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面一躲,屏息等看着几人走远,才走出来。
这时候,她才察觉自己包里手机在震。
掏出来一看,丁卓。
孟遥一愣,没想到丁卓会给她打电话,赶紧接起来,往旁边一条人少的巷子里走去。
“不好意思,我在外面,有点吵。”
丁卓“嗯”了一声,打招呼似的语气问她吃饭了没。
孟遥说吃了。
那边静了片刻,转入正题,“冯老师给我打电话,说画展筹备好了,这周六早上九点开始。”
“在哪里?”
“东区艺术中心。”
孟遥后退一步,背靠着旁边的砖墙,“好。”
顿了一下,丁卓问:“你上回面试怎么样?”
“过了,现在在旦城上班。”
“哪个公司?”
孟遥报了公司名字。
“给政府做策划的?”
“是。”
“那应该比较清闲。”
“就是要经常出去考察。”
没什么重点的闲聊了几句,丁卓说:“我要去趟病房,回头聊。”
“好,谢谢你告诉我。”
顿了一下,那边说,“没什么。”
挂了电话,孟遥站着没动。
头顶上树枝把斑驳的夜色筛下来,落在她脸上。她静静的站着,清瘦的身影仿佛要和阴影融为一体。
周六早上七点,孟遥就醒了。
她躺在床上,隐约听见外面仿佛有雨声,拉开窗帘一看,烟雾茫茫,在飘着小雨。
这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
她披了件外套,站到窗前,把窗户打开。
轻柔的雨丝飘进来,一会儿就濡湿了头发,孟遥抱臂站着,不知什么时候,睫毛上也沾了一点雨水,有点痒,她缓缓地眨了一下眼。
东忙西忙一阵,就到了出门的时间。
住的地方离东区艺术中心很近,就四站地铁的距离。到那儿,一眼便看见硕大的展板,印着曼真的半身照片。
孟遥撑着伞,仰头看了很久。
进去大厅,正中立着一副巨大的油画,灰云,白雪,青湖,红鸟,是曼真最得意的画作。
冯老师拄着拐杖立在画前,与前来捧场的同行握手,丁卓站在他身旁。
丁卓穿了一身极为正式的衬衫西裤,宽阔的肩膀把衬衫撑起来,显得十分挺拔。
孟遥犹豫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打招呼。
冯老师自费做了很多宣传,加之本身在业内颇有地位,前来捧场的人也都来头不小。
然而依曼真的性格,未见得想要沾恩师的荣光,这画展办起来,多半还是为了给生者一个安慰——曼真有天赋又还年轻,原本只要她活着,这些荣誉迟早理所应当。
跟冯老师寒暄过后,孟遥便准备认真转一转看一看。
她往右手边走,立在一副人物画像前,细细端详。
身后有脚步声。
孟遥转头,是丁卓。
丁卓没说话。
孟遥便又转回去,接着看画。
看过这幅,慢慢走去下一幅,而丁卓同样不紧不慢地跟上前。
都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视线的交流。
只有一前一后,隐约轻缓的脚步声。
拐过一个弯,孟遥在一副风景画前停下脚步。
画名叫《童年》,她仔细看了看,石拱桥,垂杨柳,晚霞余光铺在河水之中——这是柳条河与三道桥。
孟遥心里忽燃起一种灼烧般的悲痛,曼真视为童年记忆的地方,最后却成了她的归所,她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心里是怎样想的?
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最后立在了孟遥身旁。
两个人隔着半米的距离,凝视着这幅画。
斜后方有一道窗,窗外雨声细微。
同样的难以向外人言说的,对于死者的歉疚和悲伤,让此刻的静默显得分外肃穆。
许久,孟遥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她张了张口,声音有点哑,“跟苏叔叔和陈阿姨说过吗?”
丁卓跟上来,沉声开口,“打过电话,他们不来。叔叔做主让冯老师把大厅那副画拍卖,其他捐赠给旦城美院,拍卖的钱拿去资助家境贫困的青年画家。”
孟遥点一点头。
这是曼真一直以来的心愿。
下午五点,画展结束,那副画作也拍卖出了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
丁卓在附近酒店订了桌,请冯老师和其他前来参展的曼真的师长和关系亲近的同学吃饭。
一行人步行往酒店去,丁卓在人群里看了一眼,没看见孟遥,回头,却见孟遥正立在门前,看着X展架上的宣传文字。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上衣,配一条黑色长裙,静静立在那儿的时候,有一种被世界隔绝的感觉。
丁卓喊她名字
孟遥转过头来。
“走吧,一起去吃饭。”
孟遥顿了一下,迈开脚步,向他走去。
第6章 (06)开车
饭局很平静,没人提议喝酒。
结束时外面雨已经停了,夜色显得比平常更净一些。
丁卓要送冯老师回去,冯老师笑道:“不麻烦了,我侄子过来接我,车已经到前面路口了。”
丁卓说:“那我陪您过去。”
孟遥有些不尴不尬的,便同丁卓打了声招呼,打算先走。
丁卓看她一眼,“你住哪儿?”
“金阳小区。”
“那近,我开车送你。”
孟遥手里捏着长柄伞,无意识地把伞柄转了一下,低声说:“不用麻烦了,我坐地铁挺方便的。”
丁卓却一摆手,“等一会儿。”便搀着冯老师往外走去。
孟遥一下有些无所适从,几步下了台阶,踌躇片刻,又站回去。
差不多是食客陆续散场的时候,三五个人大着舌头说醉话,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袭来。孟遥蹙了蹙眉,让到一旁。
顿了顿,她往下走,到了酒店前的人行道上,又停下脚步。
犹豫许久,她还是没再迈开脚步,就站在路边,拿手里长柄伞的伞尖磕着地砖,一下又一下。
冯教授腿脚不便,丁卓扶着他走得很慢。
马路上湿漉漉的,映着堵得满满当当的车灯,一条街上流光溢彩。
冯教授问他:“这段时间怎么样?”
丁卓沉声说:“还好。”
曼真在旦城的遗物,是他一手整理的,不敢细看,所有东西都打包寄回给了苏钦德。
“小丁啊,我这人有时候挺信命,生死富贵,全由天定…人还是得向前看。”
丁卓目光沉沉,没答话。
冯教授叹了声气,“把自己日子过好吧。”
到路口,丁卓把冯教授送上车,目送着车子汇入车流,转身往回走。
快走到酒店,便看见旁边自行车和行人来来往往,孟遥站在一棵樟树底下。
丁卓喊了一声。
孟遥回神,忽觉脖子里一凉,抬头看了看,以为又下雨了,结果叶上的雨水,被风一吹,簌簌往下落。
她手里的动作也跟着停住,立起伞柄。
“我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你等一等。”
孟遥点一点头。
丁卓向停车场走去,路面映出斑驳的灯光和树影。
孟遥心里生出一种烧灼般的焦虑,然而她仍然没有动,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没一会儿,一辆黑色别克驶过来,在路旁停下,丁卓摇下车窗。
孟遥拉开后座车门坐上去。
路有点堵,走一段停一会儿。没人说话,车里很安静,只有引擎运作的声音。
孟遥微眯着眼,看着路灯一盏一盏往后飞逝。
丁卓开了车窗,沉声说:“我抽支烟。”他降了车速,从储物格里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点燃。
风刮进来,腾起的烟雾迅速吹散,有几缕飘到跟前。
孟遥揉了一下鼻子。
丁卓抽烟的时候,越发显得沉默疏离。
孟遥把目光转向车外。
没一会儿,到了小区附近,丁卓问:“怎么走?”
“直走,红路灯路口右转。”
到小区门口,孟遥说:“就停在这儿吧,外来车辆不能进去。”
丁卓踩了刹车。
孟遥说道:“谢谢,你回去注意安全。”
丁卓点一点头,“你在旦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这话,客客气气的。
孟遥笑一笑,同样客气道,“好的,谢谢。”
她拿上伞和包,拉开右边车门,下了车。
她站在路边,摆了摆手,看着车轮动了,转身回去。
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接着往里走。
随后一段时间,公司接了蓝天集团的一个策划案,孟遥跟着林正清,第一次着手正式的项目。
早期要先出一个开题报告,林正清让她先试着写写练手。
孟遥从前没做过这个,但她有自己的办法,无论做什么类型的文字工作,先从收集资料着手。
花了三天时间,孟遥把成稿弄出来,交给林正清看,林正清翻了一遍,笑了笑,也不发表评论,“下午有没有空,我们去银辰大厦考察考察。”
银辰大厦是旦城东城区的一个地标性建筑,共有一百层,九十九层是观光层。
但由于地理位置不好,银辰大厦自开盘以来就在亏损。当年为了建这楼,政府把周边好多地方都拆了,其中不乏居民极有感情的一个百货大厦。牺牲颇多,却收效甚微,蓝天集团亏了三年,也扛不住了,打算撤资,把这楼转出去。如今找策划公司,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最后一步。
下午,林正清开着车过来,载上孟遥和另一个同事一去道银辰大厦。
进去,先看见促销广告,中秋钜惠,如何如何。
林正清笑说:“都快忘了马上就中秋了。”
他也不看孟遥,只问另一个同事,“中秋什么安排,要不大家一块去澳门玩?上回做的那个项目,现在搞起来了,负责人一直想请我们吃饭。”
同事便说中秋要去丈母娘家吃饭。
林正清这才看向孟遥,“孟遥,你呢?”
孟遥笑说,“可能得回家吧。”
林正清还要再说什么,蓝天集团负责接待的人打来电话,他接完,说道:“走吧,直接上九十九层。”
工作日,又是上班时间,九十九层没有一个游客。
四面都是落地玻璃窗,孟遥小心翼翼走到观景台,升长脖子往下看了看,巨大的层高让她有点眩晕,只得将目光投向远方。
天有点阴,灰沉沉的,看出去的景色并不好。
林正清走到她身后,笑问:“怕不怕?”
“还好。”
孟遥转身,要下观景台。
林正清伸出手,正打算扶她,孟遥已避过去,跳下台子。
林正清收回手,摸了摸鼻子。
参观完了九十九层,接着去逛下面的商场。
孟遥看月饼都在做活动,忍不住买了几盒。林正清要帮忙付账,孟遥拦下来。
林正清也没勉强,笑问,“怎么买这么多?”
孟遥淡淡解释,“给家里的几个亲戚。”
回去路上,林正清问孟遥对下午的考察有什么想法。
孟遥想了想,“里面看外面不好看,外面看里面也不好看。”
林正清笑说:“有点儿到点子上了,你再回去想想,明天头脑风暴的时候展开说一下。”
到了地铁站,同事下了车,孟遥也准备下去。
林正清说:“坐着吧,我送你回去。”
“坐地铁挺方便的,不用了。”
“你手里不提着东西么。”
同事看两人争来争去,眼神就有些暧昧了,笑道:“我赶时间,先走了。”他“砰”一下把门关上。
这一下,孟遥要是再去拉门,就显得有些矫情。
路上免不了要交谈,几次林正清要把话题往孟遥自己身上扯,都被孟遥绕开了。
快到小区了,孟遥让林正清停车,“我就在这儿下吧,进去是单行道,不好掉头。”
林正清把车停下,孟遥道谢之后下了车。
她走出去几步,发现林正清车没动,心里生出点儿警觉,停下脚步。
过了片刻,林正清发动了车子,她这才迈开脚步,边走边留了个心眼,确定林正清确实没跟着她,才往小区方向走。
男人太过游刃有余,多半并没有多少真心。这道理,孟遥很清楚。
第二天早上,孟遥把几盒月饼寄了回去,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叮嘱王丽梅给苏家送两盒。
她晚上整理资料到太晚,在地铁上有点犯困。怕睡过头,定了个十分钟的闹钟。头靠着旁边的玻璃挡板,闭眼打瞌睡,思绪飘散,飞得很远,忽觉包里手机一震。
她倏地醒过来,以为闹钟响了,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是条短信。
丁卓发来的。
“中秋你回家吗?”
孟遥愣了一下。
她以为,上回那两句客客气气的场面话以后,两人不会再有什么联系。
过了一会儿,孟遥才回复,“不回。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等了片刻,没再回复。
孟遥锁了屏,把手机捏在手里。
又过了一站路,手机忽持续振起来,是丁卓打来电话。
孟遥忙接起来。
“不好意思,刚有点事。”隔着电话,他声音听着有点不一样,好像更沉一点。
孟遥说没关系,又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如果你回去的话,本来想让你帮忙带点月饼,”丁卓顿了一下,“给陈阿姨他们。”
孟遥垂下目光,“公司有事,我估计没时间回去。”
丁卓静了片刻,“朋友送的冰皮月饼,估计不能寄,你要是不介意,拿两盒去吃?还有,上回你帮忙捎的腊肠,我不做饭,一直在冰箱里放着…”
孟遥心里忽然觉得难受,忍不住打断他,“谢谢…其实我也没怎么下厨。”
那边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丁卓说:“好。那打扰你了。”
他说了句再见,挂了电话。
孟遥把头靠在隔板上,闭着眼,忍不住叹了声气,一阵没来由的恍惚,好像所有的线头全散了,抓不住。
他坦坦荡荡,无所顾虑。可她却未必。
第7章 (07)中秋
这一通电话,丁卓没有太放在心上。一天24小时,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在病房,剩下的时间才有可能是躺在宿舍那张床上。
太忙,以至于没有多的精力去操心其他。
早上一轮病房查完了,他终于能去值班室歇口气,过会儿还有台手术,主刀的是他的导师。
旦城医科大附属医院在旦城能排进前三,大医院晋升慢,他去年刚考过了主治医师,但还是得被当作住院医师用。不过因为导师是主任医师,他时常能跟着上手术台,大手术能混个三助,小手术导师就丢开让他去练手。普外科虽然年轻医生多,但病人也多,平均下来这样练手的机会并不少。
相比而言,方竞航待的心外科就艰难得多。一则病例少,二则手术大,平常缝针的机会都一群人跟着抢。
丁卓刚在值班室待了没多久,方竞航就过来了。
他每天都要来报道一次,普外的护士们早已见怪不怪,甚至喜闻乐见。
方竞航跟丁卓是大学同学,本科的时候睡上下铺。这么些年,他这人脑子不见长,脸却是越来越好看了。从大一开始,方竞航身边莺莺燕燕就没断过,但他深谙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所以从不对心外的护士下手,而是跑来普外拈三搞四。
“这是普外,你他妈能不能好好在你心外待着。”
“我他妈是过来有事,你这人能不能不要把凡事都想得这么龌龊。再说了,这一大桌子菜,也没见你动啊?你不吃,也不许别人动筷子?”
丁卓懒得理他。
方竞航先去找护士长办完事,临走前又来值班室,“我妹三令五申让我叮嘱你,冰皮月饼容易坏,你赶紧吃了。”
丁卓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方竞航立了一会儿,“那我回去了,一会儿有个会诊。”
丁卓问了一句:“给谁会诊?”
方竞航一顿,“还能有谁。她手术不能再拖了…”
丁卓有话想说,但到嘴边却只剩下一句,“老方,你注意点分寸。”
方竞航没应,转身走了。
下了手术,丁卓去食堂吃饭,看见方竞航跟在几位专家身后进来。
方竞航也看见他了,打了饭以后到他对面坐下。
丁卓上午体力消耗大,没心思说话,先扒了几口饭才缓过来,抬头一看,方竞航面前那碗红烧肉几乎一筷子都没动。
“会诊结果怎么样?”
方竞航叹了口气。
丁卓也不知该说什么。他这人,既不善于讲道理,又不善于安慰人。
方竞航潦草吃了几口,端起餐盘,“我先走了。”
丁卓点了点头。
吃过饭,回科室之前,丁卓先去外面抽了支烟。
前一阵连续下了几天的雨,温度降下来,到正午,阳光也不觉得热。
前面空地上,有个年轻姑娘正搀着一位穿病号服的老人慢慢遛弯。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盯着看了很久,直到两个人消失在空地的那一头。
生活像一潭水,有人随手撒了一把石子,泛起的涟漪,如今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中秋那天,快下班时,丁卓正在值班室翻病例,门口光线一暗。
抬头一看,是方竞航的妹妹方瀞雅。
方瀞雅甜甜一笑,“丁卓哥,晚上加班吗?”
她穿着条浅咖色的长裙,也不进来,就立在门口。
“今天不加。”
“那跟我们去吃牛排吧,有个partner送了餐厅的免费体验卷,马上就要到期了。”
丁卓看她一眼,“行。”
方瀞雅笑说:“那我能在这儿待着吗?你们是不是六点下班。”
丁卓说,“你进来坐吧。”
方瀞雅这才尤进来,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丁卓还有事要处理,也没时间陪她聊天。
方瀞雅仿佛一点也不介意,打量了一会儿值班室,又把手机掏出来玩。
丁卓处理完所有病例资料,已经是六点多了。
方瀞雅立即站起身,笑问:“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哥呢?”
“他在病房,陪一个病人聊天,让我们准备好了就给她打电话。”
“我去趟洗手间,你去电梯口等我。”
方瀞雅笑着说了声好。
丁卓脱了白大褂,去洗手间洗了个手,然后跟方瀞雅直接坐电梯下一楼。
在大堂等了一会儿,方竞航也下来了。
医院车位紧张,丁卓一般把车停在学校里。
往学校走的路上,方瀞雅笑说:“你们学校环境还蛮好的。”
方竞航忍不住拿话挤兑他:“你上回来的时候,不还说我们这儿是穷山恶水?”
方瀞雅赶紧看了丁卓一眼,看他没什么表情,心里反倒七上八下的,她有点恼,怪哥哥拆穿她不给她面子。
丁卓淡淡说:“还行,设施齐全,风景的话,比不上综合大学。”
方瀞雅笑了一下,“我们学校风景还不错,丁卓哥你下回去暮城玩的话,可以去逛逛。”
“好。”
丁卓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拿出车钥匙解了锁。
方瀞雅见方竞航伸手去拉副驾驶的门,忙说,“我坐前面,我晕车。”
开车去餐厅的路上,方竞航跟丁卓聊起了最近的一些医改新政策。方瀞雅便插不上话,不过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装作认真听两人的聊天,抽空看一看丁卓。
她觉得他穿白大褂好看虽然是好看,但总显得有些不好接近,还是常服更好一些。
路上堵车,到餐厅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方瀞雅提前定了座,三人没有排号。
两个大男人,都饿了一天,吃相实在是算不上多好。
丁卓不怎么喜欢吃西餐,总感觉多少东西吃下去都填不饱肚子。
吃完饭出了餐厅,方瀞雅笑说:“前面有灯会,要不要去看看。”
方竞航这才意识到自家妹妹今天分明全都是设计好了的,“上回那踩踏事故的新闻不记得了?别折腾了,赶紧回去睡觉。”
方瀞雅咬了咬唇,“哥,今天是中秋…”
“中秋什么意思,家人团聚,你不是天天跟我待着吗?”
方瀞雅也没忍住抬高声儿,“我来旦城这么久了,你有好好陪过我吗?”
场面僵持着,有点难看。
丁卓说:“行了老方,去看看吧。”
方竞航没脾气了,“走吧走吧,几个破纸糊的灯笼,有什么好看的。”
一路过去,游人如织,远远就看见江面上流光溢彩。
车全都堵在了路上,确实即便想走,也走不了。
方瀞雅在路上买了盏孔明灯,准备去下面的堤岸上放。她自己一个人乐呵呵,像出笼的雏鸟一样,沿路的摊子挨个看一遍。
方竞航和丁卓都没说话,心情是一样的。
早几年的时候,也跟她一样,瞅着什么都稀奇。那时候,宿舍六人喝醉了,就在下面的坝上吹风聊天,有个哥们儿喝高了,非要脱了衣服去江里裸泳,被他们死死摁住。
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想起来都已经有了一层隔膜。
三人缓慢挪动,总算沿着台阶到了下面。
方瀞雅找了个相对空旷的位置,问丁卓借了打火机,让方竞航帮忙,开始点孔明灯。
丁卓隔了一段距离站着。
江上吹来的风,带一点潮湿的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