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谁刷锅这事儿上产生了分歧,陆青崖找出个骰子,说谁点数小谁刷。林媚碰上他,凡事被压一头不说,运气还不好。她洗碗的时候,他就蹭过去,跟爱德蒙一样,扒着她肩膀,笑说:“林老师,你真贤惠。”她很不开心,一点儿也不想接受这个赞美,就把沾了油的手伸过去,往他身上弹水。他捉住她手腕,低头去吻她。
过去很久的回忆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这时候想了起来,再看向林媚的时候,目光带了点儿自己都没觉察的温柔。
还有别的情绪,一并涌上来,十分矛盾地堵在心口。
林媚瞥来一眼,“没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陆青崖“嗯”了声,咬着烟一低头走出厨房,继续去调戏林言谨这小子。
陆青崖:“想让我批准,行啊,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陆青崖:“你妈妈结婚了吗?”
谁知林言谨比他以为的警觉多了,“你想干什么?“
“我问问。”
片刻,林言谨给他回了条语音消息:“我早发现你不怀好意,和我套近乎是不是想追我妈?”小孩儿口齿清晰,声音脆生生的好听。
陆青崖笑着回复:“可不是么。”
林言谨回给他两个字:“没戏。”
陆青崖乐了,“为什么没戏?”
等了等,没等到回复,陆青崖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林言谨:“外公喊我去吃饭了。”
回了这句,就没动静了。
陆青崖继续给他发消息:“我要追你妈这事儿,你先替我保密。你不是要放暑假了吗?有空来,我带你参观咱们营地。”
这利益诱惑应该到位了吧?
片刻,沉寂好半晌的对面发过来三个字:“说好了!”
陆青崖笑得含在嘴里的烟烟灰只往下掉。
这小子。
关逸阳又来了回复,哀嚎一通,陆青崖没看,锁了手机,把换下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里。
无事可做,于是又晃去厨房。
林媚头也没回,“快了。”估计以为他饿了,来催吃的。
十分钟后,四道菜上了桌。
陆青崖特别乖觉地帮忙布置碗筷,时不时抬眼往浴室看去。门没关,林媚接了一捧水洗脸,眯着眼睛伸手摸了两下,扯下一块毛巾问陆青崖,“能用吗?”
“能用,都是干净的。”
擦干了,她又把发圈扯下来,重新把头发梳理一遍,这才到餐桌旁坐下。
四道菜卖相都很好,勾得人食指大动。陆青崖中午是在医院吃的,统一配餐,干净归干净,味道就别想讲究了。
陆青崖尝了一口排骨,夸了一句不错。
林媚看他一眼,“你们部队伙食怎么样?”
“还行,菜色挺丰富。”
他刚调来机动队那会儿,任务紧,又繁重,时常是刚打了菜没吃上两口,接到紧急任务就得立马集合。有时候长途奔袭,一路啃干粮,能吃点儿热乎的都是奢侈。没入伍之前,他对吃的还挺挑。他家境好,家里保姆做饭水平特高,胃口不知不觉被养刁了。但进部队没一周,这臭毛病就被掰过来了。
陆青崖看她,“回头可以带你去看看。”
“我能进去?”
“我带着就能进去。”
他带了点儿笑,有点不怎么正经的意思,好像九年前的那个陆青崖又回来了一样。
林媚别过目光,埋头吃菜。
两人心里都有些想说想问的话,但不清楚界限在哪儿,就只能挑一些听着约莫比较安全的话题聊一聊。
陆青崖就讲到他现在的这些战友。
“沈锐是‘中队奶妈’,凡事都要考虑周到,就是个劳碌命;姚旭年纪小,才二十岁,人特腼腆,报社有个女记者来采访,问他平常训练辛苦不辛苦,他憋了半天,丢下一句‘问队长’就跑了;虞川人很机灵,被称为咱们中队智商上限,很有战术意识,平常没事会捣鼓一些新鲜玩意儿,什么抓捕器,多功能瞄准镜…就是体能不大行,连里吊车尾的,十公里负重都得哭爹喊娘;还有个李昊,副队长,你没见过,话不多,特沉稳一人,投弹中队第一。至于关逸阳,你见识过了,话多,但实力强,三姿射击180秒最好成绩是298环。”
林媚听得津津有味,“三姿射击是什么?”
“利用遮蔽物,用倒、侧、仰三种姿势进行射击。180秒,30发子弹,298环的成绩,说明他只有2发是9环,其他都是10环。”
林媚“哇”了一声,抬眼看他,“你呢?”
“我不行,手没他稳,这种快速射击考验眼力、反应,有时候还得凭点直觉,我最好的成绩是293环。”
“那也很不错了。”
陆青崖笑了声,“一般,总队里排不上号。”
“那你擅长什么?”
“格斗擒敌这块。”
陆青崖看她,“这些挺枯燥的,没什么意思。”
“不会啊,挺有意思的。”林媚正在夹菜,闻言抬起头来,视线恰好跟陆青崖对上。
两人都淡定地别过了视线。
而后一个埋头喝汤,一个运筷夹菜。
安静了好一会儿,林媚才又说:“上回饭桌上,听虞川他们讲你出任务,被人往眼里喷辣椒水…”
“一个杀人犯,作案手法粗糙,但是心狠手辣,刑侦那边的兄弟差点折了性命进去…当时就我一人追上了他,没想那么多,怕人跑了,所以就一个人冲上去了…支援来了我就被送医院了,眼睛没瞎,伤口也都没在要害上。”陆青崖看她一眼,“他们是怎么编排我的?回头我真得治治他们。”
林媚赶紧摇了摇头,“没。”
她听不得这些,尤其陆青崖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这两年网上特别流行的一句话是,“岁月静好,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这顿饭吃得挺慢,到最后菜都有些凉了。两盘家常菜见了底,排骨汤还剩下很多。
陆青崖要收拾碗筷,林媚将他一拦,“你是病号,歇着吧,我来。”
陆青崖笑了声,“那我不客气了。”
林媚把空盘叠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什么时候客气过?”
林媚利索地戴上手套开始洗碗,听见门口脚步声来来去去,问道:“你真的不用回医院?明天不打针吗?”
“打什么针?”
“消炎药什么的…”
“用不着。”
陆青崖平常忙惯了,突然一闲还有点儿不适应。便摸出手机,给沈锐去了个电话,例行询问中队今天的情况。
沈锐:“好好养伤也是组织交给你的任务,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当个病号?有我有李昊,翻不了天。”
“你俩压得住关逸阳?”
“正说呢,关逸阳说你今天给他发了条微信,警告他记住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不懂?不懂让他多揣摩。”陆青崖顿了顿,“老沈,你车明天借我用一用。”
“带林小姐遛弯?明早我们七点半出任务,商洽会闭幕,得悬着胆,车钥匙你早点过来拿吧。”
“成。”
末了,沈锐还是忍不住多敲打了两句,“陆同志,你注意点儿分寸,别忘了自己身份。”
这边陆青崖刚把电话挂了,那边林媚的手机就响起来。
林媚高声说:“帮我看一眼谁打的。”
陆青崖从她包里把手机捞出来,一看,“眼镜儿”拨过来的视频电话。


第14章 青纱帐里(04)
陆青崖向着厨房说道:“你儿子。”
与此同时,点了接听,屏幕一闪,一个小孩儿冲着镜头晃了晃手。
然而不过一秒,小孩儿表情登时一僵。
陆青崖见他要出声,立即手指抵着唇对他做出个“嘘”的动作。
林言谨眨了一下眼。
林媚已从厨房出来了,到客厅扯两张纸巾擦了擦手,一看,陆青崖已经把视频接了,急忙把手机夺过去,绕过身往阳台去。
明显的是避着他。
陆青崖在沙发上坐下,捞起茶几上的烟,点燃。
刚才这么匆匆一瞥,只觉得小孩儿唇红齿白,和林媚长得像,这么张好看的小脸,长大了恐怕要为祸一方。
可非要从林言谨脸上分析出哪里跟自己特别像,陆青崖真觉得有点儿勉强。
他仍然很矛盾。
一方面觉得存在这种可能性,一方面真不觉得林媚会干出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独自养大一个小孩儿,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
他抽了口烟,很沉地吐吐出来。
阳台上传来对话声和笑声,不大清晰,像是隔了一层。
林言谨小小年纪就是个祸害,长得好看,脑子又灵光,在学校特别是受欢迎,常有小姑娘往他包里塞零食。他只觉得烦,对她们都不大爱搭理。
但在家里,他对林媚,对外公外婆都却是另外一个模样,又亲热又懂事。
林媚跟他没有距离感,什么都聊,与其说是母子,不如说是朋友。
两人瞎聊了一会儿,言谨忽说:“妈,刚接视频那人是谁?”
“没事,一个朋友。”
林言谨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中队那些兵叔叔中间,有没有你喜欢的啊?”
林媚愣了下,笑说:“干什么呢?想给你找后爸?”
“不是,我就问问…我觉得关叔叔挺好的。”
“瞎说什么,我跟关排长压根不熟。”
“那别的呢?”言谨瞟她一眼,“…比如我听关叔叔说,还有什么中队长,什么指导员?”
林媚觉得他话里有话。
“直说吧?怎么突然对这件事这么热衷?你不是一直觉得天下所有男人都配不上我吗?”
“没,我就瞎问。”镜头晃了一下,林言谨回头看一眼,“我洗澡去了,你早点回来啊!”
林媚走出卧室,陆青崖正静坐在沙发上,他转头的时候,烟灰落了一截。
陆青崖看着她,“…听沈锐他们说,你儿子七岁多了。”声音让烟熏得有点儿哑。
林媚顿了一下,“嗯”了一声,别过目光,往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仿佛感慨似的说了一句,“…怎么都这个点了。”
她明显不想聊关于林言谨的事。
林媚帮忙收拾完厨房,陆青崖送她下去坐车。
走到门口,他弯腰拿鞋,看她立在玄关的等下,低头蹙眉挠着手指头。
“怎么了?”
“在阳台上打电话的时候,被蚊子咬了一口。”
陆青崖让她等等,蹬掉穿了一半的鞋,回卧室,从床头柜一堆杂物里摸出瓶风油精,走回门口。
“哪儿?”
她把手指伸出来给他看,他挺自然地就捏住了…
林媚脑袋里炸了一声,脸发热,瞟一眼陆青崖,他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淡定寻常。
这时候她要是把手抽回去,似乎反而会显得尴尬。
陆青崖目光盯着她手指上被咬的疙瘩,拧开风油精盖子往上蹭了蹭。
其实握住林媚手指那一霎,他就意识到不妥,但真要火急火燎地撒了手,大约两人都要不自在,也就忍着,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他们刚入伍的时候,常练的一项基本功就是定力和心理承受能力,他印象很深的一次训练是垂直攀爬和高空索降,训练的地方是一座高约1000多米的高架塔桥,塔尖高耸入云,一点风吹都能感觉到极为明显的晃动,胆子小的人压根不敢尝试。
没想到,那时候训练出来的定力,也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空气里一股薄荷和樟脑的味儿,陆青崖拧上盖子,往口袋里一揣,不动声色道:“走吧。”
·
第二天,陆青崖找沈锐拿了车钥匙,往医院去给伤口换了药,回营房处理了一些事务性的工作。
前几天抓住的那个贩毒小头目还在审讯当中,往深了挖,很有可能顺藤摸瓜牵出一串,支队和禁毒大队对这案子极其重视。但禁毒大队副队长蒯安民说审讯目前没什么进展,小头目一声不吭,得等他毒发的时候进行突破。
在中队待了一天,会展中心快闭馆的时候,陆青崖开车过去接人。
今天商洽会闭幕,晚上南馆的舞台有演出,中队怕出纰漏,严阵以待。陆青崖到时,碰上关逸阳他们换岗。
关逸阳立即奔过来,“陆队,我昨晚好好揣摩过了,没揣摩出来啊!你给个明示?”
陆青崖哼一声。
虞川他们挨个过来打了声招呼,问陆青崖什么时候能归队。
“就这几天了。你们辛苦点,”陆青崖说道,“演出人多口杂,多留神。”
齐声:“陆队放心!”
陆青崖抬眼一看,林媚已领着一行人往这边走了过来,便说:“你们赶紧吃饭去吧。”
中队的人走出几步,关逸阳和姚旭都回头看去。
姚旭还在纳闷伤心:“…陆队真的在勾引有夫之妇吗?”
关逸阳则是一头雾水,“…我到底哪儿得罪陆队了?”
虞川扫一眼关逸阳,“关排,你鼻子是摆设吗?”
“啥?”
虞川叹声气,心想他这迟钝劲儿都快赶上姚旭了,还是发挥战友爱,提点他两句,“这么大一股酸味,没闻见?”
沈锐的车是辆白色吉普,买了有几年了。这车和陆青崖的房一样,基本也成了中队公用。沈锐以前总是念叨,折旧的钱,以后他结婚大家得以份子的形式奉上。结果前年,他谈了三年的女朋友不满他总是没空陪伴,跟他分手了,他就再也不提这个事,大家也很默契地不往他伤口上撒盐。
林媚一眼就瞧见陆青崖。
他靠车站着,有点儿懒散,手里夹了支烟,没抽,傍晚的风里袅起几缕青雾。他穿便服,黑衣黑裤,一米八八的高个儿,什么套他身上都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
不止她看见了,上回合影的那俩姑娘也看见了,立刻便围了上去。
林媚脚步一迟疑,眼前影子一晃,就被文森特拦住了脚步。
文森特用蹩脚的中文再次提出约会的邀请。
林媚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这些天不便说破让人尴尬。商洽会今天结束,以后多半山长水阔再无相见的可能。想了想,她从包里摸出手机,翻出张林言谨的照片,“这是我儿子。”
文森特目瞪口呆,一惊之下中文都忘了说,“Are you married?”
林媚摇头,“没,我是单身。”情况复杂,她怕文森特听不懂,换英语简单地跟他解释了一遍。
文森特半晌没缓过来,结结巴巴对林媚说他得考虑一下。
林媚捏着手机,抬头往陆青崖那儿看去。
他正与两个姑娘对话,听不清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是忽然三人的目光都往她身上扫过来。
林媚:“…”
克瑞斯公司派来的车到了,这一行外国客户挨个跟林媚拥抱上车,包括文森特。
文森特垂头丧气,多少有些别扭,林媚却落落大方,祝他“farewell”。
林媚挥着手,目送车子驶远,把胸口挂着的参会证取下来,线在牌子上绕了绕,走到陆青崖跟前,“你刚刚说我什么了?”
陆青崖看着她,“她们说我口语不错,哪儿学的,我说跟一个诲人不倦的老师学的。”
林媚显然不相信从他嘴里能吐出这么根正苗红的表扬,“谢谢,我觉得有点儿折寿。”
陆青崖笑了声,给她拉开了副驾的门。
刚刚那两个外国姑娘邀请他去喝一杯,他说不行,未来媳妇儿会吃醋,指着林媚,向她们介绍他未来的媳妇儿。
林媚掌着车门的顶,“你能开?”
陆青崖从车前绕去驾驶座,“只是受了伤,不是残废。”
晚上场馆有演出,几条线路特别堵,开了快二十分钟,才从附近驶远。
陆青崖问她想吃什么。
“都行,我挺惦记一家做土豆烧鸡的,不知道还开没开着门,叫易记。”
“开着,”陆青崖打方盘变道,“多开了两家分店。”
林媚立刻高兴起来,好像觉得大家都和她一样有眼光,有种微妙的与有荣焉。
“你两年前来铜湖做什么?”
“参加炎炎的婚礼,顺道玩了几天——运气挺不好的,恰好碰上铜湖北山大火,你有印象吗?情况挺严重,上了全国新闻。炎炎蜜月都没来得及度,就被派去采访了。”
“我记得…”陆青崖看着前方,“我们中队和消防中队、森林警察都在抢灾一线。”
林媚愣了一下。
那时是在秋季,连日的干旱,满山的枯枝落叶,火一点就着。
消防深入火场中央,机动中队和森警在外线扑火阻火。陆青崖领着中队一排的同志在西南一线,拎着斧头砍伐林木,开辟阻火带。火势凶猛,被肆虐的山风一吹,愈演愈烈,火舌带着钩子一样往人脸上呼啸而去。便感觉面上刺痛,人如焦烤,浸湿的衣服一霎就蒸发干了。
经过整整两小时的合力战斗,火势终于被成功遏止。
但在那场火灾中,铜湖市森林公安局失去了一名英勇的战士,刚刚从森林警官学校毕业,才二十二岁。
说了这句话后,陆青崖就不再出声了,整个人像是陷于一种沉痛的肃穆之中。
林媚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
到底是变了。
八年的部队生活,把他身上那分浮躁和张狂洗去,显出一种风雨不催的质地,像她曾在沙漠里见过的胡杨林,疏旷而壮美。
铜湖市海拔高,黄昏仿佛被拉长了一样,太阳落得慢,从酡颜缓缓过度到染着银熏的暗蓝,远处浮着薄雾,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路况不大好,前方车流越来越密。
陆青崖缓慢地踩了刹车,林媚抬头往前看了看,不是红灯,“好像堵车了。”
陆青崖却没应,蹙着眉落了车窗,探出头去。
前方高楼下面聚了乌央乌央的人,人行道站不下了,挤到了机动车道上。
对于这种人流密集的场合,他们通常都是一根弦高度紧绷。陆青崖解下安全带,拉开车门,“我下去看看。”
身影跳下车,越过了堵在路上的车辆,往人群飞奔而去。
两分钟后,林媚手机响起。
陆青崖急促道:“后备箱里有个包,装着索降装备,帮我送过来,快!”
林媚不敢怠慢,赶紧下车开后备箱,看见一个包,打开里面装着绳索,估计约莫就是了,给车落了锁,提着背包便往前奔。
快靠近时,她听见议论。
十八楼有人要跳楼。


第15章 青纱帐里(05)
往上望,十八层的楼高,人快成了一个小点儿。
那黑色的小点儿此刻跨坐在栏杆上,风一吹衣摆飘荡,看得人心里也一个咯噔。
跳楼这种事,多的是开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有大老爷们儿大老娘们儿扯着嗓子高喊:“跳!倒是跳啊!”
警察正在维持秩序,把聚在一起的人群往外疏散。林媚提着背包,逆着人流往里挤。
陆青崖正在跟一个警察交谈,目光瞥见她,招了招手。
林媚赶紧过去,把装着索降装备的背包递给他。
陆青崖接过,看她一眼,“你站远,去车上等着。”
林媚明白他是要上去救人,看他的眼神不免担忧,却没说什么,点点头道:“你注意安全。”
陆青崖“嗯”了一声,收回目光,拎着包,跟两个警察进了大楼。
靠得最近的一圈人已经被疏散开去,空出一大片的地,听闻风声来看热闹的,接到消息过来采访的,还在不断地往这块儿涌,附近五百米堵得水泄不通。
林媚送完东西以后,就被人群挤了出去。
天已经彻底黑了,只能模模糊糊地瞧见那跨在栏杆上的影子,风中摇摇欲坠。远近围观人群的议论声和警察拿扩音器的喊话声混杂在一起,更有甚者,举着手机拍视频,在社交平台上直播,一惊一乍地解说现场的情况。
乱成一锅粥。
忽然,有人惊呼:“有个人爬上了十九层的阳台!”
林媚视线往上移。
夜色中同样只一道黑影,可她认出来了,那是陆青崖。
警察和十九楼的居民说明情况以后,领着陆青崖进了屋。
穿上安全背带,长绳估出合适的长度,垂落一截,另一端在阳台栏杆上系紧固定。手上一段绳折叠,穿过8字型金属环的上孔,反别,下孔连在安全背带上。
陆青崖左手戴上手套,握绳置于左后侧,翻上栏杆,往楼下望去。
要自杀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被十八层的高度一吓,不敢跳,又不回去,就心惊胆战地骑坐在栏杆上,呜呜地哭。
她情绪不稳,心理防线极其脆弱,此刻稍有不慎,都有可能惊得她松了手。
陆青崖默默地观察着情况。
约莫三十秒,他冲着警察比了一个手势,忽地屈膝,在栏杆上一蹬,左手一松,人往下坠,降到十八层半的高度,左手一收,猛地一脚踹过去!
栏杆上的小姑娘登时被踹回了阳台,陆青崖也紧跟着飞入,把她紧紧箍在身下。
阳台门口的警察冲过来,把小姑娘从地上扶起来,送进屋内。
小姑娘的父母立即围上去,把人抱住,嚎啕大哭。
陆青崖和楼上的几位警察交接了情况,收了索降装备,乘电梯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