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梭的影像光阴中,小少女短短的发开始长长,春天来临了,小少女长成亭亭玉立的女孩,她开始有了她的第一份小时工,一个礼拜之后她存到可以买下那条披肩的钱,这一天她推开商店的旋转门买到了送给她养母的生日礼物。
躲在街角,她把准备好的卡片小心翼翼的放到装着披肩的盒子里,把盒子紧紧抱在怀里。
当天,是初春时节,落入影像中有阳台上初初盛开的黄水仙花,长长的街道空无一人,她就站在某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朝着天空微笑,笑容安静恬淡,勾人心弦。
当天,躲在街角的中年女人颤抖着手按下相机快门,完成她最后的一副作品。
之后,摄像机被尘封起来,若干的年后,有人找到那个摄像机,二零一五二月一号在科罗拉多大峡谷,一万一千三百人通过一部摄像机见证一位女孩的成长。
液晶屏幕上定额着女孩的微笑,在女孩的微笑中程迭戈声音还在继续着,饱满深情:
“诺诺,我想,一定有那么一个时刻,也许在公园里,也许在公车站边,也许在街道上,也许在你记不住的所在,有那么一个女人带着摄像机和你擦肩而过,也许在擦肩而过时你会多看她一眼,也许你连看她一眼也没有,也许在你和她擦肩而过时你已经记不住她的模样了,诺诺,你没有被遗忘,她只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在爱护着你。”
--
在那个角落里,有一个女人低下头,在她低头间眼泪从她的太阳眼镜下淌落,滴落。
“她为什么不要她。”有人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她不要她?因为…”回答问题的人声线黯然:“因为周小栀女士的身份除了是一名母亲一名摄影师之外,她还是一名渐冻人。”
哗然,安静,沉寂——
“周小栀的家族有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史,她的曾祖父,母亲都死于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周小栀从小就在家族史的阴影中长大,她从来就没有快乐过,不仅不快乐还噩梦连连,她不想让孩子也变成她那样,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和普通孩子一样平凡的长大,所以,就有了那个雨夜出现在苏珊娜家阳台上的苹果箱。”
“我想,这个时刻,你们也大约猜到一些事情,我的诺诺为什么会离开我。”
个别的角落里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音,除了哭泣声之外没有人说话,相信,在那个雨夜被装进苹果箱的孩子的命运已经紧紧抓住人们的神经。
“肌萎缩侧索硬化症有百分之二十来源于基因遗传,也就是说,诺丁山是一名潜在的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病患,所以,那百分之二十的可能让她选择离开我。”
“她有点傻,对吧?”程迭戈的目光依然在人群中搜寻着。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他继续说着:“诺诺,我要告诉你,那对于我来说没什么。”
这次,程迭戈的话得到很不少的回应,“是的,那没什么。”“那真的那没什么。”类似于这样的话在人群中此起彼伏,甚至于人们自觉在彼此的身边找寻着,也许此时此刻那位叫做诺丁山的女人就站在他们身边。
在程迭戈的示意下,现场安静下来。
“不管那百分之二十的可能会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我都已经决定了,我要去爱它,爱那一种疾病,肌萎缩侧索硬化症,这听起来有点难听对吧?可它现在听在我的耳朵里有点可爱,会变得可爱的原因我猜其实我已经对它产生一定的好感,听说一些事情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联系在一起要在短时间产生好感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在中国,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之为爱屋及乌。”
“诺诺,你瞧,我已经这么快的就喜欢上它了。”
“这样就是我今天站在这里的最大原因,我爱的人也许会成为一名渐冻人,我爱的人也许会在以后的生活中持续着和病魔抗争,我站在这里用属于我的方式,和你说亲爱的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行。”
站在那里叫做程迭戈的男人就像是天生的演讲家,刚刚哄得母亲们低声哭泣,现在又哄得年轻女孩们泪流满面。
一位女孩子冲到了摄像镜头前,所有人都听到她大声喊出的那句:诺丁山,你出现吧,求求你出现吧,那真的没什么。
一万一千三百颗心在等待着,等待诺丁山的出现。
然,现场山一样的静默,谁也没有移动。
程迭戈眉宇间也有了淡淡的哀伤,但那哀伤在他脸上稍纵即逝,笑容重新回到他脸庞,笑意带动着他的眼神,那眼神在科罗拉多正午的阳光下泽泽发亮,万里无云。
“我的诺诺有股傻劲,为了配得起她,所以我也要干一点傻事,今天——”程迭戈手一挥,指向正中间位置的那块区域:“今天,我把我们的朋友们都请来了,因为,今天对于我们来说有点特别,我想在这样的日子里,你很需要得到他们的祝福。”
跟着程迭戈的手势人们看到了三男三女坐安静的坐在了那里。
手垂落,程迭戈一步步往着可以容纳一万人的那片区域走近,十几步之后他停了下来,就仿佛他的面前站着诺丁山,这是一个午后,他和她在晒太阳,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一动,问她“要不,我们结婚。”
“诺诺,和我结婚吧。”
没有人回应他,年轻的的女孩子们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诺诺,我们结婚吧,戒指我已经选好了。”
一些的女孩子别开脸不忍心去看,那个站在她们面前的男人可是轩尼诗恋人,从他眼眸底下释放出来的每一缕暗淡眼神都让她们觉得心碎。
“诺诺,我们结婚吧,就现在,你说,好不好?”
终于,有人回应他了。
人群中有一位年轻女孩一张脸涨得通红,她说:“别傻了,也许你的诺诺没有出现,也许此时此刻她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这里,她不知道你在找她,也许她知道了可她没有出现。”
年轻女孩的话换来到程迭戈那句固执的“不,我知道她在这里。”
女孩还想说点什么,程迭戈打断了她:“她一定在这里,她只是躲了起来,我想一定是我还做得不够好,起码没有好到可以打动她的心。”
说到这里程迭戈脸上的表情呈现出若干苦恼的情绪。
“还有十几天我就满三十岁了,在我二十九的生命里我没有追过女孩子经验,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去讨女孩子们的欢心,一直是女孩子们先追我来着。”
艹,站在前排的男人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声。
程迭戈低下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似乎是陷入了某场沉思似乎是想通过沉思来想出打动人心的话。
良久,他抬起了头,目光落在空中走廊和玻璃走廊的衔接处,那里放着一小桶冰水。
他说:“算了,那些话我说不来,但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表达我对和你结婚的这件事情的狂热,诺诺,我给你三分钟时间,三分钟之后我要从你口中听到程迭戈我无比愿意嫁给你这样的话。”
程迭戈回到玻璃走廊的中央地带,他的脸再次完美的呈现在液晶电视屏幕上,别在衣领的麦克风声音被调到最大。
“程迭戈和诺丁山认识时他二十五岁她二十四岁,二十四岁的诺丁山才没有了她的初吻,而程迭戈的初吻发生在他十六岁那年,所以,在初吻这件事情上他们没有同步,这算是一件比较遗憾的事情。”
顿了顿,呈现在液晶屏幕上那张脸显得有那么一点的局促。
深深吸出一口气,他说着:“但庆幸的是,程迭戈和诺丁山在初.夜这件事情上达到了同步。二十五岁的程迭戈和二十四岁的诺丁山在某一个夜里在同一张床上同一个时间失去了他们的第一次。”
那个瞬间,现场异常安静,很多人都在回味着刚刚程迭戈说过的这句话。“二十五岁的程迭戈和二十四岁的诺丁山在某一个夜里在同一张床上同一个时间失去了他们的第一次。”茫然,思考,疑惑,面面相顾。
在那个角落里,有一个女人在扯着她的短发,扯完短发之后手去推了推她脸上的太阳镜,被太阳镜遮挡住的脸一片潮红。
那个男人声音响亮:“我刚刚的话你们还听不明白吗?如果还不明白的话,那么我就用比较直白的方式来表达——”
“属于程迭戈的处.男生涯终结于一位叫做诺丁山的女人,我们的第一次有点稀里糊涂。”
宛如在人群中投下了一枚桃色炸弹,笑声,口哨声,尖叫声粉红色的烟雾,粉红色的烟雾持续了大约有五分钟左右,现场直觉安静下来,很显然,那场冰桶挑战赛早已经被程迭戈的自爆情历取而代之。
“我不是一个会和女人随便上床的男人,我太忙了没有时间去想那件事情,关于男女间最原始的互动关系在我的印象中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活.塞运动,关于在和你上床这件事情上我也曾经困惑很久,渐渐的我想通了,一定是在我的潜意识里早已经存在了这样的一种念头,这种念头的契机也许是你无意间在我面前露出的那半截腰肢,也许是由于你奔跑着来到我面前我的目光被你起伏的胸部所吸引,也许是骤然间下雨的天气里你当着我的面擦拭你那被雨水淋湿的头发,我想一定是那样的,所以在那样的一个晚上我做了那件早已经形成了意识形态的事情。”
“我们上床了,源于在日常生活中对你产生莫名其妙的好感。”
叫程迭戈没有用华丽的语言来修饰关于一对男女的相互吸引,但谁都知道那是在告白,那告白比莎士比亚的任何情诗都来得动人。
在那个角落里,那个自始至终一动也不动的女人移动了一小步,那一小步间她半个被前面几位强壮男人遮挡住的身位逐渐暴露出来,她脸往前,目光透过太阳镜镜面落在站在玻璃走道的男人身上,这是她第一次去看他。
液晶屏上程迭戈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局促到渐渐的放开,目光不自然转变为了炙热,无数玻璃反馈出来的光在他眼底眉梢流淌,那个男人,不可方物。
坦然笑开着,声音沙沙流淌,就像是科罗拉多河河水,那般晦涩的话让他说得就像诗。
“大学时代,我有一位叫做特里的室友,他交了一位叫做伊琳娜的墨西哥女孩,他们只能一个月见一次面,一个月见一次面对一对沉浸在热恋中的男女来说怎么够?于是,在无所事事的周末晚上,特里开始一边看着伊琳娜的照片一边用手解决相思之苦,我就好几次撞见这样时刻,还有一次他居然稀里糊涂的把我的床当成他的床,在他把我的床单弄脏之后我打了投诉电话,于是我的室友从特里变成另外一名叫做史蒂夫的加拿大男孩,遗憾的是加拿大男孩也有他无所事事的周末晚上,不过对象是一位性感女星。”
“对于那两位老兄的行为我很不理解,也无法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对类似于照片海报这样的死物有生.理.反应,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相信现场的一万一千三百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着,他们所希望听到的事情,期间,也许包括那两位叫做特里和史蒂夫的倒霉室友,这两个男人一定在一边爆出口一边期待着。
程迭戈接下来的话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
“当她离开我之后,我发现我也有了无所事事的周末晚上,我匪夷所思的看着自己也做出那样奇怪的事情,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我居然把那样的事情圆满完成了。”说到这里程迭戈骂了一句。
艹!
人群中爆发出足以震动耳膜的尖叫声,现在整个空中走廊看起来就像是某个狂欢节来到它最为□□阶段。
而程迭戈更像是操纵着整个狂欢节的人,他的话变得更具调动性。
“不是没有试过去找别的女人,比她更性感,比她更美丽,比她更有技巧的大有人在,她们使尽浑身解数,可结果都一样,然后我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小甜瓜认人,于是,我也和我的两位室友一样,开始有了很多很多个无所事事的周末晚上。”
脸朝着人群,声音带着无可遁形的穿透力,问着:
“诺诺,诺丁山,我的诺丁山女王,你想知道细节吗?想知道你的照片是被放在床的左边还是右边,想知道完成一次维持在多少时间里,想知道在最为紧要关头我都是怎么叫你来着吗?宝贝?小宝贝儿?”
在那个角落里,那个女人低声的骂了一句,程迭戈你这个混蛋,你敢!
那个叫做程迭戈的混蛋似乎听到女人在警告,收起笑容,再问。
“诺诺,刚刚我说的那两件事情有没有愉悦到你,有没有讨到你的欢心,有没有让你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如果有的话,就出来吧。”
“我想见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在那个角落里,那个女人死死用手扼住自己的脚,不能再往前一步了,不能了!
落寞渐渐取代属于程迭戈之前眉梢眼底的神采飞扬。
距离接受冰桶挑战赛规定的时间在用倒计时的方式走动着,最后三分钟。
此时此刻,人们才想起还有一场冰桶挑战赛。
倒计时来到两分钟。
程迭戈再次说话了,声音又低又柔,就仿佛在午夜里头的时光里说与心上人听的言语。
“诺诺,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心里也一定不想让大家看到我的笑话,所以,出来吧,拿起那桶水,我们一起完成这件事情,然后我们回家。”
没有人向前一步,现场又是充斥着死一般的静默。
倒计时器走到最后的一分钟。
五十九秒…
低头,程迭戈手抚上眉骨,液晶屏上呈现出他四十五度侧脸,太阳穴呈现出凸起的状态似乎是在昭示着他现在在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挣扎。
五十秒,他重新抬起头。
无奈的微笑。
“看来,她是不准备出现了,那么现在我只能用另外的一种方法来完成我的任务。”
拉拉领口,让袖珍麦克风更近贴近他,然后——
“出来吧,大家伙们。”
应声而落的是直升机的噪音呼呼从人们的头顶刮过,抬头,赫然看到两架在空中盘旋的直升飞机,直升飞机一会高一会低在调整出最佳位置。
一些猜测呼之欲出。
人们把疑惑的目光落在程迭戈脸上。
“你们大约也猜到我将用何种方式接受冰桶挑战赛,不,我想现在应该改成了冰水挑战赛,你们看到的那两架飞机上载有1.5吨冰水,之前我们已经经过精确的测量,在飞机最低飞行间1.5吨的冰水将有0.7到0.8吨的冰水落在我身上。”
这个男人疯了么?就是那1.5吨水中只要有十分之一落在他身上将必死无疑,要知道他脚上踩着的那块玻璃走廊也就只可以承载一百五十公斤的重量,一旦从直升飞机倒下的水洒落在他身上,程迭戈必然会掉落到科罗拉多河里,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下程迭戈从一千米以上的位置坠落结果必然九死一生。
在人们面面相顾中程迭戈又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
人群中有一个极为尖锐的声音响起:程——
在那声尖叫声中程迭戈的脚尖离开玻璃地面,高高跃起。
坐在爸爸肩膀上看热闹的孩子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高高跃起的男人,一边和自己妈妈说:妈妈,他跳得可真高。
谁说不是呢,不仅跳得高,而且姿态优美,优美到足以让一些人忘记其实那个男人在做危险的事情。
要是他把玻璃踩碎了呢?
更多的人嘴巴变成O字形。在那些人张开的嘴巴中程迭戈稳稳落地,随着程迭戈的稳稳落地,年轻女孩子们跳出口腔的心也跟随着稳稳落地。
还好,玻璃没有碎裂,程迭戈没有掉进河里。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又让她们的心再次狂跳不已。
液晶屏上显示出程迭戈脚踩着的玻璃出现了裂痕,而且裂痕正在一寸寸的展开延伸着,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而站在玻璃上的男人宛如没有看到一样,他对刚刚的行为作出如是的解释。
“刚刚是想和大家证明,我不准备作弊,我脚下踩着的这块玻璃只能承受一百五十公斤重量,刚刚的那一跳相当于一百三十五到一百四之间的重量,如果再用力一点的话我肯定会掉到河里去。”
这个时候,人们大约猜出来了,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玩的手段。
“我和程迭戈一样相信你在现场,诺丁山,出来吧。”人群中忽然响起极为响亮的女声,那声音来自于程迭戈身后的正中央位置,那是程迭戈和诺丁山的朋友们坐的区域。
第二声“诺丁山,出来吧。”还是来自于那个区域,不过这次声音多了混合在一起的女声男声。
当第三声“诺丁山,出来吧。”已经形成一定规模,也就转瞬之间“诺丁山,出来吧。”在科罗拉多大峡谷上空回响着。
但是,不管那些呼唤的人表情有多么期待声音有多么的热烈,那位叫做诺丁山的女人就是没有从某个角落走出来。
倒计时只剩下十秒,呼叫“诺丁山,出来吧。”的人在程迭戈的示意下安静了下来。
直升飞机越飞越低,两架飞机就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在等待着那声发令枪响起。
现场的气氛宛如大战将至,先受不了这种氛围的是站在前排的年轻女孩子们,她们冲到了空中走廊的围栏前,抱着娱乐心态而来的人们也绷紧着神经,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吗,人们已经从程迭戈脸上表情判断出来这真的不是一场秀。
这真的不是一场秀!
那个叫做程迭戈的男人静静站在那里,直升飞机在他头顶上盘旋着,从科罗拉多河上河面上窜上来的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鼓作响。
飞机的轰鸣声加强人们的紧张情绪,谁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来。
那个角落里,那个女人开始移动脚步。
那个女人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短发,戴着太阳眼镜,她一步步朝着玻璃走廊走去,其实,她距离程迭戈很近,也就十几步距离而已。
也许人们已经意识到即将在发生的是什么,自动的让出路,好让她更快的来到他面前。
沿着那条路诺丁山来到程迭戈面前。
在诺丁山来到程迭戈的面前之前有七十三个人和她说“诺丁山,程迭戈在找你。”
倒计时器还剩下三秒时,诺丁山站在程迭戈面前,就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是谁拿走她假发和太阳眼镜。
世界连同那个叫做程迭戈男人变得毫无遮挡。
此时此刻,他也在看着她。
为什么直升飞机还不离开呢,知不知道他的行为把她吓得心惊胆战。
手指向天空,开口:程迭戈,让它走,有多远走多远。
他摇头。
“程迭戈,快让它走。”
他还在摇头:“不,诺诺,现在它还不能走。”
“为什么,我不是来了吗,我不是站在这里了吗?”
“你好像还没有明白我刚刚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好吧,那我就简单说明一下,诺丁山,你得满足我几个条件才能提起那桶水,当你提起了那桶水直升飞机才会离开。”
她的目光落在了碎裂的玻璃走廊上。
“什么条件?”
“第一,当着这里一万一千三百人的面说你愿意嫁给我。”
他的话很快得到她的回应。
“我愿意嫁给你。”
他朝着她笑,笑意里头有着浓浓的溺爱,宛如:嘿,嘿,你这话怎么听都有在忽悠人的意思。
边笑着边点头:“很好,我把一切可以证明我和你形成夫妻关系的文件都准备好了,诺诺你第二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准备好的文件上签字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现场有律师还有结婚公证员登记员。
程迭戈口中的文件被呈到诺丁山面前。
“诺诺,只要你在文件上签名,你就可以起提起那桶水,然后,我们一起回家。”他温柔告诉着她。
缓缓的,她的手指去触碰那支笔。
笔被握在手中。
比她名字更先留在文件上的是透明的液体,一滴,两滴,三滴,…
笔被重新放了回去。
人们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女人的脸,那张脸转向程迭戈,摇着头:不,不,程迭戈,我不能…
笑意依然还留在程迭戈嘴角,他看着她,笑着和她说着:“不能?你确定?嗯,那么,我就只能再试一下我脚上踩着的这块玻璃的承受力道了。”
话音干落,就惹来女人嘶声揭底:程迭戈,你是个混蛋,你是个疯子——
“那你是要我试还是不要我试呢?”他问她。
“别,别试,千万别试。”她的声音提心吊胆的。
他温柔的瞅着她,就宛如在他们家后花样的秋千架上,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他的眼睛就只看得到这么一个人。
在他注目下她微微半垂眼眸,再次掀开眼帘时她目光越过程迭戈的肩膀,落在那片坐有五十名肌萎缩侧索硬化症患者区域,一一越过那些面孔,最终停留在空荡荡的那只轮椅上。
“是的,我见过她,在我的记忆里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影像,她背着相机匆匆从我面前走过,具体长着什么样的眼睛,那张脸是不是像我,我已经不记得了。”
“程迭戈,现在她不在了吗?”
沉默——
她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着:“我猜也是,四十岁?四十五岁?五十岁?我想她离开的时候一定还很年轻。”
沉默——
她垂下头,声线苦涩:“我见过一个男人,男人的妻子去年死于肌萎缩侧索硬化症,他用十五年时间陪伴在妻子,看着她能笑能动能跑能哭到每天脸上表情千篇一律,他日复一日的把她从床上抱到洗手间去,假装没有看到她眼睛对他传达的一切,无奈、痛苦、悲伤、生气、哀求,程迭戈,最痛苦的其实不是那位妻子而是那位丈夫,即使你倾尽所有,你依然无能为力,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知道他们怎么形容一名ALS病患吗?它意味着,一位摄像师无法用手去触摸他的摄像机,一位画家再也握不了画笔,一名舞者无法踮起脚尖,一位演员无法应用脸部表情,一位…”
他接过她的话“它还意味着,一位妻子再也无法用双手去拥抱自己丈夫,一位母亲无法用嘴唇起亲吻自己孩子的额头,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假如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张开双手去拥抱你,当我们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我第一件要教会他的事情是,让我们的孩子每天晚上来到你面前亲吻你的额头,和你说妈妈晚安。”
即使她垂着头,人们还是从她脸颊上看到不断滴落的泪水,他来到了她的面前,他的手触到了她的脸。
手指轻轻在她脸颊上摩擦着,用全世界都听得到的温柔嗓音。
“在诺丁山的世界里程迭戈可以胜任每一种角色扮演,除了丈夫之外还可以是一名天气播报员,是一名故事讲解员、是一名搬运工、是一名洗衣工一名理发师、还可以是一名修指甲工、洗发工、只要是诺丁山需要程迭戈就可以胜任每一种角色。”
“所以,诺丁山,你还等什么,嫁给他吧,他真的很不错。”他和她说。
一万一千三百人组成的“诺丁山,嫁给程迭戈。”声音大到盖过直升飞机的轰鸣声。
可被求婚的人迟迟不肯点头。
他问她诺诺你不相信我吗?
连问三句之后她终于“哇”的失声痛哭起来,就像是受到莫大委屈的孩子一样一边哭着一边诉说着。
“程迭戈程迭戈,我不是不相信你,程迭戈我是在害怕,从小到大,我就从来没有抽到过奖,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倒霉的人,我觉得自己的一生应该拥有不了好的运气,你看,和我联系在一起的人好像都没有好的下场,苏珊娜也是,艾马尔克莱儿也是,现在连…连我的,我的…妈妈也是这样,程迭戈,我害怕极了,我不是因为自己害怕的,我怕…”
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那是一种遗传病,即使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几率,可我还是很害怕,害怕我把我的坏运气带给我们的孩子,所以…”
还没有等她把那些话说完她就被他拥进怀里。
“所以,所以你就走了不要我了?”他叹息着,也怪责,也心疼:“原来诺诺是在害怕这个啊。”
她在他肩膀上点头。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告诉过你我的直觉很准,诺诺,我的直觉现在告诉着我,此时此刻,你是那个最受眷顾的人,你会心想事成,你相信吗?”
沉默——
“不相信对吧,那么现在,我可以马上和你证明,我的直觉有多准。”
他放开她,朝着人群大声问道:“你们现在谁有一百美元,我得和她证明她是一位无比幸运的人,所有她想的她希望着的都会美梦成真。”
很多人举起手。
眼泪还留在她眼角,诺丁山就那样看着很多人举起手,他们眼神友善,耳畔听着程迭戈和她说着话。
“诺诺,试看看,那么你就知道了上帝是不是已经看到你了,已经在默默的关注着你了。”
冥冥中,诺丁山感觉有那么一双眼睛,在安静的看着她,目光祥和。
着魔般的,诺丁山手一指,手指头指向了一位穿着褐色衬衫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脸上挂着和这里很多人一样的和善表情,朝着她走来。
停在她面前,从皮夹里拿出一张一百美元,眨眼之间那一百美元被揉成一团,他把美元拽在手上让她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诺丁山等待着。
“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两只形成拳头形状的手在她眼前。
他说:“我叫里奇,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一百美元是在我的左手里,还是在我的右手里?”
我叫里奇,来着于丹麦,我的职业是一名魔术师,在这一刻,我很高兴我是一名魔术师,因为让一百美元在我手中随意倒翻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眼前这位叫做诺丁山的女人说它在我的左手它就会在我左手,只要她说在右手,那一百美元就会出现在我右手里。
双手以平行形式摊开在她的面前,我等待着。
一秒,两秒,三秒。
缓缓的她手指向我的右手。
现在,大家都看到了,已经无需我卖弄我的技巧了,同时松开我的手掌,在我的右手心里躺着那一张被揉成团的一百美元,从一开始,它真的就在我的右手掌心里。
随着答案的公开,我听到人们的欢呼声,那些欢呼声发自肺腑,我相信着在场所有人心情都和我一样。
希望着,眼前这位善良的女人能幸运一点,再幸运一点。
那位叫做里奇的男人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
那些举起的手还是没有放下来,诺丁山听到程迭戈和她说诺诺,你可以再试看看。
这次,诺丁山把手指向一位身形微胖年纪大约在五十岁左右的女人。
我叫玛丽,来自马里兰州,我就知道那位叫做诺丁山的女人会找到我,所以,当她的手指向我时,我也没有觉得特别的意外,要知道,三天前我可是以1:175,223,510.00的比例拿到美国大□□的头奖,奖金高达六亿美金,我相信有鸿运当头那样的说法。
我把一百美元随随便便放在手掌里,因为我相信我会把好运气带给眼前的女人。
果然。
在她的那声“右边”中我眉开眼笑展开双手,那一百美元就是在我右手上,人群中再次爆发出第二次欢呼,在欢呼声中我用我买彩票的手去握住诺丁山的手,我相信着那个瞬间她已经分到我的好运气了。
我还相信,她会幸福的,因为幸福总是属于善良的人们,我一直很善良的生活着,所以我中到彩票了。
叫做玛丽的女人笑眯眯的离开了,当看到自己第二次猜中结果时诺丁山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蠢蠢欲动着。
转过头去看程迭戈,他在注视着她,脸上写满着:看吧,我可不是胡编乱造来着。
第三次,诺丁山把手指向一位穿着格子衬衫的亚洲男人。
我叫杨佑,来自中国上海,我的职业是一名心理医生,我很巧的现在身上有一张一百美元,于是我举起手来,叫做诺丁山的女人第三次手指指向我,我来到她面前,我把我一百美元放到我左手上,以心理学的角度大多数人在潜意识里都贯彻着一种好事不过三的无形理念,诺丁山已经连续两次说出右边的答案了,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会在接下来听到来自于诺丁山口中的那句“左边。”
“左边。”
微笑,我摊开手掌。
这是一个特殊的时刻,即使我和她素昧平生,但已然不需要语言了,我想她看到我眼底里对她的祝福了,她也回以我感激的微笑,透过那抹笑容我看到了属于她的那扇缓缓打开的心灵窗口。
我愿,属于诺丁山的心灵之窗,四季常青。
那位叫做杨佑的男人离开了,诺丁山再次去看程迭戈,她从他的眼眸底下看到自己的脸,印在他瞳孔下的那张脸仿佛在笑,伸手去触摸,她想就在刚刚,当看到那团一百美元真的在左手上时,她应该是笑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笑了。
她连续三次都猜中了,可她还是不大敢相信,于是她低声问他:程迭戈,他们是不是你叫来的。
“你觉得他们都是我请来的群众演员吗?”他用无奈的口气问她。
诺丁山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找寻着,这些人是不是程迭戈刻意安排来的她也不知道,她现在心里是高兴的,她很想马上答应嫁给他,可属于诺丁山人生里的幸福总像是一场幻影。
要相信吗,要相信她真的有拥有幸福的好运气吗?
最终,目光停留在那个小小的女孩身上。
女孩穿着蓬蓬裙,正在用着好奇目光看着她。
心里一动。
孩子是不会骗人的,而且她没有举手。
站在那个小女孩面前,诺丁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你现在手上有一百美元吗?”
我叫容小花,我来自加州,我的爸爸叫着容允桢,我的妈妈叫做栾欢,我现在手上没有一百美元,但我现在手上有巧克力。
看了一眼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保姆,在她的默许下我把手掌摊开,现在我的手掌上躺着我心爱的巧克力,面前的女人我不知道应该叫她姐姐还是阿姨,不过她看起来好像很伤心的样子,我觉得也许把我的巧克力给她她会好点。
“我没有一百美元,但我有巧克力,你要吃我的巧克力吗?”我问她。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话让周围的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场的就只有站在我面前的女人没有笑,她摇头,问我能不能和她玩猜巧克力的游戏。
“猜巧克力游戏是不是和猜硬币游戏一样?”我问她。
“是的。”
这个我会,于是我让她闭上眼睛。
我可不能让她那么容易就猜到,巧克力从我的左手转到右手,再由我的右手转到我的左手,连续来回转几次之后我决定用容允桢对付栾欢的办法,容允桢每次都是用这样的办法吃掉栾欢的口红。
在谜底即将揭晓前的那一刻,我偷偷去看那位帅得让人流口水的男人,我和他打眼色:不用担心,英俊的先生,待会我让你吃掉她的口红的。
双手握成了拳头形状,在她面前摊开。
“你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诺丁山睁开了眼睛,在睁开眼睛之前她已经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一个看似愚蠢但也再简单不过的决定。
再相信一次,就再相信一次!上帝真的站在她这边,所有她想的希望的都会美梦成真。
稚声稚气的声音问道:“你猜,我把巧克力放在左手还是右手?”
目光缓缓的转向程迭戈,定额,胶住,再也没有移开。
缓缓的,一字一句说着:“其实,你现在两只手上都没有巧克力。”
现场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到可以听到那一万一千三百人组成的呼吸声,频率相同,只敢用平时百分之一的力气在呼吸着。
一秒、两秒、三秒!
然后,人群中爆发出史无前例的欢呼声,那些欢呼声组成的力量让人忍不住去怀疑这些声音会不会让这片悬挂在1210米以上的空中走廊倒塌。
那个拥抱忽如其来,来拥抱她的是诺丁山素不相识的人,这个陌生人在她耳边一遍遍的重复着那样一句话。
“你太棒了,程迭戈说得没错,你的好运气来了。”
和那个声音一起在她耳边的还有另外一个稚气的声音,那是一个闷闷不乐的声音“刚刚,你一定是偷看了,一定是。”
不不,亲爱的,我可没有偷看,我发誓,只是那一个瞬间,我就知道而已,因为那个程迭戈的男人,我相信他的话。
程迭戈,程迭戈!
这个时候,诺丁山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纷纷来到她的面前,他们挡在了她和程迭戈之间。
目光去找寻他,越过了很多很多张热情善良的面孔,目光最终找到了他,在找到他的那一瞬间,又有眼泪从她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那眼泪,比任何时候来得更为的炽烈。
他朝着她走来。
一点点的,近了,近了。
他在和她笑呢,只是属于他的眼眶里头也有着和她一样的泪光。
拥抱,亲吻,此时此刻,诺丁山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适合做的事情了。
很俗气吗?
一点也不!
--
二零一五年二月一日,下午两点十五分,在科罗拉多,在一万一千三百双眼睛的见证下诺丁山和程迭戈正式结为成为夫妻,这些人中有她的朋友,有她素不相识的人。
“程迭戈,要是有一天,我无法用自己的双手去拥抱你时,不要觉得悲伤,我只是生病而已,那没什么了不起的。”
“知道了。”
在长达近万里的行程里,有七十三个人告诉诺丁山这样的话“诺丁山,程迭戈在找你。”第一个告诉她这句话的是一位日本女孩,这句话让她在东京街头她仓皇而逃,第二个告诉诺丁山这句话的是一位旅馆服务生,她从东京街头匆匆忙忙的回到旅馆,那位服务生告知了她同样的话,期间就只隔了一个多小时。
在东京飞新加坡的航班上,当她第三次听到这句话时她冷冷的回应“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之后,诺丁山开始了在每一个城市流浪,从繁华到荒凉,她对每一位和她说这句话的人说“对不起,我想你们认错人了。”
最终,在越南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小镇上,在那个老旅馆里,白发苍苍的妇人凝望着无处不在的日光说:“你看,阳光这么美好,你不和他在一起可惜了。”
那天,阳光真的很美好,美好到诺丁山感觉到只要轻轻的推开那扇门,就可以见到了程迭戈。
她站在那扇门前,泪流满面。
属于她的旅途还在继续着,更多的人来到她的面前和她说着同样的一句话,不管她把自己打扮着何种模样,都还是有人把她认出来,那句话就像是一种魔咒。
“诺丁山,程迭戈在找你。”
诺丁山,程迭戈在找你,因为他在找她,所以她来了,走了那么多的路,经过了那么多的城市,也许是为了这一刻吧,为了能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头轻轻的搁在他的肩膀上,诺丁山闭上眼睛。
离开他是因为爱他,回到他身边来也是因为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