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的那端,枯柳萧条的河岸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岸边残雪,几点稀疏的白色,他穿着黑色大衣,仿佛和萧瑟冬景融为了一体。

第53章 (53)重逢

回忆猝不及防,一涌而入。
好像还是昨天,他手指摩挲着她沾染着薄汗的额头,把一个无限苦涩的吻堵在她的嘴里,说:我不等你,你别等我。
她以为两年的时间很长,但原来短得如同一个转身,短得离别就如昨日。
冬日年光稀薄,空气里一股清寒之气。
两人隔着这样一段距离,遥遥对视,像是在判断这一次相逢真的是久别重逢,还是仅仅又是梦里一次不怀好意的吉光片羽。
过了许久,孟遥看到丁卓迈开脚步,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模糊的一切渐渐清晰,又渐渐模糊,她微微侧过头,飞快地擦了一下眼角,然后看着视线里他身影越来越近,最后,立在了自己跟前。
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孟遥像是没听见他的声音,只看见他嘴唇开合,说:“…好久不见。”
视野之中,完完全全只剩下了他一人。
两年半,他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一样硬朗的轮廓,一样深邃的眉眼,让时间沉淀出一种更成熟的味道。
孟遥喉咙发梗,说不出话来。
丁卓也在看她,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微微颤抖着,难以平静。
她剪短了头发,现在这个发型比长发更衬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白皙的皮肤,这是脸上有些倦色和病容。
她眼里一点清澈的水光,看着他的时候,依然那样的专注,没有被时光改变分毫。
很多话想问,却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他们的位置,还那样严丝合缝地停留在原来的地方吗?最后,他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伸手去拥抱她的冲动,先从最简单的寒暄开始:“…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遥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腊月二十七。你呢?”
“比你早两天。”
“美国那边的交流结束了?”
“结束了。”
“回来还是在旦城医大附属医院上班么?”
“嗯。”
丁卓微垂着眼,看着她,“你呢?还在香港?”
“嗯…”
寒风拂面,孟遥感冒还没好透,一受凉,又咳嗽两声。
丁卓不由地向着她抬起捂嘴的左手看去,外套的衣袖滑下来,露出一截手臂,上面空空荡荡的。
“生病了?”
“没事,小感冒。”
“前面有家咖啡馆,要不去坐一会儿?”
孟遥顿了一下,摇了一下头,“下次吧,赶着回去吃中饭了。”
她笑意很淡,几分疏离,像是最初的最初,面对他提出的帮忙时的态度。
丁卓沉默下来。
时间的距离让他变得畏首畏尾,如果依他所愿,孟遥现在过得很好,他有什么理由再去打搅?
孟遥也沉默着。
林正清说的话,还像是一根刺一样地扎在她心里。那样的难受、不甘、耿耿于怀,可唯独一点,两年前和两年后,依然没变:她希望他过得很好,能跟她一样,已经渐渐卸下来了那些不该由自己承受的负担。
从来爱深缘浅,这样一段,红线一样缠缠绕绕拴在手上,在时光里辗转至今,恐怕也要到散落的时候了。
一阵风拂过,孟遥又咳嗽两声。
他不忍心看她在寒风里受冻,只得说,“你现在回去吗?”
孟遥点点头。
“走吧,我送你。”
“不用了。”
“走吧,正好顺路,我要过桥去办事。”这理由,拙劣得连他自己也听不下去。然而他也编不出更好的借口。暌违两年半,匆匆一面却是如此吝啬。
孟遥顿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过了桥,向着孟遥家慢慢走去。
沿路积雪让人踩出泥洼,丁卓一路提醒她小心。两人并肩同行,手肘碰到一起,又离开,碰到一起,又离开…有意或者无意,谁也不想去计较。
都没说话,空气里,呼出的小团小团的白汽,很快被风吹散。
短短一段路,很快走到尽头。
孟遥停下脚步,冲他笑了一下,“我到啦。”
丁卓“嗯”了一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旧情旧缘,还有复燃的可能吗?
他双手在大衣口袋里紧紧攥住,不管不顾的冲动和恪守承诺的理智两相争斗,机会也许只是转瞬,然而他却踌躇不知怎样选择。
孟遥笑意渐渐地淡下来,伸出右手,冲他挥了一下,“那我进去了,不耽误你时间了。”
她右手手腕上,一样的空空荡荡。
丁卓瞬间冷静下来,心里也像是一下就空了。
片刻,他笑了一下,“赶紧进去,外面风大。”
孟遥点一点头。
他斟酌着用词,“…那你注意保暖。”
“嗯。”
他骤然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站在这儿还有什么意义,然而还是忍不住,想多问上两句,“什么时候回香港?”
“初五吧。”
“从旦城直飞?”
孟遥摇摇头,“不去旦城了,去羊城,去那里处理点事情,再飞香港。”
丁卓静了数秒,方说:“好。一路顺风…不,不能说一路顺风,一路平安。”
孟遥笑一笑,“…好,谢谢。”
丁卓直直站着,心里一种钝重的苦涩渐渐蔓延,“进去吧。”
最后一次,孟遥点点头,双手插进衣袋,顿了一下,转过身。
到门口,她把背在侧面的包拉到面前,摸出钥匙。插了几次,没插进钥匙孔。
身后,一直没响起脚步声,丁卓还在那儿站着吗?
她手指微微颤抖着,一眨眼,一滴眼泪落在了手背上。
她慌忙抬手去擦,然而委屈越积越深…
她不敢回头去看,他站着或他已经离开,她都受不了。
她以为自己不能接受的是两年半以后,两人相忘于江湖,但其实她不能接受的事,两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的寒暄,好像之前那些痛苦又深爱的日子,都成了笑话。
“嚓”的一声,钥匙终于插进去了。
不再给自己回头或是不回头的选项,她将钥匙使劲一拧,打开了门。
“哐当”一声,门合上了。
丁卓感觉自己也仿佛跟着震了一下。
过了许久,这道门像是这两年半的时光,清楚地隔开了两人。
他方才转身,迈开脚步。
·
初五大早,孟遥就起床出发了。
归来时带的礼物卸尽,现在箱子里只有她的几件衣服,很是轻简。
五小时动车到羊城,下车以后,她把东西先放去宾馆,然后去珠宝店里,把东西取了回来。
回到宾馆,接到林正清电话,问她怎么不经过旦城,跟他们夫妻小聚一次。
孟遥把手机开了免提,打开从店里取回来的盒子,笑说,“香港那边催得很紧,下次吧。”
林正清笑了笑,“下一次,就是三个人了。”
孟遥一怔,“你老婆怀孕了?”
“嗯——这几天在跟我吵呢,我让她暂时把猫送走,孩子生完了再接回来,她不肯。”
孟遥笑说:“那真是恭喜了,下回见面给你孩子封红包。”
“你抓点紧吧,工作重要,个人的事也不能一点也不考虑…”林正清默了片刻,“既然…已经这样了。”
孟遥垂下目光,手指摩挲着装在盒子里的珠串,“知道,再说吧。”
挂了电话。她把珠串拿起来,套上手腕。
前几天,她走在路上的时候,腕上戴着的珠串突然跌下来,蹦蹦跳跳的,散落一地。她扔了怀里抱着的文件,赶紧去捡,最后,有一半从排水口落进了下水道里。
她攥着仅剩一半的珠子,去找珠宝店。数目不够,珠宝店就让她选一些金银转运珠,穿在一起,重做一条。
现在的手链,是几粒青金石,几粒红珊瑚,搭配些许银制的串珠。
套在腕上,冰冰凉凉,就像是那晚黄昏,他给她戴上时一样。
孟遥攥着手链,立在窗边,看着外面靛青的天色。
那早已被自己抛在脑后的离别的痛苦,像飘在天际的暗云,席卷而来。
第二天,抵达香港。
年前赶着回家,公寓里抄抄拣拣,来不及收拾。
孟遥坐在铺满了衣服的床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重逢之后,她这么长时间独自一人在外冲锋陷阵的坚强和决然,瞬间荡然无存。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自己的公寓这样的寂静。
中午,她煮了碗泡面随便将就一顿。
下午,窝在公寓里处理文件。
一小时后,她摘下耳机,放了电脑,起身去倒水。这才发现手机被自己丢在了客厅,戴着耳机没听见,上面五六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
不知道谁打来的,怕是工作电话,孟遥赶紧回过去。
“喂”了一声,那边只是沉默。
然而,孟遥心里意识到什么。
静了片刻,她方才出声:“丁卓?”
“开门。”
孟遥心里一咯噔,脑袋空白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她飞快从沙发上站起来,腿绊上茶几,疼得一激灵,也顾不上,几步跑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立着她日思夜想的人。
孟遥呼吸一滞。
丁卓把电话揣进口袋,挤进门里,不由分说,将她一把抱进怀里,一转身摁在门边的墙上。
他手指冰凉,颤抖着捏着她下颔,低头便吻下去。
他动作强势粗暴,像是压抑已久猎食的猛兽,“…抱歉,我得食言了…”
他狠狠咬着她的唇,最后一句话湮没在两人急促的呼吸之间。
“…我一直在等你。”

第54章 (54)终点

从大敞的窗户里,看见香港城火树银花,年味还未散去,一切都是新年喜悦团圆的光景。
不知道夜已深,还是夜将开始。
丁卓手上沾着薄汗,轻轻搭在孟遥的肩上。
久别重逢,没有什么语言能够比直接的占有更加简洁有力。
干涩、疼痛,毫无技巧全凭本能的撞击…
两个人再次契合的那一瞬间,所有过去的记忆涉水而来…
他们像是溺水已久,从泥淖里潜出之时,贪婪地索求着空气和温暖…
一遍又一遍…
很多的话要说,不知道从哪一句起头。
等呼吸平顺下来之后,孟遥先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孟瑜说的。”
孟遥愣了下。
丁卓笑了一声,“我跟她一直有联系。”
孟遥缓缓转过头去,窗边台灯的光照着丁卓的眼。还是那样深邃,像是过去无数次,她曾经凝视,也曾经被凝视的那样。
丁卓伸手,握住孟遥的细长的手指。
“你这几年发给孟瑜的照片,孟瑜都转给我看了。”
“…孟瑜没跟我说。”
“我没让她说。”丁卓看着她,“也没别的意思,就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孟遥微怔着,点了点头。
丁卓凑近,嘴唇轻轻地蹭了蹭她的发丝,“前年元旦,我从香港转机,本来留了足够的时间,准备跟你见一面。后来出发时晚点,到机场的时间也推迟了五个小时…”
“你…你没联系我。”
“一则时间来不及,二则…我也不知道真见到你,我还能不能再次让你走…”丁卓笑了笑。
在一起时的时候,他们曾经约定,以后的新年都要一起过。
恰恰不是离别本身,而是这些约定,在分开时总会一遍一遍刺痛人心。很长一段时间,孟遥只要一想到丁卓,自认为无坚不摧的铠甲就会瞬间崩裂。
“我以为…你在美国过得很好。”
“好,也不好。”
算起来,不好的时候更多。他不知道这一次松手,会不会就像在森林里迷路的两个人,就此走失,再也找不回。
时间不停地在身后催促,让他只能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工作,只期望能早一点回国。而那时候,孟遥还没走远…
如果已经走远了…
丁卓手掌轻抚着她清瘦的肩,用力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揽,“…那就再把你找回来。”
这一回,他轻装上阵,再远的路,再深的夜…无所畏惧,只要能找回她。
两个人呼吸交叠,听见彼此的心跳。
夜还很长,却一刻也不舍得闭眼。
最后,不知道谁先睡过去。
手指交握着,像幼儿园里,两个玩累了却仍然舍不得分开的孩子。
·
丁卓睁开眼,过了半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儿。
他哑着声,孟遥的名字没喊出口,伸手摸了一下,床那边是空的。
丁卓赶紧坐起来看了看,自己散落一地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着,放在椅上。他穿上裤子,套上衬衫,走出卧室,外面一股甜香扑鼻而来。
丁卓循着香味走过去,看见小小的一间厨房里,孟遥身影忙前忙后。
还在呢。
丁卓走过去,立在厨房门口,“在做什么。”
“燕麦粥。楼下面包店还没开门,蛋饼配粥,勉强吃一点吧。”
“还有蛋饼?”
孟遥笑了笑,“光喝粥不顶饿。我现在能在十分钟之内摊出三个蛋饼,上班的时候,经常这么吃。”
丁卓没说话,看着她。
他发现只是看着她,心里就一种莫名的踏实。
吃早餐的时候,孟遥问丁卓什么时候回去。
“我多要了几天假,初十入职。”
孟遥笑看着他,“是不是进修之后,工资职位也能水涨船高了?”
“说不准,医生这行业,资历要慢慢熬,”丁卓笑一笑,“你现在工资应该已经比我高了。”
“我这是替人跑腿,朝不保夕。等你割完了一千条阑尾,肯定就拿得多了。”
两个人想到了当时一块儿吃烧烤的事,都笑起来。
笑一阵,丁卓顿了顿, “你还回去吗?”
“你想我回去吗?”
丁卓放下筷子,看着她,“你想听假话还是实话?”
“假话是?”
“我尊重你的决定。”
“实话呢?”
“去他妈的尊重。”
孟遥哈哈大笑,“丁医生,这不像你。”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孟遥也不开玩笑,认真说道:“我再过半年就回去。这边团队还没组建完成,我现在的老板帮了很多,我不能这时候就撂挑子。”
丁卓点头,“好。”
吃完早饭,孟遥得把昨晚上耽误下来的工作赶紧做完,便问丁卓要不要自己出去逛逛。
丁卓掏出笔记本,坐在孟遥对面,“没你陪着,逛有什么意思。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吧,我正好也处理点邮件。”
孟遥这才把手机上的各种社交软件打开,一一回复。
其中一条消息,是林正清发来的,问她元宵回不回家。
孟遥忽然想到林正清此前跟她提到的,在机场看到的那一幕,不由捏紧了手机。
问,还是不问?
她相信丁卓既然来找她,就不会陷他于不义…可不问,仍觉得耿耿于怀。
不知过了多久,孟遥一抬头,才发现丁卓正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遇到什么事了,表情这么为难?工作的事?”
“不…”
丁卓看着她。
孟遥轻轻咬住唇。
“怎么这幅表情,跟我有关?”
孟遥抬眼看着他,“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觉得我不信任你。”
“尽管问,对你,我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孟遥沉默片刻,“…我有位朋友,前段时间,在帝都的机场,撞见一个年轻女人,挽着你的手臂…”
丁卓怔了一下,过了片刻,“你是说孟瑜?”
孟遥愣住。
“孟瑜一直跟我保持联系,随时通报你的状况。那天听说我要从帝都转机,自告奋勇过去接我…见面之后,一直缠着我练习英语口语。”
孟遥也哑然失笑,“…她倒是瞒得严严实实,还千方百计探我的口风。”
丁卓笑看着她,“关键岗位上得有人,不然现在我也不敢追过来。”
“也有你不敢的事情吗?”
“跟你有关的事,我都不敢肆无忌惮。”
孟遥怔了怔,笑起来。
丁卓手掌一抚她的脑袋,“赶紧工作。”
·
丁卓在香港逗留几日,两人说定了之后的安排,丁卓返回旦城。
时间一晃,半年后的盛夏。
孟遥先去帝都,跟妹妹见了一面。
孟瑜准备出国,报了个口语加强班,每天哼哧哼哧地去上课,也没多少时间陪着孟遥。
下午下课之后,孟瑜去酒店里面找孟遥,两姐妹准备一起出去吃饭。
孟遥洗了个澡出来,孟瑜趴在床上,说:“哦,刚刚姐夫给你打了个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旦城。”
“纠正多少遍了,别这么叫他。”
孟瑜嘻嘻一笑,“我又没叫错。”
孟遥笑一笑,也懒得跟孟瑜计较。
“姐,你俩什么时候结婚啊?”
“房子都没有,拿什么结婚?”
“啧,你俩还能这么俗?”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懂吗?”
孟瑜扭头看她,“姐,我发现你这几年下来,变得特别世俗…”
“孟瑜,”孟遥一边穿衣服,一边回应妹妹,“我不觉得世俗有什么不好,也许你鄙夷这些,但恰好就是这些,让我变得有底气,让我现在和丁卓可以无所顾忌。”
孟瑜愣了一下,没想到姐姐这么严肃。
“姐,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借着这严肃的当口,孟瑜问,“你…你们,曼真姐的事,你们都看开了吗?”
孟遥顿了顿,笑说:“你说呢?”
孟瑜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沿上,看着正在擦头发的姐姐,“你跟丁卓哥一样,都是有些拧巴的人,说白了不够自私,总是太过在于别人的看法。换做是我,无论如何,自己开心了再说。要是曼真姐怪我,那也得死了以后,下辈子,我给她当牛做马赎罪…”
孟遥没说话。
孟瑜笑起来,“我给你支个馊主意吧,姐。这样,你下次去给曼真姐扫墓的时候,带上一支蜡烛,就问曼真姐,同意不同意,要是不同意,就让蜡烛灭了…”
孟遥忍俊不禁,“行了,别瞎说了…”
“谁也谈不上原谅,除了曼真姐,除了你们自己…”
“好了,”孟遥打断她,“我心里清楚。”
孟瑜摸摸鼻子,“你清楚就好,最不喜欢看你钻牛角尖了。丁卓哥在美国的时候,也一直记挂着你,有一回…他生病了,好像是发烧了还是什么,错把给你的消息发到我的号上了…”
孟遥愣了一下,“你现在才告诉我?”
“我刚看完丁卓哥就撤回了啊…还威逼利诱让我不要告诉你…这半年你俩不是挺好的么,我就把这事给忘了,再说,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他说什么了?”
“嗯,我想想…”孟瑜促狭一笑,“哎呀,我不吃龙虾就胃里空虚,一空虚脑袋就不好使…”
孟遥哭笑不得,“服了你了,行行行,我们晚上吃小龙虾。”
孟瑜这才满意,“嗯…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孟遥,回来,留在我身边。
·
在帝都逗留两天,孟遥回到了旦城。
几次转机都是匆匆一瞥,如今再见,旦城已然天翻地覆,过去那大半年的记忆,已然无法严丝合缝地在脑中重演。
今天丁卓有一台重要的手术,孟遥便没让他来接。
这半年里,只要有机会,两个人都会想办法见面,平均下来,也能两三周见上一次,况且有漫长的分别在前,早就不拘泥一朝一夕的厮守。
出租车在路上堵了半天,等孟遥到达丁卓的公寓时,已是红霞漫天。
如今丁卓不住博士楼了,在离医院三站地铁的地方租了一个一户室,小区比较老,但胜在环境清幽。
孟遥把东西拎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给丁卓发了条信息,然后打开电脑处理一些公务。
约莫过了半小时,丁卓回复过来,说手术做完了,已经在回家路上。
十五分钟后,孟遥听见楼道外传来脚步声。
她立即丢了笔记本从沙发上起来,走上前去将门打开。
门口,丁卓愣了一下,紧接着几步走上前,将她一把抱住。
她刚洗过澡,身上一股清香,丁卓抱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躁动,蹭了蹭她的额头,“饿不饿?”
“还好…”
“还好?”丁卓反手将门关上,“还好那就等一会儿再吃饭吧…”低头吻下。
这吻急促强硬,孟遥几乎无法呼吸,“…不是刚做了手术吗?你哪儿还有体力…”
丁卓笑了一声,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走去卧室。
她身上穿着件宽大的白色T恤,丁卓直接将T恤剥了下来,钳住她的两条手臂,覆压而下…
窗外,深蓝色天空里云霞欲燃。
结束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两个人洗完澡换上衣服,一道出门去找地方吃饭。
空气里还带着一丝暑热,晚风裹起一阵草木的浓烈气息。
丁卓牵着她的手,两个人慢慢往外走。
“…还是更喜欢旦城,初到香港的时候,感觉很新鲜,浅水湾、喜帖街、皇后大道…听说过的地方,都去看了一圈。但待得久了,那种自己终究是个外人的感觉就挥之不去…尤其生病的时候,时常在想,为什么自己不是个自私的人,活得不能再肆意一些…”
丁卓没说话,手指紧了紧。
“但是…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仍然会选择出来。我发现了,人是不能逃避一些命中注定的痛苦,你所逃避的事情,最后必须需要加倍偿还…”
孟遥脚步一顿,抬头看着她,眼神和夏日的湖水一样清亮,“丁卓,我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曼真的死亡了,你呢?”
丁卓一时没说话。
喧闹的夜风,一阵阵略过薄雾中的花木,路边的自行车位,正在收摊补鞋匠,打闹着跑过的小孩…
一切充满着一种让人着迷的烟火气息。
片刻,丁卓缓缓说道:“前几天,我去旦城美院,拜访了一下冯老师。他说,如今曼真的画水涨船高…虽说这些都是死后的哀荣,但得到肯定,一直是曼真的心愿。和他略微提及了我们的事,冯老师说,曼真是他教起来的,曼真的心理,他有发言权。曼真是个活得肆意的人,她还有诸多心愿未了,决不是能够痛下决心,选择自杀的人。他可以肯定,那就是一场意外…至于,至于我们…冯老师说,痛苦是理所应当的,但要以曼真为借口,那就是小看了曼真的气量。”
孟遥愣住,许久未能说出话来。
丁卓也是沉默。
过了很久,丁卓才又问:“你知道如果伤口进异物了,愈合的机制是什么吗?”
孟遥摇头。
“浅表伤口的异物,会被渗出液和组织液包裹,干燥结成痂皮并且脱落;更深一点,新生组织会把异物推挤出来;但如果伤口很深,异物深入肌肉,无法排挤出来…”
孟遥没说话,看着他。
“巨噬细胞会包裹异物,成为异物肉芽肿,永远留在体内。肉芽肿表面不会产生抗原反应,内部又相对稳定,所以,只要肉芽肿不被破坏,就不会引起排异反应…这是对身体的一种保护机制。”
…无法排除的,就让其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一个人的一生,有太多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事情,撞得头破血流,只是一时的爽快,但此后…却是艰辛的疗愈期。
但所幸人又是这样一种生物,对于痛苦,有着无法估量的适应力。
苏曼真的死亡,就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他们的心里,诸多挣扎,无法排除…
但漫长的时间是巨噬细胞,将这根刺包裹住,从此,让他们深深痛苦过事情,也将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他们愿意感谢这种痛苦,不然不会显得此刻的重逢和喜悦如此珍贵,让人受宠若惊。
孟遥走近一步,将头轻轻抵在丁卓的肩上。
丁卓伸手,环住她。
在山穷水尽流亡之途的终点,过去的尽归过去,未来的还在未来。
凉薄人间,亲爱的爱人,待在我身边。
晚风,街道,渐次燃起的灯火。
在他们身后,月亮升起来了。
正文完

第55章 番外·结

雪深风冷,孟遥和丁卓抵达邹城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她穿着羽绒服,戴着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手上也戴了一双羊绒手套,提着拉杆箱。至于丁卓,怀里抱着滢滢。滢滢下午在高铁上玩了半天,刚下车就犯困,孟遥哄了几次,她眼皮却越来越沉,不得已只能让她先睡。
刚走出车站,远远就看见王丽梅迎风走来。
孟遥上前几步,“妈,不是不让你来接吗。”
“怎么啦,我还接不得啦?怕你们东西重提不下。”
“没多少东西。”
王丽梅看向丁卓,丁卓颔首打了声招呼。
“滢滢睡了?”王丽梅伸手将网孙女接过来,“现在睡了,一会儿半夜闹觉。”
“你不让她睡,她现在就能吵得你不得安宁。”
王丽梅将毯子掀开些,拿手指碰了碰她圆嘟嘟的脸颊,笑说:“两岁不到,怎么就这么机灵。”
丁卓开口道:“别在风口站着了,先回去吧。”
王丽梅出门前给刘颖华打了个电话,几人到家的时候,刘颖华也已经到了,正在陪孟遥外婆聊天。
几人携一身寒气进屋,刘颖华赶紧上前几步从孟遥手里接过行李,“遥遥,累不累啊?”
孟遥笑说:“不累,丁卓比较累,一直哄着滢滢。”
“他一个大男人,累点就累点了。”
这边丁卓听到了,笑说:“妈,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
“哎呦,你还跟你媳妇儿吃醋?”
笑闹几句,王丽梅去厨房给大家煮米酒汤圆。
刘颖华问:“小孟今年不回来?”
“她跟同学跑去毛里求斯玩了。”
“哈哈,年轻人真是会玩。”
“她说没抢到火车票,干脆去玩几天,等元宵的时候再回家。”
“小孟研究生明年毕业吧,准备读博吗?”
“随她吧,她这性子,其实也不适合读书,研究生是阴差阳错保上的,隔三差五还跟我抱怨说想辍学。”
刘颖华哈哈大笑。
孟遥虽说在批评,心里却是高兴的,她十分乐意见到妹妹的大学生活过得多姿多彩不一会儿,汤圆端上来了,一家人围坐一桌,边吃边询问孟遥和丁卓的近况。
在孟遥回旦城的第二年,跟丁卓贷款买了房,并且举办了婚礼,又过一年,滢滢降生。从前不敢妄想的,在三十二岁的时候,却一一实现了。
如今滢滢一岁半,孟遥预备等她再大一点儿的时候,完全恢复工作。
丁卓正在准备明年考副高,虽说仍然是忙,日子也不乏磕磕碰碰,但一切都朝着更好的状况发展。
吃过夜宵,一家人围坐一起看电视聊天。
去年,孟遥出首付,给家里也换了一套新居。邹城房价便宜,好的地段也不过三四千块钱一平米。
如今的房子敞亮干净,小区绿化环境也不错,退休后的王丽梅陪着外婆,专心专意地享受清闲的退休生活。
自孟遥前些年背井离乡前去香港打拼之后,王丽梅也渐渐不再苛责于她了。说到底是母女不是仇人,她也没曾想过,自己所说的话会将孟遥逼上这步田地。
她以为自己的女儿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但其实骨子里极有主意。
没一会儿,孟遥听见卧室里传来哭声,赶紧丢下手里的瓜子跑进去。
滢滢已经醒了,自己坐了起来,兴许是想从床上爬下来,又有些怕,环境又很陌生…这会儿揉着眼睛,瘪着一张小嘴,眼泪汪汪。
孟遥忍俊不禁,把她抱起来,穿上外套。她刚醒了不太高兴,也不愿意自己下地走,就这样挂在妈妈身上。
出去之后,孟遥指着沙发上的人,叫滢滢喊人。这一点滢滢倒是听话,“太姥姥”、“姥姥”、“奶奶”…让她喊什么就喊什么。
外婆笑得合不拢嘴,伸出手,“滢滢,太姥姥抱。”
孟遥拿纸巾给滢滢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低头哄道:“太姥姥抱抱好不好?”
滢滢不说话,张开两条胖乎乎的小手臂。
外婆赶紧接过去,“嘿,还挺沉的。”
丁卓笑看滢滢一眼,“小胖子。”
滢滢瘪嘴。
刘颖华哈哈大笑,“叫她小胖子她还不乐意。”
孟遥说道:“真挺胖的,我抱一会儿手臂就酸,平常都是丁卓抱。她跟丁卓亲,因为我管着她,不让她吃糖。”
刘颖华笑看向丁卓:“那你也不能给她吃。”
“我没给。”
孟遥瞥向丁卓,“你还没给?一哭你就放弃原则了。”
丁卓笑一笑,也不狡辩了。
第二天,丁卓、孟遥和刘颖华一道去逛超市。再过两天超市就要歇业了,还得赶紧补上还缺的年货。
外面地上积着雪,天很冷,滢滢却很高兴,说什么也要自己走。
索性她穿得多,脚上的小靴子厚实暖和又防水,丁卓蹲下身,帮她戴好了帽子围巾和手套,“自己走可以,不准往水里踩。”
滢滢奶声奶气:“好,爸爸。”她说得快,前后连在一起,像是在说“好爸爸”。丁卓忍不住笑了。
滢滢拍拍戴着手套的手,自己走在前面,丁卓一边照看着她,一边跟孟遥和刘颖华聊天。
滢滢走在雪上,看着自己鞋陷下去,不亦乐乎。丁卓怕她摔倒,时不时把她拎回来。
走过两条街,快要到超市的时候,滢滢脚下一滑。
丁卓眼疾手快,赶紧提着她的领子一拎,滢滢受到惊吓,非但没哭,还咯咯咯笑起来。
孟遥笑说:“她身上穿得这一身,摔不疼,跟大号的元宵一样,在地上摔了,还能打个滚…”
丁卓笑看她一眼,“你是不是亲妈?”
话音刚落,他忽瞧见前方走来两道熟悉的身影,神情一滞。
孟遥觉察到了,顺着看过去。
来人是苏钦德和陈素月。
苏钦德和陈素月脚步一顿,过了片刻,却是向着这边走来了。
孟遥礼貌的打了声招呼,“苏叔叔,陈阿姨。”
苏钦德笑了笑,“大孟,小丁,出来买东西啊?”
孟遥点点头。
跑出去的滢滢差点撞上苏钦德,赶紧停下脚步,又跑回来,抱住丁卓的腿,抬眼,睁着大眼睛看着苏钦德和陈素月。
苏钦德视线落在了滢滢身上,久久凝视。
孟遥轻声说:“这是我跟丁卓的女儿,滢滢。”
苏钦德目光含笑,“多大了?”
“一岁半了。”
“第一次带回家吧?”
滢滢是在旦城生的,出生半年王丽梅和刘颖华轮流过去旦城帮忙照看,因此这还是孟遥第一次带滢滢回老家。
“嗯…”
苏钦德嗫嚅片刻,“大孟,我能不能…跟你说两句话。”
孟遥愣了一下,跟丁卓交换一个眼神。
丁卓抱起滢滢,和刘颖华走向旁边的一间花店。
风很冷,孟遥不由地将围巾裹得更紧。
苏钦德看着她,先么开口,叹了声气,陈素月也跟叹了声气。
许久,苏钦德说:“大孟,对不起。曼真这事,无论如何怪不到你头上…我俩是迈不过这道坎…”
孟遥没说话。
其实心底里,她从来没怪罪过二老,毕竟他们失去的是唯一的女儿。
…世事正如一团乱麻,所有平滑的线,最后却缠成了一个结。
有谁错了吗?谁也没错。
既然都没有错,怨恨,怪责都毫无意义。
失友之痛兴许比不上失女之痛,但共通的是,曼真都同样地消失在了他们的生命之中…
绕了一圈之后,过去愤愤不平的,耿耿于怀的,念念不忘的,都已可以坦然处之。
“苏叔叔,”孟遥笑了一下,“没事的…”她停顿一下,又重复一遍,“没事的。”
苏钦德愣了一下,张了张口。
“初四你们有空吗?”
苏钦德忙说,“有,有…”
“到时候我带着滢滢过去给你们拜个年…”
苏钦德眼眶一热,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还是陈素月开口,“滢滢…滢滢喜欢吃什么?”
孟遥淡笑,“都行,现在管得严,没怎么让她吃零食。她喜欢吃小金橘,要是不拦着,一人能吃上一斤。”
“小金橘…好,前两天刚好买了点儿,味儿特别甜,小姑娘肯定喜欢吃…”
孟遥笑一笑,“行,到时候我带她过去。”
闲聊几句,丁卓他们从花店出来了。
孟遥转头看了一眼,却见滢滢手里攥着一支绿色的桔梗,不由愣了一下。
刘颖华笑说:“她一进店就看到了,说花儿都是红色的啊,怎么这个花居然是绿色的…一直吵着要,没办法,只能给她买一支。”
滢滢像攥着宝贝似的攥着那支花,奶声奶气说:“花花…”
一时之间,大家都没说话。
孟遥陡然眼眶一热。
多年前,她和曼真放学了一起经过街上新开的一家花店,曼真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架子上的绿桔梗,嚷道:遥遥,你看,居然还有绿色的花!
孟遥蹲下身,“滢滢,这花你喜欢吗?”
“喜欢。”
“妈妈以后经常给你买好不好?”
滢滢点头像是小鸡啄米。
孟遥过了片刻,情绪才渐渐平复,牵着滢滢,转向苏钦德和陈素月,“滢滢,叫外公,外婆。”
滢滢有点困惑,“外婆…”
“滢滢啊,有两个外婆。”
滢滢“哇”了一声,像是觉得两个外婆比一个外婆更好一样,弯眉甜甜地笑了,“外公,外婆!”
孟遥鼻子发酸,起身别过头去。
丁卓向前一步,用力地挽住了她的手。
世间有没有一种爱情的诞生,是向死而生的?
绿桔梗的花语,是永世不忘的爱。

第56章 番外 夜未央

门外,立着她日思夜想的人。
孟遥呼吸一滞。
丁卓把电话揣进口袋,挤进门里,不由分说,将她一把抱进怀里,一转身摁在门边的墙上。
他手指冰凉,颤抖着捏着她下颔,低头便吻下去。
他动作强势粗暴,像是压抑已久猎食的猛兽,“…抱歉,我得食言了…”
他狠狠咬着她的唇,最后一句话湮没在两人急促的呼吸之间。
“…我一直在等你。”
孟遥感觉自己心脏都在发颤,肩膀被丁卓紧紧捏着,那疼痛也丝毫不具有实感。
明明前几天,两人隔着一道桥遥遥相望,同行一路,到最后一刻,仍然不得不背身而去…而此时此刻…
丁卓猛一下将她身上T恤推上去,覆上她胸前的那只手冷的吓人,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欲望水涨船高,孟遥不再去思考此刻是梦是醒…
丁卓用力地吻她,从嘴唇,到颈项,到她光裸的肩膀…这架势,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肚,像是要把这些年亏欠的都一一要回来…
孟遥被丁卓半抱着,往里走去…脚不知道勾到了什么,两人就这样倒在了沙发。
丁卓跨坐在她身上,一手去脱自己身上的衣服。针织衫里面穿了件衬衫,他手是抖的,这会儿扣子怎么也解不开…
丁卓不耐烦了,将孟遥从沙发上抱起来,干燥的嘴唇蹭着她的脸颊,“…帮我。”
孟遥睁开眼,眼里完完整整地映着这人的身影,俊朗分明的轮廓,深邃如海的眼睛…怎么过了两年多,她见他还如初见一样心律不齐?
她细白的手指颤颤巍巍的,将他衬衫的纽扣一粒粒解开…最后,她身上的T恤被他脱了下来…两具灼热的身躯,紧紧相贴。
孟遥忍耐不住,喉咙里颤悠悠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是觉得满足还是感慨…
这一声却将丁卓积累已久的欲望彻底激发,他身体覆压而下,将她完完全全的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之前。
那双本来冰冷的双手此刻温热干燥,在她身上逡巡,像是随处点起一簇一簇的火焰…
“…遥遥。”丁卓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紧接着吻离开她的颈项,一路往下,到了胸前…
孟遥有点慌,有点无所适从,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了丁卓,这动作像是将他按向了自己…
下一刻,丁卓不怀好意地咬了一下…她便感觉仅剩不多的理智,顷刻全面失陷…
两个人都等不及,一刻也等不及…
丁卓忍得发疼,没过多久,他将孟遥细瘦的腰紧紧掐住…强健结实身体与她相贴,停留一瞬,猛将自己压向她…
有一点涩。
“唔…”
丁卓忙低头看去,孟遥脸微微皱着,“疼吗…”他这会儿清醒了些,有点懊悔自己的鲁莽。
然而刚想回撤,孟遥却一把抓住他手臂…
他脑袋嗡一下就乱了…也顾不上更多,俯身吻住她的唇,然后一下一下地动起来…
孟遥眼神迷离,在他重重撞入的瞬间,头往后仰去,露出脖颈处光洁流畅的线条…灯光下,起伏的曲线微微颤抖着,像是一滴落在荷叶上的露珠…
丁卓脑中滚烫,一片空白,他一条腿立在地上,换了个姿势,更紧更深入地埋进她的体内…他声音沙哑,一遍一遍无意识地喊她:“遥遥…”
孟遥也没办法思考,只是愈发本能地臣服于最基本的欲求…她迎向他,让自己与他严丝合缝地贴合着…时间、距离、纷繁的往事、未知的挑战,全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第一次,没过多久就结束了。
很快,丁卓将她打横抱起,一脚踹开了卧室的门。
两人倒在床上,拥抱着, 平顺着呼吸…
孟遥脸上沾着汗,丁卓抬掌,擦了擦她的额头…
“我在做梦吗…”
丁卓没说话,再次捞起她软踏踏垂下的手臂,搭在自己身上,凑近温柔而细致地问她…
第二次,远比第一次耐心。
他仿佛是在故意的挑拨她,她全身发颤,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可他迟迟不让这力道发射出去…
她声音含混嘶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哀求,或者只是无意识的呢喃,“丁卓…别逗我了…”
他像是总算肯收手了,抓住她两条细细软软的胳膊,绕在自己肩上,身体往下压,一挺而入…
到最后,眼前仿佛热气腾腾,身体像是浸泡在温泉里,没有办法形容的舒展…她睁眼闭眼都是丁卓,舒服到极点的时候,却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她身体像是一摊水,气若游丝地喊着他的名字…他所有理智全都烟消云散,没有别的念头,就想折腾她,变着花样…直到足够为止…
情欲越积越高,丁卓停了一下,将从背后的姿势又换回正常的。灯光下,她眼里泛着水汽,脸颊绯红…他差点就交代了,忍了一下,又慢慢地进入,渐渐加快动作。
最后,不顾什么章法,只剩下原始的冲撞…
他俯下身咬住她的唇,猛地最后一击…
两个人,都顿了一下。
丁卓大口大口喘气,额头上的汗珠滴在她脸颊上…
停了一会儿,他退出来,在她身侧躺下,轻轻地吻了吻她汗津津的脸颊。
“遥遥…”
仿佛只有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才能确认她的存在。

那之后,又来了一次。
窗外火树银花,不知道夜将开始,还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