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启程倒是一点不怵,领着缸子恭敬唤了一声“炳哥”,态度不卑不亢。
等菜一端上来,全是翅鲍参掌。
杨启程这才渐渐生出些惧意。
陈家炳先不说正事,只劝他们吃饭喝酒。缸子自诩见惯了大场面,此刻也舌头打结,让吃便吃,让喝便喝,一句话不敢多说。
酒过三巡,陈家炳问起杨启程的情况。
“哪里人?”
“暮城人。”杨启程答。
“ 以前去过一趟,是个好地方。”陈家炳吸了口烟,又问,“家里几口人?”
杨启程顿了顿,“没人了。”
陈家炳笑了笑,弹了弹烟灰,“那怎么缺钱?”
“前几年家里人生病,借高利贷。”
“现在住扁担巷?”
“是。”
陈家炳端起酒杯,“来,再走一个。”
缸子已喝得满面通红,杨启程也喝了不少,但脑袋里绷着一根弦,让他始终思维清晰。
陈家炳放下酒杯,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挣点钱,娶个老婆,生个儿子。”
陈家炳笑了,手臂抬起来搭在一旁椅子的靠背上,“我看你远不止这点本事。”
“炳哥抬举了。”
陈家炳摇头,“我看人没错过眼。”他微微眯起眼,抽了口烟,“我听七福说了,老乌的人闹了几次事,都让你给顶回去了。现在年轻人几个不是缩卵,你倒有几分血性。”
“过奖了炳哥,我就是烂命一条。”
“命烂不要紧,”陈家炳笑了笑,“得看命硬不硬。”
散场,缸子跟杨启程往回走,走过一条马路,背上热汗被夜风一吹,胳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杨,这事儿你可得想清楚。”
杨启程嘴里叼着烟,“知道。”
缸子瞥了杨启程一眼,“其实这话我早想跟你说了,说句不好听的,咱俩现在就是炳哥养的一条狗,看门的,干这个,不是长久之计。”
杨启程没说话。
“如果你真答应他,以后钱财肯定不愁,但炳哥干的都是擦边球,你也清楚,沾上了还想脱身?现在是条狗,出事儿了谁跟狗计较;可你要真心实意帮他做事,狗当得不舒坦,想站起来当个人…”
“你有什么想法?”
缸子想了想,“弄一笔钱,咱俩白手起家,做点儿正经的。就凭你这脑袋瓜子,还怕挣不了钱…”
缸子话锋一转,“…不过,你先得好好想想,杨静的事怎么处理。收留一天两天可以。可毕竟不是猫猫狗狗,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杨启程脚步一顿。
道旁梧桐的树影将他笼在阴影之中,让他脸上表情一时看不分明。
静了许久,他说:“我再想想。”
·
到家,杨静正在看电视。
见杨启程进门,她立即从桌上起身,笑问:“程哥,吃饭了吗?”
杨启程没答,将自己背上斜跨的包往桌上一放,坐下点了支烟,朝背包看了一眼,“给你的。”
杨静愣了愣,走近几步将背包打开。
里面放着四叠纸币。
“八千,你点一点。”
杨静紧盯着包里,半晌,咬了咬唇,“程哥…什么意思?”
杨启程看她一眼,“欠债还钱,什么意思。你的钱你自己留着读书用。”
杨静声音有点儿抖,“…程哥,我不用你还。”
她倾其所有,只想换一席容身之地。
杨启程沉默片刻,“你去宿舍住,我去找你们班主任打招呼。”
——然而杨启程仍旧将她往外推。
杨静低下头,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一时都没说话,只有电视里吵吵闹闹的声音。
一缕青烟自杨启程指间缭绕而起,隔开了两人。
最后,杨启程再次开口,难得十分有耐心,“我过的不是正常日子,住校对你更好。”
杨静抬了抬眼,“我也没过过正常日子。”
她声音很轻,和烟头上飘散的烟雾一样。
没等杨启程再开口,杨静问:“程哥,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满意了?”
“没有。”
杨静喉咙一梗,“我可以跟你分摊房租,不会花你一分钱。”
杨启程看了看杨静。
她眼眶泛红,眼睛里湿漉漉的,削瘦的肩膀,人跟纸片儿一样。
这小姑娘,远比他想象得更为早熟。
杨启程猛吸一口烟,“去住校有什么事,一样可以找我。”
杨静盯着他,“真的?”
杨启程点头。
“如果…”杨静试探道,“如果我不搬呢?”
不搬?不搬他也不至于真动手把她赶出去。
杨启程把手里的烟往桌面上一掐,声音冷淡,“要闹到这个份上,就没多大意思了。”
说罢,起身径直往外走。
脚步声朝着走廊尽头去了。
杨静站在灯下,耷拉着肩膀。
水泥地上一道灰扑扑的影子。
杨静以前总是挨打。
孙丽脾气爆发毫无预兆,一个不顺心,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她身上招呼。
起初杨静会哭号,会哀声求饶;后来渐渐发现,求饶并没有任何作用。以后不管孙丽打得多狠多重,她都一声不吭,只是拿一双和孙丽如出一辙的眼睛,冷冷淡淡地盯着。
孙丽不喜欢这样的目光,是以打得更重,嘴里连声骂她是畜生怪物。
这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没有道理可讲。
比如,她是孙丽的女儿。
比如,孙丽死了,可她还活着。
既然活着,那就得活着。
命这么长,路这么远,天又这么冷。
活到这么大,她只在如今感受到些微的暖。
可现在,这一点点的暖,也要被收回去了。
·
杨静不甘心这样的结果,仍在试图让杨启程松口,然而没有任何效果。
没过几天,到了每个月收租的日子。
早上,杨静还躺在床上,就听见楼下吵吵嚷嚷。她赶紧爬起来,走到楼梯口往下一看——房东肥硕的身子几乎将楼道占满。
房东声音尖细,“…这都三个月了,交不出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等收到四楼,杨静替杨启程规规矩矩交了租,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立即拉住房东问道:“阿姨,对面有人租了吗?”
房东上下打量她,“怎么?”
“我想租。”
房东里鼻子里一嗤,“一个月三百,你租得起吗?”
“能便宜点儿吗?”
房东翻了个白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杨静急忙跟上去,“阿姨阿姨,我妈在您这里住了十几年,您能不能给我便宜点?”
房东顿住脚步,拿鼻孔看着杨静,“哎呦你还好意思说,住了十几年,一星期往屋里带回来十几个…隔壁找我投诉好多回了,我都臊得慌…”
杨静脸上发热,不知不觉松了手,退后一步,让房东走了。
事无转圜,几成定局。
杨启程倒也不催她搬,可是越不催,她越觉得心慌。
这天杨静打开门回家,发现屋里多了个人。
一个女人,穿了条紧身的玫红色裙子,翘着腿坐在床上,半个身子都几乎歪靠在杨启程身上。
杨静一愣。
杨启程推了推女人,从床上起身,走到门口。他叼着烟,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币,递给杨静,“晚上自己出去吃,吃完了去书店逛一会儿。”
杨静张了张口,又往屋里看了一眼。
女人冲她一笑。
杨静强抑心里的恶心,抬眼看了看杨启程。
杨启程神色坦然。
最后,杨静轻轻点了点头,“好。”顿了顿,嗓子干哑着,又问,“我几点回来?”
“九点。”
杨静背着书包,转身走了。
她脚步飞快,一口气下了两层,突然停下,恍惚地站了一会儿,方又再次提步。
走到巷里,她再次站住。
吆喝声,自行车铃声,女人尖利的骂声,小孩哭声…
油烟夹杂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夏天似乎到了。
杨静低垂着头,一步一步走出巷子,沿着眼前的路,漫步目的地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忽听身后一道声音:“杨静!”
杨静回头,对上陈骏的笑容。
陈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你怎么在这儿?”
杨静这才回神,看了看四周,是在区政府的路上。
杨静看了看陈骏,忽问:“吃麦当劳么?”
陈骏一愣。
“我赚了一笔零花钱,请你吃麦当劳。”
陈骏又是一愣,“怎么赚的?”
杨静笑了一下,笑意却有些冷,“我哥给的。”
陈骏也跟着笑了,“那你哥对你挺好。”
“是挺好,”杨静抬头看着前方,“我妈以前也这样,常常给我零花钱。”
她声音冷冷清清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前方一道残红的夕阳,悬在楼顶上,还剩下半个。
云也被涂抹成红色,似在泣血。

第6章 (06)被推离的(下)

杨静站在办公室门口,几番踌躇,最终还是敲了敲门。
厉昀正在批改作业,抬头,愣了愣。
杨静走到厉昀跟前,“厉老师,我要住校。”
“怎么突然要住校了?家里闹矛盾了?”
杨静摇头,“没有,我哥工作忙,不想给他添麻烦。”
厉昀看着杨静,片刻,“学期中住校需要监护人来学校说明情况。”
“来了,”杨静抬了抬眼,“就在外面。”
杨静走到门口,冲走廊里杨启程的背影喊了一声,“程哥。”
杨启程转过身来,将烟掐了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说了?”
杨静点头。
杨启程跟着杨静走进办公室。
厉昀的桌上摆了一盆绿植,她透过叶片的间隙看见跟在杨静身后的人,顿时一愣,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板寸,浓眉深目,古铜色肌肤,黑色T恤,一身紧实的腱子肉。
发愣间,杨启程已走到办公桌前,不咸不淡地开口:“我是杨静的哥哥。”
厉昀回过神,急忙朝他伸出手,“杨先生你好。”
杨启程瞥了一眼,还是捉着她的手指轻轻握了握。
厉昀搬了张椅子请杨启程坐下,笑说:“一直想跟你聊一聊,杨静说你工作忙没时间。”
杨启程“嗯”了一声。
厉昀看着杨启程,“杨静在学校表现还是不错,挺让人省心…”
“能住宿舍吗?”杨启程打断她。
厉昀一愣,“哦…能的,”她拉开抽屉摸出一叠文稿纸,又从笔筒里抽出一直黑色水笔,“我写个说明,你们先去宿舍找舍管开正式声明,然后去财务处缴费。”
厉昀刷刷刷写了几行字,撕下文稿纸递给杨启程,又补充一句,“办妥当了,再来办公室跟我打声招呼。”
杨启程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起身往外走。
倒是杨静,看了厉昀一眼,微笑说:“谢谢厉老师。”
杨静东西不多,所有加起来也就一个编织袋。杨启程帮着把行李和领来的被子一道扛上四楼,在宿舍里晃悠一圈,说:“条件还行。”
杨静垂着眼没说话。
把东西大致收拾了一下,两人又重回到办公室。这时候早自习刚下,外面渐渐热闹起来。
厉昀问杨静,“都收拾妥当了?”
杨静点头。
厉昀忽从桌上拿起一本学生联络簿,递给站在一旁的杨启程,“杨先生,你在监护人那栏填个手机号吧,方便舍管以后有事联系。”
杨启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笔。
杨静冷着眼,看了看厉昀。
厉昀倒是毫无觉察,仍旧嘱咐杨静,“去学生服务中心换个新的出入证,以后要遵守宿舍的规定。”
杨静“嗯”了一声,待杨启程填完号码,没给厉昀再次开口的机会,问杨启程,“哥,忙一早上了,会不会耽误你工作啊?”
杨启程看她一眼。
杨静神色如常。
厉昀讪讪一笑,接过联络簿,也没敢往上看,“没别的事了,可以回去了,以后有事我再联系。”
杨静坚持将杨启程送到学校门口。
杨启程点了支烟,低头看她,“以后在学校听舍管话,和室友搞好关系。”
杨静只是低着头,并不应。
僵持几秒,杨启程咬着烟,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我走了,缸子找我有事。”
说完,顿了顿,似乎是在等杨静开口。
等了几秒,没听见回应,杨启程也不再说什么,迈开脚步,往停在道旁的那辆破金杯走去。
杨静张了张口,“程哥!”
杨启程脚步一顿。
杨静望着他的背影,旭日初升,他逆着光,周身似镶了层橙色的边。
她觉得,那光,应该是暖的。
杨静喉头一梗,“…谢谢你。”
杨启程没回头,摆了摆手,迈开大步上了车。
门“哐”一下关上,杨静跟着眨了下眼。
她紧盯着驾驶座上那人的侧脸,车轮滚动,不过一瞬,便看不见了。
紧接着没过过久,车子也消失在视野尽头。
课间操的时候,杨静在走廊里碰到了陈骏。
陈骏立即走到她身旁,“搬进宿舍了?”
“嗯。”
陈骏笑了笑,“挺好的,扁担巷乱,你放学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
杨静没说话。
陈骏看着她,“不过住校不自由,学校食堂不好吃,晚上还要上晚自习…”
杨静停下脚步。
陈骏也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
“你先回教室吧,我去趟小卖部。”
“我跟你一起去。”
杨静站在原地,看着他。
陈骏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那你快去,要上课了。”
杨静点了点头,转了个身,逆着人流往前走去。
陈骏望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他总觉得,杨静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或者说,和所有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杨启程的生活恢复了原样,他仍旧和往常一样,跟缸子一起看场子,偶尔碰上老乌来闹事,杠上一顿。钱左手进右手出,生活面目模糊,和“未来”“前途”这样的字眼没有半分关系。
一晃一个月过去,旦城天气一日高过一日。出租房蒸笼似的闷不透风,待上十分钟就能热出一身的汗。缸子的地方比这儿大,还装了空调,杨启程没事就往他那儿钻。
缸子郁闷死了,往凉席上的人身上踢了一脚,“赶紧给我滚回去,你待这儿让老子怎么带人回来!”
“你只管带。”
“我。操,带回来演给你看?恶心不恶心?”
杨启程叼着烟,“谁他妈稀罕看你一身肥肉。”
缸子瞥他,“上回那妞呢?”
“散了。”
“我看她模样不错啊…”
“那也得人稀罕跟我。”杨启程捏着遥控换台。
缸子笑了一声,“也不是没人稀罕,不被你给逼走了么?”
杨启程抬眼一扫,“你他妈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操,我说的不是实话?你他妈自己思想龌龊,看谁都是西门庆…”
杨启程心里烦躁,“啪”一下丢了遥控器,起身往外走。
“你往哪儿去?”
杨启程没答,“砰”地摔上门。
杨启程上了金杯,抽完烟,发动车子。
开出去半晌,却是漫无目的。
车子制冷怀了,呼呼吹了半天,车里面越来越热。
经过前面路口,杨启程看见路旁有个水果摊子,立即松油门停车。他买了半拉冰镇的西瓜,搁在副驾驶上。
瓤红艳艳的,散发着丝丝凉气。
杨启程看了一眼,发动车子,拐了个弯。
周末学校开放参观,杨启程在门口登了记,径直往学生宿舍走去。
宿舍规定男士不能入内,舍管打发了一个学生上去叫人下来。
杨启程蹲在楼下等了半晌,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立即起身回头。
杨静穿着学校的夏季校服,白底蓝领的上衣似是灌满了风。
一个月没见,她似乎长高了,然而更瘦。
杨静走到跟前,很浅地笑了一下:“程哥。”
杨启程回过神,“忙不忙?”
“不忙,刚在洗衣服。”
杨启程点了点头,“那带你出去吃顿饭。”
两人在舍管那里登了记,一块儿往外走。
杨启程问:“住宿舍习不习惯?”
“还行。”
“哦。”
静了一会儿,杨启程又问:“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下周。”杨静顿了顿,又立即补充,“暑假要补课,我还是会住宿舍。”
杨启程看她一眼,知道她是误会了,但也没说什么。
到了车旁,杨静拉开车门,看见副驾驶上的东西,打算坐去后面。
“给你买的,直接吃吧。”
杨静看了看塑料袋里的西瓜,“…没勺子。”
“…”杨启程拎起袋子,往后座上一放,“那你带回宿舍吃。”
杨启程带着她进了一家冷气很足的餐厅,先点了一客冰淇淋。
杨静拿小勺子舀着一点儿一点儿送进嘴里,问杨启程:“缸子哥最近怎么样?”
“能吃能喝,还能怎么样。”
沉默一会儿,杨静又问:“厉老师找过你吗?”
杨启程看她,“她找我干什么?你在学校惹什么事了?”
杨静忙说:“没…就是问问。”
吃饭的时候,杨启程又零零碎碎问了一些关于她学校的事,然而也就仅限于此了。
从餐厅出去,正午太阳炙烤着水泥地,腾起一阵一阵的热浪。
杨启程看了看杨静,她穿的是校服配套的深蓝色长裤。
“有夏装吗?”
杨静愣了愣。
“带你去买两件衣服。”
杨静急忙摆头,“有。”
杨启程也不知该说什么,在原地站了片刻,“那走吧,送你回学校。”
学校后门离宿舍更近,杨启程将金杯停在路边,“你自己进去。”
杨静点了点头,从车上跳下去。
杨启程提醒,“西瓜。”
杨静拉开后座门把西瓜提下来。
杨启程手撑着车窗,“有事给我打电话。”
杨静点头。
塑料袋上沾着冰融化后的水滴,滴在杨静穿凉鞋的脚趾上。
杨静眯了眯眼,抬头看向杨启程,“程哥…”
杨启程看着他。
日光晃眼,将她的视野笼罩在一片发烫发白的热浪之中。
“以后…你不用来看我了。”
不待杨启程回答,杨静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她身影消瘦,装西瓜的黑色塑料袋擦着她裤腿,沙沙作响。
杨启程看着她,许久,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宿舍的铁栅栏门里。
杨静知道,那光是暖的。
像隆冬飘雪的黑夜里,一捧灯光。
可是如果这暖不属于她,那她宁愿不要。
温暖,光明,都是让人心生软弱的东西,然而她的前路和命运,却和铁石一样的硬冷。

第7章 (07)病(上)

由夏入秋,杨静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杨启程。
她学习成绩仍然不上不下,用很多的时间来发呆,或者用更多的时间来发呆。
这段时间,陈骏和她走得更近。
陈骏走读,实则不用上晚自习。
陈骏和杨静不是一个班,然而数学老师是同一个。每周六,数学老师都会组织补课,住读生成绩90分以下的强制参加,走读随意。
陈骏每周六都会来学校参加补习,和杨静坐前后桌。
周六学校放假,每次陈骏从校外进来,都会给带一些吃的。有时候是麦当劳,有时候是糯米鸡,有时候是他妈妈自己做的酱牛肉。
靠着这些零食,陈骏很快与前后左右的人打成一片。
以后他再跟人分零食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也会给杨静一份,在周围人都坦然接受的情况下,杨静也不能一个人矫情不收。
后来,杨静开始主动拜托他帮忙在校外买一些东西,其中要求最多的是,是让他帮忙租小说。
校外有个书店,办张会员卡,一本书一天三毛钱租金。杨静看书很快,两小时能看完一本。周六补课无聊,杨静就会将书藏在桌肚里,偷偷地看。因此,陈骏还肩负了另一项重任,在老师过来的时候,踢杨静凳子腿提醒她注意。
两个月下来,两人几乎达成了一种默契。
十月一过,天气日渐转凉。
晚上数学老师讲课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回来给大家布置了几道题就走了,换了英语老师来坐班。
大家安静一会儿,开始讲小话传纸条。
杨静正埋头看书,后背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陈骏低声说:等会下课了先别走,我有事跟你说。
下晚自习后,杨静慢慢地收东西,陈骏到她前面的座位上坐下,“明天我生日,出去吃个饭吧?”
杨静问:“有谁?”
“周围这几个同学,你都认识。”陈骏看着她,神情恳切,“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