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家竞标的公司里,天达给出的进度表最为翔实,章远提出的几项技术设想也被同兴采纳。项目上马,和时间赛跑,连续几个月里晨昏颠倒废寝忘食。
不知不觉,何洛的生日已经从日历上翻过。忽略了,便无从解释,回头说我太忙我忘记了,无异于雪上加霜。章远计算日期,项目完工之时,恰好可以赶上在西雅图举办的培训,此后一路向南,到加州不过是咫尺之间。
分开将近一年后,要说些什么,要走向何方,他心里一点谱儿都没有。索性不去想,只要能亲自站到她面前,比一百句解释,一千句挽留都有效。
人算终究难敌天算。
春末夏初,SARS肆虐的消息一路传到美国。
何洛去国万里,不知道国内的情形到底是如官方所言一切都好,还是如一些人所讲北京都成了空城。问了几个在京的同学,有人开心,说街上每天清静极了,人少车少,空气质量都比往常好;有人忧心忡忡,说整个学校都被关闭,好像在坐牢。不知谁传出3M公司的N95口罩可以有效防止病毒传播,一时间美国各大超市和建材零售商店的存货被哄抢一空,多数是华人买了快递回国。何洛明知道外国的口罩不比中国厚,然而此时人心惶惶,能买来安慰家人亲友也是好的,算着家里一盒,在深圳工作的李云微一盒,北京同学多,要两盒,还有……在北京的他。
有了这个念头,便没心情安心复习。学校附近几家店已经被中国学生买空,只能去邻近镇上的Homedepot试试运气。何洛还没有买车,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于是查了列车时刻表,准备搭校车去火车站。冯萧恰好来图书馆查资料,看见何洛在门前等车,便问她要去哪里。
何洛说了自己的打算,冯萧忍不住笑,说:“你是学生物工程的吧?”
她点头。
“上次你还给我讲了好多DNA,RNA,细菌病毒的,还有什么克隆分子抗生素……”
“是离子载体抗生素。”何洛纠正。
“对啊。”冯萧说,“我学机械的,都知道N95对于病毒而言,是个大眼筛子。你是专业科学家,怎么也相信这些?”
“至少能拦住唾液。就是知道SARS没有什么办法防范,我才更着急。”何洛说,“除了买些口罩,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你真要去?”冯萧打开车门,“我带你去吧,坐火车下来之后还要再转公共汽车吧。你也知道美国的公汽,半小时也没有一辆。”
“这……太耽误你了吧?”何洛犹疑。
“看你心神不宁,怎么有心情去复习做实验?”冯萧坚持,“上来吧,科学家,我们还指着你研究出新型抗SARS疫苗呢!”
何洛买好口罩,顿时觉得天气也好起来,有了说说笑笑的心情。冯萧从隔壁shopping mall买了冰激凌给她,说:“你还真是小孩子,刚才一路板着脸,这么快就开心起来。”
四月中粉红的重瓣樱花开的绚烂,两人坐在一株花树下边吃边聊。
“我以为自己这段时间长大了很多,”何洛说,“但没想到还是这样一惊一乍,毛毛躁躁。”
“也没什么不好,所谓赤子之心,就是要像初生的小孩子一样。”冯萧说,“我看好你,你有潜力。”
“什么潜力?”
“保持赤子之心,我早看出来了……”冯萧顿了顿,大笑,“从你抢面包开始。那时候我就说,谁家丫头,这么野蛮?后来发现,是这么迷糊。”
何洛笑着摇头,垂眼看着两个人的影子,上面铺满樱花花瓣。
野蛮丫头,他也说过,真是个野蛮丫头。
呆瓜小贼。
野蛮丫头。
似乎,手掌还有那年冬天,高中门外烤红薯的余温。
时光如水,潜藏的记忆是嶙峋的石,总能激起三五朵浪花。
冰激凌很凉,但牙齿不会疼,因为没有蛀牙;如果一颗心也完整无缺,那么怎样伤怀的往事,都不会让心头尖锐的刺痛吧。
然而心底你曾经存在过的位置,现在是一个空洞。
“我们往回走吧。”何洛意兴阑珊,“也耽误你很久了。”
坐在车上,捧着几盒口罩,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章远的通信地址,不知道他去北京后新换的手机号码,不知道他工作的Email,QQ这样的聊天工具,自己很久不用,号码都丢失了。
人们似乎有默契,不在分手的朋友面前说起他们昔日的恋人。破碎过勉力粘合在一起的心,就能渐渐忽略裂痕。彼此生活环境都改变,对方的生活和心思无从知悉。而这一切,不正是你想要的自我保护的坚强外壳?
没有力气面对未知的岁月了,又何必牵挂……想着想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冯萧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几次想开口,又把话吞回去,最后问了句:“花粉过敏了吧。”
“可能是吧。”何洛低头找纸巾。
“在后座上,等一下我给你拿。”正好赶上红灯,冯萧松开安全带,转身。
就在一瞬间,巨大的撞击声传来。何洛系着安全带,身体被大力前推,头甩向后面,狠狠地在靠背上撞了一下。眼前骤然一黑,又慢慢亮起来,一时间有些晕眩。
“妈的……”冯萧骂了一声,听起来有些遥远。
“啊!”何洛看见他额头的血迹,探身过来。
“不要解开安全带。”冯萧拦住她,“打911,手机在我右边口袋……我动不了了”
“啊,你的手……?”
“怕是脱臼了。”
后面是一车十几岁的孩子,开了老爸的大吉普出来,摇滚乐声音震天,虽然踩了刹车,但装甲车一样庞大的车体带来巨大的冲力,仍是尼桑车不能承受之重。
小孩子们毫发无伤,一再央求冯萧不要报警,说家里会承担维修和医疗费用。
“这肯定不行,谁知道有没有后遗症呢?”冯萧叮嘱何洛不要动,“车辆维修肯定是对方全责,但事故发生时我没系安全带,搞不好要我负担部分医药费呢。但你系了,所以要负责把我们两个的医药费,都从保险公司赚回来哟。”他见何洛面色苍白,朗声说笑:“看到了吧,在美国坦克面前,六缸的日本车也就是铁片。”
警车和救护车在五分钟之内赶到,在去医院的路上记录了二人的社会安全号和保险信息。冯萧的额发被血洇湿,色泽比周围更深,何洛愧疚,“很疼吧?都是我多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冯萧左手还能活动,在她手背重重拍了两下,“不许再祥林嫂了,你刚刚说了不下二十次对不起,我耳朵都生茧子了。倒不如撞晕过去,还能耳根清静。”
“呸呸,又乱说了,”何洛强自笑笑,“童言无忌!”后颈仍有些痛,她心有余悸,抑制不住微微发抖。冯萧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我们现在不都好好的么?不要怕,不怕。”浑和的声音让何洛安心,渐渐松弛下来,她实在疲倦,竟在救护车上睡了过去。
冯萧额头破了,缝了五针,撞车时右手扶在方向盘上挡了一下,造成肩关节脱臼。医生说了许多肌肉韧带的名称,两个人听不懂,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又有护士人员走过来,开口便问何洛是否怀孕,如果不确定,可以做一个检查。
何洛脸红,说绝对不可能。
医生笑了,解释道,很多人有身孕而不自知,或许对胎儿有潜在的危害。
冯萧也凑热闹,冲何洛挤挤眼睛:“顺便查查,反正有对方的保险付费。”
“真该缝住你的嘴巴。”何洛佯怒,瞪他一眼。但心中明白,他是不想撞车后自己心情紧张,于是又翘起嘴角微微一笑。
车子送厂检修期间,对方保险公司付费给冯萧租车,他特意挑了一辆拉风的黄色双门跑车,笑道:“打死我,自己也不会买这种车,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免费尝试。”何洛过意不去,总觉得一切因为自己而起,冯萧替她宽心,说:“保险公司估价,赔了2400美金的修车费,我找的那家中国修车厂,估计只要七八百美金。里外里,还赚到了。”看何洛还是郁郁寡欢,他扬手,“你这么自责,不如请我吃饭。”
“好啊!”
“让你破财你还这么开心,为了让你更开心,吃顿大餐吧。”
“多大?”
“龙虾吧。”
“嗬,狮子大张口。”何洛笑,“明明是你赚了一千多美金。”
“小面包,原来你刚才装忧郁,引我上套?”冯萧说,“没用的,我已经把你那顿龙虾记在本子上了,随时催债。”他一向乐天,笑声爽朗,丝毫不提自己上千美金的医疗费还在双方保险公司的拉锯扯锯中。
章远收到李云微从深圳转寄来的N95口罩,打电话给她,那边声音嘈杂,还听到有人用粤语吆喝,她的大嗓门抱怨着:“我吃饭呢,老大!你可真是会挑时间。”
“食堂有什么好?”章远笑,“等你来北京,历家私房菜伺候。”
“才不去!现在北京非典发病率比深圳这边都高。”
“那要我飞过去请你?不会先隔离一段时间吧。”
“别绕弯了。”李云微笑,“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神通广大,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没事。对了,口罩我收到了。”
“噢,绕了一大圈,就为了告诉我这个碍……”李云微拉长嗓音,“那我就放心了,紧俏商品,我还怕邮局私下扣了呢。”
“她也真是,总爱为别人操心。有她在美国的联系方式么?”
“没有,国际长途太贵,从来都是她电话打过来。”李云微笑,“怎么,你也听说她暑假进实验室干活,不回来探亲,这才着急了……”
“你说什么,她夏天不回来了?”章远打断她的话。
“你不知道?”
“我知道了,刚刚,听你说的。”
“想追,去美国追啊。”李云微说,“你总要有点实际行动!”
“本来,是可以的。”章远黯然,笑得无奈。赴美签证谈何容易?心里惦记了几个月的培训项目,却因为一场非典,组织者认为此时不宜组团大规模出访,推迟了行程。
同兴公司的项目顺利进入收尾阶段,客户邀请市场部和开发组赴宴。章远说过要逐步戒酒养胃,但偏偏听到这样的消息。只要有人敬酒,二话不说,笑着一饮而尽。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不知不觉,便醉得不省人事。
众人只道是年轻人带领团队大战告捷,难免喜形于色,直到看见他吐得七荤八素,一地血红,才手忙脚乱打了120,送去医院急诊。
此时是美西太平洋时间上午九点。何洛终日复习头晕脑胀,在冯萧大力游说下,和几个朋友来到州立公园的湖畔烧烤。高大橡树荫蔽,草坪上铺着红白格子的亚麻餐布,男生们从车后备箱抬出木炭和腌肉,藤篮里有面包、红酒、草莓和蔬菜沙拉。粼粼波光上点点帆影,引火的木柴冒出袅娜的青烟,直升到云里去。
只半日,何洛的脖颈和胳膊就晒得通红,好在有凉帽挡住脸庞。冯萧额头上的伤口明显,不断躲避相机,说自己破相了。舒歌便抢下何洛的草帽,扣在他头上。
北京春夜,救护车一路急驶,康满星急得都要哭出来,不断埋怨方斌:“你们怎么都不替章远挡酒,让他喝这么多!”
方斌摊开手:“我看他也没推辞啊。莫非东北小伙儿都这么实在。”
章远似乎作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到记忆中炎夏的尾声。他说,不管多少年,我等你;她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来?决绝的言辞,语调上扬,初听是讥嘲,今日细想,是隐隐的哀婉。
那一日的天空在燃烧,她的发色层层叠叠,深金棕暗酒红,被夕阳映衬出金属般的哑光色泽。然而她的面孔模糊,最后烙印于心的,只有一个背影,伶仃地立在出租车前。当往事渐行渐远,晚霞燃烧最后一丝玫瑰红,两个人心底都堆满岁月的灰烬。一阵疾风吹过,散成漫天黯然的星光。

Chapter 3-眉毛这么短,天涯那么长

城里的月光

看透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哪怕不能够朝夕相伴
by许美静·城里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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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远住院了,单位的几个同事来看他。
另一组的组长马德兴原来在天达的网络部任职,工作了三四年,手头小有积蓄,刚刚买了一辆小Polo。他开车过来,四个女同事搭了顺风车。
“多亏我们苗条!”康满星缩紧肩膀形容着,“下次换大车。你一个大男人,开小polo,知不知道,那是北京的二奶车。”
“那你们还非要来!”马德兴瞪眼,“让我一个人代表,你们还不干。”
“真的是代表,还是党代表洪常青。”章远挂着吊瓶,斜倚枕头半坐着,笑道。
“是啊,带了一车娘子军!”马德兴说,“一路叽叽喳喳,吵死了。我说你们都别去了,就算章远没胃出血,也要被你们闹得脑溢血。”
“你想表达的意思是,章远见到我们大家很开心,是不是?”康满星大笑,“你分明是嫉妒,嫉妒我们组长比你有女生缘!刚才还吓唬我们,说什么现在医院是高危地区,来一次就要统统被隔离。”
“难道不是么?你看,明天就把你送去小汤山!”
章远笑:“你说满星,还是说我?我可想着明天就出院呢,不会刚离开这儿,就送去隔离了吧?”
“明天出院?你还是好好休息两天吧!”马德兴挥挥手,“你那组有什么事情,我先帮着看一眼,这段时间让Sars闹的,各部门都清闲,你也趁机养病吧。”
“你说过,医院是个危险地区。”
“但你家更危险!你吃什么?做十二个煎鸡蛋,中午半打晚上半打?”康满星“嘁”了一声,这是公司内经典笑话,说章远某个周末终于不加班了,回到家里却不知道吃什么,于是在超市买了一盒子鸡蛋。
“道听途说。我难道还不会去楼下吃馄饨?”章远笑骂,“我不过是说自己不用买炊具,买来了也只有时间煎鸡蛋。”
“想找个贤惠的,喏,这儿这么多,选一个!”马德兴一比划,然后把康满星拨到一边,“这个女人就算了,根本就是‘闲会’,闲着什么都不会!”
“我又怎么了?!”康满星气鼓鼓。
“对对,你没错你没错。”马德兴讨饶,“我忘记了,你根本不是女人,不能用上得厅堂下得出房的标准来衡量!”他又转身看看章远,“要找女朋友,还是找一个温柔贤淑的,能照顾你生活的。”
“那我不如找个妈。”章远笑。
“对啊,让伯母来北京吧。”康满星说。
“那我爸怎么办?”章远说,“他还要过几年才退休呢。”
“那你说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是小问题,前两天加班赶工,之后交工了,又被客户灌酒。”章远指指点滴,“这个也就是生理盐水,稀释我血液里的酒精浓度吧。”
“顺便稀释你的胃液。”马德兴摇头,“吃点清淡的,慢慢调理调理吧,胃病就是靠养的。”
同事们说笑了一阵,起身告辞。
声音潮水一样退去。
向南的窗半开着,杨絮飞进来,轻飘飘忽上忽下。章远微阖双眼,窗框暗青的影,笔直一线,将金色的阳光缓缓推到床尾。
护士长踮着脚进来,用棉花棒按住吊瓶的针头,飞速拔出。
“噢,谢谢您。”章远接过棉签,“我自己来按着吧。”
“原来醒着呢。”护士长和蔼地笑。
“好久没有闭目养神这么长时间,所以刚才太投入了。”
“今天的访客不少啊,晚上还有人来陪护么?”
“没有。我想不会再吐血了。”章远笑,“前两天同事们瞎紧张,看着红红的就以为都是血,其实那天吐出来的,多数是饭后吃的西瓜。”
“你的朋友们关心你么!”护士长收好吊瓶,“对啦,刚才哪个是你女朋友?”
“您看,有人像么?”章远笑。
“不像。”护士长呵呵一笑,“没有没关系,小伙儿长得这么精神,等病好了,阿姨介绍女孩子给你认识。”
“谢啦,不过不用了。她……”章远略微迟疑,“她在美国。”
“出差?”
“留学。”
“啊,那要去多少年?”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章远惊觉,倏忽之间何洛出国已有八九个月,而自己和她正式分手,更是三年多以前的事情。此前夜以继日的工作,有片刻闲暇也用来补充睡眠,于是以为心中放下了关于她的念头。而这段时间,她过着怎样的生活,是否适应了新的环境,结交了新的朋友,他一无所知。
“如果她知道你生病住院了,立马订机票飞回来了。”护士长笑,“是吧?”
“也许,上次我住院,压根没敢告诉她;但还是有人多嘴,结果她打电话回来,好顿埋怨我。”章远微笑。
“打国际长途啊?贵吧。”
“噢,那时候我们还在大学,她在北京我在外地。”章远说。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高中同学。”
“难得啊,到现在也很多年了。同学好,知根知底,彼此也都了解。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开饭了。”
护士长走后,周围寂静一片,无声的沉默缓缓包围上来。耳边,似乎还有她清澈的声音,说:“那天我给你打电话,你就已经住院了,是不是?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埋怨的语气里掩不住关切,听在耳中只觉得甜蜜到极致,竟已微微发酸。
但,那已经过去多久?
流转的时光,照一脸沧桑。来不及遗忘,来不及细数,眉毛这样短,思念那么长。
加州阳光热烈,何洛沿着校园主路跑了半个多小时,觉得精神了许多。她连日来憋在图书馆里自修,翻烂参考书,抱怨自己本科时没有多选几门专业课。舒歌笑问:“那你当时都忙什么去了?”何洛一怔:“好吃懒做吧。”
不知何时下了一场雨,虽然不大,但在旱季里足可以让人精神振奋。沿路粉红嫩黄的夹竹桃开得这样的好,冯萧和一群中国学生在草坪踢球,大汗淋漓,远远地向着何洛招手。她轻快地应着,将运动外套在腰间打个结,小跑着来到球场边。
高高低低的原木座椅上还留着雨水的痕迹,深褐色渗在木纹里,透过木条的间隙,可以看见翠绿的草坪和一夜之间绽开的浅紫色野花。
早有球员的家属团在旁边助威,何洛找一个认识的女生,挨着她坐下。那女生怀孕四个多月,肚子略略隆起。中场休息,冯萧拎着矿泉水走过来,“怎么样?复查结果都出来了,没有问题吧。”
“没有。你怎么这就来踢球了?你胳膊好了么?前些日子才脱臼,要尽量避免冲撞吧。”
“没问题了,你看武林高手,都是一咬牙,自己把胳膊复位,然后接着打。”
准妈妈的先生也跑过来,笑道:“何洛,我家小文就交给你了,她现在可是行动不便。”
“有我在,球过来了我就踢开。”
“看不出,你也有女足的水平。”
“嘲笑我呢?”何洛笑,“大不了我飞扑上去,甘当人墙,总不会让你家小文姐被球砸到。”
“这还差不多。”
“这差多了。”冯萧说,“难道我们何洛就活该被砸么?”
小文笑:“哟,老公你看,护花使者出现了。这何洛,怎么都成了冯萧他的了。”
何洛尴尬。小文连忙拍拍老公:“你俩别在这儿站着喝水,刚刚跑那么猛,也不怕岔气。”
男生们说笑着走远。
“何洛,要抓紧哟。冯萧是大家公认的好男生,很热心,性格开朗,又很稳重。不是他不讨女生喜欢,实在是每天埋头苦学,没几个女生认识他。”小文点头,“不像我家那口子。我总说,他什么时候能长大呀,不要每天上网找coupon,找sale,家里攒了一堆电子垃圾,还想买,贪贱吃穷人。”话虽如此,她望着场上,右手满足地轻覆在微隆的小腹上,一脸幸福。
何洛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聊着天,偶尔无言,伸直双臂,搭在椅背上。是否自己的明天就是如此,幸福的准妈妈,坐在遥远的天空下。只是那时候,自己能笑得这样简单么?
这样的假设,怎能不恐惧。
风吹起,隐约嗅到熟悉的花香,怔忡之间,对从前爱的人有一丝丝想念。要在异乡微笑着生活,就要学会坚强,要把一切藏起。什么都不能表露,不能心碎,不能伤悲,不能失神。
博士生资格考试连续进行三天,何洛每一个脑细胞都被榨干,只想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但冯萧不许,他说:“只有早晨学校附近人少车少,最适合练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