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我回到美国。很长一段时间,我每晚都会做恶梦,我梦见她苍白倔强的面孔和不甘的眼神,咬牙切齿地跟我说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我梦见她倒在血泊里的样子,甚至因此患上神经衰弱和中度抑郁症。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父亲对我说,你还要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你的生命里还有很多别的重要的人,你继续这么消沉,我跟你妈妈怎么办,你妹妹怎么办?你如果心里还那么放不下,就赶快振作起来,看还有没有什么弥补的机会。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或许这辈子我都再没有什么可以弥补的机会了,也是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世上有一个最残忍的词叫形同陌路。
后来,我为了接受心理治疗而休学了半年,医生同我说,我们试着用催眠疗法,看能不能淡化我的那段回忆。他要我晚上坚持吃安定,我便听了他的吩咐。有那么一段时间,真的睡得很沉,但慢慢地总觉得像是哪里被掏空了,像是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记忆的一部分被强行割舍。没过多久,我自己给自己停了药,很快地,又像之前一样,我经常在深夜醒过来,一身的冷汗。然而我却想,哪怕是噩梦呢,我也不想忘记她。
自她以后,真的再没有一个可以让我像那个夏天一样那么开心笑过,也那么深刻地痛过的人了。
没有想到的是,久而久之,噩梦再不是噩梦,脑海里留下的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虽然后来几年,我时常回国,但却一直没有找到她,她家附近的邻居告诉我她搬走了。我想,或许末末是真的不愿意被我找到,那便就这样吧。从此以后,我在世界的这头,她在世界的另一头,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和感谢她,感谢她给了我最好的十九岁。
后来的事情,你们便知道了。感谢上苍,让我有这样的命中注定。虽然一切与我料想的都一样,虽然她已经忘记我,虽然她曾经爱过别人,虽然我很遗憾我们错过了十一年。但那些都没有关系,因为最后的结局是我们在一起。
在信的末尾,我这样写道:“末末,如果你看了这封不算情书的情书,仍然没有想起任何的事情,那就请你原谅我讲了一个不算太圆满的故事。但若将来某一天你忽然记起,也请你原谅我十一年前曾经犯下的那些过错,请你忘记过去我曾经带给你的伤痛,请你忘记人生中除我之外的那些小插曲,从今往后只看着?记住哦!
43晋江独家
作者有话要说:+_+过渡章好讨厌,所以俺卡文了一下…
两个星期后,我到学校考了最后一门专业课,顺便把我导师布置的一篇论文交给他,然后就可以开始放寒假了。我去学校的时候,周围同学看见我的体型,纷纷露出一种十分惊恐的表情,仿佛我肚子里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瘤。我一一淡定地看回去,宠辱不惊地用眼神告诉她们,这里头的确是一个孩子。我的导师相比之下就比较镇定,他看着我的肚子问说:“还差多久就生了?”
我呵呵地道:“还得两个多月。”
导师说:“噢,那还行,应该不会影响你下学期论文答辩。”
我有些汗颜,讪讪一笑,我导师却忽然话锋一转,又说:“林蕊啊,你的这个孩子,也有我一份功劳啊!”
我说:“啊?!”
导师说:“你不记得了?那时候不是我推荐你去那实习的吗?你要是没去那儿实习,你能碰见逸凡吗?”
我想了想,还真是,我这个导师不光帮我解决了实习问题,还帮我解决了终身大事,他真是一根乐于奉献的红烛啊。刚想紧紧握住他的手感激地说一声“老师谢谢您!”,导师却又说道:“我还记得那时候,应该你入职也没几天吧,逸凡就跑过来找我了,跟我打听了一堆你的情况,我当时还奇了怪了,说这孩子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了,性子挺淡的一个人,从没见他那么古道热肠啊。我问他你打听这些干什么,他就告诉我说你跟他一个故人长得有点像。呵呵,你说我虽然是没剩几根头发了,也不至于这么老古董啊,他想追求你就明说么,还跟我扯一些有的没的老掉牙的借口。”导师看了看我的肚子,摸着下巴皱起眉道:“不过你们这个发展也的确挺速度的啊,怎么一下子连孩子都要出生了…”说完掰着手指算起来,“不对呀,你应该是九月初才去的…”
话题进行到这里,我觉得再继续探讨下去就比较危险了,赶紧跟导师说了再见就撒腿溜了。本来听他前半段的话我还觉得挺开心的,自恋地觉得这说明周逸凡一开始就挺注意我的么,结果听到后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那种不痛快的感觉就好像肚子里胀得难受,想立马到卫生间里一泻千里,结果最后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个屁的感觉是差不多的。不过,一个反复被人提及很多次的话题就跟反复咀嚼的口香糖一样,没有什么意思了。我最近仔细想了下,觉得周逸凡或许一开始的确是因为我长得像某个人才注意到我,但这也并不代表现在他对我的感情和承诺就不是真的。这从我让他不仅要把办公桌上的照片换成我的,连手机屏幕电脑屏幕都要换成我的照片这种事他居然都无奈笑笑然后说
好就可以看得出来,爱情的确会让人变成无所不妥协的傻逼。当然这并不是我考虑的全部,更重要的是既然我爱他,打算跟他过一辈子,那我就应该选择相信他,因为我一向觉得,一段感情里最重要的前提条件就是信任。
放寒假以后,刘闻闻来家里看了我一下,虽然我觉得她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来看看周逸凡的房子,她说她活了二十几年还没进过真正的别墅,进来的时候两眼放出狼光。后来说到她要给我一些什么贺礼的问题,我想了想,说就凭咱们俩的交情,怎么着也不能太寒碜了。然后我环视了一下房间,觉得也没差什么,好像就差一个婴儿床了。而这么气派牛逼的房子,肯定要配也要配一个豪华的婴儿床。豪华的婴儿床嘛,顾名思义,那价钱也肯定是很豪华的。
刘闻闻立即露出一副有人在她心头上磨刀的表情,悲切地道:“你怎么就会剥削我啊?你都是豪门富太了还这么点出息,你这样是不对的,这样怎么能活出人生新的高度呢?”
我说:“哦,我是不打算追求人生的新高度了,我这辈子撑死了也就是四片苏菲410mm超长夜用卫生巾的高度嘛,我现在比较追求人生的厚度,就从追求脸皮的厚度开始。”
然后刘闻闻就泣着血去帮我看婴儿床了。
除此之外,周逸凡为了方便照顾我,他自己也开始休假了,没事的时候就在家里研究一本孕妇食谱。他还把我爸妈接了上来,顾医生给我爸看了看腿,让我爸进行物理复健,然后直接在医院旁边的使馆区公寓里临时弄了套房子给他们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农阶级自卑的心理,我觉得我爸妈看见周逸凡就跟农奴见着地主一样,表情诺诺的,话也说不好,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所以其实我觉得周逸凡这么安排也挺好的,但还是问了问他说你为什么不让我爸妈跟我们住一块儿呢,这样他们也可以照顾我。谁知他扫了我几眼,悠悠道:“我接爸爸上来纯粹是为了让他专心治疗的,你怎么会想着他们是专程来照顾你的?你当自己是什么金贵的大小姐,有我一个人照顾你还不知足呢?”
我觉得他最近说话是越来越欠了,但不知道是因为我有受虐的体质还是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看他什么都顺眼,我竟然觉得他这样的语气让我心里觉得异样地熟悉,仿佛在什么时候也有人用这般的语气同我说话,让我觉得很是亲切。想了很久,觉得可能是我曾经在梦里遇到过。时常半夜从乱七八糟的梦境里醒过来,我看着他温柔又好看的睡颜,总有一股莫名澎湃的感觉,尤其在我忍不住在他唇上偷偷亲个一
口两口的时候,胸腔里和脑海中总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然而却又没有。我想,应该都是因为我越来越喜欢他了,所以才会有这样激动又欢欣的心情。
那天我上网查了一下我期末考试和论文的成绩,难得开一次电脑,就顺手把QQ打开查了一下邮箱,绝大部分都是广告,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准备关掉的时候,却忽然弹出来一个对话框,看见那个出现在陌生人里的头像时我有一点恍惚,以前我跟陈啸热恋的时候我都单独把他放在一个类别里,后来分手的时候一气之下把他删除了,那个单独的类别就一直空着。
他说:“蕊蕊?”
我说:“嗯,上班呢?”
他说:“没有,早上给我爸办了出院手续,现在在家里。”顿了顿又发过来一条:“你最近还好么?”
我说:“噢,还好。”
然后就没什么话好说了,我看着对话框里他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然而隔一会又停下,很久都没发什么话过来,心里实在有些唏嘘,以前都是我拼命地想些什么话来同他搭讪逗他开心,时常打一句话打了半天,觉得不好又删掉,费半天功夫才憋出一句觉得相对比较有意思的话来。而他就像我现在一样,每次打过来的不会超过五个字,让我黯然不已。
只能说命运真是很捉弄。
我赶在他发话过来之前在对话框里打下:“你这两天有时间么,抽空出来吃个饭吧。”
陈啸这次静了很久才回复我:“好。”
当晚临睡前,我把我几天以后约了陈啸这件事跟周逸凡提一下。他正靠在床头翻一本英文财经杂志,听完以后静了好半天都没说话,我就有点莫名地说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我不同意你就不去了?”
我说:“噢,我本来也猜到你可能不会同意,但是我既然都跟他约好了就不能失信于人,所以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是要去的。”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他又把眼睛转回去,凉凉地道:“反正你现在也长大了,什么都有自己的判断,我管不着了。”
我越听他的语气越觉得酸,又嘿嘿然地往他身边靠近了些,抱住他一条胳膊蹭了蹭:“你这话说得好像以前一直把我当小孩子似的,你不要生气啊,我只是去跟他吃个饭,又不是跟他私奔,如果我要私奔还会提前跟你打招呼么?”
他又扫了我几眼,轻轻哼了声,把杂志往旁边一扔就侧身压过来,面无表情地道:“就算你真想跟他私奔,我谅他现在也不敢带你走。”
我说:“哇哦
你都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好邪恶好冷酷哦,我喜欢!”说完抱着他脖子往他嘴上吧唧亲了一口,看见他没好气压了压唇角的弧度,又用手指去戳了戳他的脸,“不生气了么,笑一下笑一下嘛。”
周逸凡看了我好半天,终于松了嘴角嗤地笑了一声,我见状便更加得寸进尺地道:“对了对了,你还要给我报销餐费,前两天我在网上买了一堆小孩子的玩具,没钱了。”
他低头下来在我嘴巴上咬了两口,“给你个梯子你就要爬上天了。”又在我唇边流连厮磨了会儿,轻轻叹一口气:“算了,就当是我请他吃了顿饭,感谢他帮我照顾你这么些年吧。”
我甜蜜地想,这个人可真霸道啊,明明我认识陈啸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现在却要把我人生的前那么多年都给占上了。他牵起我的左手来看了看,皱着眉说:“戒指呢?”
我说:“噢噢,那个啊。那个太贵重了,我怕沾上灰,放起来了。”
他淡淡道:“过两天用抹布擦亮点,戴着去。”
44晋江独家
几天之后的一个周末,我约了陈啸在一个茶餐厅见面。我特地约在了一个我完全不熟悉也并不热闹的路段,主要是怕本来我们目前的状况就可以称得上造化弄人了,万一我再约在学校附近那种比较熟悉的地方,周围的情景会容易勾起我们往日的一些回忆,到时两个人双双陷入沉默,气氛就会变得非常苦情。医生嘱咐我现在情绪尽量不能有太大的波动,两两对望泪流如注的场景,从生理角度来说实在是不太适合我。除此之外,我也不能再像以前在学校风风火火地冲去食堂打饭那样毫无顾忌地在外面横冲直撞了,所以我请求周逸凡开车把我径直送到目的地,并且为了他不要跟陈啸碰面而让我尴尬,我还请求要提早个一刻钟的时间,从周逸凡一路的表情来看,他应该是不怎么情愿的。
下车的时候,我在凝重地思考着等一下要跟陈啸说些什么的问题,低着头就往餐厅走,刚走几步,身后周逸凡叫住我:“末末!”
我回过头,他手里舀着我的包追上来,垂了一半的眼睛悠悠地:“有必要这么迫不及待心不在焉的么,东西都落了。”
我把包接过来,讪讪地笑了声:“哦,忘了忘了,谢谢啊。”
他静了几秒,鼻腔里似乎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调头就走。我瞬间反应过来,一个手快扯住他袖子:“哎,等一下!”
周逸凡回过头,皱着眉不知所以地看着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叫他等一下是要干什么,支吾了几秒:“呃…你就这么走了啊?”
他目光斜视着扫了我几眼,笑得哼哼地:“不然你的意思是让我留下来旁观么?好啊。”
我连忙抓着他袖子的手松了,摆着手道:“不是不是,你还是赶紧走吧!”
周逸凡翻了翻眼睛:“也行吧。”说完就真的干脆利落地转身要走,我觉得他可能真是不太高兴了,又急忙在他身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达令你不能走啊你还没跟我吻别啊!”
我说完以后他有一点顿住,估计是声音有点大且有些嘶哑,不光是他,连路边无声飘过的行人都顿了一顿。周逸凡又回过头来,更加地莫名:“什么?!”
我连忙恢复正常道:“噢,没什么,我唱歌呢…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唱着唱着觉得有些不妙,再以这样一个升国旗的严肃站礀和五音不全的嗓音地唱下去,不光是我和周逸凡,连我肚子里那未见天日的孩子的脸恐怕也要丢光了。赶紧急刹车停住,我满脸尴尬地压低声音道:“咳,我进去了,你也赶紧上车吧,挺冷的。”
说完便要转身,这次却被一股反作用力拽了回去。我被抵在车门上,周逸凡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当然,从我的判断来看还是笑多一些的,他笑着叹了两声,把手抚在我脸上,低沉的声音轻轻地:“真是不舍得让你进去,万一等会你一个心软又跟别人跑了,我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这么会逗我开心的姑娘呢?”
我连忙道:“不会不会!我不会跑的,而且你也再找不到我这样好的了,我跟你打包票!”
他笑出声来:“好啊,那你就好好话别吧,我先回家给你炖鸡汤,等你晚上回来喝…”说着凑过来在我唇角上触了触,“这会儿也不是无人的街也不是狂乱的夜,先这么将就亲下吧。”
后来我进了餐厅,向服务员要了一杯温牛奶,然后就在心里温习着这两天想好的台词。我想我很早之前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也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我一定是有勇气去面对陈啸的。
然而,当我看见在窗外的远处,陈啸踏着落了满地的黄色梧桐叶子向餐厅越走越近的时候,心头还是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大衣里面穿的是一件蓝黑色的暗格棉布衬衫,我记得五六年前我第一次见到陈啸的时候他也穿了一件衬衫,天蓝色的,点缀着一些阳光,把我整个人迷得七荤八素。我还记得那时他背后的整个场景也是明亮的暖色系,看着畅快而温暖,远不似眼下这般萧条。
陈啸在我对面落座后,跟来点单的服务员要了一杯咖啡,然后就看着杯子不说话了,我想他应该是在等我开口,毕竟是我约他出来的。深呼吸了几次,我犹豫着把开场白说出来:“陈啸,你爸爸出院后身体还好么?”
他抬头看着我,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我说:“哦,那就好,之前我惹你妈妈不高兴,也麻烦你帮我跟她道个歉,让她别生气了,那时候是我不对,没有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
他仍然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留我一个人自说自话,我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念台词:“呃,陈啸…这段时间我想了挺多的…其实我一直很后怕,那个时候我们那么胡闹一场,好在你爸爸现在没事,否则我觉得我永远都不能原谅我自己。然后很多时候我也在想,或许我这辈子的命运就是那么被老天安排的吧,很多事情都不能如我的愿。你有你舍弃不了的家人,我也有我割舍不了的东西,所以我们…”
“你割舍不掉什么?”陈啸轻声地打断我,我看着他平淡无澜的面容愣了愣,这一段是我没有事前准备的,想了几秒道:“割舍不掉的…就是…我也有家人啊,我总不能丢下我爸妈就这么走了吧?我也还没毕业,我好不容易才考上研究生,也总不能半途而废吧?还有…还有其他一些牵挂的东西…”
我越说越没有底气,陈啸的表情却还是那么平静,平静得渀佛他已经把一切都看穿,只是在沉默地等待着最后的宣判。闭了闭眼睛,我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睁眼望着他:“我还有个小孩子,我不能那么自私带着孩子跟你走,让他和他爸爸从此分开。”静了几秒,又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本来就是舍不得周逸凡的,跟孩子没什么关系。其实就算现在我跟他没有孩子,他也是我最割舍不掉的人。”
静了很久,陈啸轻轻“噢”了一声,“你喜欢他了。”
我不知道他这是一句平常的陈述还是想要问我,尾音有一丝微微的上扬,他面上的神色却依然平静得落寞。我安静地没有做声,但的确如他所说,我现在真的是很喜欢周逸凡的。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因为和他有了孩子这么一个共同的纽带而喜欢他,还是因为和他呆在一起久了,日久生情才喜欢他,或是因为刘闻闻曾经告诉我的那个歪理,说女人一定会喜欢上她的第一个男人而喜欢他。但不论怎么说,原因和源头虽不可知,结果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只是,如果我说出“是”这个答案,那还是太残酷了。
陈啸他看着我,我听着他一字一字缓缓地说:“蕊蕊,前两天在路上有人塞给我一张广告…就是你在网上看到我那天…那是一个新开盘楼栋的广告,它的效果图做得很漂亮,位置也很好,就在新建的海洋馆旁边,附近还有个公园,离它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还有个大型的游乐场,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不是,不只是当时,是我那天后来一直在想,甚至连公司开会的时候我都在想,我想如果以后我们住在那儿的话,每天饭后我们都可以带宝宝去海洋馆看海豚和海狮表演,春天三四月份的时候我们可以带他去看樱花,秋天的时候我们就带他去看大片大片金黄色的银杏,等他再长大一点,周末我们就可以带他去游乐场…但可能那时候他还小,所以不敢一个人坐海盗船和过山车,呵,你胆子也是很小的,那就我陪着他去坐,你在旁边举着相机给我们拍照吧…蕊蕊,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些,晚上也睡不着觉,好像所有这些马上都能实现了一样。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着急,我本来想等今天一看见你就把这些全部告诉你的,我甚至提早两个小时就来了。”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住了一下,而我的手在桌子底下用力地掰着椅子边沿,眼框里涌上不能抑制的暖意。只因我从未听过他一口气同我说那么多的话,也没有见过他这种满是期许却明知会落空而怅然寂寞的神情,还似乎带了一点点的自嘲,陈啸继续轻轻地说着,更像是自言自语:“刚才我在这附近转了好几圈,我在想,我怎么才能把我想到的这些用更好听的话讲给你听呢…后来我在一个路口的拐角看到一家卖小饰品的店,里面有很多特别可爱的招财猫,大大小小的。店家告诉我那里面代表什么的都有,有求平安的,求财运的,求姻缘的,还有求什么大吉大利的都有…蕊蕊,我记得你喜欢那些小玩意是不是?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去旅行,我们一起做陶罐,你用颜料自己在罐子上画的那些图案都很漂亮…我没有跟你讲过,其实我那时候就在想,以后你在家里带着我们的孩子做手工,那个场景一定会又温馨又热闹。蕊蕊,那个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跟你过一辈子了,真的…后来我跟那个小店的店家说我要一个求平安的挂坠,我知道你很在乎这个孩子,所以我希望你跟他都平安,我也想让你知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他,虽然他不是我的,虽然他是我们都没有料想到的一个意外,但我一定会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他…”
他说到这停了停,我双手握住桌面上的水杯,低头抿了一口,顺便用杯子挡住了眼睛。他说的那样恬静美好的未来也是我原本的梦想,只是现今所以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就像我明白这些只是陈啸原本想要同我说的话,现在坐在我面前,他的想法却已然完全变了。我想我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果然,我听见他苦笑了声:“可是我刚刚把车开过一个拐角,我就看见你和他了…蕊蕊,你会不会觉得我刚才讲的那些想法都很可笑?我竟然一直到刚才都以为你心里挂念的人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