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嘈杂的闹市中,小小的孩童仰脸望着母亲,不明白她为什么在几十台电视缤纷的光影中,不顾众人好奇的目光,不可遏制地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若干年前,在泰南小栖,听当地朋友讲起印度洋大海啸中的故事,颇为感怀。
☆、只有我自己 《思念人之屋》之江海的番外
从排练厅到后台需要经过一段没有灯的走廊,并不长,然而有一个小小的转弯。光线从前后的大门涌入,在无法交汇的转角留下晦暗的一隅。舞台上演出的声音,转了几转传出来,便只剩下几缕余韵,被候场的表演者们嘈杂的人声所湮没。
校园歌手大奖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江海不是来参加比赛的,他也并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朋友的乐队作为表演嘉宾演唱压轴曲目,吉他手生了急病,于是他被抓来救场救急。他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不日即将动身回去家乡,想来这是在北京的最后一次演出了,他便没有推辞。
“真的决定走了?”朋友倚在墙边,打探地问。
“嗯。”江海低头调着琴弦,轻轻应了一声。
“启珊呢?和你一起回去?”
“她不走。”江海依旧没有抬头,“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啊……”朋友意识到自己后知后觉,一时无语。
在尴尬的沉默中,细弱的歌声自舞台上飘来,一个婉转的女声轻柔地唱着:
“曾经欢天喜地,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
走过千山万水,回去却已来不及。
曾经惺惺相惜,以为一生总有一知己,
不争朝夕不弃不离,原来只有我自己。”
江海想起数月前寒冷的冬夜,启珊在满天飞雪中扑入他怀中,他拥住抽泣的她,好像抱紧全世界。然而转瞬皆成云烟,原来只有我自己。
他不知道是谁先选择了放手,是他,还是启珊;又或者,双方都没有了坚持下去的信念和理由。
哪一段感情不曾欢天喜地,惺惺相惜?大三那年暑假,他们决定一起回去江海的家乡白沙镇,那里交通不便,要先从北京乘将近三十个小时的火车到儋化,然后搭乘前往峂港的长途大巴,在途中某个叉路口下车,会有当地人的电动三轮车将他们拉去白沙镇。
启珊并不觉得周折,她也曾和父母去过其他城市旅行,听着江海的叙述,只当这是一次两个人的甜蜜假期。然而三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对于她而言似乎过于颠簸,为了不去那个气味冲天的厕所,启珊喝水不多,抵达儋化时有些轻微的中暑。穿过溽热的站台,南国潮闷湿热的空气中似乎能渗出水来,她更觉呼吸不畅,脸色青白,出了站便在路边吐了一气。
江海放弃了当天赶回白沙镇的计划,找了招待所安顿启珊住下,然后出门去附近的药方买藿香正气水。启珊想要冲个凉,打开花洒,里面只有凉水。她将旋钮拧到尽头,希望能流出一点点温水来。等待时用了洗手间,起身要冲水,却发现在马桶把手上蹲坐着一只小青蛙。这青蛙和北方见惯的不同,脊背是淡青色的,隐约透出一层金色,下巴一鼓一鼓,黑眼睛在淡色身体上越发分明。水箱盖半开着,里面似乎浮着一层白色的泡沫,启珊想明白后,全身打了个冷战,嫌恶地挥手,想把青蛙吓走。它果然高高跳起,但正好弹在她的脸颊上,细小的爪尖冰凉滑腻。启珊惊得大叫。
江海回来时,看到淋浴喷头哗哗地滋水,启珊在挥手尖叫。他以为是水龙头发生了故障,连忙过去检查。启珊从身后抱住他,轻声抽泣。江海知道原委后哭笑不得,他反手将女友揽在怀里,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
在他向启珊描述一路的行程时,她还有一些尝鲜的兴奋,说自己之前和父母出游,住得是千篇一律的大宾馆,看不出城市和城市的差异,现在看来,即使是江海平素认为不错的招待所,对于启珊而言,也的确是简陋了一些。
“这一路你辛苦了。”
启珊闭着眼睛,微微摇头,“和你在一起,去哪儿都是好的。”
然而启珊没能和他一同去白沙镇。当晚她发高烧,数天不退。多亏好友齐翊的妈妈在市委工作,找到一家大医院让她住下调养。启珊和家里通话时并没有诉苦,然而语气中带了哭腔,被敏锐的母亲问出了实情。启珊的父亲立刻飞往儋化,待女儿烧退便将她接回北京。江海在机场送他们,启珊的父亲言辞冷淡,虚弱的启珊依依不舍,不住地回头,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回到白沙镇家中,母亲问起说好要同来的朋友哪儿去了,江海不想作答,推了自行车,一路骑到河边。黄灰色的河水缓缓流淌着,在不远处汇入大海,河面水草随水漂浮。它们的根扎在河底,无法离开生长的土地,也无法决定自己漂流的方向。
江海想起阮清梅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话,“你的小女朋友太精致,需要时刻捧在手心里才是。”
难道不是么,难道他没有全心全意去宠爱着自己最想呵护的人么?然而他所能付出的全部,和她所需要的,终究相差还是太远。
母亲的身体状况并不好,江海打算回到北京便开始找工作,然而似乎应届毕业生的薪酬,远比不过他在芒街和东兴市场上的收入。兴叔当年是鼓励他读大学的,不久前见到,还念着阿海是应该做大学问的,然而语气中也流露出自己年事已高,希望有值得信赖的年轻合伙人继续帮忙。
选择似乎并不困难,江海对于楼宇林立人潮如织的大城市并无太多留恋。只是,那一株他想要尽心呵护的花儿,似乎无法在这片土地上生长。
江海踌躇了,他想起启珊雾蒙蒙的双眼,便无法果断地作出决定。一波未平,一波复起。在他回到北京不久,忽然被辅导员传话,旁敲侧击问及他的作风问题,说和他过从甚密的越南留学生阮清梅未婚先孕,江海便在风口浪尖,此事如果不彻底核查,无法堵悠悠众口,对江海保送研究生一事定然不利。江海谢过辅导员的好意,淡然道:“我没有做错,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我本来就不想争这个资格,谁喜欢就拿去好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得知此事后,启珊的目光中也写满了不信任,面对江海的否认,她疑惑不解,“那你为什么不和辅导员解释,你为什么就放弃了保研的资格?”
江海沉默,这不是询问启珊是否合自己离开北京的好时机。
“她是不是又和你去了峂港?为什么每个假期她都跟着你回家?”她神色痛苦,“我真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娇气。”
“我没想到会牵连你。”阮清梅歉然,她的小腹微隆,三个月的身孕,对身形苗条的她而言并不明显。
“在哪儿惹的祸?”江海晃着手中的啤酒,冲她努努嘴,“是哪个浑小子不想认账么?”
阮清梅摇头:“恰恰相反,他想和我在一起,我不答应,便说孩子不是他的。”
“既然如此,我陪你去医院。”
阮清梅依旧摇头:“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江海大惑不解:“你们女人,都在想些什么?”
“那个人,他长得很像,很像老怪啊……”阮清梅和江海背靠背坐着,向后仰头,倚在他肩上,双眼渐渐湿润。
“你跟着我们去了那么多次峂港,为什么,从来不对老怪说呢?”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啊。”她泪盈于睫,“他是什么样的家世,而我呢,我是一个不检点的私生女。老怪他从来就不喜欢我,我又何必自不量力去争取什么呢?你也不要告诉老怪,好么?”
“可那个人,终究不是老怪……”江海伸手拍拍阮清梅的肩,“不要让一个小孩子,背负一种错误的寄托,这对宝宝不公平。我不希望自己的小妹走错这一步。”
阮清梅轻笑:“那么你呢,你告诉启珊你的决定了么?”
“怎么又说到启珊,你似乎一直……”江海犹豫。
“一直不喜欢她,是么?”阮清梅笑,“我们是相看两厌的那种女生吧,她觉得我太招摇,我就觉得她太柔弱。而且,我一直没有当她是你未来的伴侣。我会和她解释怀孕这件事,可是,”她顿了顿,“为什么她不相信你?因为,她已经开始不相信自己了。在她返回北京养病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嘘寒问暖。”
“承认吧,阿海,”阮清梅起身道,“你们两个,也不是一路人。”
江海的母亲在冬天过世,成哥跑前跑后,帮忙操持后事。他叹气:“以后你我哥俩就是一家了,阿婶过身前最惦记的,就是想看你安定下来成家立业,你怎么不把北京的小女朋友带回来见见她?”
江海答非所问:“我想回来峂港,跑边贸。”
成哥一楞,“那你的小女朋友呢?”
江海反笑:“那贞姐呢?”
“你看我现在这样子,什么工都做不长。”成哥摇头,“她家人非要让她离开我,也是没错的。我们,不是一路人。”
回到北京时大雪纷飞,启珊在楼下等了好久,远远看到江海的身影便飞奔过来,扑到他怀里。她泣不成声:“以后你就只有我了,我们不要再争吵了,好不好,好不好?”
我的确只有你,然而你除了我,还有太多太多的割舍不下。江海说不出这句话,只能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和我回峂港吧。”他说。
“嗯,我和你去拜祭阿姨。”
“我是说,工作,长住。”
启珊不解,“难道不能留在北京吧,又有什么舍不得?”
江海意识到自己在脆弱时,做了一个根本无法实现的假设,他拍拍启珊的肩,“随便说说,当我没有讲过吧。”
随后的几个月中,反复的争执与和好重重叠叠。当朋友今日问起,江海不知如何答复,说“分手”二字太冷静生硬;说“我们不在一起了”又太过辛酸矫情。于是他说,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果真如此么?那种关系不是一根可以慧剑斩断的红绳,它是彼此渗透在对方生命中盘根错节、一旦剥离就血肉模糊的纠缠。
然而,除了这样说,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调好弦,冲朋友仰头,“我们合一遍吧。”
男生们略带嘶哑的嗓音响起: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爱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
问你何时曾看见,这世界为了人们改变
有了梦寐以求的容颜,是否就算是拥有春天
一曲既了,乐队准备上台演出。恰好刚刚唱歌的女生选手退场,朋友说:“满心你唱得真好,一定会得奖的!要不要听完最后压阵的表演再走,据说这次的吉他手是外请的,弹得很好呢。”
女生笑了:“都是弹来哄你这样的小女孩的,我赶紧走了,话剧社排练已经晚了。”
她和江海在那道漆黑的转角擦肩而过,蹭到了他背的吉他,琴弦发出一声低鸣。江海下意识回头,女生纤巧的背影已经融入出口的亮光中,只剩窄窄一线。
他走向舞台,灯光、音乐、掌声雷动,这是他在北京的最后一次演奏。
在人声鼎沸中,他忽然感觉落寞,想起了刚刚飘来的那段旋律,还有清亮的歌声:
纵然天高地厚容不下我们的距离
纵然说过我不在乎却又不肯放弃
得到一切,失去一些,也再所不惜
失去你却失去,面对孤独的勇气
曾以为不弃不离,走过千山万水,原来只有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番外写得兴致不高,因为是江海和别人的故事。
内容基本是写《思念人之屋》时就想好的伏笔,现在写出来,算是交待一下,江海同学后来为什么又别扭又闷骚。
至于江海和满心二人在篇末的擦肩而过,完全是大家和作者都喜欢的所谓“缘分天注定”,写来博君一笑,对后文全无影响。按时间算来,江海毕业,蔡满心大一下学期。至于二人正式的相遇,已经是三年后了,谁也不会记得三年前一面之交都算不上的人,是吧。
下一篇番外,《如果没有你》
写江海眼中的蔡满心。
如果我有时间写……
☆、如果没有你 《思念人之屋》之江海的番外二
随着季候风的变迁,峂港的雨季到来了。常常清晨还是晴空万里,午后便一阵疾风骤雨。陆阿婆的旅社有两间客房漏雨,江海和成哥带了工具来帮忙修理。
某间客房的晾衣绳上有三五个小木夹子,带着太阳、小鱼还有青蛙一类的装饰,在楼外绿意盎然的树影映衬下格外鲜艳,江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阿俊从楼下端着凉茶上来,探头说:“那是满心留下的,这是她住过的房间。”
江海“哦”地应了一声,整理着工具,“修好了。”
“那个……”阿俊试探地问,“满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呢。”
江海置若罔闻。
阿俊又探询地望向成哥。
成哥清了清嗓子:“满心说八月份就去美国,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吧。”他说着,瞟了江海一眼。
江海拎着工具箱起身出门:“她不会回来的。”
阿俊瘪嘴:“怎么会,她还说要带我们转北京,请我们吃炭火锅不是?”
走出旅社,街巷间一片水色,整个世界因为一场暴雨而新鲜润泽。江海抬头,那几只小夹子在微风中随着长绳轻颤。
他忽然想起在蔡满心离开的前夜,他一口气喝了两小瓶白酒,意识似乎还清醒,脚步却不受自己的控制,本打算回家,却沿着海边走了一路,不知不觉踱到旅社楼下。抬头望去,蔡满心的房间没有一丝光亮。给阿俊打了电话,他说已经送蔡满心回去了。她要赶第二天一早的长途汽车,想来已经休息了。
江海发了一条短信给她,抬起头,最后一次凝视那个窗口,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回走。就如同他现在一样,一言不发,沉默着走在路上,心中什么都不去多想。
小孩子们最喜欢这样的雨停时分,赤着脚在街巷间追逐;自行车和摩托车路过积水,扬起一片片水花。傍晚的小城渐渐嘈杂。而这一幅幅鲜活的画面在江海脑海中忽然成了黑白的场景,他走过小学和宾馆之间的那条小巷,仿佛又看到在路的尽头,蔡满心在路灯的青白光晕中侧身而立,歪着头,得意而欣慰地笑着。
那夜的记忆,似乎只剩下一些散乱的光影。他睡到正午时分,直到空气变得闷热,令人觉得胸闷气短。起身时依旧头疼,江海不禁蹙眉,恍惚中好像有一双手曾轻柔地抚过自己的额头,在她探身时,带着淡淡草木气息的清香。
江海一直以为,那是某一种洗发水的味道。在不想寂寞时,他用同样的双手去拥抱别的女子。在肌肤的触碰和身体的纠缠之间,却再也没有那些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一切,便这样凭空消失了。
蔡满心已经离开数月,如成哥所说的,想来她已经到了美国。她是聪明而又天真的女孩,可爱而落落大方,在哪里,都会闪闪发亮。她的世界延伸到海的另一边,比他所想所见的更为宽广。
天高海阔,谁还会记得,峂港这样一个小小的、在地图上需要用最小的圆圈来标注的城镇?
一切就此结束也好。短暂的相处,没有太多太久的纠葛,不会重蹈覆辙,再次将一个人从心头剥离出去,让一颗心血肉模糊隐隐作痛。
同样的城镇,同样的街巷,同样来了又走的人群,每一天都如同前一日一样,周而复始。他试着让自己相信,这就是自己熟悉的峂港,一切和原来一样。
现在分开,还不算太晚。
成哥收到游客们寄来的照片,他将其中一张交给江海。他和蔡满心各自穿了黑白色的帽衫,头抵头开心地笑着。
“照得真难看。”江海摇头,将照片推回,“我不要。”
“放在柜台上吧。”成哥努努嘴,“那有一摞废帐本,回头我一起拿去处理掉。”
江海不说话,翻开旁边一本吉他谱,将照片夹好。
“阿海,”成哥抬眼看他,“满心真的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江海轻笑,“你们都这么说。”
成哥一向了解江海,知道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无奈地摇头。
江海沉默片刻,说道:“最近顾客没有那么多了吧?风高浪急,尽量少出海吧。”
“好,好的,”成哥有些心虚,急于解释,“前段时间有顾客要带海鲜回去,要得比较多……”
“那也不必这种天气冒风险。”江海淡然道,“我们这里,安稳说不上,平安却是少不了的。如果你最近需要周转,看我有什么能帮忙的;但有些生意,我们不能碰。”
“你……都知道了?”成哥低了头,“我听说,阿贞过得不是很如意,打算离婚。我想要是有笔积蓄,就接她和女儿回来峂港。”
江海蹙眉:“以前你和贞姐一起照应我,你还不了解她么?如果你告诉她这积蓄怎么来的,她用的安心么?”
“是我太心急了,一时糊涂。”成哥叹气,“其实分开这么多年,我以为有没有阿贞也就无所谓了;可是没想到她或许有可能回来,我和做梦一样,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江海在成哥背上重重拍了两下,“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他点上一支烟,离开时,没忘记拿着刚才柜台上那本吉他谱。
对他而言,照片是多余的,那凝固在一张薄纸片上的眉眼,远不如记忆深处的生动。她胳膊交叠,趴在桌上笑眯眯看过来;她小心翼翼拎着螃蟹去海边放生;她佯装生气时孩子气地噘着嘴;她开心时笑声清脆;她抱着一只大椰子,歪歪斜斜走在沙滩上,额头上都是汗,闪闪发亮。
他从不想要去看她,却不知何时起目光已经停留在她脸上。那被暖金色夕阳勾勒出的轮廓,俏皮的鼻头,浓长的睫毛,平素叽叽喳喳的女孩,有难得的沉静。在她忽然转过头来之前,江海也不知自己已经凝视了她多久。
走在路上,街边一家理发店的大音箱里放着《月亮代表我的心》。江海眼前浮现出现蔡满心微阖双眼陶醉歌唱的样子,他忍不住跟着旋律哼唱起来:“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让我思念到如今”。仿佛又回到那天那夜,他们在月光下亲吻。三角梅和鸡蛋花肆意生长,蔓延在所有分别与思念交错的时空中。他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却忍不住又想,如果她有可能回来,自己是否也如做梦一样。
我们总是很轻易就能伤害爱我们的人,却无法弥补那些伤痕。
已经太晚了。他想,我们分开的,已经太晚了。
有些人相守一世,也不曾真心相爱;
但爱上有的人,或许只需要一个凝视的瞬间。
那天他在儋化的长途车站买票时,排在前面的女生一口北京口音。她随后买了甘蔗汁,就在路边盘腿坐下,一副心满意足的快乐模样。
刚从东兴和芒街回来的江海,习惯性在临街的商铺闲看,身边架子上的帽子忽然被“噌”地摘下,空当处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庞,而她并没有看过来,而是欢欣地将帽子戴在头上,得意而又俏皮地转来转去。
江海被她简单快乐的神色感染,心中忽然有一种少年时无忧无虑的愉快心情。当长途客车穿过云雾缭绕的翠绿山岭,女孩靠在他的肩头,他脑海中忽然出现一段旋律。
江海打算将它记录下来,叫作《归乡之旅》,在隧道的尽头,一小点白光开始飞速膨胀。
那是此行他和她要去的地方,繁花满树,碧海澄澈。
☆、过眼云烟 《思念人之屋》蔡满心的番外
如果没有那一年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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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下学期,蔡满心原本计划要到峂港旅行。
此前她在世界银行实习了两个月,听周围的美国同事讲起,才知道自己国家南部沿海还有这样一个民风淳朴的世外桃源,于是心生向往。距离毕业还有一个多月,蔡满心早已找到令人艳羡的工作,有大把的时间,无所事事,心里长草,于是便游说好友何洛同行。
然而何洛百般推辞,蔡满心想到她的初恋男友前几日来了北京,心知再动员也是徒劳,于是便计划独自上路。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父母那边却下了禁行令,说不放心她独自上路。蔡满心抗议,地球那边的美国都自己一个人去了,为什么自己的国家反而去不得。
母亲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父亲拿出凭证,说特意通过在当地任公职的朋友打听,说那边鱼龙混杂,最近还有走私分子和海警的武装冲突。
蔡满心心说,哪里不是一样黑白杂糅,然而毕竟还有一两个月便要离开父母去美国做培训,于是也不再固执己见,乖乖留在北京,只是平时约了朋友去京郊远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