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邂逅 作者:明月别枝


18岁的骆丞画,15岁的云暖,青春年少。
30岁的骆丞画,27岁的云暖,物是人非。
幸好,时光让他们重逢。
久别重逢梗 / 青梅竹马梗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暖,骆丞画 ┃ 配角:苏汐,何哲,宁非 ┃ 其它:明月别枝

第一章


云暖刚走出电梯,怀里的小狗就迫不及待地窜到地上,撒开小短腿朝左边的住户冲去。
一梯两户的奢侈格局,对方大约料到她很快就到,虚掩着门。小狗一头撞进门,朝屋里“汪汪”两声,然后飞快地掉头回来咬住云暖的裤脚,吭嗤吭嗤把人往家里拖。
小狗是云暖前几天捡的,当时看着邋里邋遢,她还以为是只流浪狗,谁知几天后她在网上看到一条寻狗启事,上面的照片怎么看怎么像她家上窜下跳、撒欢打滚、作威作福的那一只,再看启事的发布人——微博大V“天空之镜”,云暖抱着手机差点儿没摔进厕所。
“天空之镜”是国内某著名字幕组的元老之一,主攻欧美电影,在网络尚不普及的年代,翻译过大量作品。云暖在网上看的国内未引进版权的早期外国电影,很多都出自这位大神的神翻译。后来大神退隐,只偶尔接受咨询,渐渐地也就淡出了众人视线。
云暖诚惶诚恐地联系上大神,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有种春山烟岚的悠远含蓄气质,惹人遐想。
虽然大神高山流水,云暖心中景仰万分,但云暖今年二十有七,深谙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这突破次元壁的见面,她只敢约大神下班后在他家小区门口碰头。
谁知下班时临时被事绊住,等云暖心急火燎地赶到,等了半小时的大神已经先行回家,电话里还能听到菜入油锅的滋啦声。毕竟是自己迟到在先,大神一时又不便脱身,于是云暖记下门牌号,好人做到底、送狗送上门来了。
云暖既没打算要赏金,也没打算登堂入室。她只想近距离地瞻仰一下大神的风采,万一现实残酷,开门出来个秃顶脾酒肚的中年小矮人,她能确保第一时间安全撤退就好。云暖没想到这鬼精的小狗如此热情,她踉踉跄跄地扒着门边,不肯再进一步,急得小狗又朝门里大叫,声声激愤,仿佛在喊铲屎的你怎么还不出来。
云暖哭笑不得地蹲下身,摸摸小狗的脑袋:“拖鞋乖,我们有缘再见。”
“拖鞋”是云暖给小狗取的名字。原因无它,“拖鞋”在她家的那几天,但凡家里有人找不到拖鞋,必定在它的屁股底下。
话音刚落,就闻脚步声起。云暖抬眼,入目的是一双灰白格子的男士家居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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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暖没有想到,她与骆丞画会是这样一种重逢场景。
云暖更没有想到,再次见到骆丞画,已是十二年后。
从十五岁到二十七岁,十二年的光阴不短,然而此刻再见,云暖却觉得漫长的十二年不过流光一刹。修长挺拔的身姿,记忆中的熟悉眉眼,她蹲在地上仰着脸,看眼前之人身上系着围裙,袖口卷至手肘,明明是随意的居家打扮,偏又一丝不苟的把衬衫扣到领口,给人一种温和又禁欲的感觉。
过去的十二年,云暖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与骆丞画的重逢场景,然而十二年的音信全无,她心里早没有了期待。时间过去了太久,久到她都快忘了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久到她十二年后在电话里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只觉得那声音清淡如远山含烟,却不曾觉得熟悉。
十二年,也许这个人早已结婚有子,拥有幸福圆满的家庭;十二年,她以为她会生气会愤怒会假装不认识这个人,然而久别重逢,十二年前的记忆汹涌倒灌而来,她心里还是很没用的雀跃了下。
小小的惊喜。
云暖很快起身,她故作镇定地把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微微笑着正要开口,肚子却存心跟她过不去似的,先一步叫起来。云暖顿时大窘,一下班就着急忙慌地把狗送来,一没吃饭二没拾掇,脸上冒油头发凌乱就罢了,饿得肚子咕咕叫算怎么回事?
故人重逢,不说光鲜亮丽,至少也不要这么挫啊啊啊!
饭菜香悠悠地飘过来,脚边的拖鞋摇着尾巴围着两人打转。云暖讪讪地杵在门口,视线游离,脑中盘算着是该不着痕迹地溜走且当自己从没出现过,还是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落落大方地跟骆丞画打招呼。
正纠结着,就闻一股焦味,云暖吸吸鼻子,眼睛一亮:“红烧排骨?”
骆丞画平淡地扫她一眼,回身去关火。
云暖看着他的背影,偷偷舒口气。真要命,“天空之镜”巨巨怎么会是骆丞画?骆丞画怎么会去玩字幕组?更要命的是,不就是个两条腿的男人么,就算长得再符合她的审美,那也已经是过去式了,她至于这么心慌意乱的吗?
不过红烧排骨真的好香好香好香啊,云暖咽咽口水,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翘首往里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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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丞画住的小区,离云暖的家不远,是本市著名的江景新贵楼盘。房子是四室两厅的大平层,装修简洁舒适,阳台外是灯火阑珊的江边夜景,居高临下,俯瞰整座城市。房子很大很漂亮,客厅干净整洁到看不到任何生活杂物,像是供人参观的样板房,没什么人气。
刚这样想,云暖就在心里呸呸两声,默念一句阿弥陀佛童言无忌。
骆丞画很快去而复返,云暖按捺不住,巴巴地做狗腿状:“好香啊,是红烧排骨吧?”
骆丞画盯着她左颊的小酒窝,片刻后移开视线,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把手里的钱包搁到玄关台上,弯腰从鞋柜取出一双女式家居鞋,扔到云暖跟前。
云暖和骆丞画认识二十多年,虽然中间隔着十几年没见,但她捡到他的狗狗照顾了好几天,这会儿又是饭点,她的肚子都叫成那样了,按理骆丞画怎么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吃饭都是应该的。本来骆丞画要真如此,云暖免不了要客套地推辞一番,可骆丞画这么不情不愿的,她就一点儿不想跟他客气了。
云暖几下脱掉鞋子,都没用手,伸脚穿家居鞋时,她恍惚觉得大脚趾白晃晃凉飕飕的。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喵的,袜子竟然又破了!她飞快地蜷起脚趾缩到身后,恨不能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骆丞画看她一脸被自己蠢哭的崩溃表情,半晌后面无表情地道:“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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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烧排骨、咸菜汁蒸黄鱼、青菜豆腐汤,简简单单的两菜一汤,色香俱全,勾得人食欲大动。别说云暖饿得慌,就算她不饿,也绝对扛不住这样的诱惑。骆丞画从小独立,一应家务皆不在话下,厨艺尤其了得。云暖小时候寒暑假住在外婆家,整天往骆丞画家里跑,常常到了饭点还赖着不肯走,就为了听他说一句:“马上可以吃饭了,一起吃吧。”
熟悉的场景,仿佛一下子把十二年的距离拉拢缩短。云暖想起往事,不知不觉心就软了,看骆丞画端着两碗饭过来,她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够吃吗?”
她是突然加入,一个人的晚饭,骆丞画应该不会煮太多。
骆丞画冷声:“不够。”
云暖“呃”了一声,接碗的手僵在半空。骆丞画放下碗,不耐烦地赶她:“去洗手。”
云暖心想又不是手抓饭,就不能态度好一点吗?她愤愤地起身,椅子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她红着脸心虚地吐吐舌头,跟只兔子似的溜去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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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味道,比记忆中更上一层楼,云暖简直要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她埋头扒完一碗饭、干掉大半盘排骨,把空碗朝骆丞画跟前一递:“我还要!”
话虽如此,云暖其实早没有了胃口。他们曾经那么要好,要好到在一起时从没说过一句重话,如今同桌吃饭却相顾无言,所以即使她已经吃饱,也忍不住想看看请人吃饭、饭却不够吃的骆丞画会不会尴尬。
她想籍此戳破这个人的伪装,看看他冷淡到冷漠的表象下,还是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丞画哥哥。
谁知骆丞画接过碗,又添满了回来,这下云暖眼睛都瞪直了:“一个人吃饭你煮这么多?”
现在的男人竟然还有一餐吃三碗饭的!嘤嘤嘤,说好的不够吃呢?
骆丞画头也不抬地道:“一个人加一条狗。”
So what?长得帅就能骂她是狗了吗?不等云暖发作,拖鞋听到指令,兴奋地从云暖脚边冲到骆丞画脚边坐好。
骆丞画夹了块排骨,喂到拖鞋嘴里,确定它不会掉出渣末,才嘲讽地看向云暖:“不必愧疚,你养它几天,它怎么回报你都是应该的。”
也就是说她吃了拖鞋的晚饭?云暖忍住把饭糊人一脸的冲动,悄悄把碗推到一边,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哎呀对了,没想到丞画哥哥你就是天空大神,我到现在还有点儿不敢置信呢,呵呵呵…”
见骆丞画没搭腔,她清清嗓子,又道:“那个…你身体都好了吧?还拉大提琴吗?”
云暖是最喜欢看骆丞画拉大提琴的。不是听,是看。因为相比于大提琴曲的低沉悠扬,云暖一直坚定地认为骆丞画拉大提琴的模样才是人间真绝色。及至这么多年过去,再看到骆丞画,她脑海里浮现的第一画面仍是他拉大提琴的样子。
骆丞画“呯”地放下碗。
云暖心惊肉跳,立马老老实实地招供:“我吃不下了。”
骆丞画皱眉,冷冷地道:“吃完你可以走了。”
云暖猛抬头,知道骆丞画生气了。
小时候因为家境不好,骆丞画对浪费粮食的行径深恶痛绝,偏偏她有剩饭的坏习惯,虽然每次骆丞画都会默默把她碗里的剩饭吃干净,但她知道他心里对此是极不赞同的。
拖鞋适时叫了几声,云暖跳起身,慌手慌脚地把排骨汁倒进饭碗,胡乱搅拌几下后她把碗放到拖鞋跟前,讨好地道:“你看,这样就不浪费了。”
骆丞画努力压制心里的怒火,最后还是没有压制住。他动作近乎粗鲁地拉起云暖,一直把她拽到玄关,然后拿起玄关台上的钱包,抽出钱塞到云暖的手里。
云暖愕然地看着骆丞画,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然后她自嘲地笑笑,低头数起钞票来。
她数得很慢,像是忽然不识数似的,数了两遍才停手。整整两千,启示上的赏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别说失主是骆丞画,即使是个陌生人,云暖也没打算要这笔钱。但骆丞画毕竟不是陌生人,即使十二年没见,云暖可以忍受陌生人如此,却不能忍受骆丞画拿钱打发她。
他这样,仿佛她对他来说,连个老朋友都算不上。所以即使久别重逢,他既没有一句好久不见,也没有一句谢谢。他有的,只是钱财两清、不亏不欠,然后…就可以继续老死不相往来了。
也是,十二年不联系的人,若不是这次事出凑巧,他根本没打算再见她。这么一想,云暖觉得自己不仅自作多情,还有些自取其辱了。她甚至想,如果骆丞画事先知道拖鞋是被她捡走的,说不定压根不会上网寻找。
乍见的惊喜消失不见,与骆丞画同处一室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云暖想,她果然还是忒没出息,最后仍是落得个狼狈离开,不如一开始就落荒而逃。
就像十二年前一样。
“都说千金掷一笑,”再抬头时,云暖换上了嬉笑的表情,她把钱一张一张塞进骆丞画的领口,然后凑近轻佻地道,“来,美人儿,给爷笑一个,笑完咱们一笔勾销。”

第二章


明明应该什么都听不见的左耳,此刻却轰鸣得厉害。冰凉的钞票滑进领口,蹭过皮肤,有几张刮擦过乳/头,最后掉落堆积在腰腹。骤然拉近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近到气息相融,骆丞画只觉得太阳穴阵阵发紧,似要将他脑中紧绷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断。
云暖说完,站直身拿好包,微微一笑:“再见。哦不对,应该是再也不见。”
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就被一股大力撞得往前扑去。骆丞画欺身将云暖压在门上,咬牙道:“既然再也不见,你今天又为什么要出现?”
他完全忘了是他的寻狗启示才有了两人十二年后的重逢,忘了当时在电话里乍闻云暖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就想挂断电话,有那么一瞬间连狗都不想要了,最后却鬼使神差的假装陌生人,约云暖见面还狗。
他明明不想与云暖再有任何牵扯的,可看她丝毫没有认出他的声音,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又有些愤恨,有些不甘。
这个…这个绝情又凉薄的人!
云暖挣扎得气喘都没能挣脱骆丞画的禁锢,索性放弃。她把脸埋进臂弯,觉得这个问题着实可笑。当年是他一声不吭的玩消失,虽然事出有因,他远赴外地求医,但之后那么多年音信全无,到头来却搞得好像是她对不起他似的。
骆丞画被云暖挣来扭去撩拨得火起,看她忽然不挣了身体却轻颤,不由低头看去。恰这时云暖别过脸来,骆丞画的唇就这么蹭过她的脸,落在她的嘴角。
两个人像触电似的猛然分开。云暖转身背靠着门,伸手沿着被碰触的痕迹使劲抹了把脸,嗤笑:“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不想看到我就管好你的狗,下次走丢可别再网上登什么寻狗启示了。”
她本想再说几句狠话,终是忍住了,觉得没必要。既然他不想见她,那就当做今天没见过好了,十二年是怎么过来的,二十二年,三十二年也可以怎么过去,没有什么区别。
骆丞画眼神幽暗难喻,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汹涌澎湃,随时都会掀起滔天巨浪,翻腾席卷着将人吞没。然而很快他就平静下来,静深的黑眸仿佛沾染了冬雪,变得冰冷而疏离。他没有说话,就这么无悲无喜的看了云暖一眼,转身回客厅。
云暖心里酸酸涩涩的,直到电梯上的数字依次往下跳,她才背靠着电梯墙,深呼一口气,再缓缓用力吐出。
十二年,他能跟个陌路人似的音信全无,十二年后她还在奢望什么?面对一个十二年没见过面甚至没想起过的人,他即使给钱也在情理之中,可笑的是她的反应竟然像是被伤害了一样。
回忆纷至沓来,又被强行中断,云暖坐在出租车里,思绪乱得像一锅粥。收音机里电台主持人讲着煽情的话,话过耳畔,她一句都没有听清。不一会儿,熟悉的旋律响起:
“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
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
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
不明白的是你为何情愿
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就向早已忘情的世界
曾经拥有你的名字我的声音
…”
车窗外的霓虹一路倒退,就像光阴一刻不停地往前,没有什么不能改变。云暖怔怔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忽然委屈又难过。
她知道十二年没见,生疏再所难免,却没想到两人会生疏到这种地步。从乍见到离开,骆丞画没叫过她的名字,没说过一句好久不见。而那个曾经陪伴她度过童年、少年的人,那个手把手教她写字、画画的人,那个总是把好吃的留给她的人,那个私下里总爱温柔唤她“宝宝”的人,终究伴随着时光,湮灭在岁月的长河里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云暖的沉思。她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苏汐”两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知怎么地又有些小小的失望。
电话接通,苏汐的声音含糊不清地传来:“囡囡,你在哪里?囡囡,我们一起去找阿哲好不好?”
云暖和苏汐从小一块儿长大,因为当地的方言“暖”字跟“囡”字同音,苏汐一直跟着云父云母喊云暖“囡囡”。
云暖一听就知道苏汐又喝多了,她赶紧报了个酒吧名,示意司机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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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丞画追出来的时候,电梯刚好在几步开外合上。他转身冲向楼梯,一口气跑到楼下,远远地看到云暖坐进出租车。他下意识地摸摸左耳,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就算云暖没有在电话里认出他的声音又如何?就算她若无其事地站在他面前又如何?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再见也表现得不带一分热络,可最后他还是没有忍住。他已经很多年没这样动怒,准确地说,是没像刚才那样情绪起伏、态度恶劣过了。
他有些后悔,更多的是懊恼,云暖显然没在电话中认出他来,她只是单纯地捡到一只狗,看到失主上网寻狗,主动把狗送还,说到底是满腔热忱的来做好事的。
当年那么绝决地拒绝他的人,他不觉得再见还能是朋友,只是他没想到云暖的反应会这么大。但这么晚了,怎么说他都不应该让一个女孩子孤身回家。
骆丞画驱车一路尾随那辆出租车,跟着它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下。他坐在车里,看着云暖急匆匆推开酒吧的门,眨眼消失在门后。
她推门的姿势熟捻,绝非初次进这间酒吧。骆丞画面无表情地想着,手机的页面停留在“27”上,终究没有拨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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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暖找到苏汐时,苏汐正坐在吧台前,朝对面的小帅哥伸出五个手指。对面之人爽快地回了个OK手势,苏汐拎包起身。三月的天,乍暖还寒。苏汐身着紫色长袖连衣裙,米色风衣挂住臂弯,趔趄的脚步尽显腰肢细软,一举一动透着风情无限。
云暖疾步过去,不料那小帅哥先一步绕过来,扶住苏汐的腰。云暖眼皮一跳,拦在两人跟前,几乎带着点儿恳求:“小汐你醉了,跟我回家吧。”
酒吧的灯光流火似地划过苏汐的脸庞,忽明忽暗、诡异斑斓。她似醉非醉地眯起眼睛,半天才看清挡住她的人是云暖,露出一个苦笑:“我没醉。囡囡,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清醒过。”
那笑跟掺了砂似的,硌得人心里酸疼。
云暖、苏汐和何哲是小学同学。六年级时何哲转校,到高中又与云暖同班。高考后,云暖考上S市的F大,何哲则进了H市的Z大。进Z大的除了何哲,还有苏汐,苏汐与何哲就是在大学里谈的恋爱。
苏汐从小是个美人。她的孔雀舞艳惊全校,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校花级的人物。高中后,苏汐忽然放弃报考艺校的梦想,自此刻苦读书,再没有跳过舞。不再跳舞的苏汐依然美丽,从小打下的文艺底子,让她走路像跳舞、说话像唱歌,即使有了男朋友,依然追求者不断,但她从未正眼瞧过。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苏汐与何哲走过七年爱情长跑,眼看着就要走入婚姻的殿堂,何哲会突然提出分手,任苏汐如何哭闹、怎么挽留都不回头。分手后的何哲一门心思出国移民,分手后的苏汐则开始了借酒浇愁、醉生梦死的生活。
如果甜蜜使人沉醉,那么伤痛让人不愿醒来。云暖知道苏汐没有醉,她只是不愿在伤痛中醒来。
就这么短暂的黯然光景,苏汐已经越过云暖,消失在灯红酒绿之中。云暖追出去,只看到一抹米白隐没在回廊的转角处。她忙掏出手机拨打苏汐电话,没有人接,打得多了苏汐索性关了机。云暖气得改拨何哲手机,何哲的手机打不通,云暖登陆Q/Q拉出对话框,把心里的气愤和郁闷一股脑地化作文字,发送给何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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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云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浑浑噩噩中似乎想了很多,又说不清到底想了些什么。
半梦半醒中,她好像回到大一那年的五一节,苏汐邀她去H市玩,何哲作陪。她那时单纯又迟钝,他们不明说,她就愣是一点儿没看出蛛丝马迹来。再则高中时何哲喜欢云暖,明里暗里表白过多次,即使云暖没有接受,大学后两人又分隔两地,彼此间却仍保持着频繁又密切的联系。
何哲从没有在云暖面前提及个人感情动向,老实说,云暖曾自作多情地以为何哲心里还没有放下她。
H市是有名的旅游胜地,人文与自然风光俱佳。云暖在苏汐和何哲的陪同下,尽兴疯玩了几天。最后一天的晚上,三人饭后唱K,何哲拿出一只梨,仔细地削皮后一切为二。
云暖当时还特傻地问:“怎么切成两半?三个人切三份啊!”
何哲将其中一半梨递给云暖,解释:“苏汐不吃。”
苏汐在一旁笑着点头附和,随后起身去了洗手间。云暖一边啃梨,一边还没心没肺地想,都说梨不能分着吃,分梨预示着分离,这可真是要不得的迷信思想。没等她啃完梨,便听一旁的何哲道:“囡囡,以后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云暖心里“咯噔”一声,茫茫然抬头看何哲。何哲回她一笑,那样子像是失落,又像是释然。
苏汐很快回来,谁都没有再开口。云暖一口一口咬着手中的梨,想起整个高中时代她与所有男生保持距离,唯独除了何哲;想起每天晚自习后,何哲都会送她回家,两人在她家小区门口点两份砂锅当宵夜,互换着彼此喜欢吃的东西,总有聊不完的话…云暖想着想着,只觉得梨这么难吃的水果,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吃了。
云暖想她也许曾经喜欢过何哲,一点点。也正因为只有一点点,所以当时惘然,失去亦不觉得可惜,及至多年后回想,依然觉得这份感情朦朦胧胧、似是而非。
至于另一个人,早就放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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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暖一晚上睡得极不踏实。梦里走马灯似的场景流转,有些印象深刻,有些转眼即忘。然后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身后有人追她,像小时候无数次梦到的场景一样,她害怕极了,一路拼命奔逃,却发现自己始终围绕着一个圆圈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