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定主意,梨浠推开了房门,快速地走出了房间。
这是一座很漂亮的宅子,大概因为不在金陵城内的关系,所以有一种和金陵城内的豪宅不一样的感觉。
从房间出来,沿着那栏杆雪白的长廊向前走,梨浠完全无法掌握方向。整座宅子被夜雾笼罩,只可以看见走廊外似乎种着很多牡丹花,从走廊外庭院的两侧一直延续到夜雾深处,那样的感觉好像是渺茫天空上的璀璨云霞,叠了又叠。
前进的脚步略为迟疑,梨浠回过头去看身后来路,远处的走廊也已经消失在夜雾之中,这么浓厚的雾气…太过诡异了。再说,这么大的一座宅子,怎么可能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已经不敢沿着走廊走下去了,梨浠根本不知道这条看起来很短,可是走了很久都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到底延伸到什么地方去,没有转弯,笔直的走廊,这样的长度甚至是皇宫之中也很难看见…至少年幼的时候,她并没有在皇宫之中看见。
右手攀上栏杆,梨浠轻而易举地越过了栏杆来到庭院。虽然刚才的动作很流畅,但是她依然可以隐隐感觉到左肩处传来的刺痛,不过那位名为夺魂生的老大夫医术很高明,仅是上了药就可以使她不再受疼痛的煎熬了。
牡丹花的香气漂浮在夜雾之中,不如平常的浓烈,隐隐透出一种清雅来,梨浠有点吃惊,牡丹花的香气…是这样的吗?
俯身下去看,原来在牡丹花丛后靠近大树的地方还种着一种特别的花,花枝很高,少说也有半个人的高度,叶子互生,很是特别。花还没有开,小小的白色花蕾垂在枝头,花蕾虽小,但是它的香气已经压过了那盛开的牡丹。
“绮树满朝阳,融融有露光。雨多疑濯锦,风散似分妆。叶密烟蒙火,枝低绣拂墙。更怜当暑见,留咏日偏长。”
随着夜风吹来,男子轻声吟唱的声音传到了梨浠的耳中,吓得她连忙转过身去,入眼的竟是一片血红——红衣,迎风飞扬的红衣,衣上以金线绣有一种特别的花纹,北风扬起的时候,那花纹如一朵盛开的花儿,娇弱且尊贵。
红衣的男子,那几乎及地的乌黑长发没有梳理,直直地披在肩后。他的脸清俊绝伦,不如梨云的阴柔,不像洌昊的刚烈,不似赵恒的温文,这个红衣男子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傲气,薄唇带着自信的微笑。那样的微笑如沙漠上的流沙,人一旦涉足,便难以自拔。
“雨多疑濯锦,风散似分妆。叶密烟蒙火,枝低绣拂墙…”梨浠冷静了下来,轻声重复了一句诗,然后才对那红衣男子说道:“这是前朝诗人元稹的《夜合》…这是夜合花吗?”
“是啊,正确来说这是蛇蝎夜合花,和一般柔弱的夜合花不一样,它可以杀人于无形,所以姑娘还是不要靠近它为好。”
红衣男子的话音刚落,梨浠不禁向旁移开了一点距离。这样的小动作看在红衣男子的眼里,非但不觉冒犯,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大概唐突红妆了。”红衣男子身影一闪,话音还没有落,他就已经来到梨浠身边,“梨浠姑娘有礼,在下复姓凤羽,名斐凌,是这雾谷的主人。这里是我家的一处避暑山庄。”
“凤羽公子…是你带我来的?”梨浠往后退了一步,她在凤羽斐凌的身上闻到了一种很特别的香气,作为调香师的她喊不出这种味道的名字来,所以不自觉地有点戒备。
“是的。”凤羽斐凌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地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拂过梨浠如花瓣般娇嫩的脸颊,“听说金陵城内开了一家御香楼,里面不仅有一位绝色的舞娘,还有一位可以调出各种香料的调香师,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们会是同一个人,而且是一位如此美丽的姑娘。在请你来的过程中,我的手下让你受伤了,为了向姑娘赔罪,我已经把那个没有用的男人杀掉了,他的尸体还挂在围墙外的高台上,姑娘如果有兴趣,可以随我一同前去观看。”
听了凤羽斐凌这一番说话,梨浠心下一惊,半信半疑地说道:“把别人的生死用来开玩笑,实在太失礼了。”
“姑娘认为我在开玩笑?”凤羽斐凌挑了挑眉,他的脸上露出了邪媚的神情来,这个模样看上去虽然带有女孩子一般的阴柔,但是眼中浮现出来的杀气却让人心寒。
他…不是开玩笑…
还隐隐记得那个抓走自己的男人。虽然那个男人用麻绳缠住她的腰把她从舞台上扯下来,的确把她摔得很痛,但是她肩上的伤却不是那个男人给她的,那是梨云一时大意刺伤她的,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里。可是这个凤羽斐凌竟然因为她受伤了,就把那个男人给杀死了,这样的事情…
太可怕,这个男人。
“梨浠姑娘,你不用害怕。”凤羽斐凌收起那凌人的杀气,柔声地说道,“本来我对你绝无恶意,只是夏季将至,我难得来一趟雾谷避暑,可是孤家寡人甚是无聊,所以才请姑娘来陪我一些日子而已。不过现在得见姑娘芳容,我打算把姑娘纳为小妾…啊,我已经有一位妻子,名为烙冰。不过我与她可没有多少感情,毕竟成亲半载也就见过三次,其中一次还是新婚之夜呢。”
凤羽斐凌自顾自地说着,梨浠也无意去打断这个男人的话,虽然这个男人看上去很危险,但是面对危险的男人她很有经验——洌昊不是也很危险吗?
这个名为凤羽斐凌的男人其实很寂寞吧…
“你,很寂寞吗?”
在凤羽斐凌的话刚刚告一段落的时候,梨浠轻声插了句话,这句话令凤羽斐凌愣在当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缓缓地点了点头。
“寂寞是什么?其实我不是很明白。”
“比起得到我的身子,你不是更希望我留在你的身边吗?”梨浠的声音很温柔,她微笑看着凤羽斐凌,这个男人看上去比洌昊年幼,大约和赵恒差不多大吧,他们都是很寂寞的人啊,“身居高位的人,往往都很寂寞。”
“你怎么知道我也身居高位?”凤羽斐凌有点吃惊地看着梨浠,“我的父亲是武林盟主。”
其实梨浠对于江湖中事并不了解,只是多年来的流浪,江湖中没少流传武林盟主的事情。那是江湖的皇帝,似乎被称为武帝,是一个很神秘也很厉害的人物,不过梨浠却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她面前这个邪俊的红衣男子凤羽斐凌,是武林盟主的儿子,很年轻,可能比赵恒还要小一点,美丽的脸上还稚气未褪,眉宇之间却隐隐透露出一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自信以及“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杀气来。
“听说刺了你一剑的人长得和你很像,我那个没有用的手下犹豫了很久才出手啊。”凤羽斐凌用的是闲聊的语气,可是说话的内容却有一种血腥的味道,“大概我没有和他说清楚我要的人是一位姑娘吧,他说他竟然分不出两个长得很像的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目标人物,一直拖到你上台起舞时才出手,还很不怜香惜玉地把你从舞台上摔下来。为了惩罚他,在杀死他以前,我也把他狠狠地摔了一下,可是他也太没用了,不过是被甩出五丈远的地方,骨头就断了。”
梨浠不禁在心里打了一个颤,她从前觉得江湖里的人都是很讲道义的,从不会胡乱杀戮,可是这个美丽的红衣男子,似乎压根就不把杀人当成一回事。
“凤羽公子,梨浠觉得杀人是不对的。”
是啊,不对的…
脑海里浮现出母亲被杀以后,幼小的自己搂着梨云哭泣的画面来。
“被你杀了的人,就算真的是罪有应得,可是在这世界上,一定有人为了他的死而伤心哭泣。”
听了梨浠的话,凤羽斐凌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道:“和尚们说杀生不对,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乱杀人的人必定遭到上天的惩罚。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个笑话,因为我杀了那么多人,上天都从来不惩罚我。可是你的话却很有趣,有人会伤心…有人会为了被我杀死的人而伤心啊?大概吧,大概有吧。不过他们的伤心与我何干?”
“你一定不知道伤心的滋味。”虽然不喜欢凤羽斐凌目中无人的样子,但是梨浠还是压下心中的怒气,尽量和颜悦色地说话。没办法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风尘中打滚多年,她很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只要不越过底线,她都会尽力忍让。
“不知道。”凤羽斐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一甩衣摆,坐上了一旁雪白的栏杆,随手采下一朵牡丹花送至唇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梨浠,“你知道伤心的滋味?”
“当然知道。”伤心的滋味,梨浠就是太清楚了,所以现在除了梨云,她不想去爱任何人和物,免得在失去的时候伤心,“不过正因为知道伤心的滋味,才能明白幸福的滋味呢。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需要有个对比,否则一切皆是枉然。”
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凤羽斐凌向梨浠伸出手去,一段绸带便从他宽大的衣袖中飞出,缠上了梨浠的腰。他随手一扯,把梨浠拉到了他的面前来:“我不知道什么是伤心,也不知道什么是幸福。虽然不喜欢伤心,不过我倒想知道什么是幸福。”说着,凤羽斐凌将手中的牡丹花插在梨浠的髻边,“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伤心吗?”
——如果我从此一去不返,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脑海里突然响起洌昊的声音,那个男人也曾经如此问她。
会不会伤心?为何那么多人都希望她伤心呢?伤心是一种很痛苦的感觉啊…
所有人都要这样伤害她。
“会的。”梨浠微笑着看着凤羽斐凌,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会伤心的,所以请你一定不要死。”
“好,为了你,我不会死。”凤羽斐凌紧紧地搂着梨浠,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放开了梨浠:“对了,你要不要嫁给我?不过嫁给我只可以当小妾呢,因为我的那个正室夫人是一个很凶的女人。”
虽然凤羽斐凌很多时候让人感到可怕,但是有时却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可爱。
“如果我答应嫁给你,你的夫人会生气的哦。”
“她才不会!”凤羽斐凌一口就否定了梨浠的话,“我和她成亲以前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父亲大人不是为了西域那些独特的武功、暗器和毒药,才不会让我娶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情人恐怕比金陵城里的人还要多!”
在凤羽斐凌说话的时候,梨浠就知道凤羽斐凌并不喜欢他的妻子烙冰,可是梨浠却没有想过,即使是武林盟主的儿子也逃不过策略婚姻,那句俗语说得好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脑海里浮现了很小的时候,母亲搂着自己看着父亲与父亲的妻子走过时的画面。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夫人,可是父亲不爱她,母亲告诉梨浠,父亲是为了江山才会与那位夫人成亲的,可是那不是爱。
身居高位的人,不论男女,都无法逃开策略婚姻,因为他们的人生,本来就是一个策略。两军对战,胜负一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要东山再起,必定要委身于敌人脚下,就如卧薪尝胆一般。
梨浠很清楚,纵然自己再有“东山再起”的本钱,可是她始终是一个女子,而梨云虽是男子却口不能言…
命运抛弃了他们,可是他们不会抛弃自己。
利用凤羽斐凌这个内心单纯的危险男子,或许可以脱离洌昊或者是赵恒的纠缠,因为与其跟大宋皇室纠缠不清,增加暴露身份的机会,倒不如深陷江湖。
“凤羽公子,虽然梨浠不能成为你的妻,你的妾,但是梨浠很乐意在你留在江南的期间,陪伴公子。”梨浠说得轻松,也真诚,可是她却计算着,大约要花上三天时间来亲近凤羽斐凌,然后带着凤羽斐凌回到金陵城。只要忍耐到把那位楹罗姑娘需要的干花制作出来,有了一千两黄金,首先买下御香楼,然后她与梨云搬出那座宅子,那么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不再与洌昊有什么关系了!
梨浠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可是…命,又岂会如此?
第十三章 心怜,谁
夜已深。虽然很快将迎来夏季,但是夜里的气温还是很低,在看见梨浠打了一个冷颤以后,凤羽斐凌便把她带到了最近的一间厢房之中,还命下人把夺魂生开的药煮好送来。
“在喝药以前,还是先吃点东西吧。”让一个丫环模样的年轻女人把一些饭菜送到了桌上以后,凤羽斐凌如此说道。
梨浠有点吃惊,因为她曾在走廊上走了很久也不见一间厢房或者是一个人,她不知道凤羽斐凌是怎么把下人叫来的,而这间厢房…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粥还是有点烫呢…”大概是我行我素习惯了,凤羽斐凌自顾自地盛了一碗粥吃了起来,“我很喜欢南方的食物,南海沿岸的人,他们煮的粥会更好吃。”
“你好像去过很多地方呢。”轻抿了一口粥,梨浠轻声问道。
“的确去了很多地方,不过没有哪里好玩的,就连这雾谷我也不喜欢。不过我不会和我的父亲说,因为我曾经和他说,我不喜欢南海那处的别院,他竟叫人把那里拆了重建。”仿佛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凤羽斐凌微微皱了皱眉头,“我和父亲说过我不喜欢我的妻子,本以为父亲也会把她杀了,怎料父亲却说,拜了堂就好了,不喜欢的话就当看不见她。真是让人生气!烙冰那个女人养了一群男人在家里,我见一个杀一个,可是死了一个她养一双,所以我也懒得杀了。与其在家里面对着她,真不如四处走走呢。”
“我想…你的妻子很爱你吧。因为你不管她,她才会想引起你的注意。”放下了手中的汤勺,梨浠微笑着看着凤羽斐凌,“没有一个女人不看重自己的贞洁的。你的妻子不过是希望借此让你留意她罢了。”
“大概吧…”被梨浠看得有点不自在,凤羽斐凌别开了脸,“不过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看到她我就会心烦。因为这样,我曾经把家里的仆人都杀光了,就剩下那些护卫,可即使这样还是不顺眼。不过那些护卫都与我出生入死,还是有些情谊的,最后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于是今年夏天还没到,我就来雾谷了。这里一年四季被浓雾包围,什么都看不见反而让我觉得轻松。”
一个有着力量和权势,却非常寂寞的大孩子。在凤羽斐凌的眉宇之间,梨浠可以看见梨云的影子,都是这样的男性,一样的孩子气。
任性,却很细致;残忍,但却没有坏心。
他们都不过是害怕寂寞而已。
“凤羽公子,天亮以后,我招待你去我家吧。这里被浓雾包围,虽然看不到让你心烦的东西,不过会让你快乐的东西你也看不见啊。”
凤羽斐凌正要开口回应,突然房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男人来到了房门外,不过他却不敢推门进来,而是在门外汇报:“少主,谷外法阵被人破坏了。”
听罢,凤羽斐凌脸上那本来还算温和的神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寒着一张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门外的男人问道:“是少夫人派来的人吗?”
“回少主的话,属下不知道。不过从阵法被破坏的程度来看,应该是被人强行破坏的,入侵者还被困于阵法之中没有逃脱。是否要属下出手把他们抓回来呢?”
“强行破坏…”
凤羽斐凌沉吟了一下,其实他本意是想让手下直接把入侵者杀死,可是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还坐着的梨浠。梨浠说过,他杀了人,那么一定有人为被杀的人而伤心,伤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所以…不要杀人。
他的妻子凤羽烙冰是一个很霸道,性格很古怪的女人,纵然有着美丽的容貌,可是心肠却毒如蛇蝎,正所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女人心”,凤羽烙冰平日的一大喜好就是破坏他的东西!不管是人,是物,只要他喜欢,凤羽烙冰必定让人将其破坏!
这个让他讨厌的女人…
“不用你们出手,我亲自去。”凤羽斐凌如此说道,“毕竟是我的妻子,教训她的事情还是我来就好了。”
“是的,那么属下告退。”
那个男人的脚步声远了以后,梨浠便从椅子上起来:“凤羽公子,那可是你的妻子啊…”
其实丈夫虐待妻子的事情在民间也见怪不怪,自古以来女人的地位就是低下。可是梨浠知道这个凤羽斐凌的恐怖,不论他的妻子做了什么坏事,她站在女性的立场始终是希望阻止凤羽斐凌的。
“放心吧,我去去就回。”凤羽斐凌转过头来对着梨浠微笑,那样的笑容虽然看来温柔,却隐隐透露出一种命令的气势来,“你吃饱了记得吃药,困了就在这里休息吧。天亮以后我会和你去金陵城,不过在那以前,你要让夺魂生给你换药哦。”
语毕,凤羽斐凌一甩衣袖,他身上的火红长袍轻轻地抚过房门。房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他轻轻一跃,化身为一抹红光,消失在黑夜之中。
梨浠心里满是不安。仅仅是那么短暂的接触,她就知道凤羽斐凌是一个草菅人命的人,别人的生命在他眼里如同粪土,他的思想里更没有同情与怜悯。面对这样的人,只有顺着他的意思,使他重视你,觉得非你不可的时候,才可以左右他的行动。
现在的梨浠太清楚,自己还没有本钱去控制这个危险的男人,再说…
她在御香楼里受伤,被人抓走,洌昊不会坐视不管,而赵恒…那个说喜欢她的三皇子殿下,必定也会有所行动。他们都是厉害的人物,所以梨浠不担心,她担心的人是梨云,那个可怜的孩子一定因为刺伤了她而万分自责。
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要失去什么的样子。
“难道…入侵雾谷的人是梨云?”
实在放心不下,梨浠转身就冲出门去找梨云。本以为凤羽斐凌的手下们会拦住她,但事实上没有人敢阻拦她,大概因为凤羽斐凌曾经为她杀死过一个手下,所以大家都不想与她有任何的关系,免得死掉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边走一边系好了披风,梨浠按照下人的指示朝大门走去,怎料却看见夺魂生站在大门前!
“姑娘要去哪里?”夺魂生捏着长长的胡须,似笑非笑地问道。
“老先生,请让开吧。我要下山…我总觉得入侵雾谷的人很可能是我的弟弟。”是的,梨浠心中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夺魂生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如果来的人是姑娘你的弟弟,老夫觉得姑娘更不能出去。少主的性格不是你一下子可以明白的,他今日可以宠你爱你,很可能明天就把你杀死。如果姑娘还想活下去的话,还是乖乖地留在这里吧。而且入侵者如果姑娘的弟弟,我想少主也有分寸,姑娘不必担心。只要说明身份,就可以了。”
梨浠没有理会夺魂生的阻拦,她坚定地推开了大门:“我的弟弟…是哑巴,他又怎么可以说明来意呢?他无意刺伤了我,必定非常自责,就算明知说明来意凤羽公子就不会伤害他,他也不会这样做。因为…他想向自己报复啊。”
听了梨浠的话,夺魂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侧了侧身,目送着梨浠离开。看着梨浠渐渐远去的背影,他轻声地说道:“情深误美人,从来都是如此。多情必堕啊…不过能如烙冰少夫人那般无情的女人,世间上又会有几个?”
从宅子里出来,梨浠才觉得自己有点鲁莽了,因为宅子外的雾气更加浓厚,就连五步以外的景物也完全看不到了。
天色还是昏昏沉沉,虽然应该离天亮不是很远了…
梨浠在心里暗骂自己太笨了,出门的时候居然忘记提个灯笼。这片山林看起来阴森恐怖,谁也拿不准下一秒会跳出什么东西来,而她居然连灯笼也没有提,那么要怎么样才可以在这片山林间找到梨云呢?
“云儿…”梨浠轻声地唤着,然后完全凭着自己的直觉向前走去。
山林太大了,梨浠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只是没由来地觉得,梨云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恍惚之间,梨浠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左肩上的刺痛已经麻木,寒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寒冷,双脚似乎因为被冻僵而感觉不到重量,身体也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一般。
母亲留下的笔记很厚重,朱红色的书皮很硬,就像一个密封的锁,紧紧地锁住笔记之中的秘密。
——浠儿,这不是书本,而是笔记。
母亲曾经如此说过。
——书本只记载客观的事实,笔记则是记录一个人的知识。娘给你留下的东西不多,只希望你可以好好利用它,保护你的弟弟。云儿…还小。
是的,母亲,作为姐姐,我绝对会保护他的,云儿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浠儿,笔记上所记录的“历史”肯定会发生,就算是不好的事情,你也不可以去阻止。“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
母亲,我从来不想去改变什么,我只是…只是希望不要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