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坐了很久,丁卓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孟遥跟在丁卓身后,取了车,向着小区的方向开去。
到小区门口,车停了下来。
孟遥转头看他,“谢谢。”
丁卓“嗯”了一声,伸手拿起放在仪表盘上的烟盒,抽出一支,衔在嘴里。
孟遥缓缓收回目光,强迫自己别再去看他,“那我进去了,你开车回去注意安全。”
她伸出右手去拉车门,忽然,左手臂被抓住。
她愣了一下,回头,丁卓正定定地看着他。
“丁…”
一个字还没说完,丁卓撅了手中的烟,紧紧抓着她手臂,倾身过来,大掌按着她的后脑勺,低头狠狠吻下去。
孟遥先是一怔,继而闭上双眼,伸手,抓住他的衣襟。
两个人,放肆用力,委屈地互相纠缠。
孟遥渐渐喘不过气,却又不想松开,手掌的力度几乎要将她肩骨捏碎,她没有挣扎,没有躲避,在这样的疼痛中,确认他暂时的存在。
过了很久,丁卓方才退开,哑着声音说了一句,“抱歉。”
孟遥微微喘息,借着窗外的路灯光,静静的看着丁卓,像是要把他的轮廓印在心里,无时或忘。
丁卓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低低的笑了一声,“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想把这次会面变成…”
他住了声,看见孟遥的目光隐隐灼热,下一瞬,她把身体主动依了过来…
这一次,两人再也没法克制。
不记得是怎么下了车,又怎么一路上了楼。
孟遥身体微微颤抖着,伸手摸出包里的钥匙打开了门。丁卓反手把门合上,一转身,把她摁在门板上,就这样扯下她身上的外套。
在激烈的亲吻和抚摸之中,两人踉踉跄跄到了房间。孟遥忘了地板上还堆着要处理的书,一脚撞上,两个人身体齐齐往后倒去…
黑暗中,沉寂了一会儿,只听见两人急促沉重的呼吸。
丁卓轻声喊她的名字,紧接着,身体覆压而下…
·
结束之后,两人都没开灯。
孟遥腰上的骨头在书堆上狠狠的膈了一下,现在隐隐作痛。
丁卓摩挲着着,抱着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扣入自己怀中,头埋在她颈间,深深嗅着她发间的香味。
心里像是涨了潮水,起起落落。
孟遥喉间梗了一个硬块,强忍着,没有让自己泪水落下来。
温热的呼吸,浮动在自己耳畔,就像过去两人缠绵一样…
孟遥哑着声音开口,“丁卓,我知足了…”
丁卓不说话,手掌愈发用力,让两人身体相贴,没有一丝的缝隙。
黑暗和寂静,将他们褓抱。
时间一点一点流淌,孟遥脸埋在枕间,声音沉闷,“你该去医院值班了。”
丁卓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随即将孟遥的脸扳过来,低头,再次深而用力的吻下去。
喘息间,他说:“我不等你,你也别等我。”
孟遥哽咽,眼泪欲落,“…好。”
长久的沉默,时间像是在这一刻凝滞了。
丁卓起身,打开了灯,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
孟遥背着身,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久,动静停下来。
“我走了。”
“好…你开车注意安全,我不送你了…”
没有听见回答。
孟遥强忍着,没有转身。
过了片刻,她感觉身侧床铺微微下陷,像是丁卓又坐在了床沿上。
丁卓捉住了她的手臂。随即,有什么东西,被他轻轻的套在了自己腕上。
“前几天陪方竞航去菩提寺给阮恬烧香,顺便替你求的,富贵平安,不知道灵不灵,你要是喜欢,就带着吧,不喜欢丢了也行…”
孟遥说不出话来,声音全堵在了嗓子里。
她伸手摸了摸套在腕上的东西,冰冰凉凉的一串。
随即,他感觉到丁卓从床上站了起来。
“那我走了。”
“…好。”
安静一瞬,孟遥听见丁卓走出了房间,房间门被轻轻合上。一瞬间,房间就沉寂了下来。又过了片刻,响起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孟遥立即从床上起来,伸手扭开了台灯,随便抓了件衣服套在身上,绕过地上的纸箱和书堆,开门跑去客厅。
她将窗户猛一下打开,探头向外看去。
夜色中树影斑驳,丁卓的身影,被拖得很长很长。
快走到拐弯处,他身影一顿,转过身来,目光向着这方看过来。
他在明,她在暗,两个人的视线,被重重夜色阻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卓转身。
孟遥紧紧攥住套在手上的珠串,看着丁卓的背影消失在那端,眼泪终于落下。

第51章 (51)流放

孟遥29岁生日那天,南方下了雪。
小雪,在汽车顶上堆了薄薄的一层,不过一会儿就化了。
孟遥正在羊城出差,给孟瑜买了一份圣诞礼物寄过去,又打了一个电话。
天冷,从酒店窗户望出去,路上行人匆匆。
孟瑜在那边祝她生日快乐,问她:“吃面了吗?”
“方便面算吗?”
孟瑜笑了一声,“姐,别老吃方便面,过生日都不吃点好的啊?”
还有大堆的事要处理,她已经在酒店里连续加了一周的班了,她也不准备怎么过生日,只求能早点做完,早点睡觉,孟遥随口应下来,问了问妹妹新年要不要来香港。
“可能来不了,跟几个同学约了元旦一块儿去杭州。”
“男同学女同学?”
孟瑜嘻嘻一笑。
“是你朋友圈老出现的那个男的?”
“也有他啦。”
孟遥上了心,“就你俩,还是有别人?”
“有别人!姐,你怎么这么八卦。”
孟遥笑了,“你平常不也这么催我的么。”
“我是真的担心你——姐,你还不准备回来么?”
孟遥沉默一瞬。
这事儿,她跟黄皓聊过。干了两年半,期间孟遥两次变更职位,现在是黄皓在香港公司的一个中层管理。公司是刚创建的,主要业务是咨询顾问。新团体还要磨合,很多事孟遥都得亲力亲为。黄皓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希望她能再做个半年到一年,等公司业务上正轨以后,再为她安排更好的去处。
两年半之前的五月,她从旦城出发,从帝都转机到香港。前一个月完全兵荒马乱,入职、找房子、适应新环境…每天只睡六小时,为了节省时间,她剪了长发,头发齐肩,后来在一个同事的怂恿之下,染了栗色,于是保持这发型至今。
六月,孟瑜高考结束,二十四号晚上打电话来跟她报喜,670分,上人大妥妥没问题。填完志愿,孟瑜火速办了港澳证,跑来香港玩了一阵。孟瑜告诉她,来之前,在家里碰到了丁卓。丁卓也要飞美国了,回家一趟跟刘颖华饯行。孟瑜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问,姐,你们还会在一起吗?她无言应答,心里只是难受。有那么一刻,宁愿自己懦弱一点,糊涂一点,再自私一点。
九月,她适应了高强度的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练习英语口语。孟瑜顺利入学,每天定点向她报告在学校发生的事。她很高兴,自己未曾充分享受的大学时光,妹妹有机会享受。她每周往家里去一个电话,问问王丽梅和外婆的状况。孟遥如今手头比以往宽裕,便让王丽梅要是工作家里两头顾不过来,可以选择退休。
十二月,她二十七岁生日,在飞新加坡的飞机上度过。到达之后就有一个饭局,她喝了酒,晕晃晃回到酒店,想起二十六岁生日与丁卓的第一个拥抱,再一次被脆弱击垮。她还有丁卓的微信,还能偶尔看见他更新一次朋友圈,然而内容无关他的生活状况,只有纽约华盛顿高地的天气和云彩。她几次拿起手机,想给他发一条信息,甚而计算着时差,他那边是何时何刻。犹豫的时候,屏幕里却陡然蹦出来一条信息,简短四个字:生日快乐。她眼睛瞬间就模糊了,看着眼泪一滴滴落在屏幕上,伸出手指擦掉,又落下…最后,她捏着手机,只回复了“谢谢”两个字。她必须比以往坚强,才能不辜负他放手的苦心。
元旦,大家庆祝新年的时候,她在公寓整理文件。隔壁似乎有人在弹钢琴,她认真停了停,仿佛是《月光奏鸣曲》。她丢下电脑,打开窗户,远眺着香港城的流光溢彩,在这一支曲子里,安静又放肆地想了一会儿丁卓…还有个誓言,未曾践行,当做给未来的承诺…
然后,又是一年,再一年…
很辛苦,但是一次一次咬牙坚持。
他们习惯了只在对方生日这一天互相祝福的这种默契,像个深藏于心的秘密。
和孟瑜打完电话,孟遥穿上外套,拿上钱包,下楼去给自己买了点夜宵。
等回到酒店,发现搁在酒店床上的手机上多了一条未接来电,林正清打来的。
孟遥把带回来的夜宵打开,坐在桌边一边吃,一边给林正清回电话。
林正清先是笑道:“生日快乐。”
孟遥喝了一勺红豆枸杞粥,问他:“你老婆没让你开着免提吧?”
去年,林正清结婚了,跟一个比他小了七岁的小姑娘。婚礼的时候,孟遥去参加了。一见面新娘就直接大大方方问她,你就是正清念念不忘的人?林正清在一旁笑得无奈。孟遥还没回答,小姑娘就又说,以后,我就是他念念不忘的人了。
“没,她逗猫玩去了,我跟你聊两句就得挂,一会儿还得去给猫换猫砂——我老说她,又想玩猫,又不给猫铲屎,哪有这样的好事。”
孟遥哈哈大笑。
林正清也笑了笑,“怎么样,新公司运作如何。”
“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摊子的事。”
“我听黄老师说过了,暂时不能让你解甲归田。”
“牛还能喘气,哪能轻易卸犁。”
林正清笑起来,“新年回旦城吗?要回来的话,我请你吃饭。”
“估计回不了。”
林正清顿了顿,似是有些犹豫。
孟遥感觉到了,问:“怎么了?”
“前两天…我跟我老婆在帝都的机场,碰到一个人…”
孟遥一顿。
“…他好像刚从美国回来了。”
孟遥没觉察到自己手里动作都停了下来,连呼吸都放缓了,“…他看着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
“就是。”
林正清笑一笑,“算了,还是不说吧。”
“你不是这种吞吞吐吐的性格,有什么就直接说。”
林正清叹了口气,“…他身旁跟着一个很年轻的女人,那女人…挽着他的手臂,两人一块儿说着英文…我当时回避了,没跟他打招呼。”
孟遥沉默片刻,笑了笑,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也正常。”
世殊时异,两年半的时间,能多大程度改变一个人,她说不清楚。
连她之前那样粘粘黏黏的性格,现在在会议桌上跟人谈判的时候,也能开始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诌。从社会的规训而言,她觉得自己算是成长了。人就是一块没有规则的面团,丢到什么环境,就被塑造成什么形状。
孟遥不觉得不好,相反,这一段时间的自我流放,让她看清楚了很多东西。
“等公司的事儿稳定下来就回旦城吧,别跟自己较劲了。”
孟遥笑了笑,“我现在唯一不会做的事就是跟自己较劲。”
林正清沉默一瞬,“你之前这行为,不就是吗?”
“是啊。可要是没有这两年半,我也不会明白这道理。”
林正清便也不再说什么了,“…那你自己保重,有什么要我帮忙,直接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孟遥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
忽然,手机震了一下。
一条微信,祝她生日快乐。
孟遥捏着手机,盯着那个名字,许久,也没打出一句“谢谢”。
碗里的粥没喝完,渐渐地凉了。

第52章 (52)冬景

孟遥抵达邹城的时候,风雪弥漫。
她从香港直飞旦城,再从旦城转乘动车,十来个小时在路上,落地的时候都不会走路。邹城几年格外冷,她穿得少了,出站之后一径儿哆嗦。雪天出租车难等,排了半天队,才拦住一辆。
到家,敲门。
等了片刻,外婆过来将门打开。
“孟瑜呢?”
外婆赶紧捉着她手将她拉进屋里,“跟人煲电话粥呢…遥遥,老幺是不是跟人搞对象啦?”外婆叫孟瑜老幺。
孟遥笑一笑,进屋带上门。屋里一股食物的香味,孟遥往桌上看了看,一桌子的菜,便问,“外婆,你们还没吃?”
“等你回来一块儿吃呢。”
“不是说了让你们先吃么,我到家晚。”
外婆笑着仰头打量她,“傍晚垫了碗汤圆,不饿。你这么远回来,等等你又怎么了。”
片刻,厨房门打开。
王丽梅往桌上放了盘菜,看了看孟遥,“回来了。”
孟遥平平淡淡地“嗯”了一声。
王丽梅局促地站立一瞬,“我…你先坐,马上就开饭。”
外婆拉着孟遥在沙发上坐下,仔仔细细问她这一年的情况,听她说要来回出差,心疼得不行,“老这么飘着,不是个事啊。”
孟遥笑说:“我再干个半年吧,香港那边事情结了就回来找工作。”
“你工作在哪儿,外婆都不操心,就是…怎么还孤家寡人呢?没个人扶持,多艰难啊。”
这时,门一开,孟瑜攥着手机从卧室里闪了出来,“外婆,你别担心,追我姐的人可多了,只要她想嫁,那都是分分钟的事。”
孟遥瞪她:“瞎说什么。”
孟瑜笑嘻嘻在沙发上坐下,给姐姐剥橙子。
吃过晚饭,孟遥打开箱子,把给家人带的礼物都拿出来。
王丽梅拆开自己的,是个包。
孟瑜哇一声,“LV!”
王丽梅捧着包,“很…很贵?”
“这一款啊?这一款得上万了吧,姐?”
王丽梅似被吓到了,“…这,我哪儿需要背这么贵的包…”她推回给孟遥,“你拿去退了吧。”
孟遥淡淡说,“发票丢了,退不了。您用着吧,一年也就买这么一回。”
孟瑜笑说:“妈,你退休以后拿着这去打麻将,老有面子了。”
王丽梅嗫嚅片刻,还是没说什么,拿着包在沙发上坐下,里里外外地翻看起来。
这两年,孟遥没少给她买东西,从头到脚,全部包办了。有时候一身穿出去,碰上些牌友酸她,她就说,“女儿在香港工作,大公司都这样。这也不是她专门给我买的,我都穿她剩下的…我老骂她败家,她说这一件大衣也就抵她五分之一的工资,不贵…”说完,那些牌友的表情一个塞一个的好看,这种时候,心里要说不觉得爽,那都是装的。
吃完饭,孟遥洗了个澡,回房休息。
床单被套是王丽梅趁着前一阵天晴的时候洗过晒过的,干净松软。孟遥在上面躺了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孟瑜抱着笔记本,靠在一旁跟人聊天,键盘敲得噼里啪啦。
孟遥伸手推了推她,“明天再聊吧,我困了,让我睡会儿。”
孟遥合上电脑,换成手机。
低头看她困得迷迷瞪瞪,伸手推了推,“姐,问你个事儿。”
“唔。”
“你…还在等丁卓哥吗?”
孟遥一个激灵。
孟瑜在她身旁躺下,“…他好像回国了。”
“你怎么知道?”
“哦…我前两天在路上碰到他了,他也回来过年。”
孟遥翻了个身,背对孟瑜,没说话。
“姐…”
“睡吧。”
孟瑜“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背过身接着玩手机。
孟遥睁着眼,看着一窗的夜色。
想到林正清说的那番话,心里很空,一种难以平复的耿耿于怀。
后天便是除夕,家里年货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除了酒水饮料。
孟遥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跟孟瑜一块儿去超市里买东西。
她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出门就开始打喷嚏。
天冷,她穿回来的大衣完全不御寒,冷风一阵一阵往脖子里灌。
孟瑜拉着她加快了脚步,“让你穿我的羽绒服,你非不穿…”
“你那都是花花粉粉的…”
孟遥忽然顿住脚步,声音像被人一把掐断一样。
孟瑜看了看孟遥,又顺着她视线向前看去。
前方超市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
孟瑜愣了一下,“苏叔叔…”
孟遥挽住她的手,“过去打声招呼。”
苏钦德也看到了她们,背过身来,负手站立。
姐妹两人走到近前,孟遥淡笑,“苏叔叔。”
“回来过年了?”
“嗯…” 道旁停着苏钦德的车,孟遥往副驾驶上看了一眼,上面依稀坐的是陈素月,“您来买东西?”
“已经买完了,家里还缺点儿糖果零食。”
苏钦德目光落在孟遥身上。他也是有两年多没见过孟遥,一眼看去,孟遥变化颇大,主要是神情,有了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意味。早些年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如今确乎已然是个大人了。
苏钦德问孟遥:“年后还要出去工作?——我听人说了,你现在在香港上班。”
“是的。”
苏钦德笑一笑,带了些调侃的语气,“没带男朋友回来?”
孟遥也跟着笑了一下,笑里似乎不带什么意味,“工作忙,暂时没打算考虑这件事。”
苏钦德脸上笑容便淡了,嗫嚅片刻,没说出话来。
“苏叔叔,那你们忙吧,不耽误您了,我跟孟瑜去买点东西。”
“好…”苏钦德回过神来,“…有空来家里玩。”
孟遥笑了笑,“好。”
苏钦德上了车,片刻,车子启动,驶远了。
走进超市,孟瑜说:“我妈说,已经准备提前退休了。还在医院干着,好像总觉得受了人家什么好处…这两年不来往了,连拜年都没去过。”
孟遥神色淡淡。
“说到底,我妈还是护着我们的…小地方就是规矩多,我们在外面时间长,她还得一直住在这儿,风言风语,也不是说不听就能不听的。不过,你这两年出去,妈还是看淡了一些…有时候拉不下面子跟你打电话,就拐弯抹角找我打听…”
“我知道。我没拿她当仇人,不然我何必还回来…”
孟瑜笑说,“是,你们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私底下可高兴了,我每次回家她都要拉着我试穿半天,夸你眼光好。”
孟遥笑了笑。
除夕将近,路上店铺渐渐都歇业了。
找不到玩的去处,姐妹两人多半都是待在家里。去超市那天吹了寒风,孟遥彻底感冒了,也不嫌弃孟瑜的衣服幼稚,逮了件最厚的裹在身上。
她感冒有些严重,一盒纸巾抱在怀里离不了手,于是整个年都过得提不起劲。
到初三,身体总算松快了些。初五就要返港,时间所剩不多,她还是决定去给曼真扫个墓。
雪已经停了,空气清寒。
往山上的路湿滑难行,山林寂寂,地上散落着一些鞭炮炸过的红色纸屑。
曼真的墓碑有些旧了,照片里倒仍是明艳动人。
她蹲下,拿手指碰了碰那照片,“好久不见——初三花店没看门,没给你带绿桔梗…”
她沉默着,感受心里涌动的,淡淡的苦涩,“上半年,我在香港一家画廊,看到了一副你的画。我跟画廊主人聊了一会儿天,他说很喜欢你的画,几年前在一个沙龙上跟你说过两句话,但没想到那就是最后一面…他说,这画一定会升值,不过以后升到多少,他都不会卖。”
孟遥目光温柔。
“曼真,我疏远你,只是因为我内心怯懦,无法坦然祝福你的成功。我现在在才知道,没有哪一桩成功,是轻易能够达成的…非人的成就,必然要承受非人的艰苦…”
这两年多时间,她接触到了太多的光鲜亮丽,但更多的,是看到了那些光鲜亮丽背后,一样的痛苦挣扎。
早些年,为了自己的境遇长吁短叹的那点敏感和矫情,渐渐也就消解了。当然,这与她凭一己之力,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有极大的关系。财务自由,其他才能自由,人才能有底气,回首那些让人如鲠在喉的东西——那并不是不可逾越的困境,真正困住人的,是人所处的高度。
下山,孟遥拦了一辆车,回到城里。
一路消败之景飞掠而过,孟遥想到了一些熟悉的场景,但强迫自己收回了思绪。
承重,路上让轮胎和行人的脚步碾得泥泞不堪,两旁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但还是难以摆脱一种萧条衰败之感。两年间,邹城日新月异,但却越发显得朽朽暮年。年轻人都不在小城待着,不约而同奔赴大城市,留下来的,都是上一辈和上上一辈的人。
孟遥走上三道桥,戴着手套的手扶着栏杆,向下望去。
这一条河,也显得苍老了。
在桥上立了一会儿,正要转身回家,脚下忽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