记着呢,怎么可能娶季泠?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余芳看着老太太道:“这,这……”
苏夫人忍不住呛声道:“莫不是你还瞧不上我家大郎?”
余芳赶紧道:“不,不,就是太瞧得上了,感觉跟天上掉馅儿饼似的。”
原本不是多开心的场面,但因为余芳说得有趣儿,老太太就忍不住笑了,“既然掉了个馅饼儿,你还不赶紧接着?”
余芳虽然穷,也没什么见识,但有个理儿却是知道的,天上并不会随便掉馅儿饼,她并不敢应声,只道:“这个,这样大的事儿,总要问问阿泠的意思,我,我能不能见见她,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