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年的跨年夜许戈在医院病房里,陪她一起度过新年的有爸爸梅姨,当新年钟声响起时那个人姗姗来迟。
钟声过后,许戈坐上他的机车,机车开得很慢,慢慢绕过老城区,最终停在通往圣殿山的街道上,她和他肩并肩昂头望着圣殿山上空盛开的烟花。
就这样二零零一年过去了,在二零零一年岁末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莫名其妙的变成他的未婚妻。
在漫天烟花下,她的声音怯生生的。
“许醇,你以后真的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回答她的是:
“以后,在没有人的时候不要叫我许醇。”
那时许戈所不知道的是,那个人内心里早就厌倦了关于“许醇”的这个身份,还有整天嘴里叫着他“许醇”迷恋他的脸蛋,对他想入非非的五金店老板的小女儿。
二零二年到来的第三天是许戈的生日,她从十二岁变成了十三岁。
许戈的十三岁生日依然在病房里度过,梅姨带来了特别大的蛋糕,爸爸给她买了很洋气的外套,那个人也给她带来了可爱的娃娃。
梅姨有一个习惯,她买东西都要记账,许戈不小心看到那个人送给她的可爱娃娃和她的蛋糕材料一起记在梅姨的笔记本上。
学校的新年假期在许戈生日第二天就结束了,可她依然还住在医院里,她问梅姨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医院。
“梅姨明天去问一下医生。”梅姨总是这样回答她。
然而,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许戈还是没有离开医院。
从手术处传来的隐隐作痛总是让许戈忽然间泪流满面了起来。
泪水一到了的时候,要是她一个人在时就任凭它们四处流窜,要是有人在时她会低下头往洗手间跑,在冲水声中把脸深深埋在水龙头下。
一切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即使天空还是蓝色的,云还是白色的,即使透过医院窗户看到的那座圣殿山英俊依然如往昔。
那些不一样就表现在许戈在面对这窗户发呆时,爸爸来到她身边,手还没有触到她的头脚就开始颤抖了起来。
在颤抖中脚飞快走着走到床前,用和她脸上一样苍白床单蒙在头部,整个身体在床单下瑟瑟发抖着。
那些不一样表现在忽然间就讨厌起梅姨对她的好来,讨厌梅姨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专揭她的伤疤。
甚至于梅姨开始小心翼翼和她说话,尽挑一些她以前喜欢听的话“小戈越长越漂亮,都把梅姨的眼睛迷住了。”
那些不一样还表现在,忽然间就戒掉去主动招惹那个人的臭毛病:他穿白色衬衫时故意用沾满颜料的手去碰他一下,惹来他的皱眉心满意足低头偷笑。故意踩他一脚后一脸无辜的说,真小气,我又不是故意的。
曾经,这些那些的臭毛病是沁入她味蕾的蜜糖啊。
不仅戒掉那些臭毛病,她还在每次面对他时选择长时间去看着他的脚。
关于美利坚合众国的那位“汤姆大叔”的事情即使以政府封锁了大量消息,严禁各家媒体人在报纸,门户网站刊登任何讯息,但不妨碍人们对这件事情的热情讨论。
洗手间、食堂、电梯、长廊的一角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
即使有五、六个武装组织宣称他们为杰夫。纳什的死负责,可无论是以色列人还是巴勒斯坦人更愿意相信那是圣殿士所为。
孩子们在谈论起件事时更是眉飞色舞,就好像他们亲眼所见到的一样,他们相信着,那一晚,披着红色披肩,佩戴黄金盔甲,手持着长矛银盾,坐着黑色苍鹰的圣殿士从他们头顶上呼啸而过。
夜风刮动窗外树枝,树枝打在窗户玻璃上,手一抖,许戈醒了。
睁开眼睛。
有一人坐在她床前,就像孩子们所形容的那样,黄金盔甲半掩于红色披肩里,借助窗外漫天星光,就那样瞅着她。
眼睛一眨,眼泪就这样出来了。
“是你吧?是你用长矛刺穿他的胸膛?”

第15章 许戈(15)

许戈也和那些孩子一样坚信着,是圣殿士惩罚了杀害她同学阿曼达的凶犯。
面对她的提问圣殿士并没有回答,而是手指抚过她的眼角,许戈眼巴巴等待着,她的眼泪被他沾到手指上。
“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怎么变成了哭包。”他说。
这个许戈知道,她也想回到以前的模样,不待见她的同学们她也不愿意待见他们。
高年级学生要是揍她她也咬着牙揍他们回去,虽然她力量小可在“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你再打我一下,我肯定要再还你一下。”这样的观念驱使下,最后的那一下都是属于许戈的。
但其结果大多数是对手手轻轻松松搁入衣兜里拍拍屁股走人,而她鼻青脸肿的留在原地。
许戈比谁都不喜欢自己变成哭包,瞧瞧,又来了!赶紧把眼泪擦拭得干干净净。
眼前重新回归清明,圣殿士正微笑注视着她,用手触了触她额头的刘海。
“以后就要这样,一直都要这样。”
不远处是沙发床,梅姨就在沙发床上睡觉,对于圣殿士的到来丝毫不知,最近梅姨大多时间和她说话时都背会过身去。
前天许戈问梅姨“他”为什么要在地下室囚禁那么多孩子。
“那是因为他需要那些孩子来做实验。”梅姨这么回答她,梅姨在回答这个问题时眼睛望着窗外。
真是那样吗?真的是拿那些孩子来做实验吗?
狭窄的车厢,那只递给她瓶装水的手衣袖是半挽着的,而去接瓶装水的那支手还太小,最近,许戈总是在想着这一幕。
眼睛直直的,就那样看着坐在床前的人:那个美国人…
“他…”眼泪又开始在眼眶打转了:“他为什么抓走那些孩子?”
他回望着她,给出和梅姨一模一样的回答。
回答完后又加了一句“圣殿士是不能说谎的,一说谎肩膀就会长出黑色翅膀来。”
看了他肩膀一眼,她没有看到从他肩膀上长出黑色的翅膀,这么说来,他和梅姨都没有撒谎了。
“可…”刚刚说话,含在眼眶的泪水就掉落下来,慌慌张张解释着:“我没有想去不相信你的话,是它们自己掉落下来的,我…”
她眼眶里的泪光刹那间的光阴过度到他眼眶当中,近在耳畔的那声“小戈”仿佛沾着水蒸气。
头搁在他肩膀上。
“小戈,你猜对了,是我们惩罚了那个杀害你朋友的坏蛋,我和我的朋友们。”
“是你用长矛刺向他的胸膛的吗?”
“不是。”
“那是谁?”
“小戈,想知道你为什么眼泪会忽然间变得这么多吗?”圣殿士并没有回答许戈的问题。
许戈点头,她很想知道自己这阶段眼泪为什么这么的多。
“那是因为你生病了,生病的人情绪总是特别的脆弱。”
原来是这样,许戈隐隐约约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应该是的吧,就像那次长冻疮一样一到晚上总是眼泪汪汪的。
“等你病好了,你就不会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了,等你病好了你就会发现,一切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许戈点头。
就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圣殿士在离开前和许戈透露了两个秘密:第一个是她明天就可以离开医院,第二个是明天耶路撒冷会下雪。
这一次,许戈有偷偷睁开眼睛,她想因为她现在在生病,偷偷看一下圣殿士的穿墙术应该没有关系吧。
她心里实在好奇得紧。
让许戈比较郁闷的是,圣殿士是打开房间门离开的,而且还不忘朝她得意洋洋丢出一个眼色:我就知道你会偷看我的穿墙术,我们做起来动作那么潇洒的穿墙术哪里能让你们这么容易看到。
第二天,梅姨一脸兴奋的告诉许戈,医生说她可以出院了。
耶路撒冷最冷的一月份,许戈离开医院,爸爸走在最前面,梅姨把她搂在怀里,那个人拎着她的包,在下台阶时会伸出手来拉她一把。
站在医院门口,许戈抬头仰望天空,天蓝云白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下雪的天气,昂望着,一直到天空仿佛浸透在水里。
一定要下雪才好啊,下雪了她就有理由去相信圣殿士的话了,那些来得莫名其妙的眼泪都是因为她生病了。
面包车在延伸的公路行驶着。
虽然许戈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五年时间,可因为顾及到她的安全爸爸每天都在她耳边警告“许戈,不要到处乱跑。”
所以这座城市很多的路,很多的地方许戈都不认识。
透过车窗,许戈见到耶路撒冷新城最时髦的广场,见到频频出现在高年级学生口中的鹅蛋型电影院。
目光在电影院那里逗留了几眼,传说电影院和快餐店之间有一条窄小的小巷,看完电影后的男女都躲在那条小巷接吻。
许戈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那条小巷,目光恋恋不舍的聚焦在那些色彩鲜艳的电影海报上,看着它们逐渐变小,变远。
直到它们消失不见许戈这才回过头来。
回过头来,许戈触到那双落在她脸上的眼眸,那眼眸比刚刚电影海报上迎风而立的青年还要勾人。
赶紧低头,却在低头间看到有两只手一动也不动搁在座椅垫上,也仅仅差那么毫厘之间就它们就可以彼此触碰到一起。
那偷偷被她放在贴身衣兜里,他送给她的戒指把她的一颗心烙得砰砰乱跳了起来,脸微微发烫着。
他开口和她说话,语气比平常低一点,沉一点:“想看电影的话告诉我。”
第一秒许戈的心是在窃喜着的,但迅速的那天从他口袋里搜出的两张电影票让许戈脸垮了下来。
已经和布朗家小小姐看过电影的人居然还有脸来邀请她看电影。
这个人知不知道那两张电影票让她那几天饭量大减,害得那阵子梅姨老是调侃她“五金店老板家的小女儿红扑扑的苹果脸都快要变成茄子脸了。”
恼怒的盯了他一眼。
谁知,被盯的人没有丝毫不高兴反而微微扬起嘴角。
好狡猾的人,知道他一笑她铁定被迷住,所以使出了杀手锏来。
我才不要看他,我可没有被他迷住,转过脸赫然在前车镜上看到梅姨的脸,那张脸也是扬着嘴角的,好像她刚刚的行为是一件让人十分欣慰的事情。
许戈猜,爸爸也一定是透过车镜在观察后座发生的事情。
一颗心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暗淡下来,目光落在车窗外,呆望着。
面包车驶离新城区后街道景物逐渐熟悉起来。
约半个钟头后,车子在他们家门口停了下来,爸爸先打开车门,梅姨在整理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许戈目光紧紧跟着自己的爸爸。
圣殿士说了“一切并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没有!
爸爸并没有和以前一样一下车第一时间往那个人的方向走,而是停顿在那里,爸爸停顿的那小会儿许戈心里紧张极了,就怕他会朝着她这边走来,然后给她开车门,虽然,许戈以前老是因为这个埋怨他。
不要爸爸,如果你往我这边走的话会让我觉得特别奇怪,许戈在心里念叨着。
终于,停顿在车门前的人移动脚步。
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一切真的还和平常一样,爸爸还是那么重男轻女,刚刚之所以停顿是因为他外套被车把手勾住了。
晚餐十分丰富,餐桌上没有许戈十分讨厌的阿拉伯熟食。
夜幕降临时,许戈还是没有等来她所盼望的那场雪,回到自己房间,打开衣柜,看着衣柜里那件中长阿拉伯式棉袄。
许戈有两件差不多类似的棉袄,一件颜色较深一件颜色较浅。
深色的那件…现在已经不在了,打了一个冷战,许戈迅速把那件棉袄扯下来装进袋子里,然后把袋子往窗外一扔,关上窗户。
挑了一件短的中式棉袄穿上,桃红颜色的中式棉袄看起来很喜庆,每次许戈穿这件时,梅姨总是说“小戈你怎么看起来就像一个福寿桃。”
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人现在看起来既不像苹果,也不像福寿桃,摸摸自己的脸,那张脸现在真的有点像茄子脸了。
那个人的房间就在她房间对面,他学习的书房紧紧挨着他房间,从书房窗户映衬出来的灯光诱惑着她。
打开书房房间门,和无数寻常的夜晚一样,他坐在灯下,摆在他面前的是厚厚的外文书籍。
蹑手蹑脚来到他身边,她在他身边站了一会他才抬起头来,他一抬起头来她的脸就往着窗外。
看着窗外的夜色许戈喃喃说着:怎么都不下雪。
从回到房间之后许戈就开始等待着天空飘下雪花来,在等待下雪过程中她心里闷得慌,就害怕天空迟迟没有落下雪花来。
然后她就来到他身边,也许呆在他身边不会闷得慌。
怕他赶她走,多加了一句:等到下雪我会回自己房间,我不会打扰到你的。
说话间许戈还捂住嘴,做出会小心呼吸的动作。
他看了一眼窗外:“你确定会今晚会下雪?”
点头,其实许戈也不大确定今晚会不会下雪。
他的目光回到书本上,许戈眉开眼笑着搬来凳子。
一旦那个人不说话的时候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默许她的行为。
手托着下巴,专注的瞅着他,然后她好像把下雪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直到书房门被推开。
不需要回头,许戈就知道进入书房的第三个人是谁了,她的爸爸又再一次要扮演清场工人。
手紧紧拽住那个人的手腕,眼巴巴的看着他,那个人好像没有意会到她的请求,目光落在她拽住他的手腕上。
好吧,又一次没戏了,不甘不愿的松开手。
“她没有打扰到我。”
许戈发誓,那时她没有在心里念动咒语,没有念动咒语却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得意洋洋的看了自己爸爸一眼,看着他在瞪了她一眼之后无可奈何的离开。
门再次关上,房间再次变成只属于她和他两个人的世界。
现在会不会下雪仿佛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贴身放着的戒指提醒着许戈一件事情:未过门妻子的身份可是货真价实的。
你看,刚刚她就在这个身份捞到了好处。
不然,许戈想不清楚那个人为什么一反常态让他留在书房里,还和她联手打发了爸爸。
傻傻冲着他笑。
他敛眉,顿了顿,说:“不会有下次了。”
表面上乖乖点头,心里却是说着,才怪!
书房重新回归了安静,窗外夜色更为深沉。
快乐的小泡泡在许戈心里闹腾着,争先恐后来到她的舌尖,促使她开口,那说出来的话羞答答的。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的话好像破坏了气氛,这次他不再敛眉而是盖上了书本,许戈慌忙假装观察窗外,嘴里喃喃说着“我刚刚好像看到雪花了。”
窗外静悄悄的。
几分钟之后,书本重新打开。
书房响起富有节奏的翻页声,下巴搁在书桌上,脸朝着窗外眼睛睁得大大的。
渐渐的,眼皮变得厚重了起来,梦里雪花夹杂着书香,在雪白的世界中他由远而近:下雪了。
那声“下雪了”近在耳畔。
睁开眼睛,窗外一片白茫茫的。
真的下雪了。

第16章 许戈(16)

那场雪下在午夜来临之前。
许戈打开房间门、找到楼梯、爬完所有楼梯、连跑带跳跑到楼顶上时它已经演变成为一场鹅毛大雪。
那场雪,是许戈来到耶路撒冷遇见的最大一场雪,她在楼顶还站不到五分钟,雪花已经没过她的鞋。
圣殿士说得没错,真的下雪了。
世界一片纯白,在纯白的世界里许戈的心安静得就像初初来到耶路撒冷的第一个晚上。
昂望着这座城市正中央的那座圣殿,它还在那里,什么也未曾改变过。
有脚步踩在雪花上发出动听的声响,就这样来到她的身后。
“你把外套忘了。”桃红色的棉袄递到她的面前。
怪不得她有点冷了呢,穿上棉袄,当耳朵倾听到他想离开的声音,抓住他的手:别走。
脚步再次踩在松松的雪花上,一步、两步、第三步时她和他变成肩并肩站着,他们谁也没有松开彼此的手。
他的掌心里头有她心里所期盼的温暖。
那温暖是春暖花开时渗透进泥里的雪水,冬天里风吹来了从不知名的树上掉落下来的种子,那种子在雪水的滋养下生根发芽,随着第一缕春风的来到穿透了土地,在田野里、在墙角下、在谁家的窗台上、在半山腰、在悬崖峭壁…
那一个忽然间她仿佛是那穿透了泥土的枝桠,眨眼间长成了小小的大人模样。
侧过脸,不避讳眼眶里的泪水,冲着他笑,一笑就带动着眼角的肌肉,肌肉松开,眼眶再也盛不下泪水。
泪水伴随着那声“阿特”像初春里的花骨朵。
他说过的,他亲近的人在写信给他时叫他“阿特”,他和她都悄悄的山盟海誓过了,以后长长的日子里他们都会在一起,不是亲近的人又是什么?
从此以后,那个人要变成她的阿特了。
阿特,阿特,阿特,阿特——
“阿特,我现在很开心,因为,下雪了。”
那声“阿特”让一个死气沉沉的符号骤然间跳出清一色的淡黄色纸面,变成了一个声浪,熟悉而陌生。
也让他如此的措不及防。
在他还叫许醇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叫做许戈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给他的印象是模糊的。
他见过她蹲在地上自己一个人玩,长长的鼻涕垂落快要到膝盖时用力一吸,变魔术一般的鼻涕没有了,这无意间见到这一幕让他连续几天喉咙一直咯咯作响。
他也见过她把她手中油腻腻的零食送到那只叫做“花花”的小狗的嘴上,等到小狗把她零食吃完之后,又若无其事把“花花”吃剩下粘在她手指上的芝麻舔得干干净净。
这一幕直接让他把当天吃的东西都呕出来。
半个小时之后,“花花”不见了,她漫山遍野的找,可她一直没有找到她的“花花”。
之后,她宣布以后再也不养小狗和小猫了,他为此松了一口气,他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功夫去打发走那些小猫小狗。
他还曾经数次漠然站在角落的地方,看着她和高级级学生打架,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到了她嘴里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梅姨,你都不知道我们学校的那些路有多讨厌。”
关于那个叫做许戈的小女孩,他大致知道那是一个不管怎么吃都不会长高的小不点儿,圆脸很爱笑。
每天早上起来一张脸都是红扑扑的,笑起来眼睛就会往下弯,话很多永远一副不知道人家忧愁的模样。
与其说那是一个名字叫做“许戈”的小不点,倒不如说那是大人们刻意打造出来的娃娃,模样可爱,毫无攻击力。
不过这款娃娃比橱窗里摆着的还要多出几样功能,那些功能看在大人们眼里就变成了一种成就。
他们沾沾自喜着:我对她的保护是对的,你看,她看起来多么的无邪天真。
那款叫“许戈”的娃娃多起来的几样功能看在大人们眼中是有趣的,可对于他来说,那就是一种类似于神神叨叨的噪音,偶尔会让他有种关掉噪音的冲动。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对那款叫做“许戈”的娃娃也许在多年后遇见时,会心不在焉想“嗯,小娃娃换了一身衣服变成大娃娃了。”
那天晚上,当他看到她一身的血,就那样安静躺在树林里,长长的头发被掩埋在沙子里。
抱起她时他感觉那是他从水里捞起的一具尸体,一具曾经拥有过生命的尸体,曾经活生生过,会偷偷的帮整理落在他鞋里的沙子,会把他的机车擦得铮亮铮亮的。
原来,那款叫“许戈”的娃娃也拥有着人类受伤时的征兆。
捞起她时,一手的血。
把她背上身上狂奔,背上的重量越轻盈他的脚步就越为沉重,她是多少岁来着?十岁?十一岁?十二岁?十三岁?
“许醇,再过几天就是我十二岁的生日了,你得送我礼物,听到没有。”不知时日的某天,她曾经这样大声说过这样的话。
十二岁?汗流浃背着。
二零零二年,耶路撒冷最寒冷的一月份,鹅毛大雪中他认识了一位叫做许戈的女孩子。
叫许戈的女孩子不再是一款大人们精心打造出来的一款娃娃,那是一个个头有些小的女孩。
这个小女孩有一双即使在生气时看着也就像在微笑的眼睛,那样的一双眼睛让人总是无法和不幸联系在一起。
但他见过从那双眼睛里落下泪水来。
他想过也许他可以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可最终他还是选择把手放进兜里,他已经让她呆在书房里,也按照她说的那样留下天台上了。
假如帮她擦眼泪的话就变成一种额外的附加了,这世界上所有额外的附加都有可能变成一个个无底洞。
若干年后,他也许会忘了这个天台,这场鹅毛大雪,还有那个叫做许戈的女孩都说过一些什么样的话,以及关于她的具体长相爱好。
但有一件事情他想他不会轻易忘记,第一个真正叫他“阿特”的人的名字叫做许戈。
“阿特”那是他母亲送给他特殊的符号。
至于那个“婚约”会随着即将到来的离别变成一串极具模糊的印记,变成日后他们各自口中的“当时我们太小了,我们只是在闹着玩。”
那场雪就像是冬季最后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声势浩大,连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