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眉头蹙拢。
如果知道,打死她也不会来参加这比赛。
她心里一时闪过数个念头,知晓与陈家炳硬碰硬占不到任何好处,只得隐而不发,客气道:“谢谢您赞助比赛,等您回旦城,我让我哥请您吃饭。”
陈家炳没说话,瞅着她。
杨静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只笔挺站着,微抿着唇。
片刻,陈家炳收回撑在车窗上的手臂,仍是笑道:“你跟杨启程,有一点倒是很像。”
他并不预备把话说透,这句话说完,便冲着杨静挥一挥手,关上了车窗。
杨静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了两步,奔驰引擎声响,车轮滚动,片刻便驶远了。
杨静望着车子汇入主干道,消失不见,将心里那股微妙的不舒服感压下去,继续往西门走去。
周末,杨静出去跟陈骏吃饭。
到达碰头地点,便看见陈骏遥遥地朝她招了一下手。
四月晴好天气,太阳底下,树叶绿得深浅不一,缝隙将阳光筛下来,落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光斑。
杨静赶紧加快脚步走上去,“久等了。”
“没事,刚到。”
陈骏伸手抓住她提包的带子,“我拿。”
“不用。”
然而拗不过,包还是被陈骏拿过去拎在手里。
杨静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尖。
陈骏倒是神色平静,“新开了一家铁板烧,带你去尝尝。”
“辣吗?最近在冒痘。”
“不辣。”陈骏低头看她。
她没化妆,看着有些憔悴。
陈骏低声说:“别太逼着自己。”
杨静微微一怔,抬头去看他。
陈骏却将她肩膀虚虚一揽,“小心车”,说着往旁一绕,走在她左侧。
杨静垂下目光,很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往地铁口去,边走边聊一些近况。
对于杨启程的事,杨静一贯只字不提,如今更讳莫如深。与其说不敢,倒不如说不愿。像守着一个秘密,不想外人惊扰。
“这学期课多,主要是要学系统解剖。”陈骏护着杨静,时刻注意背后来的车。
“怪不得你身上好像有福尔马林的味道。”
“有吗?”陈骏赶紧抬起手臂嗅了一下,“我出门全身衣服都换过了。”
杨静笑了。
陈骏也笑了,“你应该没没闻过福尔马林是什么味儿。”
“没有,好闻吗?”
陈骏笑说:“要不我跟你换个专业试试?”
“我不行,我怕见血。”
陈骏笑了笑,“其实我不该学医,在人身上动刀子的事,不适合我。”
“是么,”杨静看他一眼,“我反倒觉得,你很适合。”
“嗯,”陈骏挺直了后背,“我听听看,你怎么夸我。”
“夸人的话,你听得还少吗?”杨静笑了一下。
陈骏看向前方,静了一下,“别人说的,和你说的,不一样。”
杨静脸上笑容淡了,突然有些无措。
前些年,心肠还是极为冷硬的,眼里看着杨启程一人,多决绝的话也都说得出,从来不怕言词如刀,伤人至深。
她并不傻,很清楚若非喜欢,陈骏不会仍旧陪在她身边浪费时间。
片刻的沉默以后,陈骏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带过了这个尴尬而微妙的瞬间。
吃过午饭,时间尚早,又辗转去玉渊潭公园踏春。
错过了三月,很多的花都谢了,但有大片的绿,倒映在湖中,湖水都被染成极为深沉的苍色。
逛了半小时,两人在一处石阶上歇脚。
陈骏把杨静的包递给她,“你坐着,我去买两瓶水。”
杨静抱着自己的包,安静坐着,视线被前方随风拂动的柳条带跑。
等回过神时,发现包里手机在震。
她赶紧掏出来,一看,是杨启程发来的短信。
她匆匆扫过一眼,有片刻,脑中骤然一片空白。
随即心脏像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沉到最后,“哐当”一声落地,溅起漫天的尘土。
她恍惚想着,今天几号了?
想也想不明白,只觉脑袋里嗡嗡作响。
等再听见声音时,是有人在叫她。
她赶紧地应了一声,还没抬头去看,一只手按住她额头,往上一抬。
她怔忡地抬眼,对上陈骏焦灼的双眼。
“杨静?”
杨静这才发出声音,“…嗯。”
“怎么了?哭什么?”
杨静茫茫然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陈骏瞥见她另一只手里捏着手机,伸手去拿,“出什么事了?”
杨静下意识往后躲,然而已经迟了一步。
屏幕还没锁上,沾着泪滴,字被扭曲了,但仍能看清楚“儿子”、“母子平安”几个字。
陈骏蹙起了眉头。
杨静没说话,拿手背抹了一把眼睛,从石阶上站起来。
她晃了一下,立即站稳。
陈骏赶紧伸手将她一扶,冷声道:“前面就是湖,你要不干脆再跳一次?”
杨静轻咬着唇,默不作声。
陈骏低头看着她,眼里刚腾起一点怒火,却又渐渐地熄灭了,代之以更为深沉的痛楚,“…有这么难吗?”
杨静摇头,声音有点哑,“…这是最后一次了。”
潜意识里,她一直在等着今天,等着心里最后那一点孤悬的幻想落地。
现在,再没有任何幻想了。
陈骏咬着牙,伸手,碰到她手臂,一用力,将她往自己跟前猛地一揽。
杨静身不由己,一下撞进他怀里。
“杨静,你不能总是这样…我是真心疼你,可我怎么办?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了…”怀里一把消瘦的骨头,像是一用力就能捏碎一样。
他下过一百回的决心,每一次见她,却总觉得,一旦他松手,她就会只真正走入一个再也不会对她敞开的世界。为了目前这哪怕只有一线的小小缝隙,他也只能咬着牙继续犯贱。
有这么难吗?说杨静,可他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对不起…”
陈骏唇抵在她发上,一句询问好似一句喟叹,“你讨厌我吗?”
怀里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相信我吗?”
点头。
“那你把自己交给我。”陈骏闭着眼,心中决然,“六十年的时间,我总能医好你。”
很长的沉默。
陈骏伸手,缓缓地捏住了杨静的手。
她手指很冷,像去年夏天,他将她从河里拖出来一样。
一声极轻的叹息,“…这对你不公平。”
陈骏手臂收拢,“你答应我,就是最大的公平。”
又是很久的沉默。
阳光白花花亮得晃眼,对面湖中三两只鸭子正在凫水。
陈骏将目光投向远方,强迫自己不再看着杨静。
更不敢再将她抱得更紧,怕她是一阵风,越用力散得反倒越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两只鸭子已经游向远方不见踪迹,涟漪渐渐荡去,越来越浅。
“…可能有点慢,但是我尽力…”
陈骏愣了一下,“尽力什么?”
“尽力…”杨静仍然埋着头,声音有点哑,“配合你的治疗。”
陈骏心里陡然鼓噪起来,狂喜如同浪潮急遽上涌,他怔忡了数秒,一时没忍住,低下头,在杨静鬓角处轻轻地碰了一下,温柔虔诚。


第27章 (27)暗涌

杨静微微地缩了缩脖子,却没有躲开。
陈骏手臂紧紧地抱住她,她嗅到他身上干净健康的气息,似乎还混杂了一点儿消毒水的味道,和杨启程的全然不同。
这一刻,她心里十分平静,只有一种顿感的疼痛。
在黑暗里待得太久的人,大约并没有那么向往光明。
可长夜漫漫,这一条歧途,她已走得太久。
·
一整天,厉昀的病房里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到晚上的时候,才稍稍消停下来。
厉昀睡了一下午,这时候精神比较好,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婴儿,隔着衣服团着他丁点儿大的拳头,面上含笑。
杨启程在旁坐着,低头看她和孩子。
寂静的夜,浅黄灯光下,厉昀神情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温柔。
杨启程伸手,拿指节碰了碰婴儿的脸颊,“鼻子像你。”
厉昀抬眼,很淡地笑了一下,“是吗?”
杨启程“嗯”了一声。
厉昀指尖轻轻点了点婴儿小小的鼻头,轻声说:“生到一半的时候,疼得受不了,真想放弃…”
杨启程伸手用力地揽了揽厉昀的肩膀。
厉昀凑近孩子的脸颊,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白天,杨启程在产房外,听着厉昀痛苦的呻/吟,心里再没有别的想法——这辈子,要加倍地对她好,对孩子好。
厉母回去给厉昀炖鸡汤了,杨启程怕厉昀饿,先拿热牛奶冲了点儿燕麦,放在一旁稍稍凉了一会儿,把床摇起来,把碗递到厉昀手中。
厉昀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着,间或与杨启程说两句话。
白天缸子和王悦,还有厉家亲戚都来过。
这时候病房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难得清净。
“过一阵子,我想出去玩。”
杨启程说好。
“想去远点儿的地方,人少的地方,如果只我们两个人就更好了。”
杨启程看了襁褓里的孩子一眼,“那他呢?”
厉昀笑了笑,没答,低下头喝燕麦。
一碗燕麦片见底时,病房响起敲门声。
杨启程道了句请进,接过厉昀手中空掉的碗,往病房门口一瞥,顿住。
陈家炳手里提着两只礼盒,立在那儿,笑道:“我这是不是来迟了?听说杨老弟你喜得麟儿,恭喜恭喜啊!”
杨启程搁下碗,“炳哥客气了——请进。”
他给陈家炳拖了张凳子,又倒了杯热水,“病房地方小,招待不周。”
陈家炳放下手中礼盒,接过水杯,一口未喝,顺手搁在一旁,笑问:“孩子呢?”
厉昀瞥他一眼,神色淡淡,“睡了。”
陈家炳往病床上瞧了一眼,笑说:“还挺胖。”
杨启程说:“六斤四两。”
“名气起了吗?”
“小名叫乐乐。”
陈家炳笑道:“听着倒像是个小姑娘的名字——杨老弟,还是你有福气,不像我,就一个丫头,成天除了败家就没别的本事。”
杨启程没答,转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乐乐,心里也有一种恍然而不真实的充实感。
早些年定下的目标,尚未到三十岁就这样达成了。
正说着话,门外响起说话声,房间门被推开,厉母和家里的保姆一道过来了。
陈家炳赶紧起身客客气气打招呼,厉母笑道:“难为陈总大晚上特意过来。”
陈家炳笑道:“我跟启程这么多年交情,又承您颇多照顾,过来是应该的。就是刚从帝都回来,来得仓促,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前一阵去东北得了两支不错的参,想向着弟妹兴许能用得上。”
厉母笑说,“陈总有心了。”
保姆将提来的保温桶揭开,给厉昀盛了一小碗。
厉昀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陈家炳看了她一眼,笑看向厉母,“弟妹什么时候出院?”
“顺产,过两天就回家了。”
陈家炳:“顺产好,都说顺产的孩子聪明。”
厉母笑得合不拢嘴,伸手将襁褓揭了揭,看了看正在酣睡的外孙。
陈家炳目光便也跟着移过去,笑道:“额头饱满,是有福的相。”
厉母笑说:“承您吉言,福不福的不多求了,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就成。”
这边陈家炳与厉母闲聊,那边厉昀已喝完了一碗鸡汤。
她神色淡淡,忽然开口道:“妈,我想休息了。”
厉母收了话梢,“才吃完就休息?”
“困了。”
陈家炳笑着起身,“那我就不打扰弟妹休息了,我还有事儿,回头等孩子做满月酒,我再过来叨扰。”
厉母跟着起身,陈家炳一摆手道:“您陪着弟妹吧。”
杨启程站起身,送陈家炳出去。
两人一独处,陈家炳免不了要旧事重提:“如今你儿子出生了,难道不预备着给他赚点儿资本?这合作我是绝对的有诚意,细节咱们可以再商议,我少赚点儿都成。”
杨启程只得继续与他打太极,“炳哥,谢谢你瞧得起我这小本生意。儿子以后花多少,他自己挣,挣不挣得到,看他自己本事。”
陈家炳笑了笑,道:“你这心态倒有意思。”
“儿子总不会比老子混得还差。”
陈家炳看他一眼,沉吟半晌,“这事儿,我还是劝你再谨慎考虑考虑,就凭我跟厉昀舅舅这交情,我总不至于害你?还是说,你信不过我陈家炳的为人?”
杨启程道:“炳哥,你这话就是诛心了。我最早能在旦城站稳脚跟,还是仰仗你赏饭吃。但正因为这,我得说实话,不怕你炳哥你笑话,我如今老婆娶了,孩子生了,人是真没什么野心,跟着反倒是拖你后腿。”
陈家炳微微眯了眯眼,看了看杨启程,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笑道:“那行,你要是改变主意,随时跟我联系。”
杨启程点头,“一定。”
送走了陈家炳,杨启程重回到病房。
厉母在与厉昀说话,厉昀歪靠着枕头,似有点心不在焉。
她见杨启程回来了,便对厉母说道:“妈,您跟李阿姨先回去吧,启程在这儿陪着就行,太晚了也不安全。”
厉母看了看杨启程一眼,“小杨,就你一个人招呼,行吗?”
杨启程点头,“您放心。”
厉母把要注意的事儿都嘱咐一遍,才与保姆一道离开医院。
厉昀在杨启程搀扶下上了个厕所,简单洗漱以后,重回到床上。
杨启程把乐乐抱到旁边的小床上,给厉昀调整好枕头,把床摇下去。
他自己潦草地洗了把脸,去一旁陪护的床上躺下。
为了方便半夜起来,病房里留了一盏灯。
杨启程手臂搭在眼睛上,仰面躺着,与厉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昀那边安静下来,他思绪也跟着沉下去。
半梦半醒间,似觉得病房的窗帘晃动了一下,他睁了睁眼,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就立在那儿,窗户外面,城市的灯火正在融化。她似乎说了句什么,然而声音遥远,只有模糊的回音。
他没听见,只觉得那正在凝视他的目光清澈而哀伤…
“启程。”
杨启程猛地睁开眼。
对面床上,厉昀声音带着睡意,“乐乐哭了,你帮忙冲点儿牛奶。”
杨启程“嗯”了一声,抹了一把脸,似要把方才梦中那过于真实的幻象一道抹去。
·
厉昀第三天就出院了,在娘家坐月子,家里不敢怠慢,请了专门的月嫂伺候。
厉父厉母都十分宝贝乐乐,白天黑夜地轮流抱着,反倒杨启程这个做父亲的,没抱上几回。
如今家里的对话也全都围绕孩子展开,乐乐饿了,乐乐要换尿不湿了,乐乐得洗澡了…
杨启程无从插手,久而久之,反倒像是个局外人。
乐乐自出生以来,家里就没断过客人。厉家交游甚广,沾边不沾边的,都得趁着这个机会来套套近乎,家里几乎就没有清闲下来的时候。
一晃,就到了乐乐满月的时候。
既是满月,自然不能草草了事,旦城五星级大酒店,定了三十桌。
大早,杨启程和厉昀便起床了。
厉昀出月子,头一次正式出门,特意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她选了两条裙子,去客厅问杨启程意见,见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杨启程向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稍等。
片刻,杨启程打完电话,转头看她,“银色。”
厉昀把裙子举起来比在身前,“这条?”
杨启程点头。
厉昀又比了比另外一条,“可我觉得墨蓝色这条样式更显年轻。”
“银色衬你。”
厉昀抿嘴一笑,“那好,听你的吧。”她看他一眼,“那你也换条领带。”
厉昀回卧室,换上裙子,又拉开衣柜给杨启程找领带。
杨启程所有领带,全整齐叠放在衣柜抽屉里,取拿方便。厉昀挑了一条跟自己身上裙子颜色近似的,正要关上抽屉,忽瞥见最里面放着一只盒子。
深蓝色,绒面。
厉昀拿出盒子,打开。
里面是支腕表,女式的,表下面还压着张纸条。
厉昀顿了一下,将纸条展开。
门口忽传来脚步声,她匆匆瞥了一眼,飞快把纸条和表都放回去,又盖上盒子,往里一推,转身朝着杨启程扬了扬手里的领带,笑说:“换这条吧。”
杨启程点头,扯下现在戴的这条,走到厉昀跟前,微微抬起头。
厉昀捏着领带,没动。
杨启程挑了挑眉,“你不帮我系?”
厉昀把领带往他脖子上一围,笑说:“懒得帮你。”
杨启程也不在意,抬起手,自己开始打领带。
他衬衫袖子往下滑落寸许,露出里面的手表——和方才盒子里那支样式一模一样,只是大了一圈。
片刻,杨启程整了整衣领,问厉昀:“是不是正的?”
厉昀目光从他手腕移到胸口,瞥了一眼,扯出一个笑,“嗯。”


第28章 (28)满饮

酒店宴会厅亮着大灯,开了冷气。怕乐乐冻感冒,给他裹了件小毯子,让厉母抱在怀里。杨启程和厉昀站在宴会厅入口迎宾,还有个厉家的小辈在旁帮忙记账,这场景颇似去年结婚时候。
来者多是厉家和厉母母家的贵宾,近半数杨启程还无法把名字跟脸对上。快到开席时间,陈家炳来了,西装革履,满面含笑,到桌子前先与厉母打了声招呼,又往厉母臂弯间瞅了一眼,笑说:“这么吵的环境,小家伙也睡得着?”
厉昀神色淡淡,顺势将厉母怀里孩子抱过来,对杨启程说:“我去给他换尿布。”抱着孩子,往后面去了。
陈家炳收回目光,笑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封红包,搁在桌上。
杨启程道:“炳哥,先进去坐吧。”
陈家炳笑问:“杨静没回来?”
“课多,没请到假。”
陈家炳笑了笑,“令妹真有意思,你结婚、孩子满月都不肯赏脸回来。”
杨启程神情平淡,“随她。”
陈家炳目光在他脸上定了一会儿,笑一笑往里走去了。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杨启程对厉母说道:“您先进去吧。”
厉母点一点头,“大家送的人情都得记清楚,别弄混了。”
杨启程翻了翻记份子钱的簿子,让人收拾桌子,准备开席。正要进去,门口电梯“叮”的一响。
杨启程下意识抬头。
杨静挽着陈骏,从电梯里走出来。
视线一霎极短的接触,又即刻不约而同地移开。
到了跟前,杨静平静地喊了一声,“哥,”又问,“厉老师呢?”
“里面。”
陈骏笑说:“程哥,好久不见了。”
杨启程点了点头,看他,“最近怎么样?”
“还行,有点儿忙。跟杨静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没迟到吧?”
“刚好,马上开席了,先进去坐吧。”
陈骏牵着杨静的手,跟在杨启程身后进去。
厉母一眼便看见杨静了,赶紧冲她招手笑道:“过来这儿坐!”
杨静顿了顿,和陈骏去她旁边坐下了。
杨启程停下脚步,看着杨静,“一会儿就开席,你跟陈骏坐着。”
杨静点了点头。
杨启程便也不再说什么,返身去后面找厉昀。
杨静大半年没回旦城了,厉母便拉着她事无巨细地问了问在帝都的情况,杨静虽不热络,却都客客气气地回答了。
厉母笑着看了陈骏一眼,“男朋友啊?小伙子看着有一点眼熟。”
杨静点了点头,“去年升学宴他来过的。”
“哦,好像是有这么个印象。”厉母看向陈骏,笑问,“家里是做什么的?”
“做生意的,阿姨,小本生意,没程哥这么大。”
厉母笑一笑,“跟小静是同学?”
“高中同学,大学不在一个学校。”
“学什么专业的?”
“学医的。”
“学医不错,”厉母赞许道,“医生如今收入水涨船高的。”
陈骏淡笑,“学出来还要好几年。”
厉母似对陈骏很是满意,末了叮嘱道:“你在帝都,可得好好照顾小静,她柔柔弱弱一个小姑娘,家又隔得这么远。”
陈骏郑重道:“您放心。”
片刻,司仪上台,满月宴正式开始。
几句开场,司仪道:“现在让我们用掌声有请杨先生一家三口。”
杨静抬眼,往舞台看去。
杨启程手揽着厉昀肩膀,厉昀怀里抱着孩子,三人似是互相扶持着,缓缓走上舞台。
厉昀银色缎面的长裙似是漾着水光,面上含笑,极为动人。
杨静看着,神情平静。
没多久,仪式简短结束,宴席开始。
厉昀抱着孩子和杨启程一起走下台,瞧见杨静了,面上笑容滞了一霎,继而笑道:“什么时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