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回卧室拿上睡衣,走去浴室。
待她洗完,真要打开门出去,便听见贺芩在外面愤愤不平地抱怨:“…她跟陈艾佳是一伙儿的,看中的肯定是我哥的钱,我才不乐意这样的人跟我哥在一起。你看她长得就像是很有心计的样子,以后要是跟我哥结婚了,万一把我哥财产骗过去…”
申雪霏笑说:“你想多了…”
“我没有想多!雪霏姐,你不觉得吗?”
申雪霏便说:“你不要以貌取人,我知道夏小姐办事能力是很强的,她还替你照顾过糖糖…”
听申雪霏提起这茬,贺芩更是炸了,“什么?!我是说怎么糖糖都不大听我的话,原来是被她灌过迷魂汤…”
申雪霏有些无奈,“小芩,你带着偏见看人,自然看什么都是偏的。”
贺芩说:“雪霏姐,可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哥吗?你难道一点也不想争取?”
申雪霏沉默了。
夏蝉摘下搭在头发上的毛巾,挂在钩上,拧开门走了出去。
贺芩立时住了声,瞟她一眼,撇了撇嘴。
夏蝉没看她,径直走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将自己东西都收拾好,拎着箱子走到卧室。
她看向贺芩,神情平静,“贺芩,跟你哥打声招呼,我回去了。”
贺芩瞧着她,没有说话。
夏蝉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往玄关的柜子上一丢,换了鞋,提着箱子,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楼下,她把箱子放进后座,上了驾驶座,扶着方向盘,发了一会儿呆。
贺芩这话,摆明了就是要气她走,可她还是中了招,也没法不中招。
夏蝉无声叹了口, 发动车子,往自己的出租房里驶去。
房子有一阵没住了,积了一层的灰,打扫起来颇费功夫。
扫到卧室,她便又看见了自己挂在墙上的那副照片,一时停了动作,坐在床沿上,盯着照片里的自己看了许久。
经历一番生死,一些问题解决了;但仍有一些问题,横亘在她与他之间。
晚上,夏蝉接到了贺槐生的电话,自然是问她怎么不告而别。
夏蝉只得说,周兰想在结婚之前,跟她住一段时间。
贺槐生顿了片刻,问是不是贺芩说了什么。
夏蝉矢口否认。
贺槐生便也无法了,只得交代她早些休息。
接下来几天,夏蝉陪着周兰订酒店,定菜单…准备婚礼的各项事宜。
而贺槐生新官上任,星晖百废待兴,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两人三天只见了一次面,吃了一顿饭,没说上两句话,贺槐生接了个工作电话,便又走了。
很快到了周兰婚礼当天。
夏蝉利用陈艾佳的关系,在凯泽给周兰订了一个小厅。早些年的朋友都散了,如今结婚,堪堪只能凑齐两桌人。但王洪韬却很高兴,觉得大浪淘沙,如今留下的才是真朋友。
来的人少,没一会儿就到齐了。
这样的场合,贺槐生自然得捧场,而且带上了贺芩。
贺芩显然老大不高兴,见到夏蝉,先抛了一记白眼。
周兰的好日子,夏蝉不打算与她一般见识,只面上带笑,请他入座。
婚礼仪式一切从简,只让新郎新娘发言,交换戒指,便算是礼成。
王洪韬今日穿了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红光满面,颇能看出几分年轻时意气风华的神态。
他从司仪手里接过话筒,清了清嗓,“感谢大家今日过来捧场,参加我们的婚礼。我本来是准备了一篇讲稿,好大几千字,念得滚瓜烂熟,结果早上被我新娘子拿去包油条了…”
席上哄然大笑。
“…所以,我就长话短话,”他微微一侧身,将目光转向周兰,伸出手,握住了周兰的手,“…我曾经荒唐无知,坐拥珍宝而不珍惜。在我最落魄,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一直在等我…”他声音哽咽,“今天,这份珍宝,我失而复得。”
周兰也是眼泛泪光,别过头,拿手指轻轻一拭。
这么多年,她早不如夏蝉记忆中的那般鲜妍亮丽,腰也粗了,手也糙了,身上还染上了一股让人厌恶的市侩气。
可此时此刻,周兰穿着婚纱,垂首拭泪的时候,样子很美,比她这一生的任何时刻都美。
夏蝉不知不觉眼眶也有些湿润,便轻轻地抽了抽鼻子。
她抬起目光,忽发现坐在一旁的贺槐生正在看着她,目光分外认真。


☆、爱情的声音(05)

夏蝉笑了,拿眼看他,“你不看新人,看我做什么。”
贺槐生没说话,只“嗯”了一声。
台上,周兰已和王洪韬交换了戒指,司仪非得撺掇着让他们亲一个,王洪韬扛不住,只得在周兰颊上亲亲碰了一下。两人这么大年纪了,这会儿倒显得格外纯情。
礼成,周兰和王洪韬回到位上坐下。
陈艾佳笑着对周兰说:“阿姨,您今天格外漂亮。”
周兰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你这孩子,太会说话了…阿姨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我这是迟早的事,阿姨您还是先操心夏蝉的婚事吧,怎么样,定在什么时候?”
夏蝉这会儿正在跟贺槐生小声说话,冷不丁被点名了,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陈艾佳,“你只管操心你自己吧,房子选了吗,酒店定了吗,请柬写了吗?你管我几时结婚。”
周兰笑了笑,觑了觑贺槐生的表情,只说:“这是她自己的事,我反正是管不着。”
周兰这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贺槐生的神情,全被夏蝉收在眼里,夏蝉心里便有些堵得慌。
吃饭的时候,大家随意闲聊,程子晋便说起来凯泽如今求贤若渴,问夏蝉愿不愿意回来上班。
夏蝉笑问:“程总打算给我一个什么职位?”
“最低也是主管。”
陈艾佳立即说:“主管?你怎么好意思开口,要我说起码得是副理,而且,客房部的副理也没意思,要去就去前厅。”
夏蝉笑了,“你不怕有人议论程总任人唯亲?”
“这是举贤不避亲。”
程子晋笑说,“好,前厅部副理,考虑好了,直接去上班…”他瞥了贺槐生一眼,“贺总,你不介意吧?”
夏蝉笑说:“这是我自己的工作,他介意什么?”
贺槐生看她一眼,没说话。
正在一旁默默吃点心的贺芩忽说:“哥,我看星晖最近人事变动很大,我能不能去上班啊?”
程子晋笑问:“你在凯泽干得不开心?”
“在凯泽干得再怎么好,也是替别人打工,我还是回星晖,给我自己家里做事吧,”贺芩看向贺槐生,“对吧,哥?”
贺槐生脸上殊无表情,“正好,我已经帮你申了国外的学校,你辞职了出去读书。”
贺芩瞪大眼睛,“你开玩笑?”
贺槐生淡淡说道:“性格太燥,出去磨几年再说。”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随随便便就替我做决定?”
眼看着贺芩气得似都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贺槐生目光一沉。
贺芩立即乖乖坐好,也不敢再说什么,气鼓鼓地往嘴里塞了块儿糕点。
眼看着气氛有些凝滞,夏蝉赶紧转了话题,问起陈艾佳一些婚礼筹备的事宜。
吃完饭,有事的便散了,没事的留在酒店打牌或是休息。
夏蝉帮着周兰送走了客人,被贺槐生拉住。
贺槐生低声说:“旗袍做好了,昨天刚取回来。”
夏蝉忙问:“怎么样?”
“我带来了,在车上。”
“那我去拿过来试试。”
贺槐生往她手里塞了张房卡,说:“我去拿。”
夏蝉一看房卡上的号码,1208,顿时哑然失笑。
她拿着房卡进了电梯,门刚要合上,忽听外面贺芩喊道:“等一下!”
夏蝉急忙拉开了门,等贺芩进来。
电梯里就她们两人,贺芩瞥她一眼,“你去哪儿?”
“房间休息。”
“哦。”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夏蝉神情平静,反倒是贺芩,时不时地拿眼角余光打量她。
不一会儿,电梯停在第十二层。
夏蝉说:“我到了。”
她走出电梯,谁知贺芩也紧跟着出来了。
夏蝉扭头看她,“你去哪儿?”
“我想跟你谈谈。”
夏蝉沉默一瞬,没说什么,沿着走廊往里走。她打开1208的门,把房卡插\进卡槽电,开了灯走进去。
贺芩却没往里走,只站在玄关处,看着夏蝉。
夏蝉把窗户打开通风,又从冰箱里拿了瓶水,转头问贺芩:“你喝吗?”
贺芩摇头。
夏蝉便不管她,拧开水瓶,在沙发上坐下,看她一眼,“想谈什么?”
贺芩似也觉得两人站得太远,不大适合交谈,便往里走了几步。
夏蝉喝了口水,也不说话,等着她开口。
贺芩仔细打量着她,过了许久,终于开口:“你是真的打算跟我哥结婚?”
“这话你要问你哥。”
“你想嫁给他吗?”
夏蝉看了看她,“我要是说想,你是不是要讽刺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贺芩噎了一下,“…我没别的亲人,只有我哥,他吃过很多苦,我不希望不靠谱的人…”
夏蝉打断她:“你是觉得我哪一点不靠谱?”
贺芩一顿。
“就因为我长得就不像是一个好人?贺芩,你要是只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我也无话可说。说句不好听的,你并没有什么资格来妄断我的生活,我现在之所以愿意听你来责问我,不过是看在贺槐生的面子上。”
贺芩看着她,“你敢说你不是高攀?”
“有什么不敢说的,是,我就是高攀。你贺家的财富,我辛辛苦苦工作一辈子,连一丁点儿都够不上。”
“那你…”
“那我就不能喜欢你哥了吗?你对他敬若神明,可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贺芩,我不在意你因为艾佳的事迁怒于我,这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儿影响。你接受不接受我都无所谓,能让我跟贺槐生分开的,只有我们两人自己。”
贺芩盯着她,沉默许久,从齿缝里蹦出一句话:“可你配不上他。”
夏蝉不以为意。
“…你在凯泽工作时的那些传言我就不说了,你能解释你跟王洪韬——哦,现在是你名义上的父亲了——之间的关系吗?”
夏蝉缓缓抬眼。
贺芩面有厌恶,“这圈子比你想象得要小多了,很多事情没那么快过去,有人见过从前的你,包括我哥。”
夏蝉一震。
“…你家世不好,这些都无所谓,可我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一个…”她咬住牙。
一时沉默。
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道沉冷的声音:“贺芩。”
贺芩身体一震,回头看去,“…哥。”
“出来。”
贺芩咬着唇,又看向夏蝉,“哥,我在跟她谈事情。”
“出来!”
“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贺槐生紧抿着唇,迅速走进房间,一把拽住了贺芩的手臂,将她往外一拖。
“放开我!我要知道她怎么解释!”
贺槐生一把将她推出房门,“还轮不到你来问她!给我回去!”
他一下摔上门,再不给贺芩说话的机会。
门被使劲捶了几下,紧接着外面便没动静了。
贺槐生站在原地,看向夏蝉。
她微微垂着头,一半的脸让窗外的阳光照亮,另一半则隐于蒙昧。
这神情,无端地就让贺槐生想到了她挂在卧室里的那幅照片。
他承认那照片拍得极好,然而他不喜欢,因为他不想见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贺槐生缓缓走过去,将袋子放在茶几上,自己到沙发上坐下。
身旁陷下去寸许,夏蝉这才抬起头来,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贺芩不懂事,你别生气。”
夏蝉攥住了手指,竭力让自己声音显得十分平静,“你不问吗?”
贺槐生几乎脱口而出,“没什么好问的。”
“你不在乎?”
贺槐生看着她,“我不在乎这些无稽之谈。”
“你怎么就确定,这是无稽之谈?”
“不是又如何?”贺槐生声音沉沉,“即便——我说即便,真如传言所说,那我过去这一路,也并不干净。夏蝉,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夏蝉喉咙一梗。
贺槐生重复:“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
夏蝉咬住唇,无声地转过目光。
她自卑吗?当然自卑。
一路走来,遍布泥泞,就像磨破的脚底会长出胼胝,太多的中伤也会化作铠甲。
这一生,她只有两次,铠甲尽除,被人置于光天化日之下评头论足。
第一次,那人往她软肋上刺入了一柄尖刀。
而这一次…
片刻,夏蝉拿手指擦了擦眼角,转过目光,哑声问:“旗袍呢?”
贺槐生以目光示意。
夏蝉将茶几上的袋子拎起来,从里面拿出旗袍。
一件深蓝,一件赭黄。
夏蝉先将深蓝的展开,贴着身体比了比,长度很合适,就不知道穿上合不合身。
“你出去,我试一试。”
贺槐生看她一眼。
“看我做什么,出去呀。”
“不。”
“…”夏蝉无奈,“那你就在这儿坐着不准动,我去里面换。”
她走去卧室窗边,往外看了一眼,见贺槐生拿出了手机正在打字,便放心大胆地脱下了身上原本的长裙,将旗袍套上去。
旗袍裁剪精细,无一处不合身。
她扣上胸前的盘扣,挺直了腰,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十分满意。
忽然,从镜中便看见贺槐生起身往这边走来了。
夏蝉也没转身,笑着问他:“好看吗?”
贺槐生没说话,直到走到她身后才说:“好看。”
夏蝉抓住自己的头发,挽成一个髻,拿手抓着,转了转身,又看向镜子。
镜中的她,脖颈修长洁白,那旗袍衬得她身段玲珑,让人无法错目。
仿佛又是前年雪天,她拿嫣红的唇咬着香烟,寒风拂起她鬓发,淡蓝色的烟雾很快消散,披肩上的绒毛也跟着瑟缩颤抖。
贺槐生心里一动,没出声,向前一步,一把搂住她的腰。
夏蝉一怔,手一松,一头如瀑的青丝散落下来。下一瞬,她下颔被他一掐,被迫转过头去,他低头深深吻她。
贺槐生手往下,沿着旗袍的开叉往上。夏蝉只觉得皮肤一阵一阵发紧,心里一下空一下满。
贺槐生将她转了个身抱起来,到床上坐下。他一粒粒地,替她解了衣襟上的盘扣,有些冰凉的手指伸进去,夏蝉咬紧了唇。
衣服都没脱下,她旗袍的下摆被推到最高,堆在大腿根处。她就坐在他身上,腿上的皮肤蹭着他长裤的布料。
夏蝉渐渐地撑不住,一把拽住他的领带,颈高高地扬起。
贺槐生伸出手指抹去她鼻尖上的汗芽,哑声说:“回头。”
夏蝉茫茫然地回过头,一下便看见镜中的两人。
贺槐生扶着她腰,让她稍稍起来,又猛地按下去。
夏蝉失声尖叫,心跟着身体一下涨满,仿佛有泼天浪涛掼上岸边嶙峋的礁石…
结束之后,夏蝉靠在贺槐生身上,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待喘匀了呼吸,她忍不住指责,“你有病,好好的衣服就毁了!”
贺槐生沉声一笑,“还有一件。”
“神经病!”
贺槐生替她理好了衣服,又把头发从领子里拿出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准去凯泽。”
夏蝉看他,“为什么?我总得有份工作吧。”
“我的人,不能给别人打工。”
“…意思是让我给你打工?那我更不干了,我不爱把公事私事混一起。”
“不,”贺槐生忍不住在她尚带着薄汗的脸上碰了一下,“你自己当老板。”
夏蝉笑了笑,“贺总,你真打算给我投资?”
“嗯,你想做什么都成。”
“我要是什么都不想做呢?”
“那就在家里帮我数钱。”
夏蝉噗嗤笑出声,“你有多少钱,够我数一辈子吗?”
“不知道,你数数看?”
“开工资吗?”
“开。”
“多少一个月?”
“随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夏蝉笑得停不下来,“真有这么好的工作?”
“有,你答应吗?”贺槐生这话,听着却十分认真。
夏蝉一怔,沉默下来。
“答应,那就签合同吧。”
“你还准备了合同?”
“准备了。”贺槐生手伸进裤子口袋一摸,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
夏蝉怔怔看着,只觉那石头上的反射的光晃得眼花,眼前顷刻就模糊了。
“答应了就戴上,戴上了就不能取。”
夏蝉喉咙一梗,却笑了出来,“什么工作,这么不人道。”
贺槐生握住了夏蝉的手。
她食指纤长洁白,他便想到那晚,她往他脚下丢一枚石子,蛮不讲理地“请”他拉她一把。
他便拉了她一把,而她,同样将他从不见天光的深渊里拉了起来。
两个人,成为彼此的铠甲。
贺槐生将戒指缓缓地套上去,捏着她的手指,倾身深深吻她。
“夏蝉。”
“嗯。”
“我爱你。”
仿佛浪归于海,花归于春日,而蝉归于槐荫。
曾经,他的世界终日寂静。
直到遇见她。
[正文完]


☆、番外·槐花香(01)

婚礼过去了大半年,夏蝉肚子还是没动静。
对于这事,她是一点不着急。如今她跟陈艾佳、傅如玉一起,开了家艺术投资公司,三个女人巾帼不让须眉,开张没多久就把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夏蝉如今就想着怎么赚钱,对别的一概不感兴趣。
贺槐生也不着急——起码表面上是这样。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夏蝉想不生就不生,总不能食言而肥。
当然,两人也没刻意避孕,反正要是想起来了就戴一下套,想不起就随他去。
但大半年了,还是没中标。
夏蝉不急,周兰就有点儿急了,成天拐弯抹角地打听小两口啥时候要孩子。
夏蝉就说:“什么时候要行,怀上就生呗。”
周兰问:“那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怀上?你是不是有问题?”
夏蝉:“…你才有问题。”
周兰便下了结论,“那就是你老公有问题。”
夏蝉不乐意了,“你老公才有问题!”
经周兰这么一说,夏蝉才稍稍上了心。但上心也没用,又过去大半年,陈艾佳孩子呱呱落地,傅如玉这厢也订婚了,这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夏蝉总算是有些着急了。
她掐着排卵期,拉着贺槐生在家尽心尽力地造小人,尝试了三个月,无济于事。
夏蝉心想,说不定自己真有问题,便找了个时间去医院做检查。
结果出来,一切正常,医生便让她把老公喊上,一起做个检查。
这要求,夏蝉反正是不好开口提,因为她感觉贺槐生对生孩子这事儿也没见得有多热衷。而且结婚时她信誓旦旦地说近几年内不要孩子,要忙事业,如今总不好食言而肥。
再说,万一做了检查,就是贺槐生有问题,以他的性格,肯定会觉得很伤自尊。
于是,夏蝉表面上仍旧装得满不在乎。
至于贺槐生,眼看着程子晋天天抱着自己儿子到处炫耀,心里要说一点儿不介意,那肯定不可能的。
有天他去凯泽会见客户,便听见几个服务员在那儿嘀嘀咕咕,说哎呀程总太不像样子了,居然带着儿子来加班,加班不说,还把儿子抱在手里给他们开会…
贺槐生想,哼,公私不分,幼稚。
他抽了个时间,偷偷去了个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医生就让他喊上老婆也做一个。他想,当然不能,以夏蝉的个性,要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她非得炸了不可。退一万步,要是检查出真是夏蝉出了问题,那她肯定又要多想。
深思熟虑以后,贺槐生还是决定维持原样。
他安慰自己,没孩子也好,两人世界又清静又甜蜜。
程子晋儿子满周岁,在槭园请亲近的朋友吃饭。
恰好是春天,群山拥翠。
山上空气清新,清幽宁静,夏蝉便挽着贺槐生,沿着干净的山道慢慢往前走。
夏蝉赞道:“这别墅真不错。”
“你喜欢?”
夏蝉上班的地方离金葡园近,结婚时也没买房,直接就住进去了。
夏蝉笑说:“喜欢啊,你也在这儿买一套?”
贺槐生:“好。”
“那不能在这儿买,我喜欢槐荫路的环境,在市区,但闹中取静。”夏蝉见他认真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真听不出来我在玩笑?现在住得挺好,你别浪费钱。”
贺槐生却说:“换个环境也好。”
两人是最后一个到的,还没进屋就听见程子晋爽朗的笑声。
在玄关处换鞋,贺槐生说:“信不信,他又在夸他儿子。”
夏蝉笑说:“你语气好酸啊,人家连儿子都不能夸了,你是不是太霸道。”
贺槐生轻“哼”一声。
进去一看,果然是程子晋在逗儿子航航喊“爸爸”。航航也乖,让喊就喊,喊得程子晋简直心花怒放。
程子晋一看贺槐生来了,将儿子转个身,“儿砸,叫‘叔叔’。”
航航乖乖地喊:“叔叔。”
贺槐生:“…”
“走过去,让叔叔给你红包。”
航航摇摇晃晃地,几步走到贺槐生跟前,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包…”
夏蝉被他萌得心都要花了,从贺槐生口袋里把一早准备好的红包掏出来,蹲下塞进他手里,“阿姨给你红包,你亲阿姨一下好不好?”
夏蝉把脸凑到航航跟前,航航十分耿直地在她脸上“啵”了一下。
贺槐生:“…”
吃饭时,那简直就成了程子晋疯狂炫儿的舞台,三句话离不开儿子,儿子怎么怎么聪明,怎么怎么会哼歌,怎么怎么乖巧。
一顿饭吃下来,贺槐生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离开槭园,回家的路上,夏蝉和贺槐生都很沉默。
开出去半路,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两个人突然同时开口。
夏蝉愣了一下,“你先说。”
贺槐生:“你先说。”
夏蝉一顿,“…你想要个孩子吗?”
“你想我就想。”
夏蝉沉默一瞬,“…有个孩子,好像也挺好的。”
“…我也觉得。”
夏蝉看他一眼,“…那生一个吧?”
“好。”
红灯一过,贺槐生一踩油门,一路飙车回家,开了门,二话不说,直接把夏蝉抱回卧室。
然而过了两周,她拿验孕棒一测,还是没有怀上。
晚上吃饭,夏蝉把情况坦诚地告诉给了贺槐生。
贺槐生倒也没显得特别失望,只说:“没事,来日方长。”
没过多久,夏蝉收到傅如玉的信息,她怀孕了。
傅如玉男朋友,就是曾给夏蝉拍过照片的孙家泽,两人熟识起来,也是由于傅如玉给他当模特的机缘。
第二日在公司,夏蝉连声道贺。
傅如玉笑逐颜开,末了又问她:“你呢,还是不着急吗?”
兴许两人都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时候,有些话,夏蝉对着傅如玉反倒能说出口,便把自己心里的方法,同她说了一下。
傅如玉便说:“你们还是得开诚布公地谈,起码得确定是哪方面出了问题,生理的还是心理。夏蝉,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这种事,也是要讲求机缘的。”
此后,夏蝉便一直在机会,试图跟贺槐生谈谈这事,两人一道去做个检查。
直到有天下班,贺槐生来接她,没回金葡园,径直往槐荫路驶去。
“去申姨家吃饭?”
“不是,到了你就知道。”
到了以后,贺槐生拉着她拐入另一条巷子,两旁也都是高大的国槐,枝繁叶茂,浓荫蔽日。
最后,两人停在一栋三层的白色小楼前。
贺槐生从衣袋里掏出把钥匙递给她。
夏蝉惊讶,“这是…”
“找人买的,里面外面都修正过来,今天就能搬进来。”
夏蝉急忙打开了外面的栅栏门,沿着石板路走进去。
打开门一看,里面也跟申姨住的地方一样,都是木质的家具。
站在二楼的窗边,推开窗户,外面就是一棵高大的槐树,绿叶清透,从叶间筛下落日的余晖。
夏蝉十分喜欢,隔天就跟贺槐生搬进来了。前前后后,搬家加上收拾东西,花了整整一周。
等收拾好,夏蝉亲自下厨做晚饭,与贺槐生一起庆祝。
夜间,巷子里便显得更静了,窗外树荫婆娑,隐约似有沙沙的声响。
夏蝉放了手里的红酒的杯子,看着贺槐生,“这地方真好。不太大,让人有安全感;不太小,不觉得幽闭。离申姨住的地方近,无聊还能过去串门。”
“你喜欢就好。”
“你是在申姨住的那栋楼里出生的吗?”
贺槐生点头。
夏蝉眼中似有微光流转,“真好,我也想这样的地方,给你生个孩子。”
贺槐生一怔。
夏蝉看着他,“…我们去做个检查吧。”
沉默片刻,贺槐生说:“好。”
过了几天,分明各自都做了检查的两个人,又择空携手去医院做了一次,结果毫无疑问是正常的。
医生便说,可能是心理的原因,这种事,越有压力可能越不容易怀上。
回去路上,两人都十分沉默。
到家,夏蝉拐进厨房,预备自己做饭。
正在切西红柿,贺槐生走了进来。他一言未发,径直过去搂着她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抱。
夏蝉怔了一下,小声说:“我切菜呢。”
贺槐生没说话,将她手里拿着的菜刀拿下来。
她手上沾了点儿西红柿的汁水,此刻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便听贺槐生在头顶说道:“…如果没有孩子,我会觉得遗憾,但这遗憾比起让你不开心,我觉得不值一提。”
夏蝉听着,眼眶一热。
“你别有压力。”
夏蝉低声说:“…我很怕。”
“怕什么?”
“…怕自己当不好一个母亲。”
“这事我也没经验,我们慢慢学。”
夏蝉笑了笑,没出声。
“我们经历的,我们孩子不会经历,我保证。”
过了许久,夏蝉轻轻点头。
贺槐生将她转过来,低头深深吻她。
这之后的一天早上,夏蝉睁眼,忽然意识到大姨妈已经迟到了快三周。
她心里陡然有所预感,急忙去翻抽屉里没用完的验孕棒,急匆匆跑去厕所。
贺槐生被她吵醒,以为她是出了什么事,赶紧跟着起来。
他敲了敲门,“怎么了?”
里面没动静,片刻,他意识到自己没戴外机,正要回去取,门打开了。
紧接夏蝉从里面出来,笑着往他身上一扑。
贺槐生一把将她抱住,便觉得耳畔呼吸温热,夏蝉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外面隐约有槐花的香味。
夏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