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聿城一点没有被撞破谎言的尴尬,轻轻巧巧地把本子自她手中抽出来,“我得回去观赛了。”
“你站住。”
她抬手挥过去,傅聿城本能闭上眼睛,这一下拍在了额头上,并不痛。傅聿城睁眼,对上梁芙的目光,她目光里说不出的歉疚。
“……你就是想让我更惭愧。”
傅聿城很淡地笑:“你别冤枉我。”
梁芙去抽他手中黑胶皮的笔记本,他用了点力,但最终还是松开了。
梁芙把那一页扯下来,叠好了放进自己提包的内袋,再把笔拿过来,将笔记本垫在手掌上,一字一字给他写保证书。
末了,她签上字,没用那糊弄人的“签名体”,是似小学生的一笔一划。
“喏。”梁芙把笔夹在本子之间递还给他。
傅聿城接过,也没看,抽出笔把本子阖上,仍然瞧着她,没再笑,目光却更深。
“这下我没法再抵赖了。”
“其实……没经过公证,也没什么法律效力,师姐要想抵赖,也还是能抵赖的。”
“傅聿城!”
傅聿城乐出一声,“好了,我信你。”他看着她,“我信你。”
没等第二场比赛开始,梁芙就出发回天津了。杨老师虽给她规定三点钟回去,可她不可能真的掐着点到。晚上有演出,许多准备工作要做,不能让那么多人配合她一个人。
第二天下午,ICC中文赛正赛全部结束,结果出来,崇大队连同另外五支队伍一同进入半决赛。
半决赛的庭辩角色由抽签决定,他们抽中了政府律师和被害人代理人。在确定谁出任被害人代理人的时候,大家协商一致,决定派乔麦出来历练历练。
乔麦不辱使命,最终,半决赛结果公布,崇大队进入前三名,获得了去海牙打决赛的机会。
往年崇大多于半决赛便铩羽而归,能进决赛已是前所未有的好成绩。据说教练把结果发在朋友圈,一小时内喜提点赞上百次,法律学院和国际法学院立即于公众号刊登喜报,群里道贺连连,也是给足了排面。
傅聿城给梁庵道和梁芙都发过消息,梁庵道回以勉励之语,梁芙只说恭喜,问他决赛什么时候。
这时候大家都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久久不能平静,队员起哄让指导老师请吃夜宵。大家半年来神经紧绷,值当得起这一顿夜宵。他们回程的高铁票定在第二天下午,时间上十分宽裕。
老师假意勉强,最后到底还是答应下来。欢呼四起,大家簇拥着老师一块儿往外走。
傅聿城也有点受感染,跟在队伍后面,捏着手机边走边回复梁芙:“6月,去海牙打决赛。”
这时候乔麦落后两步,推一推眼镜,对傅聿城说道:“学长,今天我在庭辩的时候,法官问我的那个问题,我觉得自己没有答好……“出来吃饭,她也不忘带着参考资料。
傅聿城哑然失笑。
国际法学院的学姐走过来,一把抓着她衣领往前拎,“吃饭就吃饭!你再十万个为什么,我们要把你书烧了!”
乔麦颇为遗憾地“哦”了一声。
傅聿城一边吃夜宵,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梁芙聊天。她知道他今晚要庆祝,回复不及时,所以也不催促。
这晚研究员、指导教练和带队老师都被灌了酒,还不少,大家乘兴而归,又玩了两局狼人杀,这才散去。
傅聿城趴在床上,摸过手机,把聊天记录往上一拉,他俩零零散散聊了些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傅聿城笑了一声,在床上眯了约有十分钟,爬起来离开房间。离开酒店之后,他给梁芙拨了一个电话,一边走去便利店买烟。
接通后梁芙说:“还不睡?”
“一会儿就睡。”傅聿城拿着烟出了便利店,蹲在路牙上,把烟点着。他这时心情极好,晚上被人拦着没给喝酒,多少觉得得抽上一支做庆贺。
“我看见王老师发的朋友圈了,合影里面你怪傻的。”
“是吗?”他没注意,合影的时候可能在想别的事。
“我爸今天也很高兴,在群里说回去以后召集大家为你庆祝。”
“梁老师跟我说过。”
“……天津今天天气挺好的,我今天的演出也很成功。”
傅聿城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绕了一晚上了,都在回避重点,“师姐,你是不是忘了答应我什么事?”
沉默片刻,梁芙不甚服气地说:“我没忘,不是在思考应该给你什么奖励么。”
“思考结果是?”
“……”
“你要是没想法,我就只能照我想的办了啊,到时候可别翻脸。”
“愿赌服输,翻脸是小狗。”
“这你自己说的,记住了。”傅聿城笑说。
他咬着烟,走在回去的路上,沿途流光溢彩,到晚上看不见恼人的阴霾天,只有一树一树的灯光。四九城的今晚很美。
这电话一直打到傅聿城回了酒店,进了电梯。他与杨铭一间房,怕打扰人休息,就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同她说话。
来往好几波住客,好奇瞧着他,甚至有上给别的房间提供客房服务的员工以为他钥匙弄丢了,自告奋勇要去他拿备用的。
最终,傅聿城把话题结束了,“挺晚,我得去睡了。”
可能片刻的沉默意味着意犹未尽,梁芙轻声说:“好。”
“等下回见你的时候,我得讨要奖励。”不定准确时间了,下回是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
“你这人可真是斤斤计较。”
说过晚安,傅聿城笑着把电话挂了。
回崇城以后,七人小组仍然不能放松,还得筹备去海牙的决赛,办理去荷兰的签证。
得知傅聿城进决赛,邵磊说了不少风凉话。今年他们学校折戟成沙,只得了第四,虽然邵磊没参加比赛,这里面压根没他什么事。
“老傅,别飘,别到时候跑一趟只得一个第三名。”
“不还是压你一筹?”
“……”
邵磊又关心起他与梁家千金的八卦,这种戏码谁都想看个全套。偏偏傅聿城不配合,丢了手机没管,大半天后才回复一句“忙去了”,邵磊快给气死。
傅聿城是真忙,除筹备比赛之外,还有一堆的作业要做。他们为筹备比赛耽误不少时间,好几门课的平时作业堆积如山。傅聿城又是完美主义的人,凡事力求能力之内做到最好。有时候他挺羡慕蒋琛和李文曜,这俩晃晃荡荡的,把事情做到个七八成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回去以后,傅聿城还得梁庵道“召见”,前去办公室见了一面。
开场当然先说进了ICC中文赛决赛的事,梁庵道为人低调,也不喜好对外炫耀,但这回傅聿城着实替他争光,便也没忍住多夸赞了几句,又勉励他决赛争取夺得好名次。
这话题告一段落,他没让傅聿城走,自己站起身,去给茶杯里续热水。
傅聿城隐约觉出梁庵道有些欲言又止,这次会面似乎不单是为了比赛的事,
果然,梁庵道重回到座位上,先没说话,往办公桌一侧的书架上望去。傅聿城顺着看去,那放着个相框,摄于某一年的生日宴会后,穿粉色蓬蓬裙的女孩头戴小皇冠,被簇拥于亲友之间,她笑得开朗而不失矜持,当真是家教良好的小公主模样。
梁庵道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笑呵呵开口,似乎是想将这事儿轻拿轻放,“我听院里王老师说,阿芙比赛那天跑北京去慰问你了?”
傅聿城没有隐瞒,“是,师姐那时候正好在天津演出。”
梁芙搞得那么高调,从天津跑去北京,还假借他梁庵道的名义,这事儿哪可能瞒得住。
梁庵道心中纠结。
章评玉确实嗅觉敏锐,从梁芙指导院会舞蹈这一个事情就能联想到这里面有猫腻,但他们猜来猜去的,唯独第一时间就排除了傅聿城。
要说原因也很简单,傅聿城的家庭条件,实在是……
这和歧视不歧视没关系,梁庵道是惜才的人,不然也不会当机立断收下这个学生。可涉及到梁芙,这标准就没那么简单了。
今日把人叫过来,上下左右琢磨,实在是挑不出这学生什么错来。可如果说就任由梁芙……他又觉得不对味。
他钻研一辈子法律,讲理性讲逻辑,到这件事上,全都不灵了。
梁庵道笑说:“阿芙打小是个有主意的人。”
这话里意思就深了,傅聿城有些抗拒去仔细揣摩,他本能觉出梁庵道的态度并非偏向赞同。
梁庵道说:“那时候她想学跳舞,她妈妈不让,觉得学舞辛苦,还出不了头,想让她正正经经读书,能读金融专业是最好的。但阿芙不同意,非要跟她妈妈杠到底,问清渠借钱,翘课偷偷跑去上舞蹈课……折腾了好久,最后还是我居中调停,劝说她妈妈跳舞这项事业做到业内顶级,也是桩了不得的成就。最后,她俩歇战,达成协议,倘若阿芙在跳舞上出不了成绩,或是出现厌怠情绪,那就听家里安排,乖乖回去读书。”
梁庵道把梁芙这个唯一的女儿当明珠一样宠,还干不出粗暴/干涉横加指责的事,他挺清楚要是梁芙一意孤行非得跟了傅聿城,他多半还是会妥协的。只是这件事怎么妥协,用什么法子才能让梁芙不受一丁点委屈。
傅聿城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这话里透出的意思,似又给他留有余地,生门窄窄一线,前有两尊阎罗把守,端看他如何平安度过。
梁庵道敲边鼓的目的达到,不再多言,让傅聿城回去好好休息,专心备战决赛。他决定先把这事瞒下来,不透给章评玉,不然又得横生事端。
至于傅聿城和梁芙……且再观察一阵吧。
离开梁庵道办公室,傅聿城仔细咂摸方才梁庵道打机锋的那些言下之意,觉出一些悲凉的况味。这种被人捏住命脉的滋味,真不好受。
他真不是怨天尤人的那种人,为了认准的事,难到极致他连尊严都能舍下。
可唯独梁芙让他不知如何去办,她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一个不能两全的命题。到底砝码放在天平的哪一端,才能虽知艰难,落子无悔呢?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合一共一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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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更明天(31号)早8点,以后每天固定这个时间,有事会提前请假的~

☆、落子无悔(03)

ICC中文赛小组的海牙之行, 比想象中平淡,如果不是即将回程之时乔麦弄丢了护照不得不大使馆一日游这件事, 给这一次行程平添几分惊险的话, 或许还能更平淡些。
因为一山自有一山高,他们尽力了, 但只得了第三名。应了邵磊的乌鸦嘴。
所幸得了几个单项奖,其中一项是傅聿城挣来的,最佳检方律师庭辩奖。
雷声大雨点小, 与临走前被给予厚望的声势浩大相比,回程他们颇有点儿灰溜溜的。当然,这只是在别人看来,比赛结果虽不如人意,但读研的几个老油条惆怅一阵就自我消化了, 唯独乔麦。
得知只是季军的时候, 她直接就哭了, 哇哇大哭,引得别校学生纷纷侧目。乔麦怕打扰别人,便把身上外套脱了, 罩着脑袋呜呜哭。杨铭怕她缺氧,给她把衣服掀了, 她就咬着嘴唇无声哭, 大家掏出手机来对着呱呱一阵乱拍。
其实大家都有遗憾,但似乎调戏抱头痛哭的小学妹更有意思。
回来之后,学校网站上不痛不痒地发了篇新闻稿, 把他们跟海牙那边的裁判合影的照片挂了个焦点图。傅聿城看合影中的自己,还真是有点傻。
这学期接近尾声的时候,傅聿城得知了两件事。
一是业内大牛程方平跟人合伙开设的律所在崇城设立分所,向恩师梁庵道点名要他过去实习。
二是梁芙巡演年中休息,能有一周时间留在崇城。
梁芙下飞机之后,是方清渠开车去接的。
自工作之后,方清渠就把他之前价值连城的坐骑给雪藏了,日常开一辆朴实无华的大众。
梁芙实打实在外跑了半年,留在崇城的时间少之又少。方清渠盘算上回见她,还是替她践行的时候。这回给人接风洗尘,方清渠学乖了,只请了少数几个朋友,包括周昙。
其实梁芙不愿去,崇城有她记挂的事,傅聿城肯定排在这劳什子的接风宴之前。
然而方清渠一直好言相劝,“就吃个饭,吃完就散,不耽误你时间。”
她勉强答应下来,上车便眯上眼,似睡非睡。
方清渠:“周末我要去相亲。”
梁芙直接笑出声,十分不给面子,“这么老土?”
“阿芙,你这反应哥太伤心了。”
“不然怎样?我带人去劫亲?你妈给你安排的肯定错不了,还是安心享受吧。”
方清渠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她永远一副没良心的模样,他不知道是跟她的相处方式一开始就错了,还是这事儿压根就是性格决定命运。
吃饭的地方是方清渠熟悉的私家餐馆,预约制的日料店,格外清净。进门梁芙先去拥抱周昙,周昙还拿着烟,只能手张开远远拿着,怕给梁小姐的真丝裙子烫个窟窿。
周昙“啧”一声,“行了啊行了啊,我没有抱女人这癖好。”
周昙便跟她讲这几个月团里发生的事,谭琳资质好又有野心,很有可能被当做下个台柱来培养。
这些梁芙隐约都听说过,也不觉得有什么。他们这行业,一将功成万骨枯,能不能做到顶尖,除去实力,还看造化。
途中梁芙离席,去了趟洗手间。
周昙跟过来,对梁芙说:“阿芙,昙姐想请你帮个忙。”她从口袋里摸出烟,取出一根含在嘴里,又去摸打火机,点烟时候手颤抖,好几下才点着。
梁芙明白过来这顿饭的真实意图,“昙姐你说。”
“还记得你上回带傅聿城去打牌吗?那宅子的主人……出事了。”
接下来的内容梁芙听得一头冷汗,不敢细想这背后水有多深。她不完全清楚性质有多严重,但能让周昙六神无主的,必然非同小可。
“昙姐,我说句实话,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掺合。”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人提携过我,我最后帮他一把,也算仁至义尽。阿芙,你认识靠谱的律师,能接这案子的,帮忙推荐一个。不强求,能让他少判一年是一年就够了。”
“我能帮你介绍,至于接不接,要你自己去跟他们谈。”
周昙抹了把脸,抽口烟,哑声说“谢谢”。
这天吃过饭,梁芙本是打算直接去找傅聿城,然而章评玉知晓她的行程,自她下飞机起便连番催促,她只好打消念头先回家去。
梁庵道在家,章评玉也难得早早下班。得知是方清渠送她回来的,章评玉十分高兴,“怎么不让清渠进来喝杯水再走?”
“我留了,他要回局里值班。”
章评玉烧了热水,翻茶叶预备给梁芙泡茶喝,“清渠他们周末放假吗?”
梁芙累得够呛,行李箱也不愿收了,只蹲在地上,把那里面今晚要用的东西扯出来,“放吧,不清楚。”
“你要不趁着周末,跟清渠一道出去玩?”
梁芙简直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出去玩?而且他这周末要相亲。”
章评玉吃惊不已,茶也不泡了,急忙忙想将这事问清楚:“相亲?他自己去要去还是他家里给安排的?”
“当然是他妈妈安排的。”
章评玉脸色一变,朝梁庵道看去一眼。梁庵道明白夫人什么意思,然而他这时候不大想聊这话题,便低头看书,假装没看到。
见一面居然能有这么难,梁芙都觉得不可思议——
回来第二天,原本她觉得终于能去找傅聿城了,被杨老师一个电话又叫了出去。好在傅聿城今晚也要跟律所的同事团建,一样抽不开身。
舞团运营所费不赀,光凭门票那点收入是不可能堵得上这窟窿的,除相关文/化/部/门的拨款之外,他们有时候也会通过举办赛事,出售赛事冠名权的方式招商引资。
这样的招商会,每年都得举办一次,剧团前后肯定少不了要来往应酬。肯赞助这种没什么油水的文化项目的,除去少部分真有情怀,大多数都是附庸风雅。
每年到这时候,梁芙都很难受,她不想去,奈何顶不住杨老师苦苦哀求。她是团里的明星,不去便是摆明了不肯给这面子。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在崇城挺高档一酒店,包厢里一个大圆桌子,上的全是价格不菲的山珍海味。酒是开的人头马路易十三,一瓶喝掉他们普通演员两个月的薪水。
饭局自然称不上多愉快,酒是一定要喝的,只是赞助商也会看人下菜碟,梁芙这样有头有脸的,自然不会遭受过分对待。
如此一来谭琳这样刚进团的小演员就很惨了,杨老师已是尽力在拦,也一己之力替她们挡了不少酒。但这是上百万的亏本生意,人总得想把这钱花得更舒坦些。
早年的时候,梁芙坚决不来。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杨老师抹泪,她说:“梁芙你不靠这吃饭,所以可能体会不深,你可以把头一别,当这些委屈不存在。一直在这儿干的没点情怀谁能坚持得下去?团里有演员自行出去当舞蹈老师,或是找到好人早早嫁了的,我们都真心祝福,因为真的太苦,性价比太低。可还想坚持走这条路的呢?有我在的一天,我就得想办法成全他们的情怀,让他们把这碗饭吃得没那么难。”
席间,梁芙借口去了趟洗手间。
洗手间外有个很大的休息室,没看见禁烟标志,她便在那儿坐下,点了支烟。
没多久,她听见外面咚咚咚的脚步声,门被人一下推开。谭琳匆匆跑了进来,也没看她,直接闯进洗手间里。片刻,那里面传出她哇哇大吐的声音。
梁芙忙把烟掐了,走过去推开隔间门,“谭琳,没事吧?”那里面气味不好闻,梁芙伸手帮她按了冲水键。
小姑娘今年也不过刚满十八岁,脸上还有点儿并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转过头来看她时,眼睛红了一圈,哑着声问:“……梁芙姐,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一样呢?”
梁芙听出她话里屈辱不甘,亦有倔强。心下不忍,把她粘在额头上的碎发拨开,温声说:“你不用像我,你能比我去得更高。”
这顿饭吃完是晚上九点半,把赞助商送走之后,杨老师挨个帮人打出租车。这晚他们拿到了赞助,赞助商喝得尽兴,一旦不去看演员私底下受的委屈,今晚也算是“宾主尽欢”吧?
梁芙在路边打车的时候,方清渠来了电话,问她饭吃完没,能不能陪他去酒吧坐会儿。失意人好似都撞在今晚,方清渠也仿佛心情苦闷。
酒吧是方清渠一朋友开的,复古的装修风格,放安静的爵士乐,很适合打算过来小酌一杯的人。
梁芙不怎么能喝,点了酒精含量低的鸡尾酒,方清渠倒是实打实的威士忌,只兑了一点软饮。不用问,他这么愁闷,肯定是为了白天相亲的事。
梁芙跟方清渠一道长大,很清楚他这人看似张狂,实则有许多不得不遵从的限制。他父母都在体.制内,同意他去警.校学习,自然不只寄希望于他一辈子当个基层民.警。
“方清渠,你再唉声叹气我就走了。有什么屁话赶紧说,明天我就不见得还愿意听你抱怨。”
“说了你就能懂?”
梁芙“嘁”了一声,整个人窝进沙发,咬着吸管喝酒,“什么不能懂,我六岁就敢反抗我妈,你都快二十六了,还不能决定自己的红本上写谁的名?”
“你敢反抗是因为你不用付出成本,赢了血赚,输了不亏。我不一样……”他看向她,眼底深意落于表面,也只是不敢用心的一瞥,“……没什么赢头,我何必去赌?娶不着自己最爱的女人,跟谁结婚都没差别了。”
从没听过这位哥还有个“最爱的女人”,梁芙一下就来了兴趣,连忙追问是谁。
“……”方清渠拿看弱智的目光看她一眼,正好这时候来了条消息,他起身去回电话。
片刻,梁芙没等到人回来,便拿上包往洗手间去抽烟。这酒吧灯光布得不甚亮堂,梁芙裙子挂到桌角,扯下之后她整理着衣服,经过走廊时,跟两人迎面撞上。
梁芙跟对面都忙道“对不起”,一听声音觉得不对劲,定睛一看,年轻男人面容清峻,穿件板正的白色衬衫,正搀着个嘴里冒胡话,双脚拌蒜的女生。女生梁芙认识,丁诗唯嘛。
梁芙和对面的人都愣了下。
片刻,梁芙露出个意味莫测的笑,捏着烟盒从他身边擦过去,挨着他耳朵低声说:“把人送回座位了赶紧过来,跟师姐聊清楚。”
傅聿城前两日去程方平那儿报道了。
去的当天,就看见留给实习生的空位上已经坐着一个埋头工作的人,是丁诗唯。傅聿城倒没自作多情觉得是邵磊又卖了他的情报,毕竟程方平的律所业内顶尖,抱有实习意愿的肯定不止他一人。
待新同事和实习生都入职完毕,程方平领着大家出来第一次团建。酒店吃过饭,大家意犹未尽,听说附近新开一家酒吧评价不错,便又一道过来探店。
丁诗唯不大能喝,挨不过情面,给所里前辈敬了几杯酒便要吐。作为底层实习生,傅聿城座位跟她挨在一起,看她去了半晌还没回来。这间酒吧再清净也不见得是安全之地,他担心她一个女生遇到什么危险,过去查看。人倒是没出事儿,吐干净了,歪在一旁的沙发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