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鸭客”是前世阿雾的自嘲,她天赋秉弱,待在家中,平日里的消遣多为临水喂鱼,隔水看鸭,所以自封养鸭客,大俗即是大雅,“客”之一字又是她的多病自怜,说她不过人间的过客,投胎做人,不过是于家中做一回短暂的客人罢了。
因阿雾看鸭多了,画鸭多了,于画鸭上就自成一派,连当时的书画大师苏西山也夸她,说她自成一派,有宗师之风。
唐音和苏念等人兴趣盎然地评品着阿雾的这副精心之作,只觉得她画风有趣,活泼挥洒,从没见过这么得趣儿的鸭图。
不同于唐音的门外汉看热闹,苏念却是极惊讶的,阿雾说的那位苏西山正是她的祖父,从小耳濡目染,于绘画一道苏念多有浸淫和心得,依她看,这幅让人叹为观止,神乎其技的鸭图可真不像是一个八岁女娃娃能画得出的。
苏念心下便存了一分疑惑,“这画可谓是得鸭之神髓了。若我祖父看了,知道是璇姐儿这么个小娃娃画的,定要大吃一惊的。”
除了苏念,在场还有一个人最为震惊,那就是顾惜惠。
顾惜惠从小同康宁郡主一起长大,对她的画风如何能不清楚。康宁郡主生前也自号养鸭客,最最擅长的正是鸭图。
荣璇(阿雾)的画无论从构思、布局还是技巧上无一不肖似康宁郡主的风格。当然,画风相近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康宁郡主画的鸭有个独特之处,那就在眼睛。
鸭子的眼睛在一幅画上来说可谓极小,但就是这极小之处最显神髓,康宁郡主总是要刻意在那小眼里留白,露出一颗白色的星星来,显得小鸭的眼睛极为传神、灵动。
顾惜惠曾经问过康康宁郡主,为何她会这样画,只记得她说,鸭子也有情感,丧偶后还会悲鸣,在她心里,这些鸭子就是一个个的人,而画人时最传神的地方在眼睛,那鸭子的眼睛也不能轻忽。
今日荣璇的这副鸭图里,那一对水鸭的眼睛正是用的康宁郡主的笔法。
这也太凑巧了,让顾惜惠不得不震惊地看向阿雾。
阿雾自然也知道顾惜惠为何这般看自己,她只是假作不知地对顾惜惠回以一笑。
顾惜惠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也许真的是巧合,一切都是巧合。
“念姐儿是咱们这群人里最懂画的,既然你都这么说,我看这画啊也未必就是某人所做呢。”胡雅和借着苏念的话开始发作。“顾姐姐,你说是不是?”顾惜惠素有才名,比荣五还盛,若她也说如此,那阿雾假借他人的画说是自己作的事儿就铁板钉钉了。
顾惜惠回过神来笑了笑,“这不好说,不如让璇妹妹现场做一幅让咱们开开眼界。”若阿雾真是作伪,顾惜惠这一番话可就是落井下石了,但事实并非如此,阿雾自然不怵。
而顾惜惠也不是为难人的意思,她实在也想知道这幅画是不是荣璇自己做的,如果不是,那就只能是康宁郡主的画作外流而已,若果真如此,总好过画风如此凑巧诡异来得让顾惜惠更能接受些。
“好啦好啦,我的生日又不是让你们来作画的,不管是不是阿璇画的,我都很喜欢。”唐音是极力维护阿雾的,她怕阿雾年幼不懂事假借了他人之画,又怕她丢丑,所以想绕开这个话题。由此可见,唐音是很有些护短的。
阿雾垂眸思考了片刻,倒底还是想借着顾惜惠,看能不能有所突破。“好事成双,音姐姐,不如我再画一幅你家园子里的水鸭送你。”
这话不仅解了唐音的为难,也让其他人高兴了起来。
但凡富贵人家的花园里都有挖开的小池子,里面总要养上一两对鸳鸯或者水鸭子,这厢唐音安排了下去,众人移步去了浮阳亭,浮阳亭临水,最是喂鱼赏鸭的好去处。
阿雾她们到时,亭里已经布置好了画案,并文房四宝和绘图用的颜料。
“无需颜色,太费功夫,我只用墨做一幅。”阿雾缓缓将白卷展开,挥毫泼墨,众人见她笔走游龙,不过寥寥数笔,一盏茶功夫不到,唐府雪浪池中的那对水鸭就游到了阿雾的笔下。
形容生动、刻画入微,最妙的是,那对水鸭不过几笔墨而以,实在简单,却仿佛真物入画般。
这一番下来,不仅给阿雾正了名,也让大家都看到了阿雾不仅画做得好,还做得快,仿佛画画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一般。
阿雾送唐音的上一幅画是精雕细琢的水彩画,而这一幅是水墨画,各有千秋,都让唐音爱不释手。阿雾不是作伪,也让唐音松了口气,她并不喜欢自己重视的朋友是个虚伪之人。
当然这一幅画,水鸭的眼睛依然是康宁郡主的技法,顾惜惠亲眼见阿雾所做,越发觉得她和康宁郡主仿佛同一个一般,当初康宁郡主作画也是那样的动作,也是那样的胸有成竹,信手拈来。
胡雅和见阿雾不是作伪,讪讪地笑了笑,在唐音的瞪视下,低头给阿雾道了歉,“对不起,我…”
唐音可以瞪视胡雅和,阿雾却是没有这个资本的,赶紧道:“可不敢当,我知道胡姐姐是同我玩笑的。”
胡雅和点了点头,就算敷衍过这一关了。
在接下来的小宴上阿雾一直保持着低调,因为她将将才大显了身手,可不适合再出风头。席间行酒令吟诗罚唱,阿雾都表现一般,不出色但也不失中庸。
苏念对阿雾另眼相看,唐音本就喜欢她,柳和萱是个平和亲切之人,便是胡雅和对阿雾的不满意也少了点儿,觉得她还算有点儿小才,所以在座之人其乐融融,饮酒行令,好不欢喜。
到午后快要散席时,柳和萱有些忧伤地看着唐音几个,“哎,下回音妹妹生辰,我不知还能不能来?”
柳和萱是个长相温柔婉弱的女子,眉间一蹙,便让人心生怜惜。
“我可不依,下回你还得来。”唐音拉着柳和萱的手撒娇。
苏念在一旁问柳和萱道:“你真的要订亲了?”
柳和萱点点头,神色间有一丝娇羞,但并不见多高兴。
“萱姐姐怎么不高兴,不是说定的是孔祭酒家的大公子吗?”唐音道。虽然大家没见过孔家大公子,但都是书香门第,他家和柳家的学士府素有往来,还带着点儿姻亲,想来孔公子定然是个好的。
“她呀是担心今后出不了门。”翰林院掌院学士柳宗河为人古板,家中子女一旦定亲,就再不许出门走动,关在家中绣嫁妆。一是门风使然,二是杜绝可能出现的丑闻。柳府这样的清贵,又是书香门第是决不允许出现丑闻的。
大家“哦”了一声,情绪都有些低沉。
胡雅和为了活跃气氛,便道:“念姐姐,你也不小了,你家太太肯定也在为你相看了吧,你想嫁个什么样的啊?”
本来女儿家不该问这些,但她几个素来玩得极好,彼此任何话都是不避讳的,私底下哪个女儿又不曾有情窦初开的萌动。
“我,我嘛喜欢长得好的。”苏念也不含蓄,当然也有一点儿活跃气氛的意思在内。
“这京里长得最好的一个在音妹妹家,一个在顾姐姐家,你可得讨好着她们一点儿,准保你心想事成。”胡雅和戏谑道。
“臭丫头,戏耍你姐姐呐。”苏念不依地作势要打胡雅和。
胡雅和躲到顾惜惠的背后对苏念吐了吐舌头,“难道我说的不对?”
京城最出名的两大美男子,正是唐家的唐瑜唐秀瑾,还有便是阿雾曾经的二哥,长公主的嫡次子顾廷易。这两个人每上一次街,就不知要俘获多少京城少女的芳心。还有大胆的,香囊直接就抛过去了。
苏念脸一红,看来她的心上人果然在这二人之间。
“我就说你说的不对。”唐音装出一副傲然样。
“怎么说?”胡雅和追问道。
“我大哥虽然是美男子,可真要说京城长得最好的,还得数…”唐音指了指禁宫的方向,比了个“四”的手势。
“四皇子?!!”胡雅和问出声来。
…生辰宴上糊涂账(下)
唐音点点头,“不信你问顾姐姐。”在座这几个人里唐音以为就她和顾惜惠见过楚懋,却不知阿雾也是见过的。
顾惜惠被几个小丫头一看,脸顿时就红了,却也点了点头。
阿雾心奇,顾惜惠脸红个什么劲儿。
“比唐大哥还生得好,这怎么可能,”胡雅和不信。
“你这是自大的青蛙,坐井观天,怎么就不能有人比我哥哥长得好了。要我说,那位才是天下生得最好的,保准你见了他,连话也不会说呐。”唐音叹道,一副恨不能楚懋就站在她眼前任她看的模样。
阿雾对唐音几个热切议论的这个话题完全插不上嘴,她对男女之事素来放不开,当初对唐秀瑾那一桩心事还是因唐秀瑾的诗词传进了闺阁,看了后对他的文采倾心,再后来在长公主的宴会上见了他一面,人是玉树临风,温文尔雅,这颗心也就陷了进去。
闺阁女儿,因为对男人的见识少,心很容易就沉陷,但毕竟不深,j□j也不会拖泥带水。可从唐秀瑾娶了顾惜惠之后,阿雾就一直是心如止水、清心寡欲的。
如今唐音几个毫无顾忌地谈论男女j□j,这让阿雾十分不自在,又尴尬又害羞。她极想让她们换个话题,但那几个眼睛都亮得跟太阳似的,完全不理会阿雾想转移话题的插话。
到唐音提到楚懋后,阿雾实在很想说一句,也不知唐音什么眼神,居然觉得楚懋是天下生得最好的。
“什么我不会说话,要是让我见上一见我才信你。”胡雅和不信。
“这有何难,今儿就带你去。”唐音是个说做就做的豪气性子,加之饮了酒,更是豪气万丈。
胡雅和又是个活泼泼唯恐天下不乱的任性人,“好,这可是你说的,咱们大家都去瞅瞅,我倒是要看看是不是真那么好看呐。”
苏念居然也点了头。
唯有顾惜惠一脸着急,“这可使不得,咱们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可怎么了得。”顾惜惠毕竟年岁大些,思虑也周到些。
但唐音、胡雅和和苏念可顾不得这些,她们最是胆大妄为的,要不然也不会凑在一块儿成了好友。
“你怕你不去就是了,可若这事而传了出去,我们就只找你。”唐音霸气地道。
这话把顾惜惠气得跳脚,纯粹是被绑上了贼船。
“阿璇,你去不去?”唐音问阿雾,毕竟阿雾年岁小,恐怕对男女之事并无太大感觉,而她看起来对去看美男子的事也没什么兴趣,所以唐音才有此一问。
这一次阿雾当然是站在顾惜惠一边儿的,可是看唐音这架势,怕是怎么阻拦,她们都是要去的。阿雾有些为难,“我看那位四皇子未必就长得多好,所谓各花入各眼,何必费那个精神去看他,咱们坐坐多说说话不好吗?”
唐音拉了拉阿雾,“你个小古板,我只问一句,你去是不去?”唐音的潜台词就是“你要是不去,我以后可不理你了。”
阿雾万分无奈,在胡闹与失去唐音这个朋友之间来回掂量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只好陪唐音去胡闹。
“可是四皇子的王府也不是咱们说进就能进的啊。”阿雾还想挣扎。
“这个你不用管,山人自有妙计。”唐音极为自得。
当一众人坐上马车出门时,阿雾才醒悟过来,她们这群人也太疯狂了,居然要去偷看一个年轻男子。阿雾觉得这样的事情极为稀奇,就好像她小时候爱美,偷着穿长公主的衣裙一般,尽管不合适,但极为稀罕。
都说童年里缺乏的东西是一个人一辈子毕生的遗憾。阿雾好运的拥有了下辈子,她自然也想弥补上辈子的遗憾,比如同自己的手帕交胡闹一回。
因而阿雾的心也就不再挣扎了。
京城西边的祈王府,曾经是当今圣上的潜邸,如今赐给了四皇子——刚被封为祈王的楚懋。祈王府拥有京城四大名园之一的相思园,背靠鸿池而建。
唐家的马车停在了祈王府后门所在的葫芦巷里,从这儿可看到从后门进出王府的人。
车夫并不知道这几个姑奶奶为何要让他驾车来此,他本以为她们出门是逛珍宝斋去的,而唐夫人在唐音生辰这一天也总是由着她胡闹的,她觉得自己的女儿虽然任性了些,但聪慧灵敏,绝不会出岔子。
但偏偏唐夫人低估了少女情怀的萌动。唐音虽然才九岁,但胡雅和已经十岁,苏念十一岁,柳和萱和顾惜惠都是十二岁的姑娘了。
几个姑娘在马车里叽叽喳喳地,又激动又兴奋,偷偷打起帘子,一个劲儿瞅着王府的后门,每每有人进出,她们都要惊呼一声,“啊——”见不是楚懋,又懊恼一声,“哦——”
到太阳西斜时,总算等到身穿宝蓝团秀海棠纹长袍的楚懋外出归来。
其实楚懋是王府的主人,本该走正门,但他偶尔也从后门回府,唐音也不过带着阿雾几个碰运气,不想真让她遇上了。
楚懋从马上下来,宝蓝长袍上罩了一层亮蓝薄纱,越发衬得他容颜丰丽、器宇温雅。
朗朗如月悬空,耀耀似星临夜。
楚懋浑身带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息,加上皇子高不可攀的尊贵身份,即便他容貌只有六分,在小姑娘眼里也能攀上十分。
胡雅和、苏念几个都看呆了,连即将定亲的柳和萱都看红了脸,胡、苏二人抢着要占据车帘处的最佳视线点。
阿雾先兴致勃勃地看看胡、苏二人的傻样,又转头看顾惜惠,顾惜惠脸红得猴子屁股一般,柳和萱这会儿连脖子都红了,只有唐音和阿雾两个还算正常。
大约是车里胡雅和和苏念争抢的动劲儿太大,楚懋本来迈入大门的步子顿了顿,侧头往唐家马车这个方向看来,对着身边的侍卫刘向使了个眼色。
阿雾当然没看见楚懋的这个动作,而胡、苏二人早被美男子迷了眼,失去了警觉性。
阿雾忽然觉得眼前一亮,马车上遮挡的帘子被人从外面大力掀开,刘向正立在马车前,黑着脸道:“出来。”
几个小姑娘面对五大山粗又黑着一张包公脸的刘向吓得直哆嗦,抖抖瑟瑟地下了马车,只见一旁的马车夫早被人架住了,还堵住了嘴。
刘向看着挨个儿下来的这一排看穿戴就非富即贵的小姑娘们,脑袋就疼了,他本以为是什么不怀好意之人在偷窥四皇子。
到刘向见到阿雾后,眼睛更是瞪圆了。
刘向处理不来这一宗,只好黑着脸赶着她们几个去到楚懋跟前儿。
楚懋看着眼前排成一溜的贵女,刘向不认识,楚懋却认得几个。他眯了眯眼睛,嘴角勾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说也奇怪,就楚懋这张清俊绝伦如日耀雪山的脸居然比刘向的包公脸还吓人,吓得阿雾几个全都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楚懋,弱一点儿的胡雅和脚和手都在抖。
阿雾却知道为何胡雅和等人是这个反应。尽管楚懋总装出一副温和的模样,其实最是冷酷残忍,再温和的笑容也遮挡不了他身上的杀伐之气。他大约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嘴角总是微微翘起,企图柔和他的冷血本质,可即使这样依然让人在面对他时还是觉得他可怕。
当然这只是阿雾对楚懋的带着私怨色彩的先入为主的个人观感,其实在苏念等人眼里,她们之所以会害怕发抖,其中羞涩占了一部分,最重要的是楚懋身上有一种令人仰望而高不可攀的气儿,只觉得他应是那玉皇宫里高高在上的仙人,不容人亵渎。
此容、此貌、此身、此神,都不似凡人之相,让人敬畏。
楚懋的眼神在几个贵女身上过了一遍,然后盯住站在最边上,个子最矮,身子最圆的阿雾道:“你来说。”
阿雾猛地抬起头,惊吓得双手捂嘴,睁圆了杏仁大眼,莹亮亮如同水中的明月。
说什么,这能说什么,打死她也不说。
楚懋丝毫没生气,他很温和地道:“刘向,你把这个几个姑娘挨个儿送回她们府上,问问她们爹娘,他们府上的女儿怎么会守在咱们王府门口。”
这话一出,把胆大包天的唐音都给吓着了,其他所有人都赶紧摇头摆手。
要是被四皇子的贴身侍卫亲自送回家,别人会怎么看怎么想,说她们在王府后门偷窥四皇子,她们还不要做人啦?
名声这般受损后,她们可就没有活路了。虽然年纪小了点儿,但除了阿雾自己外,其余几个的身份都很贵重,若被楚懋收入府里必然是一大助力,阿雾不由恶劣地猜想楚懋。只觉得自己几个真是蠢,送上门的俎上肉啊。
“我说,我说。”唐音着急地站出来。
楚懋轻飘飘看了唐音一眼,唐音立马就收了声,而楚懋则低头再看了阿雾一眼,“你说。”
?
…女儿恨嫁私心切
阿雾“颤巍巍”地放下手,奶声奶气地道,“有人说您府里的相思姑娘是京城最美的女人,我们不信她比顾姐姐还美,就想来看看。”
既然她们可以为看美男子而来守株待兔,阿雾以为,那为看美人的借口也就说得过去了。
楚懋再次低头看了看这个门牙漏风的小姑娘,他记得她,差点儿被拐子卖了的新科状元之女。
楚懋沉思了片刻,仿佛在分辨阿雾说的是真是假。其他几个女孩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李延广,请这几位姑娘入府,让相思出来待客。”楚懋吩咐。
尽管阿雾才不过八岁的小女娃,又长得娇憨可人,说话也奶声奶气,门牙漏风,两眼明亮清澈,还是没能彻底打消楚懋的疑虑。
阿雾赶紧摆手,“我们再也不敢了,哥哥。”阿雾害怕地抬头望着楚懋,两眼已经蓄积了悠悠欲坠的泪水。这当口什么撒娇耍痴,打滚撒赖阿雾都能使出来。
这一声哥哥叫得那叫一个甜,甜得人牙疼。
楚懋没说话,只直直地看着阿雾,直到看得阿雾心慌意乱,以为自己是不是脸上长出了一朵花来,可她却还要故作镇定。末了楚懋才道:“放了那车夫,让她们回去吧。”
阿雾几个感激涕零地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车,直到再看不到楚懋,几个人这才以手捂胸,大出一口气,活了过来。
车后,阿雾她们并看不见楚懋眼里的疑窦。楚懋所行那是提着脑袋在玩的事,任何不按常理出现的人和事都让他生疑,虽然一时不知阿雾几个的真实动机,但是他相信他总能查个清楚。
在楚懋以己推人的猜测里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有贵女居然会无聊到为了看美人就跑到王府后门偷窥的,这太匪夷所思了。
而楚懋不知道的是最最匪夷所思的却是,她们看的美人其实是他。
从此楚懋在睚眦必报的标签后又多了一条,生性多疑。
也由此阿雾几个都入了楚懋的眼,都进入了他的情报收集系统。
而马车上的小姑娘还在庆幸。
“好怕人呀。他一看我,我连话都不敢说了。”胡雅和叹道。
“我就说你会连话都不会说。”唐音已经恢复了神气。
“不过他生得真正是好。”苏念一脸感叹地道,毕竟年岁大些,对男女之间的事更为敏感些,这时候还不忘惦记楚懋的长相。
“快别说了,今日之事可不能传出去。”柳和萱都要着急死了,她可是即将定亲的人,门风又严谨,若万一被人知道了这事,她可就没有活路了。
顾惜惠也猛点头,“对,今日之事决不能外泄。”
几个小姑娘对天盟誓,绝不告诉任何人,包括家中长辈。那车夫更是被唐音封了口。
阿雾带着劫后余生之感从唐府回来,走到半路迎面就遇上了荣四。
“哟,瞧瞧,这不是咱们六姑娘嘛。”荣四阴阳怪气地挡住了阿雾的去向。
“四姐姐。”阿雾没理会荣四的酸气儿,但她本身却不得不搭理荣四这个人,免得又被老太婆挑出错儿。
“不敢当。”荣四拖腔拖调地道,“六姑娘攀上高枝儿了,连五姐姐的外祖母给的钗子都敢抢,今儿又去了唐阁老府上,只怕我这个做姐姐的还够塞你牙缝儿的。”
阿雾实在不能理解荣四这副讨人嫌的拈酸刻薄性子是哪儿来的。她一个庶女不说乖乖顺顺,好歹也该文静讨喜些,日子才好过嘛,可她偏偏争强好胜,又毫无自知之明。
如今更是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阿雾却不知荣四这是没地儿撒气,一股脑儿的邪火都想发在她身上。这府里其他人荣四也是不敢惹的,但自从上回老太太给她撑了腰,荣四便自觉可以在阿雾跟前硬气起来,她叫阿雾做什么阿雾就得做什么,这才能彰显彰显她,荣四,也是国公府小姐、老太太亲亲孙女儿这么个理儿。
奈何阿雾不买荣四的帐,荣四好几回都是拳头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劲儿,憋得一口邪气。今日唐音请客,偏偏只请了阿雾,更是叫荣四咽不下去那口气。
凑巧的是,荣四出来前,刚在二夫人那儿受了顿气。她今年论周岁也该十三了,亲事该是差不多定下来的时候了,二太太却丝毫不关心,荣四急了急,二太太反而埋汰她没个闺秀样,哪有国公府小姐自己急着嫁人的,别家的姑娘都恨不能多在家几年,做姑娘可比做媳妇容易。
但兰姨娘和荣四却依然为这事急得嘴角上火,她们自认在府里总是低人一等,想着给荣四谋个好亲事,以后也好挺直了腰板,若是女婿再强上一点儿,兰姨娘今后也可在二爷面前说得上话,就是二太太也再不敢作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