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地点在岛屿南端的一处海滩,这附近是保护区,没有什么建筑物。岸上只有高耸的石灰岩峭壁,茂密油绿的热带植物丛生其间,洁白的细沙铺在圆弧形的海滩上。
离岸不远就是珊瑚区,海面呈现出黄绿交错的颜色,剔透斑斓。汶卡将船停在一片白沙泻湖的正上方,陈家骏坐在船头,面色严肃,“今天你们做的每一项动作,都要拿出示范的标准。”
大家穿戴好装备,连雅恩斯也不再和叶霏说笑,坐在船舷上,以背滚翻的方式依次入水。看到众人都聚集在水面,陈家骏转头嘱咐了汶卡几句,他戴好面镜,拎着脚蹼,从船头跨了一大步,溅起雪白的水花。
叶霏趴在船边,看着大家一起缓缓沉入水下。她回头问汶卡:“我们呢?也在这儿?”
他摇头,“去岸边,老板说,从浅的地方练起。”
汶卡把船停在岸边,解释了如何正确使用面镜和脚蹼,又教给她耳压平衡的方法。叶霏依言尝试。她水性不错,学游泳的时候就能徒手摸到四米深的池底,现在有了脚蹼,一边下潜一边平衡耳压,很快就能钻到水下,贴着白沙游上一段距离。
近岸处清澈的海水映衬着白沙,如同消失了一样,只是在水底投下细碎的波纹。叶霏戴上面镜,刚把头没入水中,就看到一群小臂长的白鱼结伴游过,眼睛又黑又大。不远处还有一条银灰色的鱼,紧贴着水面,它身体细长,还有个尖管一样的嘴巴。
汶卡带着她,绕着近岸的珊瑚游了一圈,在丛丛簇簇、颜色鲜丽的珊瑚间,形态各异的热带鱼穿梭游弋,蓝黑相间的天使鱼、明黄的蝴蝶鱼、有着乌溜溜大眼睛的红色金鳞鱼,还有许多,叶霏隐约觉得图谱上见过,但叫不出名字。汶卡又指给她看,在岩石和珊瑚的缝隙内,藏着蛇一样的海鳗,只露了一个头,目光凶恶,张着嘴巴守株待兔;在珊瑚下面的沙地上,黄背蓝点的鳐鱼扇动着侧翼,仿佛要将自己埋在沙中隐匿起来。
叶霏玩心大盛,在水面上下穿梭。海水清亮温热,人在其中几乎忽略了它的存在,只觉得无尽的舒适与自在,仿佛已经融化在荡漾的清波之中。
游了不知多久,她趴在船沿上稍作休息,汶卡翻身回到船上,“快结束了,我们去接他们。”
叶霏奇道:“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汶卡指了指海面,“有气泡。”
叶霏看过去,果然,不远处的海面微波荡漾,海水轻轻翻动。她心中好奇,并拢手臂,摆动双腿游了过去,临到附近,屏了一口气,斜斜地扎了过去。学员们围了一个半圆,半跪在沙地上,依次演示出水的步骤,当中站了一个人,抱着肩膀,稳稳地浮在水中。他戴了头套,黑框潜水镜挡着眼睛,看不见其中的神色。叶霏不敢打扰大家,划着手臂,挺直腰背,停在他们侧上方两三米的位置。但他还是察觉了,微仰着头,眼神扫过来,目光如电。
叶霏吓了一跳,只怕自己阻碍了众人练习,胸口的气都要憋不住,手忙脚乱冲上水面,险些呛了一口水。
大家陆续回到船上,陈家骏脱掉半截潜水服,坐在船头,头发上兀自滴着水。叶霏把浴巾披在肩上,和汶卡并肩坐在船尾,只觉得一颗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雅恩斯盘腿坐在她面前,笑嘻嘻地说:“刚才看到你了。”
“汶卡带我练习浮潜。”
“你还需要练习?游得很好啦,动作很优美!”他由衷赞道,“你又懂理论,一定很快就能学会。等我拿了教练证哦!”
叶霏点头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只能笑笑,“努力吧,祝你好运。”
汶卡发动马达,快艇劈波斩浪,疾风迎面扑来。叶霏裹紧浴巾,觉得头顶依旧有些发凉。她缩起脖子,打了个寒战。陈家骏微侧着身,也没看她,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又放下手来。和他在水下时一样,动作有条不紊,舒展有力。虽然一言不发,但能让人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示范的意图。
叶霏学他的样子,捂住自己的耳朵,果然觉得整个人都暖了起来。陈家骏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神色柔和一些,又转过身体去。
右岸青山耸立,苍翠的热带雨林将浓酽酽的绿色投影在水面上。叶霏坐在船尾,微仰着头,只觉得笑容不受控制地在脸上绽开来。她转过身去,看着船后飞溅的白浪,心中很明白,这种悸动萌生的思绪意味着什么。她安慰自己,在这样世外桃源一样的环境中,遇到这样一个人,心旌摇曳不过是正常反应。她得控制住,这不过是一个假期。之后各有各的轨迹,一生中能有几次交集?

第十章 (中)

回到店里,邱美欣已经给大家订了餐,几个长方形的金属餐盘里盛着咖喱鸡肉、炒蔬菜、香辣海鲜,还有炒面和白饭。吃过午饭,万蓬要去归还餐具,叶霏帮忙收拾了刀叉,她对汶卡说:“上午多谢啦,想喝什么饮料?我请你吧!”
汶卡道谢,“先不用,休息一下还出海,你还去么?”
叶霏摆手,“我想去岛上四处转转,补拍一些照片。”她转头问陈家骏,“摩托车还放在monkeybar么?能不能租给我。”
他面无表情,“不能租给你。”
叶霏撇嘴。
陈家骏站在露台边,对万蓬说道:“和颂西说一声,摩托算店里借给她。”又垂眼看着叶霏,“看好钥匙,要是再丢了……”
万蓬捧着一摞餐盘,喜笑颜开,“那好呀,霏就不用走了。”
“我才不会那么笨!”叶霏佯作生气,向着万蓬挥了挥拳头。她其实很想看看陈家骏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有怎样的答复,但又觉得无论他如何表现,自己都没想好如何应对,于是搡了搡万蓬,“走吧,茵达还在等你呢。”
正午的白沙有些烫脚,他们贴着水边,走在被海浪浸润的沙滩上。万蓬问着叶霏上午出海的感受,她心不在焉地答着,脑海中一直在想,他提醒自己钥匙不要丢了,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心思曲曲折折,绕了几个弯,不留神踩到一片碎珊瑚,脚底硌了一下。叶霏眉头一皱,不管人家有心还是无意,你想这么多,分明就是有心。但是这份心思又有什么用呢?先动心的那个,就是被动挨打。就算是对方有所回应,难道能天南海北地维持一份旅途中得来的激情?就算有感情基础,许鹏程的前车之鉴印痕犹深,她可不能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在joy’s还了餐具,万蓬舍不得走,还要和茵达说上两句,他给颂西打了电话,叶霏独自折回monkeybar,去拿那辆红色的小轻骑。
“钥匙给你。”颂西从吧台后绕出来,左手食指勾着钥匙圈,“摩托还停在老地方。”
他情绪有些低落,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姿势很不自然。
叶霏接过钥匙,上下打量,“你怎么了?这半边身体都僵了。”
“昨天喝多了酒,早晨起来还头晕,下楼绊了一跤……”他神色黯然,“没事,我一会儿找汶卡去,他很会修理关节。”
“你说汶卡大叔会修船,我还信。”叶霏凑过去,戳了戳他的手指,“还能动吗?竟然拖到现在,还不赶紧去医院?”
“我真没事……好丢人……”
“现在还说丢人?走走,必须要去!”叶霏连劝带拉,拖着不情不愿的颂西到大路上,叫了一辆带挂斗的摩的,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路开到镇上的诊所去。
颂西嘴硬,“真的,汶卡大叔一拽,一推,就好了。”
“你还是去看看,骨头有没有折,怎么也要固定一段时间吧。”叶霏看穿他的心思,“你怕大家笑话你,为了茉莉,把自己弄得这么惨,是吧?”
颂西撇嘴,“为了她?昨天不知道多开心,大party,好几个金发美女,我才喝多了。”
叶霏学他的表情,“大party,好几个金发美女。”她拍了拍胸口,“你真的很开心?那笑给我看啊?”
颂西扯了扯嘴,比哭还难看。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叶霏的肩膀,“我只是胳膊疼,你让我的心也疼了。”
叶霏拍了拍他的胳膊,将他推起来,“让你胳膊疼的,是酒;让你心疼的,是茉莉。你们两个,为什么不想一个解决办法呢?”
“怎么解决?她和别人在一起!我再去求她吗?谁看我都是个笑话!”
“茉莉那么突然就和别人在一起,她真的开心吗?”叶霏叹气,“你伤害她太多次了……”
“我厌倦了。”颂西说,“厌倦这种爱情游戏,厌倦这种海岛生活。或许我应该回家,和我妈妈一起种大米,娶个村里的姑娘。”
叶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回村里种大米?你能安于那种生活?你要调整心态,每个人的海岛生活也不同。你看刀疤和克洛伊,也是本地人和外国人,他们就很好呀。”
“他是幸运,遇到了克洛伊。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岛民,她属于这儿。”
“什么算岛民?怎么能看出来?”叶霏笑,“我呢?”
“你?”颂西摇摇头,又笑起来,“你怎么这么问,是想留下来陪我吗?我每天都给你调lada,怎么样?”
“还有心情和我开玩笑!小心我打得你再也调不了酒。”叶霏扬拳,“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张嘴啊,碰到谁和谁搭讪。”
镇上的诊所不大,只有一排平房,好在还能拍x光片。颂西的手臂没有骨折,但是骨头错位,复位后需要固定两周。
郑运昌还没有返回岛上,另一位打工的小哥回家探亲,要隔一日才能回来。回到monkeybar,叶霏给潜店打了电话,说自己晚上不和大家一起吃饭,留在酒吧帮颂西照看生意。
电话是邱美欣接的。挂上不多时,她又打了回来,“家骏说今天酒吧早点关门,让颂西早些回去休息。”
颂西不肯走,说回到宿舍也无所事事。他关上木制的百叶窗,在门上挂出闭店的牌子,打开电视,趴在吧台上看球赛。叶霏吃了几块饼干,坐在角落,拿出纸笔,构思杂志约稿的文章。
看到中场休息,颂西转身给自己拿了罐啤酒,又看向叶霏,“谢谢你今天陪我,给你调杯酒吧,想喝什么?”
“不用,我喝柠檬水就好。”叶霏起身,从水果篮里拿了一只青柠,“刀子在哪里,我自己切。”
“我一只手也可以的,不信你看!”颂西坚持,拿出调酒器,倒了龙舌兰进去,又从冰柜里拿了橙汁。
“真不用,我还要写稿,喝了就犯困……”叶霏想要拦下颂西,他单手开着易拉罐,拽着拉环的手一滑,罐子横着滚了出去,撞在调酒器上。龙舌兰从柜台边缘泼下去,溅在叶霏身上,左侧衣襟湿了一大片。
“对不起对不起。”颂西陪着不是。
“没事啦,我真的不喝。”叶霏拾起橙汁罐子,拿去水龙头前,冲去上面的沙粒。
颂西拿着抹布,闷头擦着柜台上的酒渍。擦着擦着,忽然将抹布狠狠一丢,蹲在吧台的角落,“我是个没用的人,什么都做不好。”
叶霏过去摇了他半天,颂西始终把头埋在手臂间。她叹了口气,像哄小孩子一样,“好吧,这就算是你的教训。也许你的确把很多事情搞砸了,但是,不等于没有修复的机会啊。就像你的胳膊一样,把它纠正到原本的位置,会慢慢好起来。关键是,你下决心去改正。好不好?”
颂西不说话,闷闷地点头。
叶霏想了想,推门而出,走到不远处的joy’s。过了晚餐的高峰期,餐厅里顾客寥寥,沙滩上还有两桌,玻璃杯中烛火摇曳。茵达忙着传菜,万蓬坐在门前的芭蕉树旁,和当地朋友聊着天,看到叶霏招招手:“你还没回去休息呀,那怎么没去潜店?”
“我在猴子酒吧。”
“哦,颂西的胳膊怎么样了?”
“还好……呃,也不大好……”叶霏探头,看了一眼站在柜台后算账的茉莉。她翻着手中的账单,听到二人的对话,动作停滞下来。
叶霏走上前去,“我和他去的医院,这个跟头摔得满惨。我说了,这是他应得的教训。”
“他让你来的么?”茉莉垂下眼睑,抿了抿嘴唇,“我不会同情他的。”
“我不是帮他求情。”叶霏抚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如果你想离开这个岛,我支持。但是,你还留在这里。你比我更清楚其中的原因。不要做自己会后悔的事情。”
茉莉转过身去,紧绷着脸,再说不出话来。
叶霏也不再劝,心中有些压抑,郁郁地走回monkeybar。她离开的十几分钟,颂西喝了半瓶地产的廉价朗姆酒,一个人趴在木桌上,手中还握着半满的酒瓶。
“老板说的对,早早关门,早早回家!”叶霏拿出扫帚清扫店面,又指了指颂西,“别想了,回家好好休息,明天给你买份猪脚面,补补你的骨头。”她忙前忙后,收拾了一袋垃圾,推门扔到门外的回收点。
一转身,看见茉莉小跑过来,眼中似有泪光。身后那个大块头的西班牙人正追过来,大喊着茉莉的名字。
叶霏闪身,将茉莉拉到酒吧里,不待关门,木门就被人大力推开,震得叶霏手臂一麻,退了两步。她脸色一沉,“请看清楚,已经闭店了。”
“我来找我的女朋友,不是来喝酒的。”对方身体健壮,肩膀又宽又圆,看起来十分犷悍。
“给我几分钟,让我冷静一下。”茉莉咬着牙,向角落站了站。颂西听到她的声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神色惊喜而茫然。
“你和他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要来看他?”那男人指着颂西,“他就是个beachboy(作者:怎么翻译都不到位),四处鬼混,这种人就是个废物,不值得你同情。”
“你才是个废物!”颂西红了眼,从木椅上挑起来,挥起酒瓶砸了过来。
叶霏伸手拉住茉莉,下意识地向后闪身。那个大块头反应不慢,扬起右手握住颂西的手腕,曲起左肘,向前一顶,狠狠撞在颂西胸口。他闷哼一声,连退几步,跌坐在吧台旁。
“颂西!”茉莉大喊一声,扑了过去。
那个大块头拉起茉莉,钳着她的手腕向门口走去,任她怎么挣扎也甩不开。
叶霏挡在门前,“你问过茉莉自己的想法吗?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大块头冷冷一笑,“我刚才看到你了。就是你跑去joy”s,替那个小子说话吧?茉莉才会和我吵架,坚持来这里。”他伸手将叶霏格开,“别挡路!”
叶霏被他一搡,站立不稳,膝盖磕在厚重的木椅一角,痛得腿一弯,半跪在地上。
大块头不耐烦地伸过手去,想把她拉起来。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不许碰她。”说话之间,那个人已经大步走到近前,手臂环过叶霏的后背,架在她腋下,将她一把捞了起来。他力量很大,但是动作并不鲁莽。另一只手已经扶好椅子,顺势将叶霏带过去,手臂一沉,让她稳稳地坐在木椅上。
温热的气息从背后传来,但是他身体紧绷,声音凝重,像是打了一记闷雷。叶霏早知是谁,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他语气冷峻,“第一,不要打坏店里的东西;第二,不要打伤我的员工。”
大块头依然骂骂咧咧,说着“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当地人”,“垃圾”,“都是靠我们的钱养活”一类的话。他还要再说,只觉得眼前一花,左腮已经重重挨了一拳,鼻子也是一阵酸痛,鼻腔口腔里都泛起咸腥的味道。
“你可以试试看报警,”陈家骏攥了攥拳头,轻蔑地笑了笑,“很抱歉,他们也是当地人。”

第十章 (下)

大块头还想反扑,一拳轮过来,但是陈家骏神态自若,轻轻一侧身就避了开来。他虽然没有虬结的肌肉,但是身手矫捷,绷紧的手臂坚韧有力。更何况,在他身后,万蓬和两个当地朋友也推门走进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面面相觑;但看到面前对峙的二人,他们都向前一步,向着大块头怒目而视。
“f**k!”大块头扭头啐了一口,狠狠地瞪了茉莉一眼,夺门而去。
万蓬还处在惊诧中,“刚刚说来看颂西,就这一会儿,怎么了?”
陈家骏侧身,居高临下扫了叶霏一眼,语气严厉,“让你们早点关门,不听!”
“已经关了啊……”她眨了眨眼睛,辩解道。
他转到吧台后拿了一只冰桶,拉开冰柜盛满,又不知翻出谁的一件t恤,裹了大把的冰块。然后走到叶霏面前半蹲下来,戳了戳她的膝盖。正中痛处,她拧着眉毛倒吸一口冷气。
“就是碰到了,没什么大事,瘸不了。”他说着,手中的冰包按了上来。
叶霏冻得一哆嗦,他的额发近在咫尺,伸手就能碰到。她小半截大腿露在外面,手慌忙从身侧滑过去,向下拉了拉裙角。膝盖上凉得让人发抖,心头却是暖暖的,两颊更是热得发烫。
她说:“谢谢你来解围。”
“我要是没来呢?”陈家骏哼了一声,抬眼看她,“什么人都敢惹!”
“他也没真想打我吧,”叶霏心存侥幸,“总觉得他后来伸出手,还是想拉我一把。”
他讥诮地笑笑,“真遇到想打你的,你打得过,还是跑得开?”
“我以后绕着走就是了……”她嗫嚅着,忍着不去摸他晃来晃去的头发,“你就知道自己打得过?”
“打不过。我下次袖手旁观。”陈家骏又好气又好笑,板起脸来,“以后不许回去太晚,不许自己走夜路。”
“我记得,你说过,岛上也有不太平的时候呢。”叶霏看着他的头顶,心中委屈又得意。
“知道就好。”陈家骏按了一下冰包,“自己扶着!”他拿起冰桶,重重地放在茉莉和颂西旁边的桌子上,对二人说道:“自己处理好,不要大家都跟着担心。”
颂西被万蓬扶了起来,茉莉站在一旁,眼中含泪,面色苍白。
陈家骏看了一眼叶霏,“还能站起来么?”
她试了试,“还好,就是磕得皮肉疼,不耽误走路。”
他点点头,“那走吧。”
几个人心领神会,陆续离开,店里只留下颂西和茉莉。
万蓬折回joy’s,去接茵达下班。叶霏跟在陈家骏侧旁,走在海浪轻抚的沙滩上,一瞬间有些懊恼。如果刚刚,自己说站不起来呢?
他忽然停下脚步,向叶霏勾了勾手指,“你站近点。”
她应了一声,有些窘迫,低着头向前蹭了两步。
陈家骏吸了吸鼻子,皱眉道:“我以为是洒了一地,你身上怎么也这么重的酒气?”
叶霏有些紧张,怕他以为自己故态萌发,连忙解释道:“颂西要调,我一口没喝,都洒身上了。”
他对这答案很满意,点了点头,“谅你也不敢。”
叶霏坦承:“我就是看颂西情绪太低落,想陪陪他。没打算喝酒。”
“岛上这种事情太多了,你管不过来。”陈家骏淡淡地说,“看多了,就习惯了。”
“这不是,还没习惯么……而且,总觉得还有希望。”叶霏看向他,“不想他们两个这么彼此折磨。”
“但是,也许这是他们两个想要的呢?”他语带讥嘲,“这里就是个剧场,每个人来到这儿,都觉得自己可以活得轰轰烈烈。”
叶霏仿佛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心中升起同病相怜的情绪。“我在想,人的行为和心态在多大程度上,会受到环境的影响。如果,我在他们的位置上,会怎么样?”
夜阑人静,星月消隐在云层后,她的眼底映着墨一样的大海。陈家骏瞥到她的眸子,摇了摇头:“你不会变成茉莉,也不可能变成颂西。”
叶霏笑起来,“这么肯定?”
陈家骏嘴角弯了弯:“现在很确定……以前不确定。你刚来的时候,不也是个?”(作者注:我觉得可以翻译成作女……)
“那你为什么留在岛上?”叶霏揶揄道,“为了看戏?”
“看得太多,没新意。”他懒懒地答道,“习惯了而已。”
“我构思文章的时候就在想,大家为什么选择海岛,岛屿有什么特质。”
陈家骏反问:“你觉得呢?”
叶霏想了想,“孤悬海外,与世隔绝。所以自由,放松,悠闲。但同时,孤独,疏离,逃避。我说完了,到你了。”
陈家骏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有怎么样的心情,就看到怎么样的岛……不只是岛,还有这个世界。”
他神色清冷,但难得描述自己的心境。叶霏的心提起来,好像面对着一道谜题,她比谁都想知道答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你呢?看到怎么样的岛?”
“我看到我的店,有好几个伙计指着我吃饭。”他板着脸,“还看到一个troublemaker,总等着我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