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客气,总算不会让这个想法再困扰你了。”齐翊拍拍她的肩,“早点休息吧。这两天还要赶路回去。”
“我睡不着,想了很多事情。我曾经以为自己学会了宁静淡泊,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她倦然地笑,“我总和自己说,这一切没什么大不了,很多人经历的苦难比你多,你没资格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是思念,有多少是不甘心。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对江海的感情,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喜欢,迷恋,还是爱。只是我没有验证的机会了。”
“你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还有江海对你的感情,是么?”
“怎么会不耿耿于怀呢?”蔡满心自嘲地笑,“虽然我总是告诉自己,他对我从来没有动心。但这样,也无非是为了让我不要太自作多情,不要太遗憾。在内心深处,当然有截然不同的愿望。”
齐翊走到大门前,旅馆的小伙子正坐在那里拨弄着吉他。
“借我用一下,好么?”他问。
小伙子将琴递过来,齐翊调了一下音准,怀抱吉他坐下。
“你要弹哪首歌?”小伙子问。
齐翊微笑:“弹一首你没有听过的。”
他划下一串琶音,叩响琴弦,舒缓的起始,像山岚弥漫在峰岭间,气流越过山颠,扑向蓝绿色过渡渐变的海洋;随后是重叠的连音,密如疾风的和弦。
这旋律陌生而熟稔,齐翊低头,垂下眼帘,随着节拍轻轻点着下颏,严肃认真地弹着华彩。仿佛下一刻,他就能抬起头,如释重负地微笑,像孩子一样有些自得,有些羞赧。
她想起在成哥的店里,江海弹起这一首《归乡之旅》,当时她要求再弹一次,江海摇摇手指,说:“不能点歌。我不是卖唱的,我弹吉他也不是为了讨女生的欢心。”
她曾经用mp3录了一段,却在到美国后悉数删除了。
旋律渐缓渐平息,围着的店员和游客鼓起掌来。齐翊按住琴弦,“你还记得这曲目?”
蔡满心点头浅笑:“怎么可能忘?”
“我去峂港的时候,阿海说写了一首吉他曲,但有些细节需要切磋一下。”
“我问他打算叫什么名字,背景是什么。他说,叫做《归》,或者《归乡之旅》。他在从儋化回峂港的路上,忽然有一种少年时无忧无虑的愉快心情,在一瞬间,就想哼一段歌。他说,这首歌写给当时同路的女孩子,她看起来很精明能干,其实简单得像个小孩子,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平时总爱叽叽喳喳地说话,只有看书和看星星的时候能安静一些。我问,这就是你说的难缠的人?他点头,说是啊,不过她可能再不会回来这里了。”
蔡满心咬紧嘴唇。那一把六弦琴似乎仍在身旁浅唱低回,在和弦转换的间隙,偶尔有空弦振颤的泛音。若霓虹灯可以散落成天幕上的繁星,大概就能带她重新回到那时空。如同混浊的泥流渗过洁白的沙石,在层层过滤下,剥离了之后的愤懑、惶恐和失落,又将一切还原成更纯粹清澈的模样。
在此一刻,她只想像一个孩子样,坦白面对毫无修饰的内心。是的,在江海面前,她一直像个孩子一样,天真莽撞。
峂港零公里的路标出现,大巴从船坞一样的收费站旁疾驰而过。空气的味道瞬间熟悉起来,像他怀抱的温暖。
“我真的希望,有一个江海的孩子。就算为此更加无法解脱,我也不在乎。”蔡满心凝视着远方的青山,“看他长大,一样的淘气;去摘芒果,去白沙镇附近的瀑布,去红树林看萤火虫,一起出海捉鱼。”
齐翊不说话,握紧她的右手。
“我知道即使这样,他也不会回来了。但现在,他消失得这么彻底,他和这个世界的关联,他和我之间的联系,就完完全全被割断了。”她捂住胸口,心痛得几欲落泪。
市郊荒山的轮廓在深蓝的天幕下黝黑深邃。江海,就在半山腰,山岚蒸腾的地方。
他长眠于此,已近三年。
======本章完=====
【蔡满心·过去进行时】
第二十一章 鬼迷心窍(上)
在蔡满心来到美国工作的那年秋天,几位在附近读研究生的大学同学约好在华盛顿特区小聚。当年同班的一位男同学在Georgetown大学就读,出面组织联络,预定了城市西北角的一家青年旅舍。
“这是我能找到最便宜的地方,距离地铁也不远。”他在电话里将地址告诉蔡满心,“你知道怎么去那边么?”
蔡满心犹豫片刻,说,“不大清楚。”听着对方将地铁换乘线路报上,下了车如何左拐右转。
“如果还不知道,可以去mapquest查查看。”对方叮嘱道。
她手边的记事本上,除了旅店的名字,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写。Adams Morgan,这个华盛顿最有名的拉丁区,酒吧林立,不少颇具特色的乐队在其间演出。她怎么会不熟悉?
每逢周末,蔡满心都会和同事们去那一带小聚,直到有一天她喝得微醺,跑到Blue Moon的台上去清唱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一双蓝眼睛在台下注视着她,那个身材高大的棕发男子走上来问:“Michelle,真的是你?!”
她不记得自己那天喝了多少,只记得自己大声说笑,和每个人碰杯,跳到吧台前的高脚凳上,仰头将马丁尼一饮而尽。头晕晕沉沉,顺势就倚在奥利弗的肩膀上。
“你在世行的实习期结束时,我正好在墨西哥出差,回来后你已经离开了,当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个可爱的中国女孩了,我甚至没有你的email。”他笑着抚摸她的头发。
奥利弗送她回家,在凌晨的街边他拥抱了她。蔡满心没有躲避。小公寓外繁茂的花树,隐约散落风中的草木香。她好像漂浮在半空,看见星空下的自己,歪着头站在路灯下的光圈里,随后奔跑起来,穿越繁花盛放的小巷,扑入江海的怀里。
又在宽阔温暖的怀抱中,这样的力度和温度让她心神恍惚。她渴望拥抱,仿佛这样就能将不可触及的思念牢牢环在怀里。她也渴望亲吻,那细腻缠绵的触碰,仿佛自己是对方最珍爱的宝贝。她渴望被怜惜,被疼爱,渴望用这一切证实自己依然存在。
她喝得太多,在恍惚中甚至不在意自己吻的是谁。
想到这里,蔡满心拿出手机,对方接起来,笑着喊了她一声“Honey”。
“我周末不去Blue Moon了,”她说,“有几个大学同学来DC玩,我们要聚聚。”
“可以带他们一起来么。”
“哦,他们只来一个周末,日程安排得挺满。”蔡满心找了个借口,“你们玩得开心些。”
她拉开衣橱,翻了牛仔裤和Tshirt出来,这并不是她平时去Adams Morgan的装束。当老同学们近在咫尺,她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足够的勇气,让他们看见今时今日自己的世界。
几位老同学周五没什么课,当天傍晚陆陆续续抵达华盛顿。蔡满心下了班,和在Georgetown读书的同学约在地铁站口,准备出发去唐人街吃晚餐。
“我们还是去他们的旅店吧。”见面时,那男生说,“老杨没赶上下午那班车,现在还没到,我们又都没有手机,所以约着在旅店见,不会走散。如果老杨到的晚,咱们就在Adams Morgan附近转转,找点吃的。” 蔡满心并不愿去Adams Morgan附近,但也找不到推脱的理由。她的担心不无道理,果然,老杨八点多才风尘仆仆赶到,众人已经饥肠辘辘,嚷着要出去觅食。
便有人说:“来的路上看到许多饭店呢,这一带似乎很热闹啊。”
负责联络的男生面有得色:“那当然,这里是DC夜生活最丰富的地段了,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你来了美国就腐化了,说起夜生活来眉飞色舞。”
“喂,不要想歪了。去听听爵士乐,坐下来聊聊天,你都想什么呢?” 一群人兴致盎然,除了旅店,沿着热闹喧嚣的街道一家家走过去。
“这里看起来不错。”前面几人已经选好了一家墨西哥餐馆,街边的露天座位用半人高的木栅栏和人行道隔开,餐桌上铺了深绿色台布,透明玻璃灯罩中蜡烛安静燃烧着。
蔡满心和几个女生坐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各家百货商店的化妆品促销活动。男生们摆出一副“女人就是购物狂”的不屑神色,转身也讨论起如何在网上购买电子产品来。
“Michelle。”有人隔了木栅栏,将手搭在她肩上。
蔡满心听见奥利弗的声音,猛地回头,险些和他贴近的脸颊撞在一起。
“你怎么今天就过来了?”她有些吃惊。
“哦,没有人和我晚餐,所以来找些朋友。”奥利弗拎起手中的琴箱,“我们在Blue Moon排一个新曲目。”
~ 蔡满心点点头。
“这几位是你的老同学吧?”奥利弗抬起头来,笑着和大家说了声“嗨”。
众人的目光投射过来,蔡满心不能视而不见。
“这是奥利弗,”她缓缓开口,“我的朋友。”
他温暖的手掌还在肩头。抬起眼,看见奥利弗深邃澄澈的蓝色眼睛中有一丝失落,她心中自责,补充道:“男朋友。”
同学们沉寂片刻,随后爆出一阵惊叹声。
奥利弗笑得天真满足:“你们先吃,一会儿如果有时间,不妨一同去Blue Moon。”他和众人道别,在蔡满心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保密工作做的不错哦。”女生们霎着眼睛凑上来。
“是美国人么?怎么认识的,说来听听。”
“他是瑞士人,我在世行实习时,他从研究所过来帮我们审核项目,算是专家组的。”蔡满心答道。
奥利弗自幼学习萨克斯,在大学时曾经是爵士乐队成员,闲暇时便来Blue Moon和几位乐手一同演奏。几曲爵士乐后,他拿过麦克风:“下面的两首曲目献给Michelle,还有她的朋友们。如果我早知道今天他们会来,前段时间就应该更努力练习。还有一些需要打磨的地方,请大家包涵。”
轻快的旋律响起,是众人耳熟能详的《茉莉花》。奥利弗吹得俏皮,大家拍着手,和着曲调轻声哼唱起来。一曲罢了,旋律又变得辽阔深邃,众人多数听过民乐版的云南民歌《小河淌水》,此刻换了萨克斯,别有一番浑和悠远的韵味。
奥利弗一边吹着,一边望向蔡满心,嘴角似乎还挂了一丝笑意。
“他真的很爱你呢。”身边的女同学羡慕地慨叹,“如果有人这样为我吹上一曲,我的心肯定就醉了。”
蔡满心微笑。她也曾醉过,迷醉在与对方四目相对的瞬间,在清朗的乐曲声中,一颗心都随着琴声飞扬。
不应该再想他了。一切都是过去了。你不是告诉自己,要向前看么?你不是已经明白那一晚的再见就是永远的道别么?为什么还在这样温馨浪漫的夜晚,又想起那个在你心中留下伤痕的人?
之后不几日,蔡满心便收到何洛的电话。
“有没有什么要向我交待的?”好友声音中带了笑意,“不是你们班上同学大嘴巴,实在是这个消息太具爆炸性。不仅我,好多你的熟人都知道了。”
“因为,奥利弗是老外?”蔡满心笑,“这有什么好惊讶么?”
“这倒没什么,哪怕你找个外星人,我也不会很惊讶。”何洛敛了笑意,“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放心,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说过,以前的事情,我就当是一段小插曲,没什么可耿耿于怀的。我会找一个比他更好的男朋友。奥利弗博士毕业没多久,已经很有建树。他有稳定的工作,对未来有计划。更重要的是,他在乎我,尊重我的感受。”蔡满心轻笑,“怎么说,都比原来那个条件好。”
何洛沉默片刻,缓缓道:“但是,你没有告诉我,你怎么想。你甚至,没有主动告诉我。满心,我当然不是要你抱着过去不肯放。但我知道,要控制自己的心,是很难的事情。我希望,你真的能看得开,放得下。”
“有什么放不下?”蔡满心轻哂,“他不值得。他要自由,随便谁陪在他身边都无所谓。我不会为了这样的人,无谓地伤心。”
“你总是比我洒脱一些。”何洛笑,“你不是说感恩节来看我?现在有了奥利弗,还要来么?还是带他一起来?”
“我是重色轻友的人么?”蔡满心也笑,“说好看你,就一定会去。”
挂了电话。她踱到窗边,月亮清冷的光辉落寞地洒了一地。蔡满心抽出烟盒来,里面已经空了,她嗅了嗅,扔到一旁。自来到美国后,她开始对尼古丁有一种成瘾的迷恋。并不是为了在吞云吐雾中填补心灵的空虚,她只是在不断地追寻一种味道。买不同的香烟,却没有哪一种是她熟悉的气息,在江海的怀抱里能找得到的,那种让她揪着一颗心,却又感觉安心的气息。
她出门买了烟,不想回到逼仄的公寓里,于是在街头闲逛。拐进地铁站,随便选了一趟线路,摇晃到自己不曾去过的终点站。不知转了几次车,在地下兜转了多久,迈出车门,忽然站台上传来清亮的吉他声,伴着闲适的口哨。
正是那一曲,江海曾经拨响的Wind of Change。
似乎还能想见,他当时聚精会神低头演奏的模样,神情严肃地弹出一段华彩,然后抬起眼来,像孩子一样轻松释然地微笑,目光掠过她的脸庞。似乎是不经意的,眼神交错的一瞬,却好像是永恒一般长久的凝望。
蔡满心攥紧手中的烟盒,在那一刻,心被掏空了一样。她在行人寥寥的地铁站里蹲下身来,夹杂了稀落脚步的吉他声在空旷的长廊中回响。
那一刻,她自离开峂港便积蓄的泪水,终于无法再隐藏。
第二十一章 鬼迷心窍(中)
奥利弗买了NBA的篮球票,约蔡满心去MCI中心看比赛。乔丹复出加入华盛顿奇才队,主场比赛几乎场场爆满。然而这一场对手西雅图超音速队表现神勇,以101比95赢得比赛。蔡满心想着心事,从赛场出来,一路低头不语。
奥利弗以为她为了输球而懊恼,安慰道:“乔丹今天表现得不错,他得了27分。”
“但是刘易斯有37分。”
“可他才二十几岁,乔丹已经年近四十,岁月不饶人啊。”
他见蔡满心神色郁郁,带她到路边的餐厅小坐。
“过几天感恩节,你有什么打算?”他问。
“我要去加州看朋友,已经买好了机票。”
奥利弗笑:“如果对方是个英俊的男生,我会嫉妒的。”
“是个可爱的姑娘。”
“原来这样,那我明白你为什么不带我去了。”
蔡满心失笑:“不会发生任何事,她是个死心眼的姑娘。还有一些抛不开的心事。”
奥利弗不再提感恩节的事情,他拿出一本相册。“你圣诞到元旦这个假期有安排么?我们可以去瑞士滑雪。”他说,“我家就在阿尔卑斯山脚下,住在山坡上,推开窗就能看见外面的湖水,夏天是宝石蓝,冬天白茫茫一片,一尘不染。”
“这是你小时候?”蔡满心指着一张照片,“真可爱,像个小天使。”她又抽出另一张,火车在半山坡蜿蜒,驶入白雪覆盖的小镇。“这儿真像童话里一样。”她感叹。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奥利弗握住她的手。
在温暖的掌心中,她的指尖越显冰冷。蔡满心勉强维系着微笑的神态,缓缓将手抽出来。“听我说,奥利弗,有件事情,我需要和你谈一谈。”
“你不想见我的家人?”他问,“我不是给你任何压力,你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去那边玩。”
她点点头,又摇头:“不是压力的问题。你对我太好了,让我很有负疚感。”
奥利弗不解地看她。
“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因为种种原因我们不能在一起。”蔡满心斟酌字句,“我以为来到美国后,一切就是新的开始。但我发现,我并没有办法彻底遗忘他。对你对我,这都是不公平的。”
“你是想要,回到他身边?”
“我不知道。”
“他也没办法遗忘你么?”
“我不知道。”
“你们之间的感情很深?”
“我不知道。”蔡满心摇头,“或许只是我自己耿耿于怀,但我不想在自己还没有放下一切前,就开始另一段认真严肃的感情。我以为自己可以很轻松地和别人交往,然而,我错了。”
“Michelle,这听起来很残忍呢。忽然我就要面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对手,而且还没有比试,就成为了一个失败者。”他扯扯嘴角,笑得无奈。
“奥利弗,这都是我的错,我真的很抱歉。谢谢你这两个月来对我的照顾,但我想,早点坦白一切,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你想怎么责怪我,都可以。”
“我怎么会责怪你。”奥利弗握住她的手,“我们都会有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时候。当然,我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我不想失去你,我想把你留在身边。然而,似乎你也找到了自己,找到了你真正想要的一切。我挽留不了你,只能给你最好的祝福。”
“谢谢,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你这么说,对我而言就足够了。”奥利弗张开双臂,“来,让我抱抱。”他轻轻拥着蔡满心,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我的中国小姑娘,希望你一切如愿。”
他要送蔡满心回家,她摇头拒绝。奥利弗也没有坚持,将她送到地铁站。蔡满心坐了两站,忽然意识到这就是自己上次听到吉他演奏的地方,她下了车,果然那位满面风霜的乐手依然在弹奏着Scorpions的歌曲,只不过这次换成了Always Somewhere。Always Somewhere。
“I call your number the line ain\'t free
I like to tell you come to me
But every city has seen me in the end
And brings me to you again
Always somewhere
Miss you where
I\'ve been
I\'ll be back to love you again ”
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清冷的地铁站里,显得格外苍凉,那一句I’ll be back to love you again,隐忍压抑,似乎将无穷的思念束缚在胸口,比声嘶力竭的呐喊更显沧桑。
蔡满心说不出内心的情绪,略带释然,又满是惆怅;开始期待,又无限彷徨。她知道时光不能倒转,却又无可救药地希望一切都停留在峂港那一段最美好的时光。她在海边吹风写着明信片,他坐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夕阳中他凝视她的侧脸。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感恩节即将来到,蔡满心飞抵旧金山。下了飞机,她在化妆间整理了一下妆容,在眼尾抹上淡金底色的眼影,让自己看起来神采奕奕。
何洛还没有驾照,于是叫了堂弟何天纬开车,一同去机场接她。
“怎么真的就自己跑来加州,”何洛问,“你的瑞士男朋友怎么办?”
蔡满心窝在后座,绞着头发:“我和奥利弗已经分手了。”
“哦……”何洛应了一声,不再多问。
“这一带看起来很热闹呢。”路过大学校区附近,蔡满心指着窗外,“你们这一带好多学生区,富人区,应该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吧。”
“什么样的地方算好玩?”何天纬问道,“说来听听,这边我熟得很,何洛每天圈在实验室,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头上被堂姐拍了一记。
“酒吧啊,最好是有现场演唱的。”
“我知道不错的地方。”何天纬努了努嘴,“就在那边,放下行李我送你们过去,离何洛住的地方很近。”
“好啊!”蔡满心开心地坐直,“何洛明天你没课吧?咱们去逛逛。小弟也一起来吧!”
何洛摇头:“你别发疯啊。他还没到21周岁呢,你要他非法酗酒?如果被警察查出来,麻烦就大了。还有,你自己最好也带证件,美国人看不出我们的年纪。”
蔡满心笑:“放心,乖乖女,我比你清楚得多。”
二人走进何天纬推荐的酒吧,小舞台上正有乐手演奏着萨克斯。蔡满心愣了一下,何洛看出她神情上的细微变化,拍拍她的手臂:“要不要换一家?”
蔡满心摇头:“我只是想到了奥利弗,觉得愧疚。”
“我听他们提起过,在华盛顿他为你准备了《茉莉花》和《小河淌水》。为什么会分开?”
“当然是因为不喜欢,或者说,不是恋人之间那种喜欢。”蔡满心耸耸肩,“或者当初在一起,就是个错误。”
“满心,是你一直在告诉我,人要向前看,要向前走。就算对方不合适,至少你尝试了,也算不得坏事。”
“说我说的头头是道,那么你自己呢?”蔡满心笑,“你的章远怎么样了?”
“他现在在北京工作。我们说好不再联系,就真的没再联系。”何洛喟叹,“老同学们说他很忙,但我想,是我们不知道要和对方说些什么好。这样也好,这段感情让两个人都很累,我再不敢对他抱有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