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凯犹豫片刻,索性豁出去说道:“她已经生病很多天了,她也知道三少你每天晚上都会开车过去,说是哪天你肯上去见她了,她才肯去医院。”

傅宁砚手指轻敲着方向盘,笑得几分意味不明,“随她吧。”正要再切换对话,却听见苏嘉言率先挂机的提示音。

前方红灯跳转,傅宁砚放下手机,踩下油门。暮色中,他眉峰微蹙,目光隐在一片晦暗之中。

到达兰庭剧院时,那边正要开席。傅宁砚一走进门,便看见坐在陈梓良身旁的苏嘉言。她穿一件白色薄款宽松的针织衫,斜编着一条松松垮垮的辫子,衬托得锁骨到下颔的曲线越发显得流畅优美。

她面上含笑,正微微侧着身子与陈梓良聊天,露出脸上两个极浅的梨涡。

傅宁砚看了半晌,方才面带微笑若无其事地走进去。黎昕倒是注意到他了,但是没有过来打招呼,只是凑到苏嘉言耳畔低语一句。

下一瞬苏嘉言目光便转了过来,隔着夜色和初现端倪的清朗月光,她眸光清澈宛如沉在清泉之下的琉璃。

傅宁砚呼吸瞬间一滞,却又立即勾起嘴角,朝着她与陈梓良走了过去。

这下陈梓良与苏懿行也注意到他的到来,陈梓良忙起身笑道:“把你盼来可不容易啊。”

而在黎昕旁边的苏懿行则紧抿着嘴角,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傅宁砚毫不在意,只与陈梓良寒暄道:“老先生见谅,早有拜访之意,只是总是俗务缠身。”

“无妨无妨!”陈梓良哈哈一笑,将傅宁砚拉到自己右手边,“这次兰亭剧院能再开新张,多亏了宁砚你鼎力相助。”

傅宁砚看了苏嘉言一眼,笑道:“举手之劳,保护文化遗产,也是我们这些后生晚辈该做的事。”

陈梓良大笑,拿起酒杯,先满了两杯,递一杯到傅宁砚手中,“先喝一杯,我代剧院上上下下谢你!”

“老先生客气了。”

自傅宁砚进来以后,黎昕一直神情疏离,此刻见陈梓良要喝酒,忙劝道:“师傅,你现在不宜饮酒。”

“不就是个心脏病,多大点事,”陈梓良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我过个生日还不能尽兴,索性你们现在就散了,也不用过什么生日了!”

黎昕面上一哂,便也不再说什么。

陈梓良便又呵呵笑着与傅宁砚碰杯,喝完之后傅宁砚敬了他一杯,罢了陈梓良又要再饮。

“师傅,还是先开席吧,酒可以慢慢喝。” 苏嘉言拦下陈梓良的手。

陈梓良大笑:“也对!也对!宁砚你坐下,咱们慢慢聊。”

苏懿行本与傅宁砚挨得近,此刻见傅宁砚坐在陈梓良身旁,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坐到了旁边一桌上。

大家也都落了座,开始品菜。

席间陈梓良问些傅宁砚生意上的事,以及对剧院经营的看法。傅宁砚一一解答,耐心详尽,让陈梓良聊兴更浓。

酒过三巡,不免说到他与苏嘉言。

“嘉言虽是女孩,但命里带着铿锵之意,有时候脾气倔,又不听劝,你万万不要和她生气。”

傅宁砚不由看了苏嘉言一眼——她正低着头,装作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笑道:“我很喜欢嘉言,自然愿意让着她。”

苏嘉言正夹着玉米粒,听到这一句,手里不由一顿。

傅宁砚却好似没有看到,只用眼角的余光瞟着,继续说:“她命里铿锵,但性格至善至纯,能遇上她,是我三生有幸。”

一番话说得陈梓良心花怒放,“嘉言我养在跟前十几年,如今能有你体恤她,我很放心。”说着,轻声一叹,一手拿起苏嘉言的手,一手拿起傅宁砚的手,他将二人的手叠在一起,轻轻一拍,“以后你俩好好的,别让我操心!”声音到最后,因情绪激动,含了三分哽咽。

苏嘉言后背僵直,只觉傅宁砚掌心很暖,这般覆在她手背上,温度都好似随着血液涌到心口处。

黎昕和苏懿行都看了过来,只匆匆一瞥,又立即各自别过目光,继续夹着菜,只当是没有看到。

“老先生放心,除非我死,否则一定护得嘉言周全。”他这一句声音不高不低,语调却分外认真,狭长深邃的眼睛看着苏嘉言,眸中好似沉着夜色下的深海。

苏嘉言突觉心脏微微一颤。

陈梓良哈哈一笑,将两人手松开,“年纪轻轻,不说什么死不死,不吉利。”

苏嘉言抽回手,放在膝上,垂着头,过了半晌,仍觉得那温热的触感还留在手背上。看着陈梓良如此高兴,她又有一种欺师灭祖的罪恶之感。心里烦闷,越发食之无味。

筵席将至尾声的时候,傅宁砚接到一通电话。他看着屏幕上的号码,脸色顿时一变。

“老先生,我出去接个电话。”

此刻正有弟子上前来轮番敬酒,陈梓良应付不暇,也没听见傅宁砚的话。

傅宁砚管不了许多,挂了电话站起身来。他不自觉地往苏嘉言的方向看了一眼,苏嘉言正与黎昕说着话,也好似没有注意到他的动静,他便悄然无声地离了席。

他走到门口处,苏嘉言立即抬头看过去。却见门槛外面站着一个女人,正探头往里看。黎昕也看了过去,目光顿时一沉,“谢泽雅?她过来做什么?”说着便要站起身。

苏嘉言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师兄,我去,你别掺和。”说罢,放了碗筷,转身朝后门走去。

后门出去正对着一条清清静静的巷子,抬头却见月色清明。苏嘉言沿着巷子往前,拐过一个角,便看见不远处的围墙外傅宁砚和谢泽雅正面对面站着。

她立即退后一步,背靠着墙壁,静静听着。

隔了一段距离,两人声音不算清晰,但也能模模糊糊听个大概。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谢泽雅剧烈咳嗽一声,“我要是今天病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不去医院,过来找我有什么用。”

“宁砚,你既然天天都过去找我,为什么不肯上去见我一面?”

傅宁砚没说话。

谢泽雅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我现在特别难受,爷爷不让我回去,我留在这里也是多余。”

傅宁砚依然沉默。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特别恨我,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看清楚傅宁墨的真面目。我十七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他来我家做客,他和爷爷谈话,我在一旁练钢琴。他们谈完之后,他走过来对我说‘你弹错了四个地方,心不在焉吗’…然后那个瞬间,我觉得自己就爱上他了,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她捂住嘴,咳得剧烈而艰难,呼吸也越发粗重。

“他跟我说,他想为自己的妈妈报仇,但是敌人太狡猾,希望我可以帮他。我想,装作喜欢一个人也不是多难,我就…我就答应他了。他说事情一旦结束,他顺利继承了傅家家业,就一定会娶我。所以这么多年,我始终在等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傅宁砚声音清冷。

谢泽雅呼吸带喘,声音粗重,但仍然往下说着,“我很愚蠢,我信了他的话,又和Marion订婚,想法设法帮他拿下了Marion的企业,可是这些…他仍然无法满足。曾经一度,我想要放弃,但是让我承认自己的确是瞎了眼,信错了人,我又不甘心…宁砚,宁砚你知道吗,回想这过去的七年,只有和你待在一起的短短一个暑假,才让我觉得那么开心。这一次,我是真的打算和你订婚,彻底摆脱这样的生活。可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苏嘉言忍不住探出头,去看此刻谢泽雅和傅宁砚的模样。

谢泽雅弯腰费力地咳嗽,而傅宁砚一手插|在裤袋里,身体站得笔直,看着谢泽雅。

谢泽雅似乎站着都有些费力,便蹲了下去,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身体微微发颤,“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把这些年的事情翻来覆去想了一遍。妙彤总说我脑袋笨,做什么事都非要最后失败了,才懂得停手。好比是傅宁墨这件事,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相信自己这愚蠢的初恋是失败了。”

她费力喘着气,静了一瞬,忽而爆发出压抑的哭声,“为什么我现在才看清楚,我其实真的喜欢的,是那个会在我窗台上放一束玛格丽特,载着我穿过一整片农场,在栗子树下对我说,只要我说一声,就会第一时间回到我身边的人…我为什么到现在才清楚呢…宁砚…”

痛哭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咳嗽,一阵一阵回荡着,让人听了都忍不住揪心难受。苏嘉言头收回去,身体仍是靠着墙壁,抬头看着半空中的月亮,许久许久之后,一声轻笑滑落在空气中。

总有人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可她命里铿锵,这样的性子,总归不会示弱。

片刻之后,墙那端渐渐没了声音。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之后,一切归于平静。而院子里祝寿的欢声笑语,好似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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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算无遗策

 

苏嘉言回去的时候筵席已经散了,黎昕在一边招呼,几个师弟师妹在收拾东西。

黎昕见苏嘉言神情几分怔忪,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苏嘉言摇头,笑了笑说:“没事——师傅去休息了?”

“嗯,师傅喝醉了,懿行去照顾他了。”黎昕看了苏嘉言一眼,低下头去收拾盘子,“嘉言,既然现在你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以后还是少联系。这次师傅过生日是迫不得已,等过几天挑个师傅心情好的时机,还是把你们分手的事和师傅说一说吧。”

苏嘉言静了一瞬,浅笑说:“都听你的。”

“还有,过两周砚南市有个昆曲文化交流会,师傅不太想去,我们俩中得去一个。”

“我去吧,剧院要重新开张了,这边还得需要你照应。”

“那行。”黎昕又抬头看了苏嘉言一眼,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没有说。

苏嘉言也不再说话,挽起袖子去帮忙收拾。

过去半年的种种,权当是游园惊梦。过日子还是该如此,家长里短,细水长流。

——

苏嘉言出发去砚南市这天,崇城下起了雨,天也开始降温。

傅宁墨正在辅导研究生做课题,手机响了起来。他做了手势,出去接电话。

“大少,苏小姐马上就要登机了。”

傅宁墨伸手将窗户打开,看着雨雾中隐隐约约的建筑与远处山峦,笑道:“无妨。傅宁砚心思不在她身上,他的性子你也了解,逢到好玩的人都忍不住去逗一逗。”

“那现在怎么办?”

傅宁墨推了推眼镜,一声轻笑,“都这样了他都还挂念谢泽雅,也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说他心胸宽阔。他真的喜欢,就成全他们得了。”

那边也是连连附和,“也是,我看三少这几天在医院照顾谢小姐,那可是叫一个无微不至啊,嘿嘿。”

傅宁墨却敛了笑,“这事也别再拖了,省得浪费。你召集会议,时间定在后天。”

那边应下,挂了电话。

傅宁墨手指轻轻敲着窗台,听着窗外雨声,站立良久。

与此同时,傅宁砚这边接到苏嘉言已经离开崇城的通知之后,也立即行动起来。他将已经整理好的医疗记录和证据做了备份,一份给了傅宁书,一份寄给钟凯保存。弄完这些以后,就接到了后天举行董事会议的通知。

谢泽雅肺炎已经痊愈了,住在别墅里静养。傅宁砚去看她的时候,她在厨房里炖鸡蛋羹。

她没有化妆,头发梳成马尾,白色的针织衫外罩了一件浅咖色的斗篷。她脸上带笑,一边摆弄东西一边哼着歌,比起之前的歇斯底里,此刻竟是难得的娴静安宁。

傅宁砚在厨房站了片刻,不由神情恍惚。

谢泽雅不经意回头,见他站在门口,不由吓了一跳,忙笑起来,“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傅宁砚笑了笑,“你身体刚好,别弄这些。”

谢泽雅摇头,“没事,我以前只会做些三明治,现在是该慢慢学着做中餐了。这是刚刚跟阿姨学的,现学现卖。”她将火调到适中,擦了擦手,上前来挽住傅宁砚手臂,走向客厅,“你怎么现在就有空过来了。”

傅宁砚默了一瞬,“嗯,后天要开会。”

谢泽雅一怔,“是不是…”

“你提供的资料帮了我们很大的忙,现在证据链完整,不会有什么风险。”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担心,”她眉心微蹙,“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你别乱想。”

谢泽雅微微一笑,“嗯,我相信你。”

傅宁砚看着她的笑容,只是一瞬,却又别过目光。两人在客厅里闲坐了片刻,谢泽雅估摸着蛋羹快要好了,站起身道:“要不要尝一尝?”

傅宁砚也站起身,正了正衣服,“不用,我就过来看看,还有事,先走了。”

“就一会儿工夫,吃了再走吧。”

傅宁砚迈开脚步,“不了。”

谢泽雅看着他走向门口的修长身影,目光渐渐黯下去,轻轻发出一声长叹。

——

会议召开当日,天气依然没有放晴,雨反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天色阴沉,云层便似压在头顶。

傅宁砚今日穿一身黑色西装,神情严肃不苟言笑,走进办公室的一瞬,好似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冷了三分。

已经到场的傅宁墨却是脸上挂着笑容,穿剪裁合身的银灰色西装,金边眼镜后的目光看来也是温和平易。

不久之后,傅在煌也到场了。他沉着一张脸,扫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傅宁砚身上,眉头便紧紧蹙起。

傅宁砚好似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兀自做得端正威严。

回忆很快开始,也不废话,直奔主题,讨论废除傅宁砚在傅氏企业中所有执行职务的事情。

傅宁墨这方首先举证,说傅宁砚骄奢淫逸,声色犬马,败坏公司形象;当然最大的把柄仍是段文音谋害辛木芳的犯罪事实。

段文音也列席会议,坐在傅宁砚身旁,面沉如水。饶是傅宁墨这边痛陈她阴狠毒辣,她神情也未有丝毫变化。

傅宁墨方面陈述完以后,傅在煌冷冷看着傅宁砚,“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傅宁砚站起身,微微整了怔衣袖,环视一眼,脸上带上三分笑意,“七年以来,我管理的煌安地产、煌安酒店和煌安国际传媒,营业额节节攀升只高不低。上任董事去世之前,集团内部状况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不知道傅大少如此关注我的私生活,对我傅宁砚有几个女人也调查得这么清楚。”

傅宁墨依然面上带笑,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傅宁砚看了他一眼,突然将自己手边的一份资料扔到一边,“这本来是我搜集的傅宁墨勾结谢氏集团,损害煌安经济利益的证据,不过既然大家这么关注八卦,我也不妨将这部分先且搁置——钟凯,把资料发下去。”

傅宁墨眸光霎时一沉,盯着傅宁砚。后者也不避开,反而微微勾起嘴角。

不多时,列席的成员面前都摆着一份牛皮纸的档案袋。

“我先说说这份资料的来历,这是在崇城人民医院一位离职的老医生手里得到的,他说二十一年前,曾经接到一个病患,住院一周之后出现了严重的过敏症状,经过急救之后,脱离危险,从CIU转到普通病房,却又在当晚突然死亡。”他看着傅宁墨,“大少,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傅宁墨十指交叉,看着傅宁砚,笑说:“院方办事不利,还能有什么具体原因?”

傅宁砚笑了笑,将目光投向段文音,“医院只得以药物过敏了解此事,并支付大量赔偿金。老医生对此事始终不解,一直保留着当时的所有报告,离职之后甚至偷偷带离了医院。而在五年前,他学法医的儿子和他讲了一桩案例,症状和当时的死者几乎一模一样。法医做组织切片,对肾作毒化检验,检出了汞元素,案件告破,原来是家属往滴管中加入了氯化高汞——这种毒药在胃里是检测不出的。”

话音落下,在座诸位神色都是一变,甚有几人头凑到一起,低声耳语起来。

傅宁墨脸上仍是维持着笑意,“故事很有趣,谢谢你为大家说明我段阿姨害死我母亲的具体细节。”

“我没有加氯化高汞。”段文音沉声说道。

傅宁墨表情一霎凝滞下来,目光沉沉地盯着段文音。

“她没有加氯化高汞,”傅宁砚接着说,“我找到了当时被买通的护士,她也说只是偷偷换用了其他会引起过敏症状的药——这就有趣了,氯化高汞是从哪里来的?”

他一时不再说话,会议室里议论之声更甚。

过了片刻,傅宁墨发出一声轻笑,“有趣,你是在污蔑我加害自己的亲生母亲。三弟,说话要凭良心,更要凭证据。”

“物证我没有,毕竟当时尸体未交法医进行解剖尸检,不过…”傅宁砚刻意拖长了声音,看着傅宁墨,微微一笑,“人证我倒是有一个。”

说罢,将目光转向了坐在他身旁,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傅宁书。

霎时,全场都静了下来,所有人目光都投射到傅宁书身上。傅宁书慢慢站了起来,她此刻脸色发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傅宁砚立即伸手,紧握住她的手。

过了半晌,傅宁书抬眼,盯着傅宁墨,“那天我去医院看妈妈,当时只有你和赵士德在病房里,你手里拿着一只注射器,看到我之后就藏了起来。后来我跟踪赵士德,发现他偷偷把注射器和药瓶扔到了垃圾桶里。我把药瓶捡回来,把东西掺到了小狗的食物里,后来…后来…小狗死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只有窗外沙沙的雨声,连绵不绝。

许久之后,傅在煌站起身,将手边厚厚资料抛向傅宁墨,怒吼道:“逆子!”

傅宁墨眼镜被打落,他低着头,许久没有动,之后,方才缓缓将头转向傅在煌,声音平静里却藏着隐隐的恨意,“与其让姓段的天天去医院气她,让她得着重病还不得安宁,不如让她干干净净离开。你以为我是凶手吗?”傅宁墨哈哈一笑,“凶手明明是你!”他站起身,死死盯着傅宁砚,“想要凭这招就将我逐出傅家,你也太天真了,还是先掂量掂量你手里的股份吧!还有,如果你敢轻举妄动,谢泽雅出了什么事,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话间,他已经飞快地拨通了谢泽雅的电话,那边瞬间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声:“宁砚!救我!宁砚!”

傅宁砚看着他,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股权的份额,马上就会有新变化,至于谢泽雅…她归根到底是你的女人,怎么处置是你的事情。大哥——只要你不再负隅顽抗,我还尊你一声大哥——如果当时你光明正大来和我说,你想继承傅家,我绝对毫不犹豫拱手相让。可我不喜欢人算计我,一点都不喜欢。此事我母亲有错在先,宁书亦曾拜托我顾念手足之情,所以你仍然是董事会的一员,照例分红,享受权利。但是这三家企业我辛辛苦苦创造的业绩,恕我不能接受他人的干涉。”

电话那段谢泽雅依然在哭:“宁砚!宁砚你救我啊!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傅宁墨阴沉一笑,“看来你真的不打算顾惜谢泽雅的死活了。”

“我真正顾惜的人,可是在你手下人的眼皮子底下登的机,拿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威胁我,未免有些可笑。”

傅宁墨神情一滞,又立即哈哈笑起来,“既然如此,我也不用留什么情面了!傅宁砚你记住,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说罢,掐了电话,一把拂开桌上的资料,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如此情势,其他人避嫌都来不及,自然不会还留下来继续开会,便纷纷收拾东西仓促离开。

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了傅家的人。

段文音始终神情平淡,待人都走了以后,她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揭开钢笔笔盖,刷刷写下一行字,推到傅宁砚桌前,“这是股权转让书,我名下所有股权都给你。你要是还顾念我是你母亲,赏口饭吃就行。不顾念,也无所谓。”说罢,也收拾东西起身离开,一阵脚步声后,房间复归于平寂。

站在首席的傅在煌,褪去了最初的愤怒,神情却逐渐萧索下去,他缓缓坐下,身体重重往后靠去,整个身子的力量都压在椅背上,重重叹一口气,仿佛陡然之间老去十岁。

傅宁砚将傅宁书扶起来,也不再看傅在煌,两人缓缓朝外走去。

“你真的不管谢泽雅吗?”

“我派了人过去,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你真是…”傅宁书神情复杂,“我该说你算无遗策还是说你老奸巨猾。”

傅宁砚轻轻一笑,笑意却带着几分枯索的清冷,“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