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说得漫不经心,小白听了却脸色大变。
“遗诏已经给了皇弟,不知朕能不能按约定将浅浅带回去了?”虽是问话,但狐狸牵着我的手却一步一步朝外走。本围着我们的黑衣人见状,一时间只能步步后退,却不敢出手阻拦。
“放了母妃!”小白蓦的挡在我们面前,身上散发着冰冷迫人的气势。
“哦?凭什么?”狐狸的气势却愈发的慵懒了。
“你没发现她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么?”小白微垂着眼,既没看狐狸,也没看我,听不清情绪的说道。
狐狸牵着我的手突的一转,瞬间搭上我手腕上的脉搏,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你若这样带她回去,只怕还没到龙曜国,她便撑不住了。”小白蓦的抬眼直视狐狸,毫不示弱的说道,“她身上的毒,不是你解得了的。若你想她还有救,放了母妃,然后由我一路送她去天青,我已派人通知那天曦岚了,只有他才能救得了浅浅!”
我怔在当场。或者不止我,狐狸也该是不平静不甘心的吧,因为他牵着我的手突的一个用力,将我紧紧搂在了怀里。如果我是因为之前掉入熔岩池才昏迷才失声才变成这样,那么只有曦岚能救得了我是什么意思?
“你该知道,她落入醉月泉还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奇迹,你若再犹豫不决,只怕到时候悔之已晚。”小白依旧不看我,只盯着狐狸,继续说道。
衍儿之前对我讲述的关于醉月泉的种种传说,可没有说谁要是掉入醉月泉便会一命呜呼的!我转过头去看狐狸,他神色如常,看似平静,甚至没有皱眉,只是敛了惯常有些慵懒的笑容,眼眸愈发的深邃。
“需要多少时间?”狐狸的声音很轻,似在喃喃自语。
我的心瞬间揪疼起来,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总是匆匆一见,便又分开,然后一别又是数月?若我这一趟赶去天青,又岂会只是救命那么简单?曦岚因此又要付出什么,捡回小命我再一次拍拍屁股走人?
我摇头,眼泪措不及防的滑过脸颊,这一刻,突然厌倦了这来来回回奔波的日子,若此刻能守着眼前的人儿,安安静静的过完最后几天,未尝不是一种最好的安排!看不透生死,也无法潇洒面对,但一想到若要活下去,会面对更多的问题,会给别人带来不幸,或许活下来之后只会更加的身不由已,天青王那边,修若的皇爷爷这边,也许求生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我不知道,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狐狸不语,交握的手却转而手心相贴,一股微寒之气从他的手心缓缓渡入到我体内。我抬眼看他,他也定定的看着我,眼里有温暖的笑意,但我知道他心里有多么的不甘。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最后却是这种局面。
心口刺痛,呼吸一窒,喉咙一甜,我软软的倒向眼前的人,失去知觉之前只觉得嘴里一阵腥浓。
再醒来时已身在马车上,我躺在狐狸的怀里,外面驾车的却是小白。我收回视线,一手费力的拉过狐狸揽在我腰侧的手,用食指,在他的手心轻轻写下两字:夜风。
“他没事,他就在附近。”狐狸张开五指,将我的手包在他的手心里,食指一下一下来回抚摸着我的手背,矛盾而纠缠,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我心下释然,没有我这个包袱,夜风脱身定不会是难事。脸上浮起一抹笑,我左右挪了挪身体,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躺着,然后尽量自然的抓过狐狸的手,继续在他手心一笔一划一字一字写道:比起去天青,我更愿意回龙曜。
头枕着的那个胸膛好半晌没有起伏,接着便被紧紧拥入怀里,狐狸的声音在耳畔一遍一遍轻喃:“浅浅,浅浅,浅浅…”
那样深情,却是那样无奈。
脖子处突觉微凉,探手,俨然是那块凤兰玉佩。我无力的笑着,狐狸怎么可能会同意我自生自灭?诚如濒临死亡的重病患者,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家人亲人哪怕倾家荡产也不会放弃救治的希望,我有什么资格在这之前先自我放弃?
心是暖的,也是酸的,是涩的,是苦的,更是累的。我靠在狐狸的怀里,复又沉沉睡去。
几天之后,马车已入了天青国境。我还是不能说话,而且一天的时间有半天都处在昏睡当中,虽然小白依旧有替我运功疗伤,但不知是路上没再服药的关系,还是之前狐狸替我运功适得其反的结果。我倒是前所未有的看得开,只是狐狸和小白的脸色却愈来愈差,马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马车进入静州的时候,若尘突然出现了,领着若尘过来的是夜风。若尘上了马车,夜风出去替了小白,小白便也坐了进来,一时间马车里挤了四个人,空间一下子显得分外狭小。若尘自是狐狸吩咐人叫过来的,我想狐狸一方面不敢拿我的生命开玩笑,所以跟着小白一道赶去天青,另一方面却心有不甘,希望能有其他方法解决此事。
小白倒没拦着,甚至还向若尘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若尘凝神替我把脉查看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恩公,你不送她回家见亲人最后一面,这样是赶去哪里?”
虽说一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心还是不由得往下一沉,我顾不及其他两人听此的反应,只是想着若尘连让哥哥卧床大半年的毒都能轻松解除,可是替我把了脉之后的第一句话却如此,那么小白说的曦岚能救我是凭什么?
狐狸朝着若尘挥了挥手,若尘似遗憾又似难过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出了马车。
“你如何断定天曦岚能救浅浅?”狐狸扶我躺好,抬眼看向小白,微眯着桃花眼,声音微有些冷淡的继续说道,“遗诏里的玄机,皇宫里的秘密,不止是龙曜国,还包括了其它五国?”
小白抬眼细细盯着我,眼里有我读不懂的讯息,然后转过头看我身边的狐狸,嘴角突然浮起一抹笑,冷冷的带着些微嘲:“你很能猜,但永远猜不到最终的真相,因为这是关系到六国皇宫的秘密。”
“只要浅浅没事,只要她在朕的身边,这些皇宫的秘密,朕并不在乎。”狐狸拥着我,抓过我的双手,紧紧的包在他的手心,在我耳畔轻喃道。
“不在乎?若与皇位相比,还会不在乎么?”小白冷笑。
“浅浅,”狐狸并不回答小白,伸手转尔揽着我半转过我身子,让我与他面对面,视线紧紧锁着我的,正色道,“浅浅希望大哥这样不顾一切么?”
我努力弯起嘴角,轻摇了摇头,头却渐渐沉了起来。江山与我,在狐狸的心里,根本占据着两个不同的位置,不存在冲突。他若放弃皇位,放弃江山,那他就不是狐狸,也就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了。
耳边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我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再醒来时好象已是第二天,甫一睁眼,便撞上那双凝视着我有些失神的桃花眼,微一偏头,虽隔着车帘也能感受到外面的阳光,又是一个大好的晴天,心里很想去踏青,想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闻着泥土和青草香,然后望着天空发呆,可是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定不会被允许。
“醒了?”狐狸的声音微哑,一路急着赶路,他向来光洁的下巴已经冒出了点点青茬。
我点了点头,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起身,伸手撩起车帘一角,便有暖暖的明媚的阳光照进来。我索性将车帘整个的撩起,贪恋着一寸一寸照射进来的亮光。
“若当初执意不让你走天青这一趟,或许如今便不会如此。”狐狸的声音从身后轻轻传来,我闻言诧异的转过身,他并没有看我,似也望向马车外,脸上竟有一丝希冀,“或者该在更早之前。”
我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这样骄傲的一个人,也会说出这样一番悔不当初的话来么?无法开口,只能坐回他身边,左手刚贴上他的手背,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狐狸的手反握住我的,我抬头看他,他另一手揽过我腰,便抱着我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曦岚!”当我看到马车不远处那急驰而来的白色身影,在心里深处一声轻叹。又要再一次麻烦他,又要他再一次救我,只不知这一次要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而那紧紧握着我的手的人儿,又要再一次分别了呵。
曦月一声清啸止住奔跑的脚步,曦岚飞身下马,急急走至我们跟前,清亮的黑眸从始至终只紧紧锁着我的,那眼里的焦虑与担忧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仿佛从始至终都没见到旁人,声音隐隐有些不安与紧张的一叠声道:“浅浅!浅浅!浅浅!”
我只能冲着他不住点头,然后扯起嘴角微笑,眼泪却猝不及防的滑过脸颊,一颗一颗顺势而下。分不清这泪是感动于眼前的白衣人,还是为着即将到来的离别。
“请救救浅浅。”狐狸握着我的手突的紧紧的狠狠的一个用力,似要将我的手捏碎般,在我还来不及痛呼出声,又蓦地松手,手指与我的交缠,看向曦岚,声音里竟有丝乞求。
我的眼泪愈发泛滥,模糊了视线,心里却揪紧的疼,手指紧紧缠着狐狸的,生怕下一秒便会失去那指尖传来的温度那丝丝缠绕的情意。
“不用你说我也会救浅浅,你能保护好自己的江山,从始至终却保护不了她,所以,从现在开始,从这一刻开始,我不会再让浅浅受到伤害遭遇危险,绝不!”曦岚的眼睛在看向狐狸的时候却有毫不掩饰的愤怒,声音里有满满的坚定。
纠缠的十指同时用力,然后有五只手指缓缓松开,一寸一寸,一指一指,明明有剪不断的眷恋,却毅然松手断绝,那抽离的姿势,好象能将人的心揉碎一般。我泪眼蒙胧的看向身旁的人,他却好象没察觉,桃花眼直直盯着曦岚,嘴角似乎想弯起一抹熟悉的弧度,结果却只让人觉得格外僵硬,声音隐隐不平静的说道:“时间不多,请尽快救浅浅。”
我不要,我不要,心里突觉万分不舍,并莫名的慌张着,怕极了此刻与狐狸分离。转身便想扑到身边人的怀里,想赖着不走,不想离开他,他却突然伸手将我往前推,从刚才到现在,眼睛一直没有看我,甚至都没有眨一下眼。
在我失声痛哭前,曦岚揽着我一个旋身上马,不理任何人,将我紧搂在怀里便策马狂奔起来。我拼了命看身后的人,那个身影离我越来越远,很快便成了一个黑点,直至消失不见。我放声大哭,记得上一次在天山脚下,也是曦岚来接我,那时候狐狸慵懒随意的与曦岚对峙了几秒,然后狠狠掐了下我手心,转身便与夜风飘然离去。而这一回,他亲手将我推向曦岚,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离开,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他,他都未曾转过身。


“答应我一件事。”我坐在他身前,与他正面而对。远处的那个身影已经成为黑点,然后消失,再也看不见,但那个身影却早已烙印在我心里。我抬眼看向眼前的人,伸出食指,在空中一笔一笔划出这几个字。

“为何不说话?”虽在城中,但一旁早有侍卫开道,所以身下的马儿疾驰,并未减速。

我对着他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摇头。

他的眼眸蓦地变深,紧抿着唇,复又抬眼看向前方,身下马儿的速度更快。

我伸手轻扯了扯他胸前的衣服,他转回视线看我,我又用食指在空中一笔一笔写下几字:不要救我,不要恨我,彻底忘了我,再不要记得我。

我写得很慢,一笔一笔,好似用尽了所有心力,却不曾犹豫。我很没用,我很怕死,我也舍不得离开这里,留恋那几个让我留恋的人…只是这一刻,朝着那远去的方向,再也看不到熟悉的人影,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与狐狸之间,怕不只是此刻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若想在一起,实在太难;而眼前的人儿,我若再欠他一回性命,便再也无法轻易地转身离开。

身下的马儿一声长嘶,前蹄腾空,瞬间停住身形。我一个不备,身子猛地往他怀里撞去,胸口一窒,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有资格说这话么?”他的眼里尽是怒火,神情却有一丝狼狈,声音难得的有狂躁。

曦岚,我半晌才停住咳嗽,努力弯起嘴角,想对他微笑。曦岚,虽然他忘了我们共处的点滴,虽然他对我有恨,虽然他眼里脸上不再是贯常温润的笑,但他还是曦岚啊,在内心深处,他依然是那个我所熟悉的曦岚啊!

我想伸手再比划着写字,手微抬,嘴里却涌上一阵腥甜,我想忍住,可是依然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滑过嘴角,缓缓而下。头一沉,眼一黑,我再次陷入昏迷前,好象听到很远的地方有人唤我,“浅浅,浅浅…”一声一声,很远,很轻,就仿若幻觉。

再醒来时,是被周身冰冷彻骨的寒意冻醒。睁眼,触目所及除了眼前这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外,周围的环境亦很熟悉。芷兰宫花墙内的天圣水池,上一次我中了迷情香,曦岚便抱我来这里,替我解毒。而现在,依旧是在这天圣水池里,我站在水池中,靠着水池边,水漫过我胸口,我的双手趴在池沿上,他只将我的手按住,不让我身子滑向池底,却并没有下水。

隔着皮肤,外边是冰,体内是火,那种煎熬让人绝望。不出几秒,心口处便觉刀刺一样的疼,好似有人剐着我的心一般,我痛得忍不住呻吟出声,求救地看向水池边的人,他眼里尽是困惑、混乱与挣扎,紧紧盯视着我,脸上有刹那失神,随后思索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惊痛,那抹惊痛好象是一种直觉反应,待他查觉收敛时,眼里的迷乱更深。

心口的痛更甚,我本就开不了口说话,此刻更连呻吟都成了奢望。胸口似有一股灼热,竟隐隐有金光穿透衣服闪现,他用力抓着我双手,我的身子却愈来愈软,浑身失力般,沉沉向池底滑去。我努力抬眼看他,拼了命想摇头而不得,只得噙着泪,看着他,无声地求他:曦岚,松手,放了我,就让我这样消失吧。

在我痛得晕厥前的刹那,赫然看到他抓过我手,毫不犹豫地跳入水池,紧紧抱着我,那半开半闭的嘴里,似乎想喊什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意识渐渐模糊,再也听不到、看不到、感觉不到任何东西,记忆中的那些影像如镜裂般破成无数小碎片。没有痛,也没有泪。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昏迷。其实并无意识,也没像以往那样遭遇任何幻境,但当我睁眼的时候,发现我躺在一张陌床上,周围环境陌生,只是一边守着的人却是紫苏。她身上穿着翠色锦绸薄衫,那是天青春末时节的穿着,没想到再醒来,天已经这么热了。更没想到,我还能醒来,醒来后还在这里。

我试着动了动手,虽然没什么力气,倒是伸展自如。我又试着开口,却发现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依旧说不了话。

“公主醒了?”紫苏本站在床前微微出神,听见声音,忙抬眼看我,神色平静,眼里却有欣喜,转身便朝屋外走去。

稍顷便见曦岚风一般地进来,我又抬眼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一番,熟悉的人,却是陌生的地方。房间不大,摆设简单而干净,这里不是芷兰宫,也不是曦岚,基至不像是在天青皇宫里。

他在离床不远处停往身影,稍顿,似敛了敛神,收了心绪,这才缓缓走至床前,在床沿坐下,伸手撩起衾被一角,右手搭上我右手腕,好象是在把脉。他的眼睛,从进门到现在,虽不离我身,但却有意避开我的视线,不愿相对。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下滑,望向他贴在我手腕上的手,却意外看到他右手小拇指上竟有圈圈细痕,手背上的那道疤依旧醒目,如今却又了一处伤痕,心里一惊,费力从薄被下抽出左手,竟见自己左手小拇指上,圈圈缠绕着细金线。

曦岚?我开口,却没有声音。左手紧紧握住曦岚的手,右手撑床,我用力半撑起身子,薄被顺势滑下,我身上骤冷,低头,却见自己上半身只着一件水红肚兜,勉强算是遮了羞。

我一下子跌回床,一手拉回被子,一手指着自己,又指了指依旧坦然坐在床沿的曦岚,张嘴咿咿呀呀说不出话,脸却蓦地烫了起来。

“现在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也是我的。”他忽然看着我笑,笑容温和,眼眸清亮,声音清润。

像极了没失忆前的曦岚!

我微张着嘴,一时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若尘的话突然在耳畔响起,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坐起身,紧紧盯着自己小指上被紧紧缠绕的护魂,又转过头看向曦岚,心里一时紧张得不行。曦岚刚才的话什么意思?在天圣水前失去知觉前看到曦岚下水抱住我,而现在我手上的护魂,难道是曦岚用“最简单的方法”渡到我身上的?

第四十四章 幻境八卦

 

我右手颤颤地抚上胸口,一时间思绪纷乱,深呼吸了好几次,使劲摇了摇头,不敢看床沿那人的眼,不敢看床沿那人的脸,低着头拉过他手,手指轻颤,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道:我们?

落笔是个大大的问号,写得尤其缓慢与迟疑。心却提了起来,悬得高高的,呼吸不由摒住,带着一丝希骥。手指从他掌心抽离的刹那,他的手突然紧紧反握住我的手,用力一旋,另一手搭上我肩,我来不及惊呼出声,便被他拉入怀里。他左手转而扶上我腰,右手却扯过被子瞬间紧紧裹住我身子,我惊慌地仰头看他,他清亮的眼眸里隐隐有火焰跳动,在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前,他已然俯下脸,用唇封住了我嘴。

我挣扎不得,曦岚的吻,霸道中带着一丝温柔,愤怒中带着一丝缠绵。心里有痛,更多的却是羞愧,待得他终于松开时,几乎直觉地伸手朝眼前的人甩去。

“啪”,清脆的一个巴掌声响起。他没有闪躲,就这么挨了我一巴掌,黑眸哪怕此刻盛满怒气却依旧清亮。他看着我,脸上突然浮现一抹笑容。伸手,却是抚上我脸,拇指一遍一遍拭去我的泪。

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

“看到你闭上眼好象再也不会醒来,为何我的心会这样痛?想到你从此消失,为何我会觉得绝望?为什么,明明我已不记得你,再见我只剩下恨你,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好象会背叛我会脱离我自己的掌控,忍不住就想保护你,想将你留在我身边?”他的脸上有困惑,有挣扎,似微微出神地看着我,眼里却是心疼,轻喃道。

曦岚!手握紧拳,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我与曦岚,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啊。

“那时候,我是不是真的爱你爱得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我的命?”他看着我,却在一瞬间失了焦距。

想摇头,又想点头。

他却忽然一笑,似明白了什么,收了神色,万般温柔的合着被子抱起我,然后便朝外走去。我一惊,抬眼看他,眼里有疑惑,他却伸出一手,紧了紧我脖子处的被子,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浅笑着说道:“你睡了近月,终于肯醒过来了。”

心里是说不清的感觉,在天圣水池昏迷前的刹那,我是真的想从此醒不过来,离开这里。怕的,就是再睁眼时,面对一个心中所爱,一个亏欠至深的两个人。而如今,却没想到情况更尴尬。“你若不能完好无缺地回来,便现在抽身与我一道回去。”狐狸的话突然在耳畔回响,完好无缺?从决定走天青这一趟开始,狐狸便一直强调“完好无缺地回来”,甚至完不完成结盟的任务倒成了其次。那么,完好无缺的定义是什么?我现在这样,哪怕曦岚是为了救我才发生了这种事,会不会在狐狸的心里,就已经不是完好无缺的了?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悲恸不已。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狐狸,我们最终还能在一起么?

出门,外面阳光灿烂。我身上裹着薄被,却不觉得热。

“你说,我该叫你什么?”他抱着我,坐在屋檐下的大木椅上。

我裹着被子背坐在他怀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感觉他温热的气息轻拂过我耳垂,我不由缩了缩脖子。不能开口说话,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哪一个才是你的真名,林浅浅么?”他的气息更近,声音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但我却能感觉到那温柔之下暗涌的波涛。

这一刻的感觉,像极了狐狸在我耳后轻喃。想起狐狸,心中一痛,曦岚,我曾无数次在心里自责,自责你这样为我付出,我却连自己的名字和来历都不曾向你坦白,而现在,当你终于知道我的名字,当我终于有机会向你坦白,心里却失了那份原有的滋味,留下的,唯有苦涩。

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没有那挂小锁坠,也没有那块凤兰玉佩。我惊得侧过头去看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脖子的方向,一脸疑问。

他看着我笑,探手入怀,便将那根小锁坠挂在我的脖子上。锁坠上带着他的体温,贴上我胸口的时候并没有突兀的冰冷感。我继续盯着他,用眼神问他,玉佩呢?

“他能给你的,我也能。”他看懂我眼里的意思,却给了我这样的回答,“你如今已是我的人,所以这玉佩,便不该再留在身上。”

我摇头,他看着我笑,笑容里却有丝残酷:“其实那次在修若皇宫,我便发觉这玉佩的异常之处,不过当时觉得好玩,就留了下来。如今情况不同,相比于逗人玩,我更愿意没有人再来打扰我们。”

怪不得那日在修若皇宫对狐狸说玉佩在曦岚身上的时候,他只淡淡一句“我知道”,当时还在奇怪为何才发生没几天的事,狐狸会知道。现在终于明白,我知道,这区区三个字里,包含了多少我不知道的内情,又带给他多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