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有风吹过来,拂在脸上。
仿佛那年杨启程受伤发烧,他输完液,和她一道坐在诊所的门口。
那时只有月光,只有杨启程指间缓缓腾起的烟雾,只有微风,只有远远的,像是在另一个空间的尘世喧嚣。
感情一事向来复杂,从来不能被精准地条分缕析。所以她也从不对人诉说,不去分析自己究竟在哪个瞬间,将所有的依赖、感激、贪恋都酿了一壶烈酒。
她一直是醉的,醉生梦死,却并不愿意就此清醒。
陈骏声音喑哑,“既然这样…”
“他要前程似锦,成家立业…我给不了。”杨静笑了笑,“厉老师是适合他的人。”
沉默许久,陈骏再次开口,“…你问过程哥…”
“没有,”杨静摇头,坚决道,“他只当我是妹妹。”
她闭了闭眼,忽又想到那天,杨启程看着她的眼睛,一声声逼问,懂吗?
懂。
这个秘密,只他们两人知道,而她要做一个尽职的守夜人。
陈骏伸手,抱住她,“你能告诉我,我很高兴。”
杨静心里一片茫茫的平静,这条路走到这里,既无法折返,也没有别的岔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陈骏手掌按在她肩上,“你的过去我全部接受,但你答应我,你的未来也要全部给我。”
杨静没说话,点了点头。
陈骏顿了顿,按住她的下颔,将她头抬起来。
他盯她看了一会儿,她眼中仿佛深海沉静,并没有泪。
他缓缓地低下头去,再一次吻住她。
嘴里有啤酒的味儿,带点儿清苦。
房间是标准间,两人到各自床上睡下。
杨静让窗户开了一线,有月光漏进来,夜更显得寂静,仿佛等不及他们入睡,已早一步酣眠。
陈骏侧卧着,看着旁边床上杨静的轮廓。
安静了片刻,陈骏轻声问:“睡着了吗?”
“没有。”
“在想什么?”
“你放心,”杨静也看着他,房间并不太昏暗,似乎能看见陈骏深沉俊朗的眉眼,“我没有在想着他。”
顿了顿,她沉声说,“以后…我只想你一个人。”
笃定的,像个誓言,说给自己听。


第31章 (31)无根

杨静在大理没待上两天,接到了韩梦的电话。
宿舍五人,杨静与韩梦关系最好。韩梦对她更依赖些,大大小小的秘密都愿意讲给她听。
韩梦这姑娘其实远不像她平日里那般大大咧咧,她家里条件不怎么好,且因为有个弟弟,基本上好东西都落不到她头上。父亲对她极为严苛,她每次往家里打电话都像上刑,打完必定得难过一场。
这次,电话一接起来,先听见哭声。
杨静还在睡梦里,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忙问:“梦梦,怎么了?”
韩梦抽抽噎噎,半晌才把话说清楚,杨静拧眉听完,说:“我过来找你。”
挂了电话,杨静立即开始收拾东西,陈骏从床上坐起身,“怎么了?”
“韩梦,家里不让她读书了。”
陈骏愣了愣,掏出手机,“她家在哪儿?我查查火车票。”
杨静报了地方,陈骏查过,订了最早一趟的票。
从昆明转车,再去韩梦家乡,前前后后花了十多个小时,等两人抵达,已是深夜。
陈骏办酒店入住,杨静给韩梦打电话,问她现在的情况。
韩梦说自己现在被关在家里,家里不让她出门,除非她答应立即去家里帮她找好的地方上班。
杨静听得怒不可遏,“我现在过来找你。”
“明天来吧,”韩梦压抑着哭声,“都这么晚了,你先休息。”
打完电话,杨静跟着陈骏上楼,在房间坐了没一会儿,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去找韩梦。”
陈骏立即将她一拉,“明天去,都这时候了。”
“管不了了,现在就去。”
陈骏知是劝不住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件外套给她披上,“走吧。”
这地方,连辆出租车的影子都没见着。两人步行二十分钟,到了一栋破破烂烂的老式楼房前面。
陈骏问:“这儿?”
杨静也不肯定,“应该是。”
“打个电话问问。”
杨静拨了号码,那边立即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见电话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韩梦急忙小声说了一句:“等我一下!”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她才又开口。
杨静说:“我在你楼下。”
韩梦惊讶,“现在?”
“嗯,你下来开个门。”
“我爸妈都睡了…”
“你还想回帝都吗?”
那边沉默了片刻,“你等一下。”
电话挂断了,杨静立在楼下,耐心等着,
陈骏搂了搂她肩膀,“冷不冷?”
杨静摇了摇头。
十多分钟,还没见韩梦下来。
杨静正要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打过来,接起,韩梦哭道:“我爸就睡在客厅,不让我下来。”
杨静抬头看了一眼,“几楼?”
“六楼。”
西南的夜晚,凉风里带着湿气,月亮被云层遮住了,四下昏沉安静。
杨静站了一会儿,将电话挂断,忽往前一步,大声喊道:“韩梦!”
陈骏一惊,忙伸手将她一拉。
杨静不理,轻轻一挣,一声高过一声:“韩梦!下来开门!不开门我报警了!”
一时,楼里几户人家都给惊动了,有人开了窗户骂骂咧咧。
几分钟后,楼下的门打开了,一个大爷操着听不懂的方言狠骂了几句,杨静赶紧拉着陈骏跑过去,冲大爷深深鞠了几躬。
杨静一口气跑上六楼,把门板拍得几乎散架,“韩梦!”
没拍几下,门打开了,一个身形瘦小男人闪出来,“操/你/妈!”
陈骏赶紧将杨静往身后一揽,沉声道:“我们找韩梦。”
“她死了!”说着便要关上门。
陈骏赶紧拉住门板。
片刻,韩梦从男人伸手探出身,哭道:“爸,这是我同学,让他们进来吧。”
不消片刻,韩梦一家全都起来了。
一家老小坐在椅子上,满脸戒备地看着杨静和陈骏。
杨静挺直了腰,紧抓着韩梦的手臂,“我带韩梦回学校。”
韩梦父亲点了支烟,“回屁,没钱给她回。”
“用不着你出钱。”
韩梦父亲抬头瞅她一眼,“谁出?你出?”
“我出。”
“你有几个钱?”
杨静不想跟人纠缠,转头轻声对韩梦说:“你去收拾行李。”
韩梦点一点头,正要走回房里,她父亲一声断喝:“你敢!”
韩梦吓得一个寒噤。
“韩梦已经成年了,按照法律,您没有资格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法律?老子就是法律!让她踏出这门试试,老子一棒子打断她的腿!”
陈骏往前一步,“韩先生,韩梦的学费我们会替她想办法。她在学校成绩很好,这学期去了就能评奖学金,要能拿到一等奖,交学费绰绰有余。”
韩梦父亲吸了口烟。
韩梦泪眼婆娑,颤着声音说道:“爸,我好不容易考上,现在不读了,之前十八年不就白读了吗?以后,学费,生活费,我不问您拿一分钱。”
韩梦父亲闷头抽烟,一直没开口。
过了半晌,还是韩梦奶奶开口,“行啦行啦,让孩子去吧,也是造孽…”
韩梦憋着泪,转身卧室。十多分钟后,收了一箱子行李出来。
她走到杨静身旁,看了家人一眼,咬了咬唇,“我走了。”
一家人都坐着,没吭一句声,只有奶奶一直在抹眼泪。
杨静冷冷扫了一眼,牵住韩梦的手,“走吧。”
陈骏提着箱子,杨静牵着韩梦,一道下了楼。
街上,夜又静了几分,不知道什么开始落起小雨。
杨静把自己身上外套脱下来给韩梦披上,韩梦哽咽着道了声谢。
陈骏说:“赶紧回宾馆吧,一会儿雨下大了。”
到宾馆,陈骏多开了一间房。
杨静跟韩梦住一间,进屋之后,先推她去洗澡。
韩梦冲了个热水澡,情绪稳定了些,穿着睡衣,坐在床边擦头发,红肿着一双眼睛。
杨静没说话,往柜子上放了张银行卡。
韩梦瞥了一眼。
“借给你的,先把这学期学费交了。”
韩梦咬着唇,“谢谢。”
“梦梦,你了解我这个人,做什么事都不喜欢虚头巴脑。我说借给你,就是单纯借给你,不是要你欠我什么人情。换成宿舍其他人,我也会借。”
韩梦轻轻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杨静一时沉默,片刻,低声说:“既然出来了,就别回去了。”
这话一出,韩梦眼眶又是一红。
杨静抬了抬眼,让头顶的灯光照着自己,视线里一片茫茫,“人总有一些时候,想要屈从于软弱。但只有家才能让人软弱。如果那地方已经不是家,那就…别回去了。”
·
乐乐长到半岁,睡眠渐渐少了,开始用哭显示他惊人的破坏力。杨启程公司家里两点一线,生活像株被园丁时时修剪的树,长不出半点儿多余的枝桠。除了工作,他多半时间都用在带孩子上了。缸子见不得他这副古井无波的德行,为此没少刺他,他倒是不以为意,只说:“厉昀不容易。”
缸子一“呸”,“你这他妈转行当二十四孝好老公啦?”
杨启程:“还行吧。”
周末,厉昀带着乐乐去打疫苗,杨启程去缸子的别墅谈事情。
小曹胤如今满地乱跑,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为此,王悦给他脚脖子上挂了个脚环,上面坠着一个小小的铃铛,曹胤一走起来,叮铃铃地响,一旦声音小了,就知道他跑远了。
十月份秋高气爽,缸子的院里移植了一棵橘树,黄澄澄一片。杨启程瞅着有一个长得不高,跳起来摘了下来。
缸子瞅他一眼,“哟,这弹跳力不减当年啊。”
杨启程把橘子掰开,喊住曹胤,往他手里塞了一半。
曹胤奶声奶气说了句“谢谢”,小手捧着橘子,继续去逗桌子底下的狗去了。
杨启程懒得跟缸子抬杠,自己在石凳上坐下吃橘子。
缸子说:“现在乐乐也半岁了,曹胤也大了,你说咱哥俩是不是该联手再干票大的?”
杨启程:“干一票什么大的,抢银行啊?”
“跑得还不如我家这条瘸腿的狗快,抢什么银行。是这样的,我预备着,咱们再引进五条生产线,把现在公司规模扩扩大。”
杨启程听着不甚感兴趣,“扩大了东西卖哪儿去?”
“前几天羊城有家大公司来谈进货的事,他们能吃下的货还不少。等订金一交,钱就可以拿来买设备,搞研发。”
杨启程“嗯”了一声。
缸子不满了,“行不行你他妈倒是吭一声。”
脚边曹胤被狗一撞,差点儿一个屁股墩摔倒,杨启程赶紧伸手将他小胳膊一提,顺口说,“随你折腾吧。”
“这话我他妈可不爱听,什么叫随我折腾?这破公司不也是你的?”
杨启程这才看他一眼,“钱多赚少赚,一个样。”
缸子被他气得好半晌没说出话来,“…你他妈不给乐乐谋条路?”
“路不已经铺好了么,以后他爱出国出国,爱读书读书,爱闯祸闯祸,钱能少得了他的?”
缸子瞪他一眼,牙齿里蹦出一句,“真他妈没出息。”
杨启程笑一笑,不以为意。
“你他妈就是活该发不了财的命,前些年还没把你穷怕吧?捡烟屁股抽的日子这么快忘了?”
“老曹,”杨启程翘起腿,点了支烟,“房子车子票子,老婆孩子都有了,你说说看,我还拼什么?”
“你他妈才三十岁就开始养老啊?”
“这叫三十岁就开始享受人生。”
“我呸,”缸子把跑远的儿子拽回来,“成天围着奶粉尿布转,出去应酬全推我一人身上,你倒是享受得很。”
“能者多劳嘛。”
缸子见他怎么说都一副劳神在在的样子,也懒得跟他继续耗费唇舌,让他盯着点儿曹胤,自己返身回房里,半晌拿了份文件出来,往他面前桌上一丢,“计划书,你看看吧,别到时候说我没通知你。”
杨启程捏着文件的一角,草草翻了翻,眯了眯眼,说:“你看着办吧。”
“那我真去办了?”
“办吧。”
缸子彻底服气,“你他妈…真成大爷了。”
杨启程没说话,把烟含在嘴里,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橘树。
树影婆娑,叶片的边缘被太阳照得发亮,果子沉甸甸的,似是随时要掉落下来。
丰收之后,即是生命的死寂,谁也逃不过。


第32章 (32)生病(上)

淡雾笼罩远处山林,落日热度退去,深红色的一轮,栖在枝桠间。
王悦出来,把缸子抱在怀里,已经睡着的儿子接过去,喊缸子和杨启程进屋吃饭。
杨启程丢了棋,“行了,改天再下。”
“哎!好歹这盘下完啊!”
杨启程往里走,“还有什么下头,你已经输了。”
“哪儿输了?我这正形势一片大好——喂,老杨!”缸子赶紧将棋盘一收,跟着进屋。
曹胤被叫醒了,老大不高兴,胖乎乎小手,没精打采地拿着勺子。
王悦将最后一碗汤端上来,解了围裙在曹胤身旁坐下,给他碗里成了点儿豆腐鱼汤,“蟹是从苏州送来的,比较新鲜。还剩了几只,我已经装好了,杨哥你带回去让昀姐自己蒸了吃。”
杨启程赶忙道谢。
王悦笑说,“我也经历过昀姐这个阶段,孩子太小,离不得身,也是挺不容易的。”
缸子赶紧狗腿地给王悦掰了条蟹腿儿,“老婆,你辛苦了!”
王悦笑骂缸子一句,“你别捣乱。”
“这怎么能叫捣乱呢!这是发自肺腑,直抒胸臆!”
夫妻两人,就这样斗起嘴来。
杨启程在旁看着,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转过目光,却见曹胤圆滚滚的眼睛正盯着他看,杨启程笑一笑,往他小小的碗里夹了一粒肉丸子,“别看了,吃饭!”
吃了一阵,缸子跟杨启程细说起引进生产线的事。
“找了两家设备商,一家国产的一家德国的,得亲自去看看机器。我跟德国那家定的时间是后天,但那天是曹胤外公生日…”
杨启程说:“我去。”
“我已经跟人联系好了,你去了有人跟你介绍。”
杨启程点头,“成。”
吃过晚饭,杨启程开车回家。
旦城的秋天一向很长,似要最后一片叶落尽,才能品出点儿冬天的寒冷。可今年才到十月中旬,从车窗里漏进的风已带着凉意。
杨启程打方向盘,拐进小区门口那条路上,正要加点儿油门,瞥见小区门口停了辆汽车。
奔驰,车身流畅线条一半被路灯照亮,一半隐于树影之下。
杨启程没有打灯,缓慢踩下刹车,将车靠边停下前方,厉昀抱着孩子,站在路牙上,隔着车窗玻璃,似在与驾驶座上的人讲话。
隔得远,听不清,也不大能看清楚她的动作,但隐隐能觉察出她与对话之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杨启程眯了眯眼,试图看清楚那车的车牌号。然而也是模模糊糊,只隐约能看出是本地A牌。
约莫四五分钟,厉昀抱着孩子转身走进小区,奔驰停了一瞬,打了个左转灯,车轮转动,驶远了。
杨启程在原地又停了几分钟,才发动车子。
拿钥匙打开门,厉昀正坐在沙发上,神情几分怔忡。
杨启程一边换鞋,一边瞥她一眼,“乐乐呢?”
“哦,”厉昀抬眼,“睡了。”
“顺利吗?”
厉昀茫然,“什么?”
杨启程看着她,“打疫苗。”
“哦,还好,怕疼,哭得有点凶。”
“晚饭在乐乐外婆家里吃的?”
厉昀点了点头。
杨启程脱了外套,去浴室洗澡。
洗完出来,厉昀已不在客厅。杨启程往卧室走去,立在门口。
床上铺着晾干的衣服,厉昀一件一件取出衣架,叠整齐。
说不出这事儿多有意思,杨启程却盯着她手看了数秒,而后拿起搁在一旁的烟盒,揭开来,拿出一支。
厉昀看他一眼,这次意外的没有制止。
杨启程低头,将烟凑近打火机,点燃,缓缓吸了一口,也没看厉昀,淡淡问:“不高兴?”
厉昀顿了一下,“没有啊。”
“遇到什么事了?”
厉昀低着头,把衬衫叠了两折,手指沿着线条,使劲抚平,“真没什么,就是带着乐乐打针,有点累。”
“请个保姆吧。”
厉昀时候手指停顿一霎,摇了摇头,“不放心,我自己带一段时间吧,等他大了再说。”
杨启程转过目光,落在她脸上,“别勉强。”
厉昀抬头,视线恰与他对上,一霎,她仍旧低下头去,继续叠手里的衣服,“我没觉得勉强。”
杨启程吸了口烟,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客厅去了。
电视几十个频道,挑不出一个能看的。
杨启程心里烦躁,丢了遥控,把家里积尘许久的象棋找出来,依照记忆复原了下午跟缸子最后没下完的那局,自己跟自己接着下。
过了一会儿,厉昀叠完衣服出来了。
她去饮水机那边接了杯水,站在那儿看着杨启程。
半年来,两人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状态。聊过孩子,聊过公司,聊过明天的瓜果蔬菜,无话可聊时,便各做各的事。
厉昀端着热水,慢慢地喝着,“晚上吃饭,听我妈说最近上面对纪律查得很紧。”
“要揪典型了?”
厉昀点头,“所以舅舅这段时间闭门谢客了。”
厉昀舅舅是个极谨慎的人,即便杨启程现在这公司,他在中间出了不少力气,但真要敞开了去查,两者之间却揪不出多少明面上的牵连。
过两天,杨启程和缸子分别考察过德国与国产的两家设备商之后,最后定下买德国的。价格贵了约有七八个点,但设备技术领先一截,且能五年免费维修和包养。
如今,缸子就心心念念早点儿跟羊城的公司把合同敲定,收到定金以后去把这批宝贝机器运回来。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阴沉了几日,眼看着该下雨了,却迟迟没落。
上回王悦送的那几只蟹,杨启程跟厉昀留了一半,剩下的送给厉昀父母了。厉母吃得很开心,让杨启程一定得代为感谢王悦周到心细。
杨启程听说邻市远郊新建了一个民宿度假村,温泉不错,着人打听过了,衣食住行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便打算请缸子一家过去玩儿两天。
晚上吃过饭,杨启程想起这茬,抱着乐乐走进厨房。
厉昀正低头洗碗,然而水槽里水快要漫出来了,她手掌搭在水龙头上,却半天没有动静。
杨启程喊了一声。
她吓得身体一震,回过神来,赶紧将水关上。
乐乐手里抱着一个小车模型,嘴里咿咿呀呀,玩得津津有味。
杨启程换了只手,将他单手抱着,“周五和缸子他们自驾去泡温泉。”
厉昀愣了愣,“已经定了?”
“没,跟你商量。”
“我…”厉昀低头,从水槽里捞了一只碗出来,拿洗碗巾擦了一下,又停下动作,“…我去不了,正要跟你说,周五高中有个同学结婚。”
杨启程看她一眼,“去几天?”
“周四过去,之后还有同学聚会,可能周日才能回来。”
厉昀说了句抱歉,“能不能改到下周。”
“成。你回来再说。”
厉昀像是松了口气,又说,“那乐乐你一个人带行不行?不行的话,我放妈那里去。““可以。”
厉昀点了点头,接着洗碗。
杨启程并没有急着出去,立在门口,过了片刻,忽问:“哪儿?”
“什么?”厉昀愣了愣。
还没开口,忽听玻璃窗上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雨终于下了。
杨启程往外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泼墨似得浓稠,灯火影影绰绰。
他转过目光,把乐乐往上颠了一下,平淡地问:“你同学,在哪儿?”
“哦,青岛。”
“啪”的一声,乐乐玩具车掉地上了。
厉昀冲了冲手上的泡沫,将玩具捡起来塞给乐乐,“你们去客厅吧,厨房里乱七八糟的。”
杨启程瞥她一眼,抱着乐乐出去了。

第33章 (33)生病(下)

周四清早,朦朦胧胧间,杨启程听见厉昀喊她。
厉昀坐在床边,“我走了。乐乐八点多醒,你提前十分钟把奶粉给他冲好。要穿的衣服,我已经搭配好了,在第一个柜子里,你每天给他换一套。隔两个小时看看要不要换尿不湿,三个小时要他喂一次奶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