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还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获得了迎晨的喜爱——除了妈妈和舅舅,程似锦是苏迎晨第三个全心信赖的人。

程似锦哈哈一笑,“你不参加的话,其他的老师要头疼了。”

参加的话,我就要头疼了,苏嘉言心说。她伸手揉了揉额角,“就拜托你帮帮忙,我真的不想对晨晨失约。”

“当然没问题,不过这件事结束以后,你也要自己履行自己的承诺。”

苏嘉言怔住,“什么承诺?”

程似锦一笑,“你答应过的,每三个月要填一次评估表。”

提到这个评估表,苏嘉言便觉头更大了,但此时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应下来。

窗外树影森森,苏嘉言挂了电话,静静立着,望着外面。

时隔四年,苏嘉言从未想过,对她而言,那个人依然具有这样强烈的影响力。她叹了口气,将额头轻轻靠在窗框上,心绪如麻。

——

傅宁砚一行十余人周一的时候到达了纽黑文市,形成紧促,上午是见面会,下午是交流演出。

一个中国籍的年轻男人全程做翻译,遇到一些昆曲上的专业名词,他竟然也不需要剧团的人多做解释,侃侃而谈,都能说出个七八分。

剧团团长感到好奇,忍不住问他。

男人哈哈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爱的人喜欢昆曲,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去了解她的喜好。”

傅宁砚本是隔得有些远,正端着一个单反拍照,听见这个叫做“程似锦”的男人这样回答,立即放下相机,朝他看去。

程似锦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也转过头来,笑着对他微微点头。傅宁砚微妙觉得有几分不舒服,又说不清是为什么,只好认为是他的笑容太晃眼了。

团长却不打算就此罢休,忍不住追问:“那你爱人呢,怎么没跟着过来?”

程似锦哈哈笑道:“是我爱的人,她现在还不算我爱人,不过借您吉言,我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是了——她还有其他事情,没能腾出时间参加。不过我相信如果她来了,一定可以和您交谈更欢。”

团长也不由哈哈笑起来,“你这年轻人,还真是会说话。”

傅宁砚从取景框里看着程似锦,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这个男人,年轻、爽朗,性格随和让人如沐春风,气质干净健康,仿佛一束来自美利坚西部海岸的阳光。

这样一个人,和他截然相反。

作者有话要说:程似锦…设定是隔壁家的孩子→_→这里打个酱油,下个文里作为女主角的堂哥,给他加戏.

第64章 山重水复

上午的交流会,程似锦妙语连珠,时常逗得剧团的人捧腹大笑。下午交流演出时,他坐在第四排的位置,全程端着一个摄像机,将演出过程一分不落地拍了下来。

傅宁砚坐在他后面一排,两折戏的间隙,便听见团长侧过头去问他,“替别人拍的?”

程似锦笑说:“是的,她很长时间没看过这么纯正的昆曲了。”

团长哈哈一笑,“那还得回国去看,才叫原汁原味。”又说,“听你这么说,这位女士倒是一位资深戏迷了,我倒真想与她交流交流。”

“她不但是戏迷,以前也唱过花旦。”

程似锦这么一说,团长更有兴趣了,正打算继续要求拜访,第二折戏已经开始。二人便噤了声,专心看着。

待准备的四折戏都演完以后,团长再次提出要求,程似锦无法拿主意,笑说,“那我打个电话,征求她的意见。”

说着,掏出电话一边拨号一边走到一边。傅宁砚一直在观察他,此刻目光也转了过去。程似锦压低了声音,傅宁砚听不清他们对话的内容,然而却见他脸上笑意温和灿烂,看着颇觉晃眼。

傅宁砚移开目光,微微蹙了蹙眉。

程似锦打完电话过来,面露遗憾之色,“抱歉,她说也想与您会面,但要陪着女儿,确实无法腾出时间。”

团长虽觉遗憾,也无可奈何,只说二人以后要是回了国,一定去明陵的剧院观戏。

交流持续了三天,第四天团长给手下的演员放了假,让他们自由活动。大家一致认为既然来了纽黑文市,必然不能不去参观耶鲁大学。如此,仍是程似锦做东,全程带领参观。

大家一路游玩一路拍照,傅宁砚几分意兴阑珊,看了半程,就悄悄离了队,找了校园外一家咖啡馆坐下。

街上来往的人大都是耶鲁大学的学生,言谈举止踌躇志满,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气势。

傅宁砚坐靠窗的位置,春日阳光从干净的窗户中照进来,店里空气中一阵烘焙咖啡豆的浓郁香味。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翻着从书架上取来的一本杂志。身都放松下来,每个毛孔都透着懒散,浓郁发苦的咖啡也无法抵御倒时差的困顿,如此,他竟然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

窗外仍是熙熙攘攘,路旁的榆树绽了新枝,每一片叶都散发着清透的绿意。

——

自爬山那天以后,苏迎晨每天必做的事就是询问苏嘉言孙悟空存钱罐Daddy是否已经收到。

苏嘉言无法,找了张半面墙壁那么大的世界地图出来,在崇城和纽黑文之间划了一条长长的红线,每天比划一段,说线走完了,存钱罐也就到了。

于是迎晨每天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线上加个红点,如今点也已经到了密西西比河了。

苏懿行笑她:“你打算到时候去哪里给她找个爹?”

“…船到桥头自然直。”

苏懿行笑得不行,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觉得程似锦还不错。”

苏嘉言看他一眼,“你还是先把Sophia的事情解决了吧。”

苏懿行便偃旗息鼓了。

苏嘉言自然知道这样一天一天拖延也不是办法,她对迎晨的教育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当然不希望自己成了一个撒谎的坏榜样。但苏懿行说得对,她去哪里凭空给迎晨找一个父亲出来。

由是,又想到了傅宁砚。

这几天,程似锦每天都打电话过来跟他讲剧团交流的事。程似锦录制的视频她也仔细看了,认出来其中一个老生还是陈梓良的故交。于情于理,她都该出面相见。

但如今的局面,她耗尽心思才争取到,无论如何,决不能回头。

午后日光清透,苏嘉言看着在沙发上睡午觉的女儿,不由长叹一口气。

过了半晌,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懿行发来的短信。

苏嘉言看完短信,轻轻拍了拍迎晨,女孩儿往她怀里拱了拱,过了片刻,缓缓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苏嘉言。

“晨晨,我们去找Uncle Carl玩好不好?”

迎晨打了一个哈欠,朝苏嘉言伸出柔软的小手,甜甜答了一声,“好。”

苏嘉言将她抱起来放在膝头,将她睡得蓬乱的头发散开,重新编好了辫子。在她编辫子的时候,迎晨仍然闭着眼睛,见缝插针地补着觉。

然而一出了门,晒了会儿太阳,她精神就活跃起来,牵着苏嘉言的手一路问东问西。

苏嘉言耐心回答,两人慢慢走着,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Carl的咖啡馆。

刚一进去,正在擦着杯子的店长Carl就用仍然别扭的中文跟苏迎晨打了个招呼,“你好,迎晨。”

他满脸络腮胡子,看着似乎极为严肃,笑起来却仿佛一只正在打呵欠的狮子。

苏迎晨松开苏嘉言的手,走到柜台前踮起脚,“Hello,Carl!”

柜台上摆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个象牙的雕塑,一块形状古怪的石头,一个铜质的盘子装着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盘子旁边放着一盆多肉的绿植。

Carl哈哈一笑,从柜台上拿了块松露巧克力递给苏迎晨。

“Carl,她吃糖太多了,你别给她巧克力,”苏嘉言笑说,“懿行呢?”

Carl笑着指了指里面,“他和他的伙伴们已经来了一上午了。”

苏迎晨专心致志地剥着巧克力,并没有跟着过去的意思,苏嘉言便将迎晨抱上柜台前的高脚凳,“Carl,帮我照看一会儿。”

Carl打了个响指。

迎晨将巧克力喂进嘴里,抚摸着柜台上的东西,最后好奇地抓了一把玻璃弹珠在手里。她的手小小软软的,说是一把,也不过三四颗。

“Carl,这是什么?”

“这是你们中国过去小孩子常常玩的东西。”Carl将右手拇指指甲盖抵在食指第二根指节处,将一粒弹珠放在桌上,另一粒弹珠放在指甲盖前,用力往前一弹,弹珠相撞,四散开去。Carl截住了一粒,另一粒掉下柜台,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迎晨“哇”地赞叹一声,从高脚凳上滑下去,追着去拣那粒弹珠。

弹珠滚了一转,落到了靠窗的一位客人的桌子底下。

迎晨看着陷在沙发里打瞌睡的男人,眨了眨眼睛,伸出小小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先生。”

傅宁砚正在做梦,梦见自己在超市里买东西,转身时未留心,将货架撞到了,瞬间陷在一堆橘子的海洋里。他费力挣扎,正一只一只捡起来,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清甜软糯稚嫩的童音,顿时醒过来,眼神渐渐聚焦,微微转过目光,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小小女孩儿。

…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儿,微笑时眉眼弯弯,好似一瓣新生的月牙儿;眼睛净黑清澈,仿佛浸在清泉地下的琉璃,带着全然明净的纯真。

傅宁砚不知为何,竟在此刻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虽不讨厌小孩儿,却也说不上多喜欢,但此时此刻见到这个女孩儿,竟有一种不知从何而生的深深怜惜。

苏迎晨眨了眨眼,“先生,帮帮我。”她伸出手指,指了指桌子底下的玻璃珠。

Carl从柜台走了过来,将苏迎晨揽在身侧,“dy,你不可以麻烦我的客人,”说着便要躬下|身去捡弹珠。

傅宁砚伸手一拦,“没关系。”说着便弯下腰去,将弹珠捡了起来,摊在手中。

苏迎晨甜甜一笑,从他手掌中将弹珠抓起来,“先生,谢谢你。”

小小的指尖触上去,仿佛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掌心一阵细微的痒。

傅宁砚便也一笑,“不客气。”

正在此时,从后面传来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Carl,你们在做什么?”

霎时间,傅宁砚仿佛如遭雷殛,身体全然僵直——这不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第二道这样的声音!

他缓缓地,一分一分转过头去,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四目交接,刹那间整个时空都静止了。

隔着一千多个日夜的天地倒悬,隔着那些血色沉重的往事,隔着从不敢回头检阅的斑驳岁月,隔着无法泅渡攀越的远洋与重山…

再一次地,他看到了她。

嗓子发干发涩,一个名字仿佛有千钧重的力量,悬在微微颤抖的唇边,然而还未开口,他的眼眶已经湿了,却仍不敢出声,生怕眼前之景只是在他梦里循环千遍的幻影,只要伸手触碰,便会再一次在他眼前灰飞烟灭…

他不敢闭眼,死死睁着,紧紧盯着苏嘉言所在的方向。

他缓缓攥紧了手指,指甲陷入皮肉,传来几分真实的钝痛。可他仍无法相信,这不是梦,这竟然不是梦。

苏迎晨看了看苏嘉言,又看了看傅宁砚,轻声问:“先生,你怎么哭了?”

Carl也觉察到了这寂静中的暗潮涌动,正打算开口询问,突然门口的铃铛一响,一个身影闯了进来,“嗨,傅先生,终于找到你了——晨晨,你怎么也在…”

苏迎晨不说话,突然跑过去一把抱住程似锦的腿。与此同时,程似锦也看到了站在后面的苏嘉言。

空气中一阵不寻常的气息,程似锦看着二人遥遥相望,脸上笑容缓缓敛了起来,眉头不动声色皱起。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对不起!每次周一都是忙得要死的周一…

只码了一半,11点之前来替换!!!给大家造成麻烦了!!!

我去开个会,回来就让这两只碰面!!!

————

三千字补完。

第65章 苏懿行番外

苏懿行第一次见到苏菲亚,是在和导师的见面会上。卡斯特教授招收了五名研究生,苏懿行是其中唯一的亚洲人。

所谓的见面会,更像是一个小型的聚会,在卡斯特教授的公寓里,茶几上摆满了各色的小甜饼,苏懿行进去的时候,苏菲亚正端着一碟松饼从厨房出来。

“我想你一定就是苏懿行。”苏菲亚混血的脸庞十分美丽,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幽绿润泽的玉石。

而让苏懿行惊讶的是,她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 他想她必然是中美混血。

初次聚会气氛非常活跃,卡斯特教授没有提到任何与学科相关的知识,而是全程在和苏懿行交流中国文化。

当苏懿行侃侃而谈的时候,苏菲亚手里捧着一本书,垂眸看着,对他讲述的内容似听非听。

这一次聚会,并未成为两人走近的契机,故事的转折发生在一次实验之后。

那已是秋季学期,五人的团队一起做一个课题,由于时间紧促,几乎每天都需要在实验室泡到凌晨。

这天实验部分临近结束,苏懿行收拾好了器材,将马克杯里未喝完的黑咖啡倒入水槽里,掬了捧冷水洗了一把脸,脱下白大褂打算离开,突然听到隔壁的房间的传来争吵的声音。

苏懿行顿了顿,锁上实验室的门。放轻了脚步,沿着走廊慢慢往前走。走到隔壁房间时,仍是忍不住,朝着窗户里看了一眼。

那里面的场景瞬时让他尴尬不已——苏菲亚似乎是在抽泣,脸埋在卡斯特教授胸前,一眼看去,她棕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苏懿行并不是没有听说过卡斯特教授与苏菲亚之间的传言,此刻让他撞到,只觉得十分难堪。老实说,任何一个人撞到自己同学与导师之间幽会的场景,都不会觉得自在。

他便垂下头,装作没有看到,立起了风衣的衣领,快速地离开了实验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渣渣的生日,所以下午下课就出去买蛋糕了,然后又和同学各种哈皮…渣渣就…就实在没法码字了QUQ

放个懿行的番外,明天渣渣会在这章的有话说里把番外补完,顺便更新下一章。

既然明天是渣渣的生日,大家好不好去渣渣的专栏收藏一下作者,就当是送给渣渣的生日礼物?=3=

【专栏戳我~】

最后,祝大家平安夜快乐~圣诞节快乐~

第66章 失而复得

Carl率先回过神来,他呵呵笑了一声,看向程似锦,“可以为我们介绍一下吗?”

程似锦方才敛了目光,露出微笑,正要开口,后面的苏嘉言却突然开口:“我来介绍。”

傅宁砚目光始终注视着苏嘉言,看着她逶迤前来,空气陡然几分躁动,心里却好似淹了大水,裹挟泥沙往前,一路的兵荒马乱。

最后,她定在了傅宁砚面前。

与此同时,傅宁砚深深地屏住了呼吸。

仍是那样恬静的眉眼,当年令人惊艳的神采风流经过时光洗礼,更多了几分蕴藉。便如褪了火的净瓷,触手生温。

此时此刻,傅宁砚终于确认,站在眼前的,的的确确是苏嘉言,因为这世上再无第二人,可以有这样澄净的目光,恍如秋水长天。

苏嘉言看着他,缓声开口,“好久不见。”

一旁的程似锦再次敛起了笑容。

傅宁砚静静看着她,嘴唇嗫嚅,过了许久,方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好久不见。”

苏嘉言微微笑了笑,捋了捋鬓边的头发,看向Carl,“Carl,这位是中国来的交流团的负责任,傅宁砚先生。”

Carl忙伸出手去,“欢迎来到纽黑文,远道而来的客人。”

傅宁砚伸出手去,简短一握,“幸会。”目光只移开了一瞬,复又移回到苏嘉言身上。

“这是我的同事,程似锦,当然你们已经认识了,”苏嘉言笑了笑,在傅宁砚恍惚带有实感的注视之下,她的神情仍是随意自然,不卑不亢,她将目光移到苏迎晨身上,停了一瞬,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犹豫,“这是晨晨。”

苏迎晨仍是躲在程似锦身后,头却伸了出来,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却充满好奇地打量着傅宁砚。

苏嘉言话音落下,傅宁砚便朝苏迎晨看去。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目光顿时在半空中相遇。苏迎晨眨了眨眼,却没有躲开。

瞬时之间,傅宁砚心中陡然生出无法言喻的情绪,又热又涨,似乎要将他整个心脏都撑破…如果苏嘉言还活着,那么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苏嘉言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句:“懿行的孩子。”

傅宁砚一顿,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苏嘉言脸上仍是带着浅笑,却缓缓走到程似锦身旁,自然地挽起了他的手臂,“既然三少远道而来,今晚就由我和似锦做东。”

傅宁砚只怔了一瞬,一直紧攥的双手此刻放松下来,他看了看苏嘉言,又看了看程似锦被挽住的手臂,缓声吐词,“剧团晚上还有安排,感谢苏小姐盛情相邀,傅某只能心领了。”

傅宁砚神情疏淡,这几句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方才失态的并不是他自己。

一瞬间,苏嘉言挽住程似锦的手,却微微地松了松。

傅宁砚看向程似锦,“程先生,剧团的人现在在哪里?”

“已经回酒店了。”

傅宁砚便微微颔首,“感谢程先生全程翻译,我就先告辞了。”

程似锦自然从苏嘉言和傅宁砚的神情之间读出了些内容,也看出傅宁砚在情势上本是处于全然的劣势。可顷刻间,他便换了脸色,将劣势转化为了优势,应付得体面而周详。

这个男人,定然是见惯了大场面,又极能隐忍。

从进到店里的瞬间,程似锦就感觉到了莫名威胁;此刻这威胁仿佛化作实质的刀锋,正带着劲风朝他扫来。

程似锦便伸手覆上了苏嘉言挽在他臂间的手,笑着说:“傅先生太客气了,这只是我的工作而已。只是不能跟我们聚餐,有些可惜。嘉言的确好久没有见过来自中国的朋友了。”

一句话,将傅宁砚放在了全然外人的位置。

傅宁砚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有缘定会再聚,再见。”

他迈开脚步朝着门口走去,一路神色冷静,目不斜视。

门上的铃响了一阵,随即傅宁砚便走了出去。苏嘉言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身影消失建筑的拐角处,她方才松开程似锦,退后一步,几分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似锦,抱歉,我…”

程似锦笑了笑,将苏迎晨从身后拉出来,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将苏迎晨抱到腿上。

苏迎晨看着苏嘉言,神情怏怏,“妈妈,我不是舅舅的孩子。”

苏嘉言忙蹲下|身,直视苏迎晨的眼睛,“晨晨对不起,妈妈不是有意撒谎。”

苏迎晨耷拉着头,不说话。她年龄太小,还说不清这些情绪,只是能够敏感地觉察到自己的妈妈有些反常。

Carl一直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此刻看晨晨不开心,便耸了耸肩,朝着晨晨伸出双手,“来晨晨,我带你去玩弹珠。”

Carl将晨晨抱走了以后,程似锦指了指桌子另一端,“坐。”

苏嘉言按了按额角,在程似锦对面坐下。

“所以,他是…”

“晨晨的父亲。”苏嘉言直言不讳。

“看出来了,五官有些像。”

苏嘉言微微叹了口气,手撑着额头,低下目光,“我是知道他要来,所以才拒绝了翻译的工作。事情很复杂,总之…他,他以为我已经死了。”

程似锦是第一次听苏嘉言说起往事,他猜想过去的事情一定错综复杂,却不知道竟然会这么复杂,他脸上不由现出几分惊讶的神色,“能瞒住这么多年,你也很厉害。”

苏嘉言微微苦笑,“这是下下之策,当时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我没有告诉过你,是因为我以为这辈子我和他都不会再有重逢的时候…但到底,世事难料。”

苏嘉言抬眼看向窗外,静默的目光里却带着久经岁月的几许沧桑。程似锦微妙觉得,这样的目光,将他从她的世界隔绝开来。

他认识的苏嘉言,一贯的端方温柔,仿佛纽黑文的春雨,安安静静,却沁人心脾。可是,在他没来得及参与的那些日子里,她或许也曾疯狂绝望,也曾歇斯底里…

而傅宁砚,完整地度过了那些日子。

他觉得心里暗暗生起的嫉妒的火焰让他非常不痛快,于是直接开口:“他在纽黑文的时候,我可以忍受你想着他,但是我希望他走之后,你能正视我的要求。”

苏嘉言目光转过来,“我没有想着他。”

“你现在就在想他。”

苏嘉言顿时紧抿嘴角,眼神却在程似锦坦荡的注视之下,微微闪躲开去。

——

出了咖啡馆,傅宁砚沿着当前的路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觉间又走回了校园。

抬眼便是古式的建筑,在碧蓝苍穹下,凝然不动的灰色墙体仿佛低吟的久远诗篇,刻在风化的石碑之上。

他停下了脚步,脸上淡漠的神情终于被一抹痛色取代。然而心底渐渐蔓延的,却并非全然的痛。

他静静立在广场上,抬眼看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