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玩到一半的时候,之前我们去学生会登记时的那个男生正好路过,那时候听顾林昔叫他程飞,他在外围看见我们,便从小道绕进这片空地来,笑眯眯地跟我打了个招呼,又打了几个响指去逗黑茶,然后就坐到顾林昔旁边同他开玩笑:“怎么回事,你这学期的实践报告题目其实是《美女与野兽》是吧?”
顾林昔放下书,也笑了笑:“是啊,你在她们旁边多站一会,我就可以改成《美女与两只野兽》。”
“你怎么这样说兄弟啊?早知道刚才遇到你妹妹,我就不该心软没对她下毒手。”
他的话音落进我的耳朵里,我便往他们的方向偷偷瞄了一眼,暗暗地竖起耳朵去听,看见顾林昔滞了两秒,微微蹙眉:“是么,你在哪儿看到她了?”
“宿舍楼下啊,她问我你在不在宿舍…你干嘛不接人家电话?”
“没听见。”他顿了一顿,低头拿出手机看一眼,又放回去:“你怎么说的?”
“我又不知道你还在学校,就跟她说你应该已经回去了,她就走了呗。”他指指顾林昔的裤兜:“你不给她回个电话说一声?”
“算了,等下就回去了。”顾林昔又低下头,翻了翻书,眉宇间却似乎有一两分的恍惚,程飞伸手揽他的肩:“你的亲亲妹妹还跟我打听,说你总是不回家,是不是在学校里交了女朋友。”
说着,程飞忽然无意识地斜过眼来,轻轻瞟了我一眼,我连忙慌张地回过头,背对着他们,把手里的树枝抛出去让黑茶去捡,假装没有在听他们说话,却听见顾林昔干笑了声:“那你又是怎么诽谤我的?”
“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嘛,就算是为了讨你妹妹高兴我也没敢诽谤你啊。我跟她说,成天看着你这么个绝世无双的妹妹,你哥找嫂子的眼光得多高啊,上天入地都难找着了,何况区区这么个校园里。”程飞眉飞色舞地道:“说得她心花怒放的,眉开眼笑地叫我程飞哥哥,我靠,那样子简直想让我当场就跟她下跪叫她女神。“
这次身后静了很久都没有人说话,我悄悄回过头,看见顾林昔站了起来,拍了拍书,轻轻笑了声,眼底却似乎并没有笑意,神色也不知为何有些淡,“是么,那你就追她吧。”然后扭头叫我:“阿沅,走了。”
他说完也没有等我,径自就往出口的地方走出去,我连忙拉着狗链跟上,听到程飞在身后喊:“喂你不是吧,我开个玩笑而已,知道你宝贝她啦,我不敢高攀还不行吗?喂!”
后来,顾林昔送我回家,我跟黑茶坐在后座,我觉得他有心事,因为他一路都闷声不吭,甚至到了我家巷口的时候他都没有停下。我踌躇了半分钟才提醒他,他回魂似的噢了声,然后又在前面路口掉头回来,我下车时,他抱歉地笑了声:“对不起呀,都忘记你还在车上了。”
我说:“没关系…”顿了一下,有些不放心地道:“你回去小心一点。”
他侧了侧脸,勾着唇角嗯了声,没再说什么,我便只好伸手去开车门,刚要把脚踏出门外,我又犹豫了几秒,说:“哥哥,我下周末就校内考了。”
他愣了一下,在驾驶位上回过头来,“这么快?”蹙着眉想了想,“哦,也对,过两天就是五一假期,回去就该考了。”
我说:“嗯。”他看着我:“有把握么?”
我迟疑片刻,还是轻轻点了下头,他微笑道:“别怕,再看看我给你总结的那些东西,你行的。”
其实,这几个月的月考,我的年级名次都基本进步在三十到四十名的样子,只要正常发挥,估计问题不大,但我还是觉得紧张,有时握笔的手都不自觉地发颤。有一次做梦,我梦见我跟他说,我落榜了,他没有怪我,还是一如往常,淡淡地对我笑,可我却难过得大哭,我记得我在梦里哭着说,哥哥,对不起,让你白辛苦了那么久。
一周就在忐忑的心情中很快过去,周末两天,考完六门科目,再过一周,放榜。
我果然没有发挥好,起码没有前面几次月考发挥的好,不过,四十六名,虽然算是吊车尾,也已经足够保送。我记得我站在榜单前,眼眶濡湿,除了喜悦,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的心情。
那个周六,我跑到顾林昔宿舍楼下告诉他这个消息,我装得很平静,口吻平和,微笑淡然,但内心其实激动得无以名状,我也记得顾林昔如我满心期待的那样,眼睛弯起了漂亮的弧度,甚至出乎我意料地抬手碰了碰我的鼻尖,他的指尖温暖,还有一点若有似无的香气:“这么争气,小阿沅。”
虽然一个月后,我还有真正的中考要参加,不过既然已经保送,也就没有必要再补课。短暂的喜悦过后,只有一个想法充盈着我的脑海,我看着他,有几分畏缩地小声道:“哥哥,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再来找你玩了?”
他愣了两秒,又挑着眉笑起来:“你根本不是要找我玩,你是想找黑茶玩吧?”
我撇撇嘴,无话反驳,他笑说:“黑茶本来就是那时候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养不了,我才暂时帮你养着的。你以后什么时候想找它玩,就给我打电话吧,我抽空带它出来。”
我立马用力地点头,抿着嘴巴忍不住想笑,他静默着没有再说话,却是垂着眼睛看了我几秒,有那么一瞬,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在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然而却转瞬即逝,他垂下眼睛,有些感慨地笑了声:“时间过那么快,我总是觉得,好像昨天才在我家门口第一次见到你,可是一转眼,你都要上高中了…大姑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一定表白!回忆越到后面越难搞的赶脚! !
第四十八章
当时我顿了一顿,想告诉顾林昔其实他第一次见我并不是在他家门口,但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六岁那年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是那么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于他于我,好像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虽然他说我想找他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但我那时候的性格比较软弱和被动,好几次拿起电话都没敢拨出去,从那天到暑假前的一个多月里,我就只鼓起勇气找过顾林昔一次,然后他就告诉我,说暑假的时候他有一个商业策划大赛要参加,要飞去别的城市,所以就只能等开学以后再跟我联系了。心里失望不假,但那个暑假我其实也没空闲着,按我妈的意思,本来是没想让我读高中的,她想让我读个中专,然后早点出来工作挣钱。但是我爸爸没同意,我考上保送,他高兴得弄了一桌子的菜,还喝了好几杯二锅头。然而高中已经不是义务教育了,我们高中的学费又很贵,所以暑假那两个月我就去帮家里附近的一家杂货铺帮人家看店,顺便教教店主孩子的小学功课,赚点学杂费。
高一开学后,我们先被学校拖去郊外的部队里军训了两个礼拜,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起码黑了两个色度,我额头上的胎记都晒得黑红黑红的,就像贴了块狗皮膏药一样难看,所以我也没敢一回来就跑去找顾林昔。另外,这两周的时间里我还发现了一件令人无语的事情,初三时欺负我的那个小混混李一鸣,不知道给学校交了多少赞助费,居然也升上我们高中了,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军训的时候他有事没事地就带几个兄弟跑来找我的茬。不过幸运的是,开学报道那天有一个很豪气干云的女孩子叫陈欢,她成了我的同桌,看到有人来欺负我,很有义气地揽住我的肩,说“不怕姐罩你”,我本来怕给她惹麻烦,没想到那帮人还真的有些顾忌她,一问缘由,她冷笑着道:“我干哥念高三,他要说他是这学校里的老二,就没人敢认自己是老大。”
帮派的事情,我完全没有兴趣,高一第一次开班会的时候,班主任就指着我们班教室对面那栋高三年级的教学楼疾言厉色地对我们说“你们不要以为高考离你们还很远!”,所以我很早就开始进入紧张的学习状态,但是我的同桌就不一样,她喜欢玩架子鼓,跟学校里的几个人组了个乐队,还因为有这样的才艺被选进学生会文娱部了,有一次课间的时候,她指着对面走廊里的一个人跟我说:“方沅,你看你看,那个人就是我们文娱部长,我都进去了一个月了都还没机会跟她说上话!”转过脸来兴奋地问我:“你初中也在这读的,你是知道她的吧,啊?”
我看着远处林偲颐走过的身影,垂下眼睛,摇摇头说:“哦,不是很清楚。”
后来有一天的自习课,陈欢从教室外回来,坐到位置上就不停地笑,笑了有十来分钟,我问她怎么了,她拿书本盖住脸,悄声地跟我:“我干哥刚才跟我说,他中午的时候跑去跟我们文娱部长表白,结果被狠狠地拒绝了哈哈哈哈哈!”
我反应了两秒,她接着笑道:“我早就跟他讲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他还不信!”
我见过陈欢的干哥,虽然的确很痞气,但也像电影里的那些好看的坏男生一样,挺讨女孩子喜欢的,我说:“你哥哥挺帅的啊。”
“帅有个屁用,你知道我们部长怎么跟他说的吗?”她轻嗤了声,仰起下巴绘声绘色地学给我听:“你考得上大学吗,你连大学都考不上你还跟我告白,我们是一路人吗?再说,我一上大学,就要跟别人订婚了!”
她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惹来周围一圈同学的侧目,我却猛地脑海里嗡嗡一片,愣了很久:“啊?”茫然半晌:“她跟谁订婚?!”
“我哪知道?也可能只是她随便找的借口嘛!”她低下头,看了看我抓紧她手臂的手,“你干嘛那么激动?”
我低下头,慢慢把手松开,天灵盖前的魂魄好像瞬间被谁抽走了,陈欢疑惑地看了我一阵,突然咝了声,说:“咦,我发现你长得也蛮好看的,仔细看还跟我们部长挺像的,不过你就是不会打扮,太…太朴素了。以后跟姐混,姐教你!”
我知道,她是用了比较好听的词语,大概她原本是想说我土气,不过我那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心里像压了几十斤的秤砣,我趴在桌子上把手枕在胳膊里,感觉有一点温热的液体慢慢从眼眶里溢出来。
彷徨了一两天之后,也顾不上别的什么,我就打电话找顾林昔,他却告诉我他最近很忙,在准备出国要的材料,这周要考试,下周忙着找老师改论文,所以没有时间,一直到了十二月中旬,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才笑笑地说:“那你周六下午五点过来吧。”
到了周六那天,我却去得很早,四点十分就到了,他有些意外,让我去他们院的学生活动中心找他。我去到那里,看见顾林昔一个人在满屋的杂物堆里忙着,横幅海报,钢琴吉他,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器材堆了一屋,我站在门口好一阵他才发现我,他手里拿着个本子,侧过身勾着唇角对我笑:“让你五点来,你怎么那么早就来了,补课补习惯了,还没改过来?”
我背着手,有些别扭地走进去,他接着道:“黑茶还在宠物医院,你等我一下,等我把这些清点完了再去接它。”
我环视四周,好奇地说:“这些是什么?”
他告诉我:“不是马上要圣诞和元旦了吗,院里过两天要办晚会,学生会在准备。”
我说:“哦…要帮忙吗?”
“不用,没什么好帮的,钢琴那不是有椅子么,你先坐会吧。”
说着他便又转身低头去清点物品,不再看我了,我只好走到离他十步的钢琴前坐下,茫茫无声地看着他。我记得上次见到顾林昔的时候,他还穿着短袖的T恤,可一眨眼他就已经换上长袖衬衫和羊绒背心了,不知不觉半年就这样过去,原来时间过得真的很快。
我低下头,不知沉思了多久,直到顾林昔走到我跟前,轻叹口气:“好了。”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累死我了,没想到东西那么多。”
椅子并不大,他坐下来的时候,胳膊紧紧挨到我的,我一紧张便下意识地猛然站了起来。他有一点困惑地抬起头,我连忙尴尬地没话找话:“你、你最近还忙吗?出国的考试怎么样?”
“还不知道,月底才出成绩,不过应该还可以吧。”他自信而坦然地笑了笑,坐着转了个身,手指在面前的钢琴盖上擦了一下,掸了掸指尖没什么灰,又把钢琴盖揭开试了几个音,满意地点点头:“还行,不用找人调音了。”
我站在一旁扶着钢琴,看着他的侧脸一阵,好奇地说:“晚会上你要弹琴吗?”
“嗯?哦,我不弹,是别的同学要弹唱,我没有表演,我是幕后工作人员。”他抬起头来笑笑,我看着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抚在琴键上,有些失望地“噢”了声:“我还以为是你要弹呢,我从来都没听过你弹琴。”
他说:“想听我弹琴啊?我很贵的,你能付多少价码?”
我看着他几秒,抿着嘴巴有些难过地摇头,他无奈地笑出来:“开玩笑的你要不要这么愁苦,听什么?”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有些开心地笑起来,赶紧想了想,“有次在电视上听到过一首,挺好听的,但是不知道叫什么,就是…”我思考着哼了一下那支曲子,才刚刚两秒,他就了然地噢了声:“致爱丽丝么,是蛮好听的,我也挺喜欢。”
话音落下,他就无比娴熟地把手放在琴键上,姿态随意地把刚才我哼的曲子演绎出来,我没有听清,说:“啊?致什么?”
顾林昔一边弹一边回答我:“致爱丽丝啊,贝多芬写的曲子。”又顿了几秒,“不过,我之前听老师说致爱丽丝是被误传的,它的原名好像叫作献给特蕾泽,特蕾泽,就是贝多芬喜欢的人。”
我顿时有些怔愣,静默几秒,我想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巧合,他也没有再说话,指尖专心地在琴键上游走,侧脸淡然温柔,仿佛可以让人看到长久而宁静的未来。就在那么一刹那,心头突然泛起了一股汹涌的浪潮,那是之前我从未想过的,但那一刻我想,我从来都是那样的卑微,软弱,毫无指望,如果我没有抓住这个冲动的瞬间,我大概永远都不敢说了。
我握紧了拳头,手放下的时候,指节重重砸在最靠边的琴键上,几个重低音同时像惊雷一样震起来,打断了他的节奏。
旋律和杂音在屋里盘旋几秒,然后世界安静下来,他很是莫名地抬起头,我说:“顾林昔。”
静了两秒,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笑一下:“哈?叫我什么?”
我没有答,抿了抿嘴巴,“我想问你,你以后会跟你妹妹结婚吗,你喜不喜欢她?”
笑容蓦地在他的唇角僵住,弯起的弧度慢慢冷掉,他睁大眼睛,神色里掺杂着复杂和震惊:“你怎么会…”
“是真的吗?你真的会跟她结婚?”眼睛很快就酸了,喉咙里也有一些哽住,我扳住钢琴的边角,故作平静地垂死挣扎:“你是因为喜欢她才要跟她结婚,还是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说你爸妈安排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也是你爸妈安排的吗?”
他讶然地看着我,沉默了有十几秒,垂下眼睛,声音轻得没有底气:“只是我爸随口提的,八字没一撇,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好。”
“那你喜不喜欢她?”我咬紧嘴巴,他不吭声,我着急地又重复一遍:“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他低着头蹙眉,想了一想:“我跟她…”忽然有些莫名,苦笑地抬起头:“你为什么这么八卦…”
话没说完他便卡住,或许是被我满脸的泪水吓到,他说不出话,我接着他的话答:“因为我也喜欢你,我不想你跟她结婚,如果你说你喜欢她,我会很伤心,很难过的。”几乎每一个字都在发颤,眼泪淹没了眼眶,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了,连忙抬手抹了一把,他紧紧抿着唇角,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着急地道:“你说啊,你告诉我,你喜欢她吗…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他更加怔愣,良久,张了张嘴巴又闭上,喉结上下滚动,最后,微乎其微地摇了下头,虽然几乎难以察觉,但我还是看见了,眼泪顿时又冒出来,听到他轻轻叹气:“阿沅,你还太小了,你…”
“谁说我小?”我急不可耐地打断他:“顾林昔,你之前不是说,我已经长大了吗?你以为我还是坐在你家门口那个小孩,你以为我还只有十岁?我就不信你读高中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不辩驳,但却也没有回应,我控制不住地又哽咽起来,声音变得微弱而嘶哑:“你不是还跟我说过,我很好,以后会有很好的人来喜欢我的吗?你不是说,不喜欢我的人,以后都会后悔吗…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静静地看着我,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下了最后的审批:“对不起。”
第四十九章
话音落下,仿佛整个房间都陷入了封闭的低压,闭窒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死寂了几秒,我终于忍不住,突然转身就跑出去,跑到电梯前,听见顾林昔在后面追出来叫我。我连忙冲进电梯关门,可惜那里只是三楼,下到一楼的时候,我刚从电梯出来冲到大堂,他也就从楼梯间里追了出来,冲过来挡在我面前:“阿沅!”
他抓着我一只胳膊一只手腕,还微微喘着气,我哭得不能自已,走又走不动,觉得狼狈又丢人,气急败坏地说:“你干嘛啊,我要回家了!”
他无奈地道:“你冷静点,别这样好不好?”
他说得轻巧,我却没办法那么容易冷静,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他像是有些不知所措,松开扶着我胳膊的那只手,抓住我手腕的手却还是紧紧扣着,嘴角微微抿起来。教学楼大厅里有学生来来往往,好奇地纷纷侧目过来。我难堪地把头埋下,听到头顶上他低低的声音:“先别哭了,好多人在看呢…要不我带你去找黑茶好么?”
我摇头道:“不去,我想回家了…”
“你这样我哪放心让你回去啊?”他轻声叹气,又顿了两秒,“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我茫然地抬起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犹豫了一下,直接拉了我一把:“走。”
商学院教学楼旁边就是食堂,顾林昔拉我到食堂门口的小卖部里买水,看店的叔叔瞄了我几眼,调侃了一句:“怎么了啊小伙子,把女朋友惹哭啦?”
这玩笑开得实在不合时宜,他连忙苦笑着澄清:“是妹妹。”交完钱后,他又抓着我进了食堂里面,这时候还不到五点,食堂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人。在偏僻的一个角落里坐下来,顾林昔拧开矿泉水的瓶盖,然后把水放在我面前。
我没有反应,僵僵地坐着,无所适从。静了几秒,他轻声道:“阿沅,我大学的学分,下学期就能修完了,毕业论文也已经在准备。跟老师和家里都商量过,可能我会提前一学期毕业,估计后年年初就出国了。”
我愣了愣,抬起头,他沉静淡然地看着我:“后年年初,你在哪里?你才高二下学期,准备升高三,考大学。我也不知道我会出去多久,六年,八年,十年,都说不定。你也未必会在这个城市读大学,所以,我们可能往后十年,都见不到。”
我咬紧牙,心里顿时一片空茫,他继续看着我,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握起来,轻声地道:“你说你喜欢我,那你想让我做什么?答应你,跟你早恋,然后一年以后大家好聚好散,天各一方,各走各的路?”
我无话可说,原本的空茫逐渐被更多的难过压住,向整个胸腔蔓延。他说的那些我从来都没想过,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彻底地从我的生活里消失。眼睛酸胀而朦胧,迷蒙的视线里,他似有些许的不忍,抬起手在我眼角边擦了一下:“阿沅,别哭啊…”
我努力咬住嘴巴,把头低下,沉默了一会,他又低低地说:“你现在这个年纪,感情都是来得快去得快的,今天你一时冲动,觉得你喜欢我,明天你跟哪个同学相处得多些,搞不好你又觉得你喜欢他了。”
我抬起脸,有些无望地摇头,“不是冲动…”我想跟他说,我从十岁开始就喜欢他,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五年光景,却说不出口。他语塞了一下,又叹一口气:“就算不是一时冲动,以后见不到我,你又能坚持多久,五年?十年?”
我没有说话,他说的未来实在太远了,远得空洞而渺茫,就算我说能,又有什么意义。空气再凝滞了半分钟,他踌躇地道:“要不…这段时间我们还是少见面吧,你多用点心在功课上面…过段时间,你就会好了。”
那天后来,顾林昔说完那些话以后就让我自己回去,说不见就马上不见,付诸实践的速度快得如同斩立决。忘记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自己走出校门,自己搭公交车回家的,但大概还是一样的呆滞木然。长久以来我一直都是这样畏缩怯弱,连反抗都无能为力。其实这样的结果,我潜意识里就早已预见到,更何况他说的字字在理,让人全然没有反驳的余地。然而,我心底还是像有一个巨大的黑洞,砸下巨石也听不见任何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