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落在地板上,他弯腰下去,捡了两次才把它们捡起来。
他身体轻得像个打满了气的气球,没有一步能踩到实处。
滴米未进的身体这时候向他发出饥饿的讯号,感觉到饿,他知道自己应当是已经退烧了。
继而,他就在餐桌上发现了一只不锈钢外壳的保温桶。
打开时,盖子上聚了一层水汽。他去厨房找到碗筷和饭勺,盛满一碗,狼吞虎咽。
稀饭还是热的,而他微微绞痛的胃像个无底洞,连喝三碗,才稍有饱足的感觉。
这时才有闲心注意到,餐桌旁还有一袋子药,退烧的,消炎的,消毒的……
旁边,突兀立着一卷保鲜膜,他想了半天,反应过来,是叫他缠纱布用的。
找到自己的手机,一看时间,是凌晨的四点多钟。
雨已经停了,推开窗,扑进来带土腥味的清新空气。
他吞过药,换下一身汗透的衣服,回卧室躺下,没多久就再次睡着。
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陆明潼感觉,自己醒来的时候,那敲门声响了该有一阵了,因为明显能从频率和用力程度,感觉到敲门之人的烦躁。
他头重脚轻地起来,找到拖鞋,将卧室门打开的同时,外面也响起开门的声音。
沈渔神色不耐地站在大门口,在看见他的时候,顿了一下,将他家的钥匙往玄关柜上一扔,便准备转身离开。
显然,她是怕他烧不退,想早起再来看看,才拿走了他的钥匙。
“沈渔!”
门口的身影一顿。
陆明潼看向她,许多话在喉咙里滚一遭,他只拣出一句来:“谢谢。”
“当不起你这个谢,我只是不想欠你!”她不想这纯粹的恨里,再夹杂些别的东西,叫她恨都恨得膈应。
陆明潼闻言便垂下眼,被身旁的白墙一映衬,整个人仿佛清瘦的一团幽魂。
沈渔瞥他一眼,走了。
*
然而,总有种种琐事,不能成全沈渔阳关道与独木桥的打算。
先是那日出门,在家门口发现拿塑料袋子装着的,洗净的毛毯、毛巾和保温桶。
再是沈渔混忙几日,想起这月燃气费和水费还没交,跑去缴费点,窗口的人翻着簿子,说,七楼啊,七楼已经交过了。
再有一回,沈渔来了例假,急匆匆拿上钱包奔去超市买卫生巾,等掏钱时才发现,自己前几日换了新的钱夹子,手里这是旧的那个,里面连个钢镚也无。
沈渔尴尬地要把卫生巾放回,身后一人往收银台拍扔下一张五十元,说他来给。
回头一看,除了陆明潼还能有谁。他自己拿着一瓶已经付过账的可乐,也不要找零,扭头就走了。
沈渔十分气恼,回家找到一张五十整的,叠叠好,从他家门缝里塞了回去。
*
这一年平淡地度过。
清水街永远不缺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八卦的话题换了几轮,事关沈家的那一桩狗血,早掩埋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瓜子壳之下,只差最后叫人扫进垃圾桶。
这天,难得的落了几粒雪籽,蟹壳青的天色,风刮得紧。
沈渔这个年,依旧是跟爷爷两人一起过。但赶在过年前,她想将清水街的家也稍作扫除,顺便贴上一副新对联。不在这儿过,也得周全辞旧迎新的习俗。
沿途树上挂满彩色灯串,家家户户张贴新的“福”字,这惨淡天色,倒成了“年味”的陪衬。
沈渔穿过巷子回家。
经过六楼时,发现陆明潼家门开着,里面竟难得的传出交谈的声音。
她往里扫了一眼,却见屋里立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清俊而略显秀气的面容,眉目间的线索,与陆明潼有几分相似。
而陆明潼站在这男人对面,神色不耐。
隔一道门,也能觉察这两人应是相谈不欢,愁云惨雾都挂在了脸上。
沈渔知道陆明潼人际关系淡薄,这一年都是独来独往的。
这张面孔,她还是头一次见。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字数已经到了,所以明天准备入V了。
保底双更,如果写得完,就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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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你是刺槐我是暮夏(04)
沈渔正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陆明潼却忽地抬眼, 朝门口看来。
冷不丁跟他对上了目光, 沈渔神色尴尬, 赶紧的走了。
门里这男人是陆明潼舅舅。
当时, 许萼华急着出国, 想将陆明潼转去国外读书,但这里面层层关隘都得需要时间打通。
陆明潼不想走,便主动提出自己去住校。学校里食宿不愁, 周六还有老师集中组织强化班,方便他留出更多时间学习。
许萼华没那个脸面去央求娘家兄弟帮忙,一时间想不出万全策,也是头脑发昏地应允了这个提议。
只是她不知道,陆明潼只在学校里住了半学期不到。
新学期开始时, 退宿入宿的人多, 宿舍那边审核没那么严, 不比半途提交申请的。陆明潼自己伪造家长签名, 递了个退宿申请,竟给通过了。
许萼华在国外安定下来之后,与父母的关系也缓和几分。到底放心不下陆明潼, 便去跟陆明潼外公求情,说她可以一辈子不再踏足陆家, 免叫家里人蒙羞。但明潼毕竟还小, 又跟此事无关, 万望顾念稚子无辜, 将明潼接回江城。
陆明潼的舅舅,今天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选在年关的当口,为的是有个说头,接回去吃顿团圆饭,再提转学回江城的事,也就顺理成章。
但叫陆舅舅没想到的是,陆明潼一块硬石头,丝毫不承他们的情,只说自己住校挺好的。
陆舅舅说:“你才十五岁,我不认为你有足够心智决定自己的未来。到底,你外公念及血脉亲情,明潼,你不能不懂事。”
陆明潼说:“你们把我妈扫地出门的时候,可没在乎过血脉。”
“从小到大,她干了多少糊涂事,陆家门楣就合该由她糟践吗?我们其他几个兄弟清白为人,凭什么被她累及名声?”
“所以,我不回去,不给外公添堵,也不给你们陆家门楣添堵。如果舅舅你觉的我不配姓陆,我不姓陆也行……”
陆舅舅气得半晌才又言声,“好歹,你跟我回去过年。你一个人待在这儿,连口热饭也没有,别叫外人说我们陆家人薄情寡义。”
他说话,永远一句关心里面掺半句人情世故,偏偏这个时期的陆明潼,就是个草木皆兵的杠头,听不进关心,只觉得话里的利害关系尤为刺耳。
因此陆明潼态度更强硬,说不回就是不回,大门一开,摆出赶客姿态。
陆舅舅仆仆一程已是仁至义尽了,当下给陆明潼外公打了个电话,把手机递过去,叫他自己回绝了善意,别往后有人编派他这个舅舅待人不周。
陆明潼与外公说话时便没这样横冲直接,外公好说歹说,左右他只说不想回去,再追问为什么,就以不吭声应对。
末了,外公叹气说:“你把电话给舅舅吧。”
陆舅舅再说两句,挂断电话。
他来时就做了万全准备,这时候恰好派上了用场——自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封红包,也不管陆明潼接与不接,搁在了玄关柜上。
这红包里,除了分量丰足的压岁钱,还有张名片,他一个南城的朋友,倘若陆明潼有什么事,可以给这人打电话。
*
沈渔做完扫除,搭凳子贴完春联,离开的时候,在巷子里,再次碰见陆明潼。
他应当是出来买东西的,沈渔往他提的袋子里看一眼,照旧是方便面、自热饭,与前几回不过是有没有火腿肠的区别。
两人迎头撞上,有点狭路相逢的意思。
陆明潼主动往旁边一让。
沈渔:“喂。”
少年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
她穿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深灰色羊毛围巾遮住下巴,露出皮肤白净的脸,鼻尖让寒风冻得微微泛红。
她问:“刚才那人,是不是接你去过年的?”
说起来,这应当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沈渔主动跟他搭话。
陆明潼竟有受用不了的感觉,默了一瞬,才“嗯”出一个字。
“你怎么不去?”她问。
“不想去。”
她一霎绷紧了脸,“你一直赖在这儿,有意思吗?”
陆明潼当然能听明白这话里的诘问之意,不想正面回答,只说,“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待着?”
这种绕弯子式的卖乖似乎激怒了她,她眼里漫出火气,“陆明潼,你别拿些小恩小惠的收买我。你想偿还你妈造的孽,可我告诉你,遭背叛的不是我,你这些把戏放我身上没用,有本事,你到我妈跟前赔礼道歉去,你看她会不会赏你两耳刮子!”
与陆明潼这近一年来抬头不见低头见,他那些“举手之劳”的小把戏,沈渔一贯采取的态度是视为空气。
头一回当面对峙,憋了太久的话,一下起了头,竟让她有痛快之感。
陆明潼不言声,不知道是认了她的指控,还是觉得过于粗伧不屑辩驳。
沈渔当然不由他,不然她不就像个单方面撒泼的泼妇了么,于是冷声叫他:“说话!”
陆明潼睫毛颤了颤,缓慢地回以一句:“我没这么想过。”
他是变声期,嗓子里揉一把砂石的粗粝,反正沈渔听得怪难受。
“那你在我跟前献个什么殷勤?”
这一下,陆明潼却彻底不肯说话了,沉默地立了片刻,转身要走,却叫沈渔一把揪住了外套的帽子。
从认识以来她就这样,刁蛮不讲理,他回避的时候,她就来扯他,衣服、帽子、双肩包……有时候干脆是他手臂。总归要他一个正面的回应。
陆明潼给她这一下拽得不耐烦,却还是捺下焦躁,看着她,平心静气的,“没有为什么。”
这话其实不假,因为他自己也理不清,这是图什么。
诚然有赎罪心理,替许萼华。可有多大功用,他自己清楚,那鸿沟一样的芥蒂,不是他信手投几粒小石子就能够填平的。
只是那一幕始终挥之不去:
那天沈渔将画框掷在角落,溅射一地玻璃的时候,她是不是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
可他挡在许萼华面前,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双眼睛琉璃易碎,眼泪那么直接地砸下来,紧跟着她眼镜镜面上就起了雾。
他心脏被那滴泪烫着了,直到今天,他都还在找,那烫伤的位置究竟在哪儿。
那时那刻,她的眼泪叫他觉得,他出于人伦的本能而回护许萼华,是错的。
许萼华走的头一天,陆明潼睡到半夜,听见隔壁房间喁喁哭泣。
整个人,被那不知道因何为之的哭声,煎熬得一宿没睡。
许萼华出走的决定,他从来不认同。
这不是解决问题,是在逃避。
就好像从前,她但凡跟邻里邻居发生一点矛盾,或是这城市的哪一处叫她不顺心了,便想着要搬家。
他跟着她,这么颠沛着过来,比谁都清楚,她许萼华,看似月朗风清的,实则是再懦弱不过的一个人。
这回的事,叫他越发的不理解:你既然这么懦弱怕事,又何必给自己惹一个身败名裂的大 | 麻烦?
他深知许萼华错到离谱,他克制自己才能不露出鄙薄神色。
可是,倘若,这世界上连他都不能不问是非地维护她一把,那就真没人会维护她了。
许萼华在陆明潼心里,是个千疮百孔的形象,他这些年见过太多她狼狈的时刻了。
偏偏,楼上却有个傻乎乎的女生不知道,一心一意将她视作神明。
陆明潼见过太多次,沈渔听许萼华说话时,眼睛里亮闪闪,仿佛能透过她的内心,轻易揣度她那时的心理活动——她必然想着,往后也要做许萼华这样温柔、知性又开明的大人吧。
可是许萼华自己把自己摔下了神坛,摔得比芸芸众生的痴烂相还要不如。她是直接把自己掼进了泥里,谁都能往她身上吐两口唾沫,再踩上两脚。
她不单错在破坏别人家庭,还错在,毁掉了一个人的崇拜和期许。
就是那时候沈渔的眼泪,让陆明潼这次不愿再随许萼华一起逃避了。
大人尽可以抛下一切远走高飞,有罪的,无辜的……但是有人会在乎沈渔还困守于此吗?
他不知道。
至少他是在乎的。
一番询问没得到答案,沈渔心烦意乱,也就口不择言起来:“你以后离我远点。你,你们……陆家大的小的,我一个都不会原谅。”
她也不过是耍狠罢了,她原谅不原谅的,重要吗?
陆明潼敛下目光,拽了拽自己外套的帽子,转身就走了。
那塑料袋子擦着他的裤腿,哗啦哗啦的响。
*
沈渔认知中的陆明潼,人际关系淡薄,没有半个朋友。这个认知不全对。
陆明潼在班上有一个好朋友,叫李宽。
李宽其人,普通长相,但胜在性格好,自带幽默细胞。班里每个人,他都能称兄道弟,但有一些话,他只会跟陆明潼说。
两人是由坐同桌认识的,高二文理分科又分到了一个班。
李宽偏科严重,数理化能跟陆明潼打个不相上下,碰到英语语文却抓瞎得很。
英语做随堂测试,他拿笔杆挠头,疯狂抖腿。
陆明潼被烦得想骂脏话,生平第一回,把卷子往旁偏了偏,手指轻扣一下桌面。
只要这祖宗消停点,他愿意主动给他抄,抄个满分他都没意见。
李宽抄了好几回,自觉过意不去。
经过观察,他发现陆明潼这人总是独来独往的。元宵、端午的节令,大家都商量着回去吃汤圆、吃粽子。独他一人,拿上饭卡,去食堂打三两米饭,一荤两素,打包带回教室。吃完了就趴着午休,午休结束就掏出个掌机打游戏。
李宽投其所好,回去跟家里说,往后中午就不回家了,直接保温盒带饭吧,路上来来去去的太浪费时间,不如在教室多背几个单词。
李宽妈妈以为儿子开窍了,简直是求之不得。
隔天,李宽就献上一保温盒的美食,投喂学霸。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这么熟识。当然,李宽觉得,陆明潼多半是被他妈妈的厨艺给俘获了。
两人杂志传着看、掌机交换玩,有时,还一块去李宽一个表哥开的网吧里打游戏。
熟悉以后,李宽发现,陆学霸没表面上那么高冷,也就是个打副本被“奶妈”坑了会骂脏话的普通人。
后来有一回,李宽在课堂上偷看一本叫网友从日本运回来的同人本子,内容有一些少儿不宜。
他半节课没抬头,这不把课堂放在眼里的姿态,让语文老师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下讲台,缴了他的课外书。
语文老师一看封面,感觉问题有些严重,叫李宽喊家长来。
陆明潼当即站起来说,那书是他的,借给李宽看的。
最终,两人只挨了班主任的一通训诫,没到请家长的地步。
李宽沾了陆明潼这个班级第一名的光,才免于一难。他觉得陆明潼替他顶缸的姿态爷们儿极了,此后,完全对陆明潼死心塌地。
陆明潼是一月的生日,这出生月份比较尴尬,当年差点因为差了几个月被拒绝上小学一年级。后来5岁多成功入学,念高一的时候才14岁零8个月,比班里一半多的同学都小。
而李宽比陆明潼大了半岁多,更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觉得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得照顾好他。
陆明潼日常回以一个“你谁”的眼神。
后来,“舔狗”这个词在网络上流行的时候,李宽自嘲说,他跟陆明潼的友谊,完全是靠他做舔狗争取来的。
陆明潼:“你不舔到应有尽有了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陆明潼的这个新年,因为李宽的存在,过得比去年要好那么一些。
春节期间,李宽给他打了个电话,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坠入了爱河:“我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生,别说我们班班花,就是我们学校校花,在她面前也就是个烧火丫头。”他说的是他爸的一位大学同学,白天来了家里做客,带着一位漂亮的小姐姐。
估计李宽觉得他只“嗯”一声的反应十分敷衍,“我拍了她的照片,我发给你看!”
陆明潼QQ上收到照片,瞅一眼,确实还不错,只是怎么年龄看起来……
他问李宽,“比你大啊?”
“大怎么了?成熟姐姐才有韵味。”
初六,陆明潼到李宽家里去玩。
他不是第一回去,受到李宽妈妈的欢迎,难免还是觉得叨扰,尤其李妈妈总把他作为“邻居家的小孩”,拿来教育李宽。
吃过中饭以后,李宽父母有事出门去了。
李宽把陆明潼叫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鬼鬼祟祟地说要给他看个好东西。
那好东西,果不其然是爱情动作片。
陆明潼觉得,自己跟李宽关系再好,也好不到要一起研究这种教材的程度。
当下拒绝了。
李宽说:“我看了开头,女的很漂亮,绝对不搞封面欺诈。好东西专门留着跟兄弟欣赏的,看我多讲义气。”
他不由分说地打开了,鼠标一拖,屏幕上咿咿呀呀的,还带字幕,一个形容猥琐,穿学生服的男生,饥渴地抱着女孩子喊“欧奈桑(姐姐)”。
陆明潼抬脚踢掉了电源线,问他,“你梦中情人知道你这么意||淫她吗?”
*
五月的一个周五,李宽在陆明潼家打游戏。
最近针对未成年网吧上网的查处力度收紧了,李宽表哥也不敢顶风作案,再给他们开这个后门。
李宽长吁短叹了好一阵,陆明潼从许萼华留给他的卡里拿出一部分,置办了一台台式机。此后,李宽便没少来他家里厮混。
他倒不单是为了打游戏,更是为了跟他那个心心念念的世交小姐姐一起打游戏。这学期开始,他破天荒地啃起了老大难的语文和英语,就为了能跟小姐姐做校友。
李宽边打游戏边跟人语音,陆明潼懒听他那些腻歪话,戴着耳机在一旁玩掌机游戏。
晚上九点多,陆明潼摘了耳机,喊李宽一起出去吃饭。
他俩吃的方面都不拘,沿街找了个小餐馆,点两个炒菜。
李宽讲今天下午跟小姐姐连麦打游戏的趣事,陆明潼似听非听的。
李宽不满了,“你再这样,以后你有什么事,我也不会听你说了啊。”
陆明潼:“我听着呢,你说,幸好你俩跑得快,不然差点被‘守尸’。”
李宽见他真的在听,便继续讲,说到兴致勃勃处,陆明潼却忽然站了起来,“你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话撂下,他朝着餐馆外匆匆走了。
李宽好奇往外张望,顺着陆明潼所去的方向看去,路边站着一个穿白T恤、牛仔热裤的女生。虽看不见正面,可那双腿,又细又笔直,绝了!
李宽情不自禁地“嚯”了一声。
紧接,他看见陆明潼站在那女生身后,隔一段距离,有些踌躇。
过去了好几分钟,直到路边来辆空出租车,女生要上,却被一中年男的抢了先。
这时候,陆明潼走了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或是压根什么也没说,直接钻进后座,把那男的一把扯了出来。
女生上了车,陆明潼也跟着上了车。
李宽:“……”
他是不是忘了这里还坐着一个人呢!
而且,他家钥匙……
李宽掏出手机急呼,没等他开口,电话那端陆明潼直接不由分说道:“我有点事,你吃过饭就回去吧,饭钱我到时候给你。”
听听这宛如打发下堂妻的语气!
*
沈渔惶惶神色,听见手机振动,第一反应是去看自己手里。
陆明潼接起,她才意识过来,不是自己的。
因周六要去一趟学校,今天下课之后,沈渔没如往常一样去爷爷那里。晚上在家写必修课的平时作业时,来了一个电话。
爷爷的邻居打来,说晚上沈爷爷在他那儿下象棋,起身的时候突然晕倒了,现在已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
饶是她已经离开父母独自生活了一年多,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六神无主。
出租车车窗大敞,夜风吹凉她后背的冷汗,人跟着打个寒噤。
直到旁边陆明潼递一句话来:“……发生什么事了?”
一时间所有懊糟情绪都涌上来,她仿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怎么陆明潼也上了车,疾言厉色地吼了一声:“你给我滚下去!”
她这嚣张没撑过一回合,说最后一字时已带哭腔了;立即抬手挡住了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片刻,她感觉,陆明潼朝她这边侧了侧身,一包纸巾递了过来。
她不接,他就拆开包装,抽出一张,掰开了她握手机的那只手,硬塞进去。
她拿纸巾蒙住脸,声嘶力竭地哭足了几分钟,而后便强迫自己收了声。
这时候爷爷只有她可依靠了,她还得留着清醒和理智,等爷爷邻居家来电话。
从这儿到医院,出租车要开四十分钟。
引擎轰鸣,风声呼呼,间或司机鸣喇叭,都是有声的,她却觉行驶在一种绝对的寂静中。
突然,手机在她手里跳起来,她吓一跳,着急去接,却让手机直接滑落下去。
伸臂去摸,越急越摸不着。
头顶阅读灯一下亮起,陆明潼弯下腰,在靠近她脚边的地方,拾起了手机,递给她。
她来不及说什么,赶紧接听,电话那头告诉她,已经出急救室了,问题不大,医生说观察两天,明早做些检查,倘没有其他问题,即能出院。让她慢慢的来,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