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骏目光凛冽,“不困的话去店里帮忙。”
“不是明天才开工么?”她吐了吐舌头,伸手发誓,“我不会喝醉的!”

第八章 (下)

沿着海滩走了不多久就来到monkeybar,郑老板不在,只有颂西一个人在吧台里忙碌。叶霏要了一罐啤酒,坐在吧台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捧零食递给他,“喏,给你带的。”
颂西嬉笑,“你对我最好。我就说咱们俩应该在一起。”他虽然说说笑笑,但明显心不在焉,几次调错了酒,不断对客人说着“对不起”。
和半年前人声鼎沸的场景相比,现在不是最旺的季节,过了一会儿店里便空无一人。颂西也拿了一罐啤酒,指了指门口的沙滩,“那边坐,我陪你喝啊。”
叶霏打了个哈欠,“我都困死了,是我来陪你喝。不多喝,就陪你喝完这罐哈。”
“是没什么人陪我喝。”颂西搔搔头,“k.c.最近都没怎么来。”
叶霏心想,大概是有事情忙,有朋友在,没那么无聊了。她踢了踢颂西,“还是说说,你和茉莉到底怎么回事。她刚才也没怎么和我们店里的人打招呼。”
颂西拿着易拉罐在沙地上画圈,鄙夷地说:“她和别人上床了。”
叶霏险些把嘴里的啤酒喷出来,“什么?!”
颂西低头,“……我也是。”
叶霏皱眉:“这算什么,你报复她?”
“……她报复我……”
叶霏一时无语,撇了撇嘴,“你!说清楚事情的先后顺序。”
颂西不肯再说。
二人闷声喝着酒,不知不觉下去大半罐。joy’s那边也收了工,隐约看到沙滩上并肩走来两个人,女生身形婀娜,正是茉莉;牵着她的人魁梧健硕,是个年轻的欧美小伙子。茉莉把头枕在对方肩上,他的手揽着她的腰,两个人走着走着,停下来,站在沙滩边缘热烈拥吻。颂西狠狠地抛出易拉罐,砸到栈桥的木桩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他眼中冒火,说:“b**ch!”
叶霏回到宿舍,过了不多时,茵达春风满面回来,哼着当地的流行歌曲,笑嘻嘻说:“咦,你还没睡?”
“下午睡了一会儿。”叶霏说,“我刚才去了趟monkeybar,颂西和茉莉到底怎么了?”
茵达叹气,“茉莉visarun的时候,颂西又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茉莉和他大吵,就搬到这儿来了。颂西也不肯认真道歉。有一个西班牙小伙子追求茉莉,她当着颂西的面,和那个男生接吻了。
“颂西觉得很没有面子,喝多了,结果,带了一个女人回家……
“前两天,茉莉就从我这儿搬走了。搬去了那个西班牙人住的地方。”
叶霏顾不上插话,目瞪口呆,冒了一头冷汗。
茵达说:“颂西很生气,天天喝酒,用很难听的话骂茉莉。可怜的茉莉,她应该离开这里。”
“她不会走的。”叶霏摇头,她明白茉莉的心情。原本的深爱,变成了不甘,变成了愤恨,只有留下来,让颂西看见她和别人的亲热,才能让他悲伤和愤怒,她才真正报复了他。刺痛对方的方式,是伤害自己。这代价过于高昂。
想起冬天时的自己,心如刀绞,愤懑和郁结的心绪无可抒发,差一点就踏错一步。是他,在她坠下深渊前,伸手拉了一把。
沙滩上那一点火光。
叶霏忍不住问:“你之前见过柏麦吗?”
茵达点头,“隔几个月她会来一次,挺活泼,但不喜欢陌生人。”
叶霏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的断壁残垣:“你经历过那次大海啸么?”
“我才来岛上一年,大家平时也不会讲。但我们村子里好些人在度假村工作,好几个后来就没回来。还有一个人截肢了,每天都做噩梦。”
叶霏叹息,“好在那时候柏麦还小,希望没有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茵达附和:“那时候她也就一岁吧,k.c.对她很好,他很喜欢小孩子呢。”
叶霏从露台望出去,这里看不到潜店,越过一排排屋顶,如果是白天,能看到建筑物的间隙被海面的蓝色填满。夜里只看到幽暗的深蓝色,和无垠的天宇融合在一起。
问过了颂西,问过了柏麦,她还想知道一些邱美欣的事情,却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开口。她拢了拢头发,“还是说说你和万蓬吧。让我听些开心的消息。”
陈家骏回到店里,处理了几封问询的邮件。邱美欣准备了第二天要发放的材料包,在柜台里码好,“明天有三个人到,正好同一班船。”
陈家骏点头,“万蓬明天不出海,让他去接吧。”
邱美欣将各人的分工写在白板上,回身,看陈家骏的桌上放了一罐啤酒。她拿起来,摇了摇,“不是说要开班了就不喝酒么?这个要没收。”
他微笑道:“那个不是酒精,是面包。”
“嗯,最近是没怎么见你喝烈酒。但言出必行么。”邱美欣说,“如果饿了,我去给你买碗米线?”
“不用,太晚,吃多了不消化。”他起身到了一杯白水,“你回去休息吧。我回完email就走。”
“好,那晚安了。”
“晚安。”
他的确有些饿,晚饭的时候一直在哄着柏麦,本来也不着急,想着最后再吃一口。但叶霏居然一直没停地在吃,万蓬受了她的带动,两个人兴致高昂、风卷残云。忽然想起来,叶霏带了几包吃的来,万蓬拿大塑料袋包了,收在仓库的纸箱子里。陈家骏转到库房,摸出一袋牛肉干,一袋看起来就很辣的灯影牛肉丝,里面都是独立的小包装。还有他没见过的坚果,写着野山核桃。
他轻笑,真是小女生。好在小女生的口味还不错,带来的零食也都美味。牛肉干一丝一丝的,很有嚼劲,香味浓郁,让人很想喝口酒。不过他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怎么喝烈酒了,至少没有一个人无端地喝闷酒。
每次走到monkeybar,绕到柜台后面拿酒,就想起叶霏揶揄他的那句话:“打败你的是空虚,还有酒精。”本来是教训她的言辞,改头换面就抛回给他。想来这个时机她等很久了,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得意洋洋,像个小孩子,偏要学大人的老成,有些稚拙好笑。陈家骏勾了勾嘴角,还真不想被她看扁了。
他撕着牛肉干,想起箱底为数不多的存货,觉得万蓬说得太对了,叶霏的背包实在小,下次需要换个大的。

第九章 黑客与夜莺

按照以往七点半上工的时间,叶霏还提前了十分钟。她也记得陈家骏之前说过的话,在潜店的蓝色t恤下,穿了比基尼打底,而不是普通的文胸。
人还没走到店里,馥郁的咖啡香飘然而至。叶霏走上台阶,看到木桌上有一只气炉,上面坐着一只摩卡壶,发出“呜呜”的响声。陈家骏和邱美欣坐在桌旁,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聊着天。他看见叶霏,向她点了点头。
“阿霏,早!”邱美欣热情地招呼她,“要不要来杯咖啡?就是豆子烘得浅,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得惯。”
叶霏分不清咖啡豆烘焙深浅有什么区别,她客气地答道,“多谢啦,我吃过早饭了,先去打扫卫生。”她抓起墙角的扫帚,回顾四望,才发现店面整洁得很。夜里风吹来的落叶和浮沙已经被清扫干净,塑料椅从内间拿出来,绕着课桌整齐的摆好;柜台上的书本资料码放得井井有条,就连安排潜水计划的白板旁边,都已经放好了几只颜色不同的水笔。
“没事,我都扫过了。”邱美欣招手,“要不要尝尝我做的三明治?”
“真不好意思,清扫店面是我分内的事情,都让你代劳了。”叶霏放下扫帚,在桌旁坐下。
“没关系,我习惯早起到海边做瑜伽。住得又近,没什么事就过来了。”邱美欣指了指后面的度假村,“那边不错,有个小厨房,带冰箱。”
“相比之下,我太懒惰了。”叶霏指了指咖啡壶,“这个是你带来的么?之前没见过。”
“就放在家骏房间里,他平时不用,都落灰了,每次我来才帮他翻出来。”邱美欣嗔道,“明明不喜欢喝速溶咖啡,自己又不肯煮。”
他只是微微一笑,“太忙。”
“我喝咖啡有点心悸,还是喝茶比较多。”叶霏说,“我带了铁观音,你们要不要尝尝?”她走到仓库,找出万蓬放食品的箱子,打开一看,昨天离开时,包得严严实实的零食被拆开好几袋,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邱美欣问。
“没事,没事,以为招了老鼠。”她仔细看了看,应该是人为撕开,没什么咬啮的痕迹。
陈家骏听到她说招了老鼠,皱了皱眉。谁是老鼠呢?
叶霏蹲在地上翻找茶叶,心情并不轻松,现在看来,潜店并不需要她,邱美欣把她能做和不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何必再聘用一个吃白饭的闲人呢?如果榴莲不包吃包住,她坐吃山空,那两百美金又能坚持几天?
她惴惴地走出去,泡了一杯茶。那边邱美欣喝完咖啡,起身要去清洗摩卡壶和杯子。
陈家骏伸长手臂,拦住她,“放在这儿吧,你先不用忙了,这些事让叶霏来。”
邱美欣绕过去,走到水池边,“谁做不一样?”
陈家骏说:“她领工钱,我可发不起你的工钱。”
邱美欣笑:“和我谈什么工钱,至少名义上,这家店我也有份的啊。”
叶霏围着潜店绕了一圈,找不到其他事,于是帮忙拎气瓶。她左右开弓,一手一个,各二三十斤,居然也能摇摇晃晃走起来。
汶卡拦下她,一迭声说着:“。”
万蓬惊喜道:“几个月不见,你的力气变大了!”
叶霏点头:“上次从潜店回去,我就坚持帮宿舍换水。以前俩人抬的桶,现在自己轻松扛起来。”
陈家骏从她身边经过,扫了一眼:“难怪吃那么多。”
叶霏没心情和他抬杠,她还在担心随时有可能被辞退,不禁暗自埋怨起陈家骏来。店里来了这么能干的帮手,而且是每次开班都会来,为什么不提前说清楚?让她满怀希望的来了,才上岗就要下岗。
她无所事事,走到沙滩边缘,拣着贝壳和珊瑚的碎片,想起陈家骏说过,海洋公园里的一切都不能带走,哪怕是已经死去的,又把它们一一抛回大海。之后索性拿了根树枝,在沙地上写写画画。
柏麦吃过早饭,也在不远处玩水。看到叶霏有些害羞,又往母亲身后躲,但还是露了半张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叶霏蹲下来:“嗨,柏麦,早晨好。”
柏麦不说话,还是看着她。
“你会讲英语么?我叫霏。”她循着小女孩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你是在看这个么?”她蹲在柏麦面前,把发卡抽下来,刘海又鼓了起来。
柏麦依旧不说话,目光却从她的头上移到手中。
叶霏笑起来:“喜欢的话,你就拿着吧。”
柏麦羞怯,她的母亲也微笑着摆手,只会说:“谢谢,谢谢。”
“没事,我房间里还有。”叶霏拿着紫色的小花发卡转了转,慢慢地说,“这是礼物,给朋友们的,从中国来。你知道中国吗?”
柏麦点点头。
“给朋友们的。”叶霏又说了一遍。
柏麦羞涩地笑了笑,接了过来,想要别在自己胸前。
“不是放在那儿的。”叶霏也笑,想了想,把发卡夹在她的衣襟上,“喏,你想看着它是吧?这样,好看么?”
柏麦笑起来,跑到母亲身边,指着自己的衣襟,用当地话说了一连串句子,又在海滩上跑来跑去,看到叶霏刚刚画的小鱼和五角星,还过去踩了踩。
叶霏蹲在沙地上,说:“你嫌我画的难看?再画一个。”于是拿着树枝,画了一条鲨鱼,又被柏麦踩掉。
想画一只乌龟,但是俯视图怎么看怎么像王八。叶霏不知道王八的英语怎么说,用树枝指着:“知道这是什么么?中国淡水乌龟。”在下面画了两个圆圈,自己忍不住笑起来,用中文说道:“王八蛋。”
听到身后一个沉沉的声音,“你都教柏麦什么呢?”
叶霏跳起来,“我画的不好,不像海龟,像只鳖。”
陈家骏探头,“画的是够难看的。”他接过叶霏手中的树枝,几笔就勾勒出一只形态逼真的海龟,似乎正在闲适地游动。柏麦咯咯笑着,冲过去,同样踩上几脚。她抬起头,对陈家骏说了一句话。他笑起来,弯腰抱起柏麦,将她的话翻译给叶霏:“她说,她是海浪。”
叶霏笑了笑,思忖片刻,抬头说道:“老板,我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要不然,我去joy’s吧,我会做菜,嗯,手艺还可以;刀功应该也不比他们差。他们上菜挺慢的,每次都要等好久,估计更需要人手。”
“这就是岛上的节奏,大家都是来度假,你当是大城市,都急匆匆的?”陈家骏抱着柏麦,转过身来看着叶霏,她前额的头发有一绺翘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要帮她按下去,“厨房不缺人。今天下午就有学员来,以后有你可忙的。”
叶霏点点头。
他戏谑一笑:“你去是不是为了喝水果冰?”
“谁说的?”
“忘了?你之前签的那一大沓单子。芒果、椰子、凤梨。”
“你还记得啊。”叶霏赧然,又想到什么,“这么说,在joy’s工作,不仅包食宿,还有水果冰啊!”
陈家骏板脸,“让你在哪里做就在哪里做,还挑肥拣瘦?一会儿你带柏麦去看dvd吧,《海底总动员》。可以教她说英语。”
“柏麦会多少?”
“基本听得懂,会说一些。”
叶霏谦虚,“我慢慢说,尽量讲得标准些。”
“没事,本来这边听到的也是稀奇古怪的口音,提前适应一下,挺好。”
叶霏撇嘴:“对,你的口音倒是不错。”
陈家骏也没客气,“天份。”
“……”
叶霏带着柏麦坐在大厅里,给她放《海底总动员》。她准备讲座时看了不少介绍海洋生物的纪录片和网站,想着现在也可以大显身手,于是指着屏幕,问:“尼莫的家是什么?”
“(海葵)。”柏麦声音脆脆的,讲得很慢,但是吐字清晰。
“它的老师是?”
“eagleray(鹰鳐)。”
叶霏连问了几个,小女孩对答如流,令她颇有些挫败感。陈家骏听见二人的对答,嗤笑道:“我说过什么?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比你知道得多。”
柏麦看完动画,说:“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叶霏想了想,“小美人鱼?白雪公主?好多我不知道英文怎么讲呢。”
柏麦摇头,“听过。”
“那你知道美猴王么?他能变成别的动物,特别喜欢吃桃子。他被派去看管许多桃树……”
柏麦打断她:“什么是桃子?”
叶霏无奈,“你喜欢什么,我给你编一个。”
她伸手指指门外,“大海。”
想起柏麦的身世,看见她望向大海时清亮的眼神,叶霏心中软软的。她坐在桌前,拿过纸笔,一边画,一边讲:“你知道吗,有一个岛,其他地方和我们的岛没什么不同,但是岛屿的两端都特别细长,在水中像两条丝带。在没有月亮的晚上,天上的星星特别亮。你站在岛屿中央,已经分不清天边是星星,还是砂砾了。你沿着水中的丝带一直走,一直走,就能走到天上的大河边。在那里,你再回头望,小岛就像是天上的一边星云。”
柏麦看着她,眨了眨眼。
“呃,我说太多了,你没听懂吧?”
柏麦拿过笔来,画了一艘小船:“我可以坐着船,沿着天上的河,从海边到星星上去。”
“我的表达能力和你的理解能力真的都很棒!”叶霏长吁一口气,“我看出来了,你喜欢浪漫的幻想。”
柏麦不解,“什么是浪漫?什么是幻想?”
叶霏瞅着面前的纸,上面几条毫不流畅的曲线,一堆星星点点的印子,哭笑不得,自己堂堂一个研究生,却和国外少年打工的方式一样,来帮人家看孩子。
【请看作者有话说】!!!!

第九章 (中)

这期培训班有七八位学员,其中两人是岛上其他潜店的潜水长,其他几人中有三位搭乘同一班船,下午到达码头。吃过午饭,邱美欣把几个人的姓名打在a4纸上,交给万蓬,还嘱咐他去镇上的超市买些日用品回来。
柏麦回房间午睡去了,叶霏百无聊赖,托着下巴翻着鱼类图谱。万蓬发动皮卡,从驾驶室探出头来,“霏,和我进城去呀。”
所谓的城镇也不过是几条稍微繁华一些的街巷而已,但是有两家大超市,还有不少纪念品商店。叶霏跳起来,“好呀好呀!”又回头探询地看了一眼陈家骏。
他挥了挥手,“别乱跑,接了人就回来。”
一路上,万蓬放着欢快的歌,自己也跟着开心地唱起来。
叶霏笑:“茵达一定给你做了不少巧克力蛋糕!”
他抓抓头发,有些羞涩,但一脸的欢欣怎么也收不住。“你也尝到了?味道不错吧。”
叶霏点头。
“我要努力攒钱,明年给茵达租个小店面,”他满怀憧憬,“她喜欢烤蛋糕,还喜欢做手工。”
“你们都这么努力,一定没问题的!”叶霏摇下车窗,湿润的风迎面而来。皮卡驶过山丘旁蜿蜒的公路,树林后波光浩渺的大海时隐时现,在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们到了镇上,先去采购了邱美欣列出的必需品。叶霏买了两只冰激凌,和万蓬站在码头的凉蓬下,边吃边等,印着学员名字的白纸就举在身前。
渡船靠岸,乘客们陆陆续续走过栈桥,不多时,三个学员就汇聚到叶霏和万蓬身旁。一个是从邻岛过来的本地人,曾经来潜店打过短工,见到万蓬就聊了起来;还有一位是个大块头的美国人,有叶霏两个宽;最后一位个子很高,他戴了一顶阔檐草帽,墨镜挡了半张脸,下巴一层细密的胡茬。
皮卡的车厢里搭乘五个人本来不是难事,大块头的美国人很自觉地坐到了副驾驶席,高个子的年轻人坐到后排,显得略微局促,他收拢长腿,拿胳膊抱着,看着有些委屈;那位本地人坐上去,想往中间挪一挪,给叶霏让个座。
她把门关上,“不用啦,我坐后面。”说完走到车后,踩着铁蹬翻到车斗里。
长腿年轻人探出头来,“怎么能让女士坐后面呢?”
叶霏枕着大包装的卫生纸,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角度,“没事儿,空气好,我喜欢坐这儿。”
只听“咣当”一响,他也推门下车,胳膊一撑就翻了上来,声音带着笑,“这儿的确空气好,视野也好。”
叶霏向旁边挪了挪,他把自己的大背包靠在身后,“也更宽敞。”说着伸了个懒腰,伸长双腿。叶霏想,可不是,现在整个货厢里恨不得都是他的腿了,坐在车里的确憋得慌。
两个人都不肯下去,万蓬也没劝,发动皮卡,驾驶室里又传出欢快的歌曲。
长腿年轻人伸出手来,问:“你叫什么名字?”说的是当地语。
叶霏来这边两次,也就知道几句最基本的日常问候用语,回答道:“我叫霏。”
他笑着说:“我叫雅恩斯,你好。”
叶霏回答:“你好。”除此之外,她还会说:谢谢、再见、晚安、吃了么、多少钱……
对方的口语水平估计和她相差无几,想了半天,脱掉帽子,按在胸前,说了一句话,浅金色的额发拂到墨镜上。
叶霏不解,“what?”
雅恩斯把草帽扣回去,有些气馁,“我的发音这么糟?”他又用本地语讲了一遍,说着拉了拉自己的t恤,上面的英文写着iloveourking。
叶霏笑:“抱歉,我不是本地人。我是中国人,中国的中国人。”
雅恩斯摘下墨镜,眼睛闪亮,“太巧了!你知道我从哪里来么?”
叶霏看了看他高挺的鼻子、浅棕色的眉毛和深邃湛蓝的眼睛,“你别说自己也是中国人。”
“我从小就想去中国!”他侧过身来,“我是丹麦人,哥本哈根,听说过?”
“当然听说过,安徒生呀。”叶霏说,“他在中国也很有名,小美人鱼。”
“对,我特别喜欢安徒生。不过我最喜欢的童话是哪一篇,你知道么?”雅恩斯卖了个关子。
叶霏摇头。
“他写过一篇发生在中国的,《夜莺》。”
“有印象,记不清了。”
“我小时候听到这个故事,一直都觉得中国特别遥远神秘、”雅恩斯兴致勃勃,讲起其中优美词句来,说安徒生还做过一本拼贴画册,其中也出现了中国,他还写了三行小诗:“中国人吃的是玫瑰糖浆,擦嘴用的是绫罗绸缎,半座房子镀得金光闪闪。”
叶霏笑:“都是你们欧洲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