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去也不关你事。”她颤抖着唇,倔强的话语因为声音的破碎,听起来就像一面有了裂痕的镜子,随时都有轰然崩塌的可能。
安之连连在雪地里跌了好几跤。
这座城市向来喜欢以路面高低来划分人行道与车行道,积雪深厚的情况下,她又刚经历那些,整个人失了魂似的,哪里还分辨得清路面?
身后的车子不紧不慢地跟着,似乎有意落后两三米远,好让车前灯将她脚下的路照得更清。可安之哪里看得清顾得上,她心里又惊又痛又气又急,每跌一跤就更痛一点,每痛一点视线就更模糊一层,可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反而因此好受了些。
而且摔得越重,她心里就越觉得好受。
眼看着就要到车站了,安之脚下一空,再一次跌坐在雪地上。脚踝处传来一阵锥心的剧痛,她却想什么也不管不顾的再次爬起身。身形刚动,又重重跌回地上,右脚脚踝硌在原来刚好一脚的靴子里,又胀又痛,稍一动就能让她倒抽口气。
没有人过来相扶,身后的人也没有下车。大雪中的城市仿佛静谧成一片虚幻的空间,只有她一个人,与世隔绝、生死由已。
安之忍着剧痛,几乎半爬着到了车站,又在大雪之中足足等了大半小时,都没看到有公交车经过。大概所有人都知道公交停开的消息,所以都早早下班赶回家去,这么长的时间,整个车站就只她一个人孤伶伶的等着,甚至连辆路过的出租车都没有。安之又饿又痛又冷,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上车吧。”一直停在几米远的车子缓缓在她跟前停下。
她倔强的不抬头。
“不会再有公交车或出租车经过,难道你想留在这里过夜?”
她知道他所说不假,可她就是不愿意向他妥协。或许她不是不愿意向他妥协,而是不愿意向现实妥协。这一个大雪覆盖的城市,她想起那些已经失去的温暖,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掉落下来。
她知道她的眼泪不是因为脚痛,也不是因为刚才的恐惧,或是眼前这个讨厌的人。她的眼泪只因不想接受,却又不得不再一次接受那些已经发生的事——那些远去的岁月和远去的人都不会再回来,永永远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即使他们曾经那样美好,也永远只能留存在她记忆中,可以温暖她的心,却注定温暖不了她此刻冰冷的手。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现实么?她明明早已经明了,早已经接受,为何今天又会这样的不甘心不甘愿?
他静静站在她跟前,看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几乎落成一条直线,最后统统消埋在大雪之中。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一直等她哭得没了力气,才像抱着迷路回不了家的孩子一般,将她抱至车后座。
她几乎无意识的在他怀里缩了缩,放纵自己贪恋着这短暂而久违的温暖,就好像某些逝去的岁月重又历历。那来不及压下的抽泣再一次转为细细小小的呜咽,让她整个人像经雨的百合,不停轻颤。
“先去医院吧。”几乎每回意外遇见她,都可以用这句话作开场白。
安之缩在后座,挨过冻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黑亮得就好像能透过人身体,望进人心里一样。她抽噎了下,声音瓮瓮的:“不用,回家就好。”然后报了个地址,别开脸去。
这不是“贵夫人”的地址,虞玮韬从后视镜瞥她一眼。她怔怔望着窗外,即使隔着这样的距离,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她长而翘的睫毛。她五官本就精致,侧面的轮廓几乎无可挑剔,那几小缕发丝不听话的粘在她泪迹未干的脸上,她不觉,他却觉得手痒,直想将它们捋到她耳后去。
车子缓缓行驶在大雪之间,车窗外唯有朦朦胧胧的片白片白流水般划过。只是隔着小小的一扇窗,窗里窗外已是两个世界。
原来身处温暖之地,再看窗外的冰冷,依然会有风景如画的感觉。佛家所谓的“临来时是苦,回想是乐”,是不是因为回想时我们已不在其中,而躲到了其后?
那么清扬,有一天她想起他时,心中的悲痛会不会化成淡淡的喜悦与深深的感动,然后会心一笑,就像只是回忆一位故友,缅怀一段纯真的感情?
其实她早已经释怀。生活并不会优待弱者,怨天尤人也换不回时光倒流。清扬给了她一生的爱,将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能遇到这样的男子,是她一生的幸运才是。可是为什么她始终无法完全释怀,为什么那些阴影还会萦绕在她心头?她可以在关心她的人面前表现得坚强从容,不让自己成为任何人的包袱;她可以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得开朗乐观,就像从不曾有过什么不平经历,但她却没办法在某些时候不流泪。
就像刚才,就像午夜梦回。
下车时,安之恢复了最初的疏离:“我可以自己上去,谢谢你。”
他就是不喜欢她这种好像谁都与她无关的模样,这种标准的没心没肺模样让他一下子想起她“待审”的身份,心里就本能的横生出一股闷气来,让素来注重修养的他忍不住就想讽刺:“用爬的?”
她猫着腰、摇头,声音像三月里的柳絮:“走上去。”
才说完就咝了口气。下个车都痛成这样,看来上六楼真得用爬才行。可是即便用爬的,她也不愿与他有再多的纠缠。
没挪几步,乍觉身后一暖。安之一声惊呼,人已被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
“几幢几号?”
“我自己能上去。”话音刚落,安之身子一沉,又是一声尖叫。
他居然真的松手,一句提醒都没有。受伤的脚先着地,浑身重量往上一压,痛得她生生掉了几滴泪,直摔在地。
小区门卫的保安透过窗户往他们这边瞅了眼,并没有走出小小保安室的打算。
“几幢几号?”果然对于这种不到绝境不接受别人好意的人,光心软是没用的。他不断找机会印证着这点,愈发肯定心里的推测不会错。
一个不到绝境不肯接受别人好意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己去做见不得光的“情人”?
安之噙着泪、不敢置信地仰起脸看他。隔着薄薄一层水雾,他就仿佛陷在某种光影之中,模糊得就像从遥远的记忆深处走来,刹那间给她一种熟悉的错觉。
“6幢16号。”安之抹干净泪,老实交待。
她已经没办法凭一已之力站起身了。
安之最终还是撒了个小小的谎,虞玮韬搀扶着她到三楼时,她半靠在楼梯上喘着气道:“到了,就是这里,谢谢你。”
他点头,没有离开的意思。
于是很尴尬。她掏钥匙不是、不掏钥匙也不是;请人不是、赶人也不是。
“你…”
他将她的窘迫尽收眼底,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看你进去,我再走。“
“我自己能进去,你先回去。“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他忽然一声不响,转身下楼。
安之靠着楼梯长舒口气,右脚这样悬着还是觉得疼,看来这次扭得真是不轻。她小歇了口气,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靠在扶手上,转过身单脚一跳。
单脚上楼本就不是件容易事,何况安之脚上还是有跟的靴子,过程中右脚又时不时碰到台阶,她呲牙咧齿半天,不过上了半层楼,就折腾出一身汗来。
“这样一不小心会滚下楼,还是爬上去安全些。”
一道天外来音把安之震昏在当场,良久之后她才机械般回头。虞玮韬站在刚才离开的位置,修长的手指挺了挺眼镜,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是的,居高临下,虽然借着台阶的优势,她在上,他在下,可气势却全在他那里。安之看着他就觉得自己是风中的尘埃,飘啊飘的飘到了地上,再看他时只能仰望了。
“你…怎么回来了?”
他信步拾阶而上,停在她身边,冲她微微一笑:“对了,你刚才不是说住三楼的么?”
她顿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手紧紧攥住楼梯扶手,一边脚痛得抽冷气,一边脸烫得像烙铁,似乎还能听到“滋滋”的冒油声。
“你该不会是连自己住几楼都忘了吧?”他故意凑近她,温热的气息直扑她耳畔。
她赶紧侧头一避,紧咬着唇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嘴唇已现青白,额头上却晶晶亮一片,他看着她这样,终是没办法再狠下心来,叹口气,伸手道:“走吧。”
她恍恍惚惚看着眼前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好像电视里钢琴家的手,能奏出世间最动听的乐章。可是她没有勇气将她的手放于他手心,哪怕她已经没办法在他眼皮底下保有尊严的走上楼。
他好像有些不耐,索性抓过她手,扶住她往上走。
她的手很冰,他的掌心却像冬天的太阳一样,温暖而干燥。她不自觉瑟缩了下,终是没有收回手。
难以自拔的,不只有牙齿。
虞玮韬确实想看看安之住的房子。
这么破旧的小区,楼道的照明还是后来加上去的,电线铺在外面,弯弯扭扭的用些胶带固定在墙上,再吊一个灯泡。大门是最老的那种暗朱铁门,布满斑驳铁锈。这个地方与她之前所住的“贵夫人”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是她真实的生活环境,还是情势所逼之下的过渡期?又或者眼前这些只是表象,里面其实别有洞天?
安之抓着钥匙在门口踌躇。她有请他进屋的理由,也有不请他进屋的理由,不管请还是不请,他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么就请吧。T恤的事她确实有错在先,怎么说现在能顺利到家,都是托他帮忙。安之开门,攥着门把手道:“比较简陋,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坐会吧。”
他越过她打量门后的情景。灰白的墙壁已有剥落痕迹,客厅里的摆设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都是塑料质地。卧室与厨房掩着门,窗户明明严严实实地关着,但风好像还是能透进来似的嗖嗖作响,竟让人觉得屋里比楼道还要冷上三分。哪来的什么别有洞天,他眼中所见唯有四字可以形容:家徒四壁。
“你坐会,我去烧壶水。”她跷着脚引他进来。
他原本想如果里面是另一番景致,他便借机告辞,现在反倒不好说出口了。他不想她误会他嫌弃她住处寒酸。
“还是我来吧。”
安之赶紧拉他:“不用不用,我来。”只是安之一介伤残人士,去拉人反把自己拉得七歪八扭。
“顾好你的脚吧,我去拿冰块。”
“冰…冰块…”哪里会有冰块?
安之结结巴巴之际,虞玮韬已经进了厨房。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这么简陋的住处,怎么会有冰箱。厨房里除了两个热水瓶,一个电水壶,就只有一箱方便面了。林岫之前送过来的那一堆东西,除了电水壶被拿了出来,其余都被安之扔进了床底。
看着眼前那一箱只剩两包的方便面,虞玮韬心里泛起层层酸意。是因为他逼得太急,才让她这般刻薄对待自己么?她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又面对着什么样的困境,才让前后遭遇落差成这般巨大?
“药箱在哪?”
一看安之的表情,虞玮韬就知道没戏。别说药箱了,估计连颗药都没有,不管是什么药。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接下来的我可以自己处理。”
他无视她赶客的话:“我送你去医院。”
“不要!”她几乎惊跳一般拒绝,过后又觉得反应过于强烈,解释一句,“我的脚没事。”她哪里还有钱去医院这种奢侈的地方?她只想用冷水敷一敷脚、睡一觉就算了事的。
虞玮韬觉得眼前的安之就像个气球,谎言是她的空气,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拿根针戳一下,看她还怎么圆起来。
他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脱鞋。”
“不要。”
“脱鞋!”
“不…啊…”安之一声惨叫。他竟是不顾她意愿,强行扒下她靴子,动作又快又狠,她脚肿成那样,哪里经得住。
“你准备让它自生自灭?”
安之眨掉眼中的泪意,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怒容的男人,雪地里的那种委屈又冒了上来,逼得她只能大声吼回去,以掩饰即将而来的泪意:“是又怎么样,这是我的事!”
他被激得抓狂,恨不得伸手掐死眼前的人。然而最后能做的却是用力开门、直冲下楼。
薄薄的铁门重重撞在墙上,有低沉的“咣当”声回响。安之紧紧闭着眼,努力不回头看,努力让自己忍住泪水。
手机乍然响起,安之却不想理。
这一刻谁的电话她都不想接。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开心也好、难过也罢,不想有人打扰。
手机响了很久,归于平静。她脑中反反复复那几句,“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许是唐僧;长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也许是鸟人。说我爱你有点太老套,只有真心才能走到老…”这是林岫给她设的铃声,铃声本身她说不上喜欢,但她很喜欢这几句歌词,可以轻易勾起她最美好的回忆。
那还是她刚进大学不久的事。周末的早上,寝室里的人都赖在床上海天海地的海侃着,侃着侃着就把话题侃到了“梦中情人”上。记不清是谁问她:“宁安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她当时想也没想就回道:“唐僧。”
“…因为他骑白马?”
“不是。因为能玩就玩,不能玩可以把他吃掉,然后长生不老。”
“好变态的想法。”徐佳从上铺砸下一个枕头,正中安之脑门。
安之拉下枕头抱在怀里,心想,这有什么变态的?就像这窗外暖暖的阳光,一定就和情人的手一样,能抚得人脸软酥酥的,这些难道不是正常思维正常联想么?
这世界上当然没有唐僧了,可她能找到清扬,又是何等的幸运?
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它似乎卯足了劲,反反复复地响个不停,逼得安之没办法只能去接。
刚转身想拿手机,就见门口站着个人,不是虞玮韬还有谁!安之不确定的闭眼又睁眼,不是错觉,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已这样看了她多久。
手机没完没了的响着,提醒着两人不能将它无视。安之接起,才知是林岫,他刚参加完公司的年夜饭,问她到家了没,又问她过年什么时候放假,要不要他送她回家?
安之一一回答,挂了电话看到桌上多了两个袋子一个信封。
“没地方找冰块,将就着用雪敷吧。”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他回来时只来得及捕捉到她脸上最后一抹光华,那转瞬即逝的眉眼流转却着实让他惊艳。她是因为想起了谁才有那样灵动的眼神、那样温柔的微笑?
“等等…”安之抓起信封,急跳几步。
他一顿,停住身形。
“这些钱你拿回去。”回忆使她的心柔软,“还有,我把药钱也给你,今天谢谢你了。”
他似乎在迟疑着什么,片刻的沉默之后,忽然转过身直至她跟前,在她来不及反应之前,他已揽过她腰,倾身狠狠地吻了下去。
没有任何柔情蜜意与深情缠绵,他像是报复,又像是泄愤,只在她唇上重重辗转了几下,便蓦地放开了她。
刚才下楼的那一刹,在看到自己的车子与那家便民药店的招牌同时,他竟没办法走向车子。买药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不管她曾有过什么样的过去、还维持着什么样的生活,又不管他如何的讳莫如深与抗拒,这一个叫宁安之的女子,其实就是上天派来告诉他,他虞玮韬不仅能动心,动心之后还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甘愿为了爱情做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安之抚着唇犹在怔怔,他已然大步离开。这一次,连门也顺手关上了。
如果,你是我的大麦哥哥。
时间总是比流水逝去得更快,一眨眼的功夫,春节也快过去了。
这一年的元宵正是情人节,巧的还是周末,真真让情侣们忙翻了天。林岫百忙之中抽空给安之打了个电话,各种祝福挨个送上之后,就忙着他的HAPPY大业去了。
安之想了下也没什么要紧事,便买了束花转去墓园看清扬。
回来已是傍晚,安之打包了快餐回住处,刚坐下没吃几口,就听有人敲门。
开门,竟是虞玮韬!她赶紧关门,不料他抢先一步推门,就这么强行进屋了。想起他上次就在这里强吻了她,安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不平静起来,带着小小的气急败坏与紧张:“不请自入是为贼,你想干嘛?”
桌上三个快餐盒:一盒饭、一盒韭菜炒蛋、一盒茄子。他瞥一眼,皱眉:“以后别吃韭菜了。”
安之的眉比他皱得还夸张:“我吃韭菜关你什么事?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可他偏偏不回,她又不好意思当着他面继续吃她的盒饭,两个人僵持半晌,最终以安之的妥协告终:“有什么事你赶紧说完快走,要是后悔将那八千块还我,我明天再取了来给你。”
他没理她,左右看不惯那几盒快餐,索性将它们一锅端地扔进垃圾筒。
“喂,你干嘛!”安之没拦住,气得推他一把。
他便拉过她手,另一手抓过她扔在椅子上的包,直接将她拖出了门。
安之被拽着坐上车时还在拳打脚踢的:“虞玮韬你发什么疯!”
“我很正常。”
“那你是强盗啊!”她抓过后座上的纸巾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他砸了过去。
他一手轻巧接过,先是上了车锁,再用钥匙开的驾驶座门,让安之没办法下车。
自大年二十九后,算上春节放假,这臭丫头已经躲了他足足半个月了。明明同在一座办公大楼,可她就是有办法让他找不着她人。他总不能直接冲到她办公室去吧!
安之觉得她当时哪怕冻死在街头也不应该让他送她回家。这个看似斯文实则将冷、热暴力玩得风生水起的男人太可怕,他当时一眼看穿她谎言,如今被他知道住处,只怕以后他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又哪里肯顾及她意愿。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人已经被逼上了贼车,安之觉得自己别提有多悲剧了。
“吃饭。”
“你吃饭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我还找得到第二个陪我来这里吃饭的人么?”直到在之前安之请他吃过一次饭的那家小餐馆落坐,虞玮韬才施施然开口。
小餐馆的环境虽然不好,但家常炒菜却很有母亲的味道,让他怀念。他已经许多年没吃过母亲做的饭菜了,以后也再不可能吃到。
“难道你觉得这里的饭菜好吃,以后想吃就得拉上我?”
“值得考虑。”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安之腾地起身:“我没空陪你无聊,那八千块钱连着上次药费明天我会一并还给你,从此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想跟你再有任何工作以外的接触。”
“其实那件T恤扔了就扔了。”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吧?“她气得直往外走。
她知道有钱人不在乎这点钱,可是那八千块钱对她来说却不是一笔小数目。年前天冷事忙,她连早餐都舍不得吃,把晚饭全换成了泡面,还要向银行透支一部分才好不容易凑够钱。他说要的时候追着她赔偿,说不要的时候就说扔了就扔了,敢情他觉得这样耍她很有趣?
“安之…“他拦住她去路。
她直接拿包砸他:“让开!”
“你别激动,其实我今天请你吃饭,就是想给你赔个不是。”
他的表情别提有多真诚了,安之一时错愕,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他拉回了座位。
“希望之前的事,你不要介意,尤其是那天的冒犯之举,我当时真是无心的。”他说得诚恳,那谦谦温雅的模样,让安之一时之间有气无处发。
安之哪里知道他心中算盘,看他唱作俱佳的致歉,眼神也是坦坦荡荡,她最后也只能悻悻然道:“算了,就当我被狗咬了。”
她当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一来玻璃男的吻技实在太差,非此形容不足以表达其形象;二来她又不可能咬回去,非此形容不足以表达其贴切,最最重要的是,虽然她有“事后不后悔、隔夜不计仇”的美好品质,但像这么恶劣的轻薄行径,非此安慰不足以平复她愤怒的心情。
虞玮韬觉得自己的修养实在是修炼到了姥姥家,才能听她如此形容之后,还能保持他优雅从容的气质:“你能这样想最好了,我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不然你知道我不会…”
他适当的欲言又止,心里却想着要不是她刚才啃过韭菜,他一定要将她就地正法,然后再问问她,还是不是“咬”了?
听他这样一说,安之就释怀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又不喜欢女孩子,所以当时一定不是出自你本意。”
真不能怪安之迟钝。但凡她对感情稍微开点窍,当初李清扬也不致暗恋她这么多年而她却浑然不觉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喜欢女孩子。”他的眼神转为失落,略略感伤的说着。
“呃…”安之汗涔涔地鸡血了,“难道你想从良了?”
她得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美朵去!千盼万盼,恒隆的未婚女同胞终于要盼来了她们的春天了么?
从良?虞玮韬觉得他一定已经修炼到了羽化成仙的境界,才能在她这一连串让人喷饭的说词中,装出一副幽幽的样子,将戏继续演下去:“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