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词并未细想他这话,听他这么说,心里满满涨涨的,只觉得高兴,她往前一步,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膝头,轻轻唤了一声,“梁景行。”

梁景行“嗯”了一声,伸手抚着她的发,动作轻柔。

片刻,姜词脚麻了,这才站起来。她还有无数的话想问他,可又觉得这数小时发生的一切跌宕起伏,她应该花费些许时间捋一捋。梁景行既然接受了她,她有的是时间,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我想先去睡觉。”

梁景行跟着站起身,“好,你是该休息一会儿。”

姜词被领去有衣帽间的那间卧室,她在门口停了脚步,试探地问他:“这房间平时谁睡的?陈觉非?”

“许尽欢。“

问这话的时候,姜词一直注视着梁景行,然而他神情如常,似乎并不以为有个女人常在他这里居住有什么不妥。

还要细问,梁景行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匆匆嘱咐一句:“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晚安。”说罢,顿了顿,伸手将她虚虚一拢,便转身往客厅去了。

姜词望着他,见他接起了电话,点了支烟,走到了窗边。烟灰色的家居服,衬得他眉目沉静,在他身后,是一窗风雨。

姜词敛目,走进房里,轻轻阖上了门。

姜词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窗外日色明净,隐约有鸟声啁啾。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天已放晴,窗前青翠的枇杷树上,停了几只布谷鸟。

姜词静静看了一会儿,合上纱窗出去。二楼静悄悄的没有人,姜词走到楼梯口,往下看去,梁景行正在往面包上涂果酱。

梁景行也不抬头,“还不赶紧下来,都几点了。”

姜词看了看挂钟,时针赫然指向十点,她不由咋舌,“你怎么不叫我。”

梁景行将面包和牛奶递给她,“我预备十分钟之后就上去叫你。”

姜词也不坐下,背靠着餐桌,咬了一口面包,笑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七点。”

“起这么早?”姜词打量他一眼,衬衫西裤,穿着正式,“你出门了?”

“有点事。”梁景行并未细讲。

他这一趟,先去了崇城美院找校长许秋实。

许秋实便是许尽欢的父亲,德高望重,早些年做过崇城书画协会的会长,本身也是赫赫有名的书法家。梁许两家交好,梁景行小时候,跟着许秋实学过几年书法,后来上高中学了理科,才渐渐荒废。

许秋实办公室在行政楼的三楼,窗户朝南,正对着图书馆古朴的大楼。梁景行到的时候,他正在做早课。

许秋实四十多年的习惯,晨起一定要练一个小时的基本功,横撇竖捺,“永”字八法,酸梨木的案上,铺了厚厚的一叠宣纸。

“还有半张,景行,你先坐着,自己泡茶。”

梁景行提起一旁小火炉上的水壶,斟了两杯铁观音,等许秋实练完的时候,茶水温度刚刚适宜。许秋实濯了濯手,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笑道:“你一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

梁景行笑了笑,“能有什么事,还是得在您屋檐底下讨口饭吃。”

许秋实瞥他一眼,“年前欢欢告诉我说你打算辞职,我可是依了你,这学期课都没给你排。”

“不瞒您说,我前段时间去帝都应聘了。”

许秋实笑着摆了摆头,“你这小子…原来是要跳槽,怎么,应聘没通过?”

“通过了。”梁景行如实回答。

“通过了还屈尊待在我这座小庙里?”

梁景行笑道,“左不过也就三四年,带完这一届,今后全心全意帮我姐打理公司。”

许秋实好奇,“这一届新生里头,莫非有你什么亲戚?”

“算不上亲戚。”梁景行顿了顿。

“那是谁,能有这么大面子?”

“陈同勖先生的关门弟子,您听过吗?”

许秋实想了想,“人倒是没见过,不过我似乎见过她一副画?”

梁景行一怔,“什么画?”

许秋实搁下茶杯,微蹙眉头,沉思片刻,一拍手掌,“在一位藏友家里,我记得是幅人物画像?那人还说呢,这画买时花了二十三万,如今恐怕一文不值。”

梁景行忙问:“您看还记得是哪位藏友?”

许秋实又想了想,摇了摇头,“也是去年的事儿了,一时想不起来,回头我问问欢欢。”

梁景行点头,“行,你要是想起来,一定打电话告诉我。”

许秋实看他一眼,“依你的意思,陈先生这位爱徒,是打算报我们学校?”

梁景行垂眸,“她第一志愿是央美,昨天高考,遇到点事儿,错过了英语听力,去央美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许秋实沉吟,“我记得她那幅画倒是画得不错,专业基本功过硬,能去央美自然更好…也是可惜。”

又闲聊了一会儿,许秋实问梁景行,“课还是照你原来的规矩排?”

“再开门选修课吧。”

“那我跟系里打声招呼,你自己去跟他们商量。”

“行,麻烦您了。”

临走前,许秋实问及许尽欢的下落,“她现在也是越来越野了,满世界跑,连声招呼都不打,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是去土耳其采风了。”

许秋实低哼一声,“采什么风,我看是发疯还差不多…景行,你俩的事抓点儿紧,结婚了好管管她。”

梁景行笑了笑,“这事儿得看尽欢自己的意思。”

车停在行政楼下,梁景行拉开车门,叹了声气。驾驶座上的刘原看他一眼,“怎么了梁哥,又被逼婚了?”

梁景行没说话,点了一支烟。

刘原将窗户打开,发动车子,“要我说,许小姐这做法不是长久之计,哪能一直拿你当幌子呢?梁哥你自己也得恋爱结婚吧,要是今后让你女朋友知道了,难道不会吃醋?”

梁景行立时一怔,片刻后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他那房子里,全是许尽欢的东西,从内衣到化妆品,应有尽有,昨晚姜词睡在她房里,莫非一点不多心?姜词是学艺术的,本就心思敏感,又是七窍玲珑,怎么可能毫无觉察,可偏偏面上半点没露…

“梁哥,现在回别墅?”

梁景行回过神来,眸光沉沉,“先去趟崇城一医。”

从医院回来之后,就是现在这个点了。

姜词一口一口嚼着面包,“你等会儿有没有时间,送我去趟陈老师的画室,我得负荆请罪。”

梁景行点头,“顺便收拾几套换洗衣服,暂时住我这儿。”

姜词笑看着他,“迫不及待要跟我同居了?”

梁景行沉着脸,“满脑子乌七八糟的思想——我是担心刘亚芬再去找你,你一个人住不安全。”

姜词将面包几下吃完,喝了口牛奶,“梁老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你不能自己心思龌龊,就将别人想得肮脏。”

梁景行一掌轻拍在她头上,“别废话了,赶紧去换衣服。”

·

到了画室,姜词将事情经过解释一遍,沉声道歉:“老师,恐怕是辜负你的期望了。”

陈同勖摆手,拉着姜词仔细看了看,“你人没事就行,去哪儿都一样。”

姜词黯然一笑,她知道央美是陈同勖的一个心结——他当年文化考试差了十分上提档线,可家境贫寒,再也供不起他蹉跎一年,不得已,只得上了省内的一所美术学院。

“既然高考结束,暑假再没什么事了吧?”

姜词点头,“就等二十五号出成绩填志愿。”

“那正好,七八月陪我去趟青海参加交流会,沿途顺道采风,”陈同勖敲打她,“今后可要把画画一事当成职业,再不可随心所欲了。”

从画室出来,姜词随着梁景行去了趟霞王洞路,将衣服和日用品整理出来,正式住进了梁景行的别墅。

抽空,她还回了趟学校。偌大的学校,成了高三年级狂欢的乐园,十几个班的学生倾巢而出,站在各层的走廊上往下扔课本和试卷,纸片雪花似的从天而降。

姜词回到自己教室,将桌肚里的课本全掏出来,一股脑儿地扔进了垃圾桶里。最后,只剩了一本素描簿。她将素描簿塞进包里,踏着纷飞的白纸,走出校园。

梁景行正站在车前抽烟,替她拉开车门,往她手里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姜词还未回答,梁景行已抢了过来,叼着烟,刷刷翻开几页,挑了挑眉,“画得不错。”

姜词一把夺过来,“随便看我的画,经过我同意了吗?”

“随便画我这个人,经过我同意了吗?”

姜词低哼一声,“你是老师,还是前辈,这么斤斤计较,毫无大将之风。”

梁景行笑了一声,掐了烟,上车,“走吧。”

“走吧。”姜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禁锢了自己三年青春的校园。

第23章 石榴红(06)

·

等成绩期间,姜词在梁景行的陪同之下,去了趟崇城一医,但没见到张德兴的人。她敲了门,在门口等着。过了半晌,张语诺静静悄悄地出来了。“我爸刚输完液,还在睡觉。”

姜词心下了然,只问:“张叔叔情况怎么样?”

张语诺面色尴尬,避开了姜词的注视,拿眼角余光瞟了瞟站在姜词身后的梁景行,低声说:“姜姐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姜词看了看梁景行,后者轻轻点了点头,她便随着张语诺走到了走廊那端。

“我爸的情况,也就这样了,脊柱受损,下辈子只能坐轮椅。”先前活泼泼的小姑娘,此刻满面愁容,这几日肯定也是休息不好,眼窝下一圈的乌黑。

姜词嘴唇微张,一句“对不起”卡在喉咙,嗫嚅片刻,还是闭了嘴。

张语诺鞋尖轻擦着地板,目光也垂下去,似在犹豫。

“有什么就直说吧。”姜词声音发哑,一句话有半句都没发出声儿。

正式中午吃饭的时候,护士来来往往,走廊里吵吵嚷嚷,张语诺往旁让了让,仍是低着头,没敢看姜词的眼睛,“…我爸让我向你转达几句话,他说…”她咬了咬牙,难以启齿,“…他说,今后张姜两家之间的恩怨纠葛一笔勾销,你不用对他瘫痪这事儿负责,他今后也不打算再见你…”

张语诺说着说着,声音里已带了几丝哭腔,“姜姐姐,请你理解,我爸毕竟…”

“没事,”姜词勉强勾了勾嘴角,按着张语诺肩膀,“我知道了,我会照着张叔叔的意思做。”

张语诺捂住嘴,别过脸去,从手指缝里传来几声呜咽。

姜词脸上强堆出来的笑容慢慢淡了,她收回手,垂在身侧,低头静站了片刻,“…那我走了。”

张语诺抽了抽鼻子,没作声。

姜词退后一步,转过身,慢慢走回去。到了梁景行跟前,仰头看他一眼,又敛了目光。

梁景行明了似地揽了揽她的肩膀,语带叹息,“走吧。”

过了两天,姜词接到陈觉非的电话,约她聚餐。姜词思及上回陈觉非生日的景象,意兴阑珊,委婉回绝了。

“和上回派对不一样,”陈觉非忙说,“就在酒店里订了个包间,去的都是我朋友。”

姜词顿了顿,“你邀请语诺了吗?”

陈觉非沉默数秒,“她听说我要请你,就说不去了——我正要问你这事儿呢,你跟语诺是不是吵架了?”

姜词心里五味杂陈,“我就不去了,还有事,你让语诺去吧。”

陈觉非沉吟,“那好吧。”

“回头找个时间,我单独请你,给你饯行。”

陈觉非笑了,“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直到出成绩,姜词和梁景行都忙得脚不沾地。姜词在画室帮陈同勖,梁景行除了要打理公司,还被系里抓了壮丁,负责招生工作。是以两人虽住在同一屋檐下,每日见面的时间,只有睡觉前的堪堪数个小时。

二十五号,出了高考成绩,姜词的英语毫无悬念,刚过及格线。她填完志愿,嘱咐梁景行代收通知书,便随着陈同勖出发去了青海。

临走前一晚,梁景行特意提早下班,去姜词家里盯着她收拾行李,“高原上夜里温度低,你怎么能只带着短袖。”

姜词“哦”了一声,往空荡荡的箱子里多塞了几件长衣长裤。

梁景行一样一样检查她带着的日常用品,结果发现防晒霜系数完全不够,常用药全没准备,无奈叹了声气,拎着她出门买东西。

一起逛街,还是第一次。

老城区虽破烂不堪,但好在各类商铺应有尽有。两人先去了屈臣氏选购防晒霜,经过男士护肤品的货架时,姜词瞥见了一款正在做活动的香氛凝露,心想,不知道梁景行平日里用的什么,一靠近便有一股浅淡好闻的气息,可闻着又不像香水那样浓烈刻意。

伺机而动的导购立即凑到姜词跟前,“小姐,现在这款正在做活动,买一送一的,夏天热,我们这款商品抹上去非常清凉,你男朋友用正合适。”

姜词听见“男朋友”这词,勾了勾嘴角,但还是谢绝了导购的推销,“谢谢,我们自己看。”

绕过货架,姜词笑看着梁景行,“看来你还不算显老。”

“大你十二岁,还不老?”

姜词笑起来,“一直没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见色起意的,又是怎么过了心里这道坎的?毕竟,按你说的,你可是大我十二岁。”

梁景行神色未变,“想知道?”

姜词点头。

梁景行笑了一声,凑近一步,低头看着她,微微挑了挑眉,“…不告诉你。”

姜词顿时呼吸一滞,过道本就狭窄,梁景行这样一靠近,两人几乎挨在了一起,姜词便似整个被梁景行罩在了怀中。

姜词忙伸手在他胸膛上轻轻推了一掌,“这么热,凑这么近干什么。”又欲盖弥彰地拿手背擦了擦脸颊。

一声轻笑荡进耳中,姜词耳根烧得更红。

·

去青海的队伍,一行五人,除了陈同勖和姜词,还有一位画家,带着两个年轻学生,一男一女。

男的叫方青岩,在崇城美院读大三,斯文秀气,与人说话时不疾不徐,戴一副窄边眼镜,颇有些像年轻时的香港演员吴启华。

而女学生谈夏和姜词同年,高个儿长腿,身量苗条,一身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大眼丰唇高鼻梁,长得颇具风情,典型的黑里俏。她也是应届生,且同样填报了崇城美院。

方青岩和谈夏本就关系亲近,在飞机上两人凑一堆拿平板电脑看电影,相对的,姜词就落了单。不过姜词毫不在意,抓紧一切时间补眠。

到了西宁,他们先住进主办方提供的酒店。因为有人超额携带家属,最后留给他们五人的只剩了三间房。如此,姜词只得跟谈夏住一间。

方青岩帮姜词和谈夏将行李搬进房间,谈夏进去晃荡一圈,转头笑吟吟问道:“姜词,我能不能睡里面这张床,我喜欢挨着窗户。”

姜词淡淡回答:“随意。”

方青岩放下箱子,笑说:“你们先冲个凉换身衣服,等会儿出去吃饭。”

谈夏已摊在床上玩起了手机,“知道了,师兄,你可真啰嗦。”

方青岩出去之后,姜词打开箱子,问谈夏,“你现在洗澡吗?”

谈夏手指翻飞不停,“你先洗吧。”

姜词进浴室,刚刚脱衣往身上抹了沐浴露,忽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惊叫,她吓了一跳,差点扔了花洒,忙高声问道:“怎么了?”

谈夏不但没回答,反而再次一叠声地叫起来,一声高过一声,简直一唱三叹起伏跌宕。

姜词急忙冲了水,拿起浴巾往身上一裹,拉开浴室门,便看见一道身影“刷”地从眼前晃过,打开了房门,高喊“救命”。

过了片刻,方青岩从隔壁房间出来,他按住谈夏的肩,“怎么回事?”

“我刚正在玩手机,有只蜘蛛爬我头发上了!”

“没事儿,我进去看看。”一抬头进去,恰好撞上正要往浴室去的姜词——她只裹着一条浴巾,肩和腿大半露在外面,手里捏着张纸巾。

方青岩一怔,别开了目光慌忙道歉,“对不起,我听谈夏…”

姜词一时羞恼,眉头紧蹙,将纸巾往方青岩手里一塞,“赶紧喊前台过来”,说罢,一闪身进了浴室,“啪”一下关上门。

方青岩愣了愣,掀开纸巾看了一眼,里面正包着一只褐色的蜘蛛。

很快酒店值班经理过来了,连声道歉,给她们换了个更好的商务套房。

姜词已在浴室换好衣服出来,还在滴水的头发荡在锁骨前,润潮如墨。她神情不悦,蹲在地上将拿出来的东西又一件一件放回箱子。

方青岩想着得上去解释,又一时踌躇。

姜词收拾好东西,将箱子立起来。方青岩急忙上前,“我帮你提吧。”

姜词正想开口拒绝,一旁手机震动起来,便撒了手,由着方青岩,自己捞起了手机。

“到酒店了?”

姜词提着包,跟方青岩和谈夏身后,“到了,原来的房里发现了蜘蛛,正在换房间。”

“你怕吗?”

姜词拧眉,“笑话,我住的地方可是蟑螂窝,怕蜘蛛像话吗?”

走在前方的谈夏脚步微微一顿。

梁景行笑了一声,“安全到了就行,跟着陈老师好好学习,别心有旁骛。”

姜词勾了勾嘴唇,“我怎么心有旁骛了?”

梁景行低沉的笑声立时飘入耳中,“你说呢?”

姜词耳根一热,绷了表情,“好了,我晚上再给你打,等会要出去吃饭。”

谈夏放慢了脚步,看着姜词将手机揣进口袋,笑问:“你男朋友?”

“嗯。”

谈夏只笑了笑,再没下文,也不知道这问题用意为何。

到了楼上,方青岩替二人安置好,出去之前,走到姜词身旁,推了推眼镜,“那个…姜词,刚才我…”

姜词正在开行李箱,手指一顿,微微抬眼,“没事。”毕竟他并非故意,也没看到不该看的。

一旁谈夏淡淡开口:“师兄,你赶紧出去,我要洗澡了。”

第24章 石榴红(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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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宁的几日,自然算不上多有趣,每日都是开会,吃饭,开会,吃饭…各式各样的会,各式各样的饭。她知道陈同勖也不喜欢,因他下了酒席之后总是冷着一张脸。可现在正开的这些会,是西部某个文化项目的一部分,陈同勖是老派的文化人,身上总有种铁肩担道义的责任感。

一周后,姜词感觉自己都要把这辈子的会开尽了,交流总算结束,之后便是马不停蹄地奔赴各个景点。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姜词与谈夏和方青岩也渐渐熟悉起来了,但也只限于平日正常交流。

大约是顾念着那日的失礼,在路上方青岩对姜词颇多照顾,买票、拎行李、扎帐篷这些事,全是他一手操办。

而谈夏吃不得苦,步行超过半小时就会开始喊累。但她有一种本事,能不知不觉间发动周围人按照她的意愿行事,尤其她的老师。这样的后果便是,他们游完了青海境内,又顺道去了西藏,计划两周结束的行程,生生拖到了二十多天。

姜词听梁景行说陈觉非已经走了,先去香港,转机飞澳洲,到底没能替他饯行。

回崇城已是八月,夜里十点到达机场,陈同勖的一位朋友来接机,先将姜词送回了楼下。姜词拎了拎箱子的重量,犯难,去时只带了衣服和日常用品,回来塞了半箱子的纪念和特产,沉得她走两步就得歇一会儿。

正这时,手机震起来。

姜词喘了口气,接电话,“我刚到家。”

“那歇口气,赶紧下来。”

姜词一愣,“下哪儿来。”

“楼下,”顿了顿,又似怕她再接着问蠢问题,补充一句,“你家楼下。”

姜词低低地“啊”了一声,忙说,“你等我!”看了一眼沉甸甸的箱子,“等我!我马上下来!”

她又拎了几阶,眼看着到家遥遥无期,楼道里不知谁扔了个废旧的编制袋,便索性将箱子往旁一放,盖上袋子,飞快跑下楼。

梁景行正倚着车子抽烟,见她来了,还没将烟掐掉,已被她扑了个满怀。他单手抱着她,另一手先丢了烟,抬脚碾熄,“慢点,我又不会跑。”

姜词脸埋在他胸膛上,只紧抱着不作声。

半晌,梁景行一手按在她背上,低声说:“姜词,你先松开。”

姜词摇头,将他抱得更紧。

梁景行无奈低低地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轻按着她头顶,声音沉沉,贴着她耳廓,似烈酒醇厚微醺,“你不松开,我怎么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