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也是,就叫那么一声哥哥,他哪里知道是在叫他呢。
幸好一周后他们拥有了第二次见面,在老人的病房内,他背脊挺直地坐在沙发上,正午的光悠悠地洒下来,父亲和她说:“这个哥哥叫裴寒舟,年少有为,你要多向他学习。”
她笑弯了眼,想去扯哥哥的袖子,但被快速地躲开,她那天晚上哭了很久,再起来时又整装待发,跑去和父亲许诺:“我会努力变优秀,然后追上哥哥的!”
父亲繁忙无暇理睬,只当是小孩心血来潮的玩笑话,但她那一追,就是十年。
她再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人,再没遇到过比那时更心动的瞬间,她努力地想要朝他靠近,想让他看到自己。在父母工作忙碌的家庭中长大,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缺失关怀,可遇到他以后才发现,她从未如此渴望过被重视。
但好像没有什么能摧毁他的壁垒,他太难追了,二人最靠近的距离甚至都是隔着一排长长的座椅,她不断地感受到挫败和被拒绝的滋味,可极强的自尊心让她越失败就越用力,有的时候都快忘记,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了。
追逐着某件想得到的东西太久,往往容易在路途中迷失自我,总是会忘记到底是因为喜欢,还是单纯变成想要证明自己、想完满那份缺憾和执念。
可无论怎样,已经当做惯性走了十年的路再难回头,她有时候想着这样也好,他一视同仁地漠视一切,她追不上,别的女人也追不上。
哪里想到不过是出国进修几年,再回来时就变了天,新闻里铺天盖地都是他结婚的喜讯,她想这怎么可能?他连女人都不愿接近。
直到刚刚看见林洛桑就那样靠近地站在他身侧,不知是什么缘故步伐还有些不稳,他竟还会抬手去扶。
太荒谬了,他竟然也是会主动伸手扶女人的,他竟然也会容许女人扯他的袖子,甚至更多。
魏瑶后知后觉地收回繁杂心绪,试图让自己重新恢复平和的语气,她对着男人的背影问:“你这么着急地要去哪儿?去找嫂子吗?听说你们认识之后很快就结婚了……你很喜欢她吗?”
说完又兀自笑了笑,极端想法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也是,她那么漂亮,男人都很喜欢的吧?虽然她好像交往过挺多男朋友的,但很多才女都是这样的嘛,只能说她有资本,有时候我还挺羡慕的呢。这样也好,婚前多一些感情经历的话,婚后就会收心,不再那么容易被诱惑了。”
一直向前的男人终于停了停步伐,掀开眸子冷冷问:“收心?”
“是啊,嫂子什么都好,如果对你能更专心一些就更好啦。不过电视剧里都说女人结婚后就会安分很多,我希望是这样,”魏瑶加大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虽然她前段时间还被拍到和段清一起,但夜深了有可能段清只是出于……”
“适可而止。”男人没有耐心地打断。
“嗯?”魏瑶憧憬地抬头,“你也觉得她应该适可而止吗?”
“我是说你。”
魏瑶愣住。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男人连余光都不屑施舍给她半分,“不是什么婚姻关系都能容许你挑拨,你最好清楚自己的定位。”
男人语调内半分温情也无,魏瑶忽然记起,原来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么无情的。
冷冷冰冰,像冬天砸下来的雪子,连握在手里都会冰得人发疼。
魏瑶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染上哭腔:“跟我好好说话就那么难吗?你不能给我好脸色哪怕只是装给我看吗?”
“不是因为你父亲,你连和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看他即将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魏瑶不甘心地将十年来的委屈一同爆发:“我明明是为了配得上你才去进修的,你凭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结婚了?怎么样我都认了,但你凭什么要这样维护一个才和你认识了几个月的女人?我们已经快认识十年了啊!”
但男人一个音节都没有回给她。
大风席卷着刮过,台阶上一地泛黄落叶,等她追出去时,面前空空荡荡,只有车绝尘而去的回声。
他对她从来都没有温柔,留给她最多的也只是背影。
她早该知道的。
///
林洛桑浑然不知自己被编排了数段感情史,且她刚结束了一场掏空身体的长会议,已经完全把早上有关魏瑶的插曲抛之脑后,回到家时只觉得疲乏。
前面几场舞台她完成得都还不错,因此大家对她的要求也愈发高,甚至还有不少人表明节目是为她而看的。她又不愿重复旧的路,一直在思索下一场舞台要用什么主题,才让表演有新意的同时又驱散大家赛程过半的疲乏感。
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她满怀激情地要落实,结果遭到了空前一致的反对。
岳辉简直觉得她疯了:“这个主题是不是有点太不讨喜了?观众万一get不到怎么办?”
助理也说:“前面几场的感觉都挺好的呀,我们沿用前面的不好吗?”
甚至连音乐总监都来悄悄试探:“你要不要再想想?”
“这话题太有争议了,不是那种大家可以随意感知到的东西。探讨的也不浅显,需要大家思考,但是大家就来看个综艺听个歌放松下,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愿意跟上你的步伐,”岳辉说,“没有艺人敢在比赛里做这种尝试。”
林洛桑思索着点了点头:“既然没有人的话——”
岳辉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磨破嘴皮子终于换来了好结果,口干舌燥地准备喝口水。
瓶口刚对准嘴唇,林洛桑说话了:“那我就来第一个试试。”
既然没有人敢,那就她来。
岳辉一口水卡在喉咙管里不上也不下,直接喷出来一半。
他咳嗽了好半天,这才顺着气儿妥协道:“好吧,看来你是真想写。”
“想写就写吧,反正我也只能支持你不是。”
虽然最后主题是按照她想的定了下来,但听到了那么多担忧的声音,她自己多少也有些纠结。
临至半夜,她的思维更加活跃,就坐在桌边思考着舞台布置,顺便打开宣纸练毛笔字让自己心态更加平和一些。
门锁不期然一响,是裴寒舟回来了。
她目送着他进门,目光没有丝毫转移,男人还是头一次接收到她这样的注目礼,以为她是想问什么,换好鞋后沉声道:“怎么了?”
“没怎么,”她扬了扬下颌,“你忘记关门了。”
“……”
男人带上大门,又等待了几秒,发现她真的没有话问自己,不由得想起方才饭局延迟到十一点多,各高管的妻子纷纷来电问他们怎么还不回家,听到有女服务生讲话还反复询问为何会有女声,不少人都在起哄,说是老婆吃醋了。
唯有他裴寒舟,身为已婚人员之一,却一个电话甚至一条短信都没收到,好不容易接到了一条,在“嫂子来关心了吧”的羡慕声中,他解锁屏幕,发现是罗讯发来的消息——
某媒体编撰的林洛桑和段清的感情史。
裴寒舟十分感动,并删除了罗讯的好友。
于是男人这会垂了垂眼,道:“下期节目什么时候录制。”
“周六或周日的样子。”她说。
男人行至桌边拿了水杯,又装作不经意似的那么一提,淡淡道:“有没有帮唱嘉宾?”
“上上期才有,这期应该没有,我没收到通知。”
看来段清是真的滚蛋了。
男人较为满意地颔了颔首,而林洛桑有问必答完之后就转过了脸,继续专心磨墨。
裴寒舟蹙了蹙眉,又想到别人家的老婆关切不断,而到他这儿,他尚且都能提出几个问题,她怎么就对他的生活半点兴趣都没有,甚至面对情敌的出场都不为所动?
头一次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个彻底的男人轻咳两声,随手拿起桌上杂志翻阅,随意找着存在感:“后来魏瑶单独和我说了很多。”
“魏瑶?”她这才想起来,“哦,医院那个。”
“你不好奇她都跟我说了些什么?”
讲到这一步,正常情况下的妻子应当都会有些危机感。
男人抬起眼,望向自己的妻子。
谁知道林洛桑笔都没停,眉毛都没动一根。
“不好奇啊,”她专心致志地写着毛笔字,“我好奇这个干嘛?”
☆、28
林洛桑很明显地感觉到, 在她说完那句“毫不在乎”的话之后,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伴随着阵阵低温的冷气压。
她抖了抖肩膀, 去房间里找出自己的外套穿好,这才继续练着毛笔字,顺带思索着舞台, 连余光都没空分给自己的丈夫一眼。
找存在感彻底失败的裴寒舟垂了垂眸,漠然地扣上杂志扔到一旁,去楼上洗漱了。
并且当晚林洛桑回到卧室时,这男人已经一反常态地提早睡下,平躺在床上阖紧双眸,颇有点安详去世的意味。
她琢磨着自己今天好像也没干什么, 还对情敌表现得特别大度,这男人为什么一副被她气得不轻的样子?
总之今晚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否则不知道这无良资本家还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林洛桑将暖气的温度调高些许, 小心翼翼地掀开被角,缓缓钻进了被窝。
她玩了会手机才扭灭台灯,闭上眼,开始进入睡眠准备模式。
男人确实很早就躺下了,为了让心情恢复,打算比平常多睡几个小时。
正当他快要入眠的时候,感觉到有人走进了房间,带着铃兰的淡香, 风一样蹭进被子里,而后开始刷微博, 有轻微的指尖划动屏幕的声音。
紧接着,不知她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 又碍于他在一旁睡下,只得蒙在被子里憋笑憋得床板都在轻颤,呼出的热气好像能往他脖颈处喷洒。
不知等了多久,她总算笑完,却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兴奋得小幅度滚动,差点滚到他怀里,又默默退回了原位。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正常地,像普通夫妻一样共同入睡。
他没有过类似的体验,只觉得女人果然非常麻烦。
她入睡得快,以往伴随着睡前运动过后,总是能累得在他清洗时就昏昏欲睡,从浴室到床上这一小段距离更是能困得小鸡啄米,沾了枕头便瞬间浸入梦乡,睡着了也不安生,总卷着被子动来动去,腿时不时还会搭在他身上,宛如睡梦中仍在练习舞步。
但他觉浅,睡眠敏感,经常被她弄醒,无奈地将她的腿移下去,但很快,她的手又会再搭上来,八爪鱼似的缠着人不得动弹。
男人将这种时刻理解为,凌晨的报应。
譬如此刻,他正堪堪要睡着,林洛桑却像突然来了灵感似的,悄咪咪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书桌边打开电脑,一阵敲击键盘的清脆音效传出。
裴寒舟彻底放弃,打开台灯坐起来看书,她心虚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问:“你没睡着啊?”
男人没说话,她长歇一口气:“早说啊,我憋得那么辛苦。”
“……”
就这样,二人又恢复了双方工作的状态,她删删改改,他低头看书。
一个多小时后林洛桑工作完毕,写了二十分钟歌词,这才再度爬上了床。
她掖好被子,只露出一双微挑的眼,问他:“你不睡吗?”
他依旧不回答,把书页翻得哗哗作响。
林洛桑自知理亏,默默攀上去扯掉他一边的耳机,在他耳畔轻声问:“那我给你唱首歌儿吧?”
她吐息软绵绵地落在他耳根,带着薄荷牙膏的味道。
裴寒舟还是没说话。
就在她以为这男人要跟她别扭一辈子的时候,终于听到他沉声开口:
“唱吧。”
未免也太好哄了点。
吵到他睡觉,一首歌就能哄好。
林洛桑清清嗓子:“你想听什么?”
“随便。”
她美滋滋地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唱的你都喜欢是吧?”
裴寒舟看她一眼:“……”
“你不给我范围我怎么唱?”她舔舔嘴唇,信口胡诌,“《我有一个好爸爸》?”
……
最后也不知道她唱了什么,因为她没唱两分钟就把自己给唱睡着了,声音趋于微弱,呼吸声也平缓了不少。
男人失语地垂眸看了看,这才关掉了自己手边的台灯。
酣眠一夜的林洛桑次日起来时元气已加满,兴致勃勃赶往录音室的路上,居然碰见了魏瑶。
说是碰见,不如说魏瑶就蹲守在门口,只待林洛桑一出门,便浅笑着走到她面前:“我们聊一聊吧?”
其实要聊的也没什么新颖的话题,魏瑶喜欢裴寒舟她早就看出来了,也知道魏瑶心有不甘,那些闲聊的句子看似是随意吐露,实则对她明夸暗贬,段位不可谓不高。
没想到裴寒舟这人冷漠归冷漠,桃花运还挺好。
“寒舟哥没有和你一起吗?”
餐厅内,魏瑶体贴地为她清洗着茶具,先给自己斟满一杯绿茶:“不过也是,我寒舟哥一直很忙,除了自己喜欢的事物之外,对什么都爱答不理的。嫂子你可不要因此心存芥蒂呀,他也不是故意的。”
林洛桑甚至不用把整个句子听完,就已经凭借着在“绿茶发言bot”中资深的冲浪技术,明白魏瑶看似是在融合他们夫妻二人间的关系,画外音却直指裴寒舟对她根本不上心。
“不会心存芥蒂的,”林洛桑微笑着说,“他早上说要带我一起,我要睡懒觉拒绝了而已。”
魏瑶手一抖:“……”
有茶烫到魏瑶手指,她却淡定地放下茶壶,接道:“那就好,看你们这么幸福我也很开心。”
“寒舟哥那么好,我和姐姐们常讨论什么样的女人才有资格和他在一起,也不知道站在那么优秀的人身边,会不觉觉得有压力甚至自卑。不过姐姐你也不要气馁,虽然你现在还没什么名气,赚的也不多,但是人这一生还长着呢,哈哈,可能哪天突然就走运了呢?”
“虽然其他那些追寒舟哥的,要么就是家里特别有钱有地位,要么就是自己也是公司总裁,要么就是漂亮到惊为天人,可是寒舟哥选择你呀,应该也不是一时想换换口味,你要相信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
林洛桑失语半晌。
……开始用pua男的套路了是吗?通过打压的方式削弱她的自信和自尊心?
她努着嘴思索了一会,非常配合地,同样不解地温声开口,附议道:“就是啊,凭什么是我呢?”
魏瑶嘴唇翕动,但嘴角不受控地抬了抬,眼角忍不住攀上些掩不住的得意。
林洛桑就在这得意的目光中谦虚道:
“大概是因为我年轻貌美有才华,用也用不尽吧。”
魏瑶有些许惊愕,表情僵住,睁大眼看着她。
恰逢岳辉打了电话过来,林洛桑拎起手包:“我还有音乐要做,就不奉陪了。”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走,魏瑶下意识把目光转向了她没喝一口的茶杯上。
看着那杯绿茶,林洛桑顿悟过来什么,原封不动地将满杯绿茶,径直推到魏瑶跟前。
“这个你自己留着吧,我没兴趣。”
魏瑶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林洛桑再次开口。
“我虽然没钱又没人气,但下周有场一半观众都是为我而来的重量级综艺录制,感兴趣的话你可以来,”林洛桑还回一个wink,“报我的名字,前排票虽然贵,但我可以请你哦。”
……
去录音室的路上,林洛桑满脑子都是魏瑶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甚至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拉好口罩,没什么情绪地摇了摇头。
小女生还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几年前她就看过朋友发来的绿茶品鉴大赏了,魏瑶这模样骗骗傻直男还差不多,她哪里可能会上当,更别说真的从那只言片语中受到伤害了。
///
接下来的几天魏瑶都消停了许多,没再来骚扰林洛桑,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林洛桑忙到根本没办法回家,魏瑶想找也找不到她。
这次她的舞台要做一些特效,还要专门定制道具,不仅她自己忙活,整个团队也跟着忙坏了,听说那几天岳辉午睡的时候说梦话都是“这个特效可以再做得酷炫一点儿吗”。
周六晚上,新的舞台准时开始录制。
说老实话,这是几次表演中她最紧张的一次。
不知道观众对这个主题的接受度是多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按照预想,淋漓尽致地演绎好这个舞台。
道具准备就绪之后,耳返里传来现场老师的声音:“林洛桑可以上台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踏上台阶。歌曲开始前会有一段歌手介绍的独白,但她通常觉得歌曲的意境需要大家自己去领悟,讲得太透反而没有意思,故而以前都会取消自己的独白环节。
今天则不然,她首次提出保留了发言的要求。
站到舞台中央后,她说:“其实一般我都不会介绍歌曲,但是今天想讲两句。”
“这首歌送给我的一个好朋友。”林洛桑扶着话筒顿了顿,“也想说,言论自由权不包括中伤及污蔑他人,希望大家都可以拥抱到一个善良而有温度的世界,无论现实或虚拟。”
没等台下观众反应过来,歌曲已经迅速切入,一阵机械声咔哒咔哒地响起,像是在输送着什么电报或消息,或长或短,清脆简洁。
一阵敲击声后,电子乐声流畅地衔接而上,曲调很自然地从冷冰冰的世界转换到了留有一丝温情的律动中。
紧接着,光灯竟然率先投落到舞台侧边,没有林洛桑的位置。
浅色光圈内,有女生抱着双腿坐在地上,身上错落地分布着被人射中的箭矢,她弓起背,似乎是疼痛极了,旁边的人不断拍着她的背摸着她的头发安抚她。
舞台下很安静,即使看不到林洛桑,也因为信任没有出声,静静地等待着属于她的画卷铺开。
林洛桑踩着道具徐徐站定,整个人披了一件纯白而宽大的风衣,随着步伐轻微起伏。
台下观众看不出舞台玄机,禁不住开始小声讨论。
“那个踩的是什么啊?像按钮一样,但是有好多。”
“看不清,等会俯视全景估计才知道是啥。”
“桑桑的舞台不一直都这么神秘,悖再等等吧,等会就知道内容了。”
这次的舞台完全是新的表现形式,伴舞没有围绕她,她也没有围绕伴舞,而是各自分开,宛如两个世界。
左侧的伴舞们演绎着对伤者热闹的关切,舞台中央的她却是独自的孤寂:
黎明要多久才会亮起
她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摸索着/安全的捷径
她今天的舞台妆很淡,难得脱下了女艺人拉长比例的高跟鞋,穿着双平底鞋站在那里,足下的光好似在有序地亮起。
她对舞台心心念念的从不是要显得自己有多漂亮,相反,她认为合格的歌手应该用自己去配合舞台,自己是否亮丽,和舞台效果相比不值一提——
于是她只是站在那里,轻声浅吟:
取悦的方向在哪里
没走错过一步的她问自己
真实与恶意/丑陋的嘴脸有多美丽
为什么攻击/只因你是你
就在林洛桑唱完这一段时,方才还围绕着女生身边的伴舞纷纷戴上了面罩,从脚下拿起没有填充物的弓,对准林洛桑的身体,一发一发地开始输出着空箭,只有手中的弓在不断弯曲抖动。
直播间有人以为是特效出了问题:【是我这儿卡帧了吗?为什么他们射箭却没有箭啊?特效bug了?】
【bug没有我不知道,但我也只看到弓。】
【应该不是漏洞,你看他们都没有一个拿箭上箭的过程,舞台设计就是这样的吧。】
林洛桑逐步将主题娓娓道来,伴着节奏加快的音乐唱:
你戴上面具/代码中难辨踪迹
严寒时分的冷寂/不掩饰地攻击
美化过的箭羽
淬了毒也锋利
慢慢腐蚀人体
是你要的结局
镜头慢慢转为俯视,将舞台的玄机一览无遗。
林洛桑脚下的,是一个巨大的键盘,随着时间分秒地过去,键盘上亮起的字符也在不断变换,像是有人在用它输入着什么。
就在台下观众靠着首字母分辨着键盘到底在发什么的时候,镜头转换到林洛桑的后背——
她白色的衣服上,全都是血淋淋的伤口。
虚拟的武器,却带来了真实的创伤。
丝毫不逊色于,方才被箭射杀到的女孩。
观众一个接一个都反应过来了。
“我靠!网络暴力!!”
“底下那个是键盘啊!你们没发现键盘一个一个字符地在亮吗,都是骂人的话!绝了绝了,这设计绝了啊!!”
“我哭了,今天也被林洛桑的舞台震撼到只会发抖了。”
林洛桑眼睫轻颤,抱了抱双臂,声音温柔而带着力量地回荡在演播厅:
她没有挡风之翼
用脆弱的身躯
抵住铺天盖地的恶意
最后,在歌曲的尾声处,她不掩饰地大方露出背后的伤口,跟着鼓点唱:
乌合之众狂欢的乐趣
就算颤抖也绝不畏惧
咬牙捍卫最初的勇气
沉溺者何时能苏醒
钢琴加弦乐的曲调让歌曲在冰冷过后又柔和许多,带着一股愈发坚定的能量,不妥协不认输,也绝不讨好。
因为那样,就不是做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