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病床上沉沉睡着,眼下一圈的黑眼圈,嘴唇上因为高热起了一层白色的死皮。
丁雨莲瞧着就觉得心疼。
蒋西池是和方萤一起在她跟前长大的,对她而言,也就等于是半个儿子了。这孩子有爸跟没爸一样,要读书,外公外婆又住得远,不常聚在身边。
所以他跟方萤的事,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除了方萤,也没谁能跟他作伴。
况且这孩子十分懂事,三年在跟前,对她一直客气有礼,虽然年纪小,但能担事。
丁雨莲问护士要了一杯温水,把棉签打湿,沾了沾他干枯的嘴唇。
他似乎有所觉察,张了张嘴唇,无意识地咂了一下。
丁雨莲拿棉签,耐心又缓慢地,给他喂了一杯底的水。
把杯子放在一旁,探过身去碰他额头试体温时,忽听见他含混地喊了一句什么。
丁雨莲顿了顿,把耳朵凑近。
他蹙着眉,又重复一次。
这次丁雨莲听清楚了,鼻子顿时一酸,抬头捋了捋他额上被汗水浸得润湿的发丝,“…没事了,妈妈在这儿。”
蒋西池挂了两瓶水就退烧了,想回去上课,被丁雨莲拦下,让他先别想着上课的事,先把病养好了再说。
中午方萤回来吃饭,带着一身寒气进屋,一推开门就大喊一声:“阿池!”
丁雨莲从厨房探出头,“在屋里打游戏呢。”
方萤蹬了鞋,换上棉拖,急匆匆跑进去,果见蒋西池正靠在床上玩PSP。
“你怎么样?好些了没?”方萤把身上笨重的棉衣脱下,搭在椅背上,往床沿上一坐,伸手去碰他额头,大吃一惊,“…怎么还热!”
“…因为你手是冰的。”蒋西池丢了PSP,将她手抓下来,“没戴手套?”
“着急走,忘了。”方萤毫不在意,“你好没好?”
“烧已经退了,我想去学校,阿姨不让。”
“去什么去,”方萤翻个白眼,“你能不能给第二名一点反超你的希望?”
蒋西池笑出声。
照顾病号,中饭特意烧得口味清淡,蒋西池没什么胃口,喝了点儿热粥,仍旧回房间休息。
白天短了,又容易感冒,是以冬天的时候,方萤一般不睡午觉。午休一个半小时,除掉吃饭,剩下的时间,就缩在蒋西池的房间里了。
“好稀奇,第一次看你发烧。”方萤坐在地上,趴在床沿上。
“你上来坐,地上凉。”
“没事,我坐在拖鞋上的,”方萤伸手把他手抓过来看,他手背上还有个新鲜的针眼,“我妈说你沉死了,拖去社区医院,感觉自己像是拖着头牛。”
蒋西池笑出声。
方萤下巴搁在自己手臂上,瞅着蒋西池,“虽然你生病的样子也好看,但你以后还是健健康康的吧…”
蒋西池:“…能换个形容词吗?”
方萤嘻嘻一笑,“形貌昳丽?龙章凤姿?孤松之独立?玉山之将崩?”
蒋西池:“…”
方萤笃定道:“你就是好看啊。”
蒋西池懒得与她争论“好看”这个词,究竟适不适用于他这个男生,既然她高兴,就随她了。
方萤蹭着他腻歪一会儿,忽说:“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
“万紫琳——你还记得她吗——被劝退了。”
蒋西池一愣,“为什么?”
“被发现与社会上的人同居——就是魏明,你还有印象吗?”
蒋西池微微蹙眉,“魏明没读书了?”
方萤撇撇嘴,“据说他初中毕业就没读了,跟着那个什么善哥在混。也没混出个什么名堂,前一阵因为抢劫,还进了局子。”
“万紫琳怎么跟他…魏明不是当年对孔贞贞有意思吗?”
这些事,远得已经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了。
“这谁清楚,”方萤耸耸肩,“还有一件事,也是我听来的…万紫琳家里条件不好,你是知道的吧?你知道她怎么读得起墨外的艺术生吗?”
蒋西池摇头。
“是那个什么善哥给她出钱的,她上次堕胎,就是因为他…”
蒋西池惊讶,“可她不是没成年…”
一时沉默。
而方萤是只觉得心有余悸,从上午听来这个骇人的消息时就开始了。
她课没听进去,翻来覆去在想初中时候的事,被自己惊出一身的冷汗。
她尚有底线,不至于会堕落到万紫琳这样的程度。可当年,如果她仍旧那样放任自流,一无所有,只凭拳头冲上去蛮干,现在真能比万紫琳他们混得更好吗?
当年的她,离深渊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如果不是蒋西池,如果不是那晚他仗义相助,如果不是他相信她鼓励她,如果不是那个约定…
她不敢想象。
她瞅了蒋西池一眼,倏然凑上去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
蒋西池往往外一瞟,“…门都没关。”
“看不见的。”
“小心传染给你了。”
“那更好…”方萤看一眼门外,探过身,再次去亲他,笑说,“…那我也可以不用上课了!”
·
月考最后一门是英语,快交卷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下雪了!”
大家纷纷朝外看去,飘絮一样的雪花纷扬落下,顷刻间就没了继续做题的心思。
监考老师拍一拍手,维持秩序:“大家认真考试,考完就能出去看雪了!”
交卷铃声一响,教室登时沸腾起来。
方萤交上试卷,抄起书包就往第一考场去找人。
蒋西池也刚刚出教室,两个人在走廊撞上,对视一眼,笑了一下。
方萤收回想去牵他的手,摸摸鼻子,“下雪了。”
“嗯。”
两个人一块儿往自己教室走,走廊人声嘈杂,已经是吃饭时间了,不少人安置好了自己的桌子,直接奔下楼去看雪。
晚饭时间短,方萤和蒋西池一般不回家吃,在学校食堂将就。
方萤全副武装,走到蒋西池座位旁,提醒他戴围巾,“…你不要又感冒了。”
蒋西池一贯百毒不侵,被上次的发烧搞得很没有面子,“…上次是意外。”
“意外还发四十度的烧?”
“谁啊,身体这么弱?”梁堰秋再一次神出鬼没。
方萤吓一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流窜到了七班的教室,“…你怎么又来了?”
梁堰秋往桌子上一坐,嘻嘻笑说:“蒋同学发烧四十度?身体不行啊。”
蒋西池:“比你行就行。”
梁堰秋挑眉,“你知道我不行?”
“你又知道我不行?”
“…”方萤打断他们幼稚的争吵,看向梁堰秋,“你行?你不是有心脏病吗,不是随时要嗝屁吗?”
“可不是吗,”梁堰秋做西子捧心状,“方同学,你要珍惜现在的时光,说不准以后就见不到我了。”
方萤翻了个白眼,“不会见不到你的,祸害遗千年。”
梁堰秋一笑,从桌上跳下来,“你们去吃饭?带我一个啊。”
“不带,滚蛋。”
等蒋西池和方萤走了,梁堰秋到顾雨罗跟前去。
顾雨罗正在整理四科的试卷,“滚到我这儿来了?”
梁堰秋笑说:“去吃饭么?”
“不然呢?”
梁堰秋往她试卷上瞥一眼,“你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还行吧。”顾雨罗垂着头,手里动作停了一下,片刻,轻声说,“听说你已经在准备出国了。”
梁堰秋笑容淡了,“…嗯。”
顾雨罗轻咬了一下唇,把试卷往抽屉里一塞,转身就走了。
“喂!”
顾雨罗脚步不停。
梁堰秋赶紧上去两步,一把扯住她大衣的袖子,“去哪儿?”
顾雨罗猛地将衣袖扯出来,“你管我去哪儿,跟你有关系吗?”
她眼里泛着雾气。
梁堰秋愣了一下,好久,方才把两手插进口袋了,像一贯那样笑得瞧不出心里的真实想法,“看来是不能跟你一起去吃饭了。”
顾雨罗眼前雾气漫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拂袖走了。
·
雪势很大,到晚自习开始前,校园里的松柏已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刚刚月考完的晚自习,大家都无心学习,老师要加班加点改试卷,也没空过来维持纪律。
方萤跟蒋西池的同桌换了个座位,到他旁边去,两人戴一副耳机听歌看杂志。
教室里说话声渐大,班长管了几次都毫无效果,突然,有人压低了声音:“教务主任来了!”
方萤下意识,一弯腰,往下一躲。
安静片刻,听见蒋西池憋着笑道:“…已经走了。”
方萤直起身,“你还笑!再被抓到就完蛋了!”
第一节 晚自习快下时,隔壁班的班长过来,说班主任找蒋西池有事。
蒋西池摘下耳机,“我去一下。”
方萤等到下课,也没见他回来,便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第二节 晚自习过半了,蒋西池才回来,顺道而来的是带着上午理综试卷的物理老师。
理综试卷发下来,方萤急忙去看成绩,和上次分数差不多。成绩已经出了三门,英语她一贯很稳,要是没意外,这次考试名次,估计也还是在班级十名,年级五十左右。
雪下了三小时,到晚自习下时已经停了,地上堆起了厚厚的一层。
明天就放月假,方萤也无心把试卷带回去订错了,随意塞了本杂志,背上书包去找蒋西池。
操场上,有三两个学生已经打起了雪仗。
车不好骑,方萤和蒋西池决定坐公交。
快走到大门口时,方萤忽被一个雪球狠狠击中。
立即回头去看,居然是闵嘉笙。
“哇,你完了!”方萤把书包一卸,推给蒋西池,立即弯腰团了个雪球,朝着闵嘉笙砸过去。闵嘉笙一躲,雪球砸偏了,趁方萤再次攻上来之前,赶紧往外跑。
两个人你来我往,你追我赶,很快就出了校门。
蒋西池无奈地跟在后面,大声提醒方萤慢一点,别摔倒了。
路边花坛里,绿化植物盖了厚厚的一层雪。
蒋西池没瞧见人了,四下去找,喊了两声,也没听见人应。
正往公交车站走,忽听身后一阵脚步声。
回头一看,方萤眼睛里亮晶晶的,朝着他飞奔而来。
他暗叫不好,果然方萤到跟前往他背上一扑,一个雪球就塞进了脖子里。
蒋西池冻得抖了两下,赶紧去掏。
方萤咯咯笑,“来打雪仗啊!”
蒋西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方萤退后几步,又团了一个雪球,“砰”一下砸在他羽绒服上,“来嘛!”
“别闹,再闹我生气了。”
方萤哈哈笑,“那你生一个我看看?”
第三个雪球,接踵而至。
便看见蒋西池弯下腰去,准备反击。
方萤叫了一声,赶紧往前跑。
身后一阵脚步声,越追越近,她转头看一眼,一边笑一边继续跑。
下一瞬,手臂被一把抓住。
方萤脚下滑了一下,又立即站稳,听见什么窸窣一样,急忙一缩脖子。
果然,蒋西池手往她后颈探去。
然而…没有雪。
只有他微微发凉的手指。
方萤愣了一下。
那手指就掌着她后颈,把她往前一按。她撞在了蒋西池的胸膛上,即刻又猛地被往后一推,后背一下靠上路边的树干,与他身体紧紧相贴。
树叶上,雪扑簌簌下落。
方萤提了一口气,却没呼出去,心跳骤停了一拍。
高大的身体,将她禁锢在怀里。
少年的脸被雪色映照得格外清朗,然而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有些灼热又危险的意味。
他托着她的后颈,把她脑袋往上轻轻一扳,很不温柔的地吻了下去。
方萤心脏剧烈跳动,很快就被这个一个很不“蒋西池”的激烈的吻搅合得呼吸困难。
有人往这边看,被蒋西池撑在树干上的手臂挡住了视线。
风吹着叶上积雪纷纷下落,轻轻“啪”的一声,砸在地上,远近的路灯光,将积雪映照成温暖的橘色。
树下的两道身影,缠在一起,很久很久。
闵嘉笙站在远处,瞧见这幅场景,也没想着要找方萤“报仇”,自顾自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很久,蒋西池才微微喘着气退开,眼睛和雪光一样明亮,“阿萤。”
方萤还晕晕乎乎的,“嗯?”
“有个好消息。”
方萤看着他。
蒋西池眼神带笑,“…学校推举我参加A大的保送。”
方萤一愣,片刻失声道:“真的?!”
蒋西池笑着点头。
方萤快跳起来,“太好了!”
她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便紧紧抱住了蒋西池,像自己要被保送了似的跳了两下,“…其实我一定也不意外,毕竟你是蒋西池。”
蒋西池笑了。
这个雪夜一点也不冷,心里是沸腾的暖意。
方萤抱了他一会儿,脑袋在他羽绒服里面,穿着灰色毛衣的胸膛上蹭了几下,“阿池。”
“嗯?”
方萤小声的:“…再亲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狂野蒋西池。
第35章 惩罚
学生紧绷着学了一学期, 为了张弛有度,让大家过个好年, 期末考试题目出得很简单。
考完试又补习了两周, 到腊月二十七这天才放假。
荞花巷内张灯结彩,还与往年一模一样。但这两年开始禁鞭,年味到底是比以前淡了一些。
吴应蓉早做好了满桌子的菜, 三人一回来就直接开饭。蒋西池帮着去厨房拿碗筷,吴应蓉挺直腰杆仰头看了看蒋西池,笑说:“又蹿个儿了,现在多高了?”
“一米八二。”
炭火正旺的炉子上拿砂锅炖着山药老鸭汤, 汩汩地往外冒馋人的香气。
“还怕你高三了学习紧,吃不好。”
“丁阿姨烧饭很好吃。”
吴应蓉把洗净的碗筷递到他手里, 笑说:“我看你是彻底被她俩收买了吧。”
蒋西池笑了。
他跟方萤的事, 吴应蓉和阮学文知道以后一句话都没反对, 还没少拿他俩打趣, 说蒋西池当年那一救, 是给自己救了个“童养媳”回来。
客厅里, “童养媳”正蹲在地板上, 与阮学文研究装在笼子里的一只灰羽的鸟。
阮学文:“这个鸟不吃虫, 爱吃红烧肉,你说怪不怪?”
方萤手指伸进笼子里, 想去摸一摸它油光水滑的脑袋,它一偏头,坚硬的喙便要来啄。
方萤立即抽手, “嗨呀,好凶。”
吴应蓉端着菜出来,瞧着围着鸟笼子的一老一少:“你们赶紧洗洗手吃饭了,都多大的人,还跟小孩儿一样。”
阮学文小声说:“你吴奶奶可真没情调。”
方萤也小声说:“您是童心未泯。”
“…”蒋西池全听见了。
吃过中饭,方萤跟着丁雨莲回家去打扫屋子。
初一那年方志强被当着邻居的面戳破以后,就很少回家了,后来他在外面找了个女人,又跟着那时候工地的老板去了北方,这几年绝少听到消息,也没回过荞花巷了。
方萤只当他是死了,乐得轻松。
荞花东巷的房子,她跟丁雨莲现在没住,但丁雨莲隔三差五都要回来打扫一次,说好歹是个家。
第二天,方萤拉着蒋西池去酒吧拜访罗霄。
这些年周遭已经发展成了酒吧一条街,生意不好做,罗霄又守旧,觉得酒吧就得是港片里那样子的。是以这几年大家都在装修、服务等各方面花费心思搞创新,唯独他原地踏步,客人走了一茬又一茬。
方萤一杆清台的手艺几年不练,也落下了,跟罗霄开了一局,被虐得毫无还手之力。
大家坐在二楼已经破败不堪的沙发上喝酒聊天,罗霄问起他们以后的打算。
“阿池参加保送了,三月出结果,但肯定能保上。”方萤与有荣焉。
“你呢?”
方萤瞅一眼坐在旁边的蒋西池,“我去C大。”
“你们两个小崽子,有出息。”罗霄抿一口酒,十分老头子式地感慨了一句。
“你准备怎么办啊?酒吧亏成这样了。”
罗霄笑一笑说:“树挪死,人挪活呗,年后我就把这酒吧给盘出去,整点儿别的。”
“罗嫂怎么说?”
罗霄闷着头不吭声,抽了口烟。
方萤瞅着有点不对劲,“你跟罗嫂吵架了?”
罗霄脸上显出些疲态,“老问题,她非得翻出来再叨叨。”
罗嫂没有生育能力。
罗霄当年苦追她三年,部队放假少,还天南地北没个定处。但只要一得空,罗霄就一定把时间剩下来去找罗嫂。
后来罗霄战友出任务牺牲,罗霄拿不了枪,就申请退役了。自觉配不上罗嫂,也没再缠着她,倒是罗嫂这时候主动找上门来。没过多久,两人就结婚了,但两年罗嫂都没怀上孕。
罗霄并没有因此跟罗嫂离婚,反倒过来安慰她。不是不觉得遗憾,但这姑娘是他当诚心诚意追的,真心实意娶的,因为这就抛弃发妻,那得成什么了?是以家里常催,但罗霄都以自己生不了为由扛下来了。
罗嫂心里有愧,也提过领养的建议,但并未付诸行动。两个人脾气都硬,常有闹矛盾的时候,每这时候,罗嫂都会觉得,要是有个孩子当缓冲,两人的关系肯定会软化一些。生起气来话赶话,罗嫂总让他去找别的女人。
这事常有,但人过中年,吵一次架剐一层皮,罗霄也不知道还得怎么表忠心,才能让罗嫂相信,遗憾归遗憾,但有没有孩子,真不至于影响两人的感情。他都已经释然了,唯独罗嫂自己的愧疚之心,还时常出来作祟。
方萤笑说:“谁让你开酒吧的,来往美女这么多,罗嫂能有安全感吗?”
罗霄把烟一掐,“那听你的,酒吧卖了我开网吧,全是大老爷们儿,行了吧!”
方萤哈哈大笑。
临走前,罗霄趁着蒋西池去洗手间的当口,把方萤拉到一边,“去大学的学费,齐了吗?”
这三年在墨城外国语中学的学费,全是罗霄资助的。丁雨莲在照顾两个孩子之外,上午和下午都会在附近做点儿钟点工的工作,但钱都拿来做方萤和她的日常开销了,也省不下多少。
丁雨莲把向罗霄借的钱,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说等方萤去大学了,自己去找个工资高的月嫂工作,以后一定慢慢还上。
如今酒吧生意惨淡,方萤哪好意思再收罗霄的钱,“齐了,好大学学费花不了几个钱,再说还能申请助学贷款。你还有心思操心我的事,你这破酒吧都快倒闭了。”
罗霄让她滚蛋。
方萤和蒋西池滚蛋了,趁着天气不错,一路走回了荞花巷。
刚到桥头,迎头撞上一个大妈。大妈瞧一眼方萤,急吼吼道:“还有闲心散步呢!你老子爹回来了,怕是又要打起来哦!”
方萤心里一凛,失声道:“方志强?!”
她脚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只朝着东巷奔去。
蒋西池赶紧跟上。
方萤气喘吁吁停在家门口,猛一下推开了半掩的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
里面丁雨莲吓得缩在了角落,方志强正指着她破口大骂。
“方志强!你再骂一句试试!”
方志强这才注意到方萤回来了,紧跟其后的,还有一米八二大高个儿的蒋西池。
他气焰立时去了一半,嘴里仍是骂骂咧咧,“妈了个逼,这老子的房子,老子还没死呢!敢不让老子进门!”
四年半不见,方志强越发形容猥琐,身上套了件不知道沾着什么污渍的棉衣,蜡黄的脸上挂了硕大两个眼袋。头发不知道几天没洗,一绺一绺散发着恶臭。
方萤气得浑身发抖,早些年烙印在骨子里的与这人战斗的本能几乎在瞬间归位,“赶紧滚!”
“这是老子的房子,你凭什么让老子滚!”
话音刚落,蒋西池一时上前一步将方萤护在了身后。
方志强欺软怕硬,瞧着蒋西池身形高大,往那儿一站,隐隐有一股不好惹的气质,他这些年快被酒色掏空了躯体,恐怕压根不是对手。
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
方萤赶紧跑过去揽住丁雨莲的肩,“妈,没事了…”
丁雨莲被前些年的毒打训练出了条件发射,方志强一声喝,她就吓得不敢动弹。
方萤安抚了半天,她才恢复过来。
蒋西池怕方志强再回来生事,无论如何不让母女俩继续待在这儿了。
去了西巷,吴应蓉听说了这件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便让丁雨莲恰好趁着方志强露面,跟他把离婚证打了。解除了夫妻关系,以后他再想胡来,也就没现在这么方便了。
这事儿被方萤提上了日程,准备等民政局上班了,押也要押着方志强去跟丁雨莲离婚。
方志强回来的事,多少影响了方萤的心情。但她顾虑丁雨莲的情绪,未敢太过于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