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查?这种事难道要咱们薛府去查吗?此等龌龊阴私,若是传出去了,林姐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其他几个丫头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因着三年国丧,本就耽搁了三年,若是因着此事,让旁人说咱们薛府做长辈的糊涂,连门亲事都看不好,林姐儿她们几个要如何自处?!”此话说得直白,就差没说她秦氏的闺女高嫁了不用发愁,其他几个丫头不是自己生的,管他们死活!
孔氏闭了眼,指着秦氏道:“我原只是以为你粗心罢了,可你竟在儿女姻亲之事上也如此大意!这个府我想你也是管不了了,还是随我这个老婆子一样,吃吃斋念念佛,也算是给小辈们积些阴德!”又看了一眼大房的两个姨娘,“想来大爷身边也不缺伺候的人,你…回老宅去吧!”
“老夫人!!”秦氏跪着走到孔氏床边,“媳妇儿只是一时糊涂,老夫人…明博,明博他也离不开我呀!”
“明博都多大了,他是长子,大爷在他这个时候都能自己去办货了!”孔氏拍着床沿,猛地咳嗽了几声,“他有丫鬟小厮伺候着,先生管着,你不必再多说了!”
说罢,屋里的婆子已经朝着秦氏走来。薛锦蓉心中一阵痛快,这个佛口蛇心的女人总算是要离开了。不枉她与薛锦绣忙活了近一年的光影,给莫清儿上下打点,让她能顺利从庆元来到长陵!又偷瞧了一眼身旁的薛锦绣,面上还不出表情,可是那双眼睛,轻松自在的神情看的真是赏心悦目。
“祖母?祖母您是怎么了?!”
门外脚步匆匆,突见着一个华服女子走了进来,身旁的嬷嬷还嚷着:“瑜姐儿您是娇客,走慢些!”
秦氏本已死心,听到女儿的声音,立刻双眼明亮起来,立刻道:“阿瑜,你说那王家人怎么就能做出那样龌龊之事呢!害得我好苦啊!”
薛锦瑜连忙扶着她:“阿娘,您别哭,现在不是骂王家的时候,关键是…”说着,看向了薛锦林,“阿林妹妹的婚事才是最要紧的!”
秦氏握着帕子:“对对对,咱们要退亲!绝不能让阿林嫁给那种后宅混乱之辈。”
薛锦林连连冷笑——是啊,现在才记得她来。方才不还是一味的为自己开脱么?干脆跪到了孔氏床榻边,眼泪汪汪地看着孔氏:“祖母,孙女不嫁了,孙女再也不嫁了,剃了头做姑子去!愿常伴在佛祖身边,替祖母祈福!”
孔氏握着她的手:“可怜的丫头,别说这种话。祖母定为你寻一门妥当的亲事。”
薛锦瑜悠悠走到跟前,说道:“王家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定然是要极力隐瞒下去的。说不定就连那王家老爷子也不知道,否则朝中弹劾的奏折不知又要多出多少本,可见是王家那起子小人瞒的厉害!不过阿林妹妹你莫要担心,方才我遇着舅妈了,舅妈对我说,其实舅舅和她一早就中意了咱们府的家教,只是担心表弟配不上咱们薛家女儿,所以不敢开口求娶。”
话音落,屋内众人顿时躁动了起来。
属秦氏最为激动,立刻道:“我那兄弟真这么说!”
薛锦瑜点了头:“舅舅如今是领着五品的官,而爹爹却是四品,加之妹妹们自幼生活闲适富足,舅舅担心妹妹嫁过去会吃苦,所以一直有心结亲,却不敢说。”
孔氏听了半响,终是问道:“那他是为自己那个儿子求的亲?”
“自然是长子了!”
“长子?!”周姨娘失声嚷了出来!阿林不过是庶出,嫁到那什么王家也只是嫁给第四子罢了,如今嫁到秦府,竟然是长房长媳,正儿八经的官家嫡出少奶奶!
薛锦绣深深呼了一口气——不过是数年,薛锦瑜的道行真是修炼的越发精深了!如此具有诱惑的好处摆在薛锦林跟前,若是苦主不闹了,想要扳倒秦氏,谈何容易!!
秦氏也没想到自己兄弟竟然是拿出的长子姻亲来换她薛府这个主母之位,又望向薛锦瑜,肯定是女儿在她兄弟面前许诺了什么,那必定是一个非常大的好处,才让他会如此动心。想到女儿为自己如此奔波,心中既是欣喜又是心酸。
孔氏深深看着薛锦瑜,这个孙女是她众孙女中最为争气的。纵然嫁到了叶侯府,还能想着薛府,还能想着她母亲,这是好事!虽然她的那个母亲,着实是个不争气的!但也不能为了她,拂了瑜姐儿的面子,况且嫁入秦府,对阿林来说的确是门好亲事!大家都知根知底,且有王家一事在先,想来秦氏对阿林也是满心愧疚,会嘱咐自家兄弟好生对待阿林。
“阿林,你觉得如何…?”孔氏问道。
薛锦林心中满是愤怒,这群人到底拿她当什么了?!可是她竟然说不出来,纵然心中怒火熊熊,可她也知道自己这次真是因祸得福了,不仅不用远嫁,还赚了一个长房长媳的身份!可是就这样让她低头,她又要如何心甘!
周姨娘知道女儿心结未接,又担心这门贵亲插翅而飞,立刻道:“老夫人您是知道的,林姐儿她脸皮薄,您这样说她又要如何说呢。况且今儿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不如让林姐儿回屋休息片刻,再回话也不迟呀。”
孔氏点点头,此时让阿林说也的确是强人所难了。
闵氏近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难道这样就完了?!难道抓到秦氏这么大的错误,就因瑜姐儿那句话,就揭过去了?!她不甘心,“老夫人,那…那个莫清儿怎么办?”
孔氏摆了摆手:“通知王家的,来领人便是了。我们与他们家,再无半分瓜葛!”说这话,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又连声的咳嗽,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身边的杜妈妈连忙帮她捶着背,又递了痰盂和茶来。
孔氏看了看屋里,顿时道:“香呢?我头疼得厉害!”
“奴婢这就去点。”杜妈妈欠了身,走至香炉焚香。薛锦绣离得近,连打了几个喷嚏。薛锦颜递了帕子给她,示意她若是闻不得重香,便站到一旁来即可。
薛锦绣笑了笑,这种时刻她还是先忍着好了。只是那香气渐渐散开,薛锦绣鼻子又痒了,不由嘀咕道:“这香…好生怪异。”说罢,困惑地看着薛锦蓉,谁料薛锦蓉也是一脸的不解——她可没在香梨做过手脚!
二人皆懵了。
正好药也煎来了,钱大夫甫一进屋,便打了好几个喷嚏,立刻垂下头:“老朽失仪了,往老夫人恕罪。”
孔氏无心顾及这个,只命丫鬟将药端来。钱大夫走了几步,顿时又停了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那香炉。孔氏见他不动,问道:“怎么了?”
钱大夫迟疑片刻,小心道:“老夫人一直都是点的此香?”
“人老了,鼻子不灵,只好用些重香熏熏。”孔氏说着,顿时一惊,她活了七十个年头了,什么阴私手段没有见过,立刻道:“这香是不是有问题?!”
钱大夫立刻就跪了下去,不敢接话。
孔氏冷若冰霜,那声音重重压在每个人心上:“掀开香炉,查!”
只见着秦氏脸色苍白,薛锦绣还不明所以,闵氏突然道:“若我记得不错,福寿堂的一切事宜都是大嫂来打理的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说这香是我放的?!”秦氏突然嚷了起来。
闵氏冷笑:“大嫂,何必如此激动!”
“都闭嘴!”孔氏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
一时间,屋里安静的颇为诡异。
所有的眼睛都看着钱大夫,只见他化开了些香料,仔细辨闻,又放入口中尝了些许。顿时手中银盘跌落,整个人颤抖了一下:“这…这…这香有毒!”
“不可能!不会的!”秦氏大叫了起来,孔氏看她一眼,顿时道:“将大夫人的嘴给我塞上!”
薛锦瑜从未见过秦氏如此落魄,正要说话,孔氏道:“女儿家既以嫁了,自当以夫家之事为重!”
薛锦瑜无可奈何,只能看着秦氏被绑了起来。
孔氏道:“查,给我好生查明!这有毒的香料到底是怎么来的?!”
钱大夫道:“此香之毒是循序渐进,若只是闻上一两次还好,若是长久吸食,那人定当…定当行为迟缓,渐渐痴傻。”
孔氏心头大颤,她一直以为自己时而头晕不过是年老体衰罢了,所以才用重香提神!哪成想竟然会…
闵氏道:“咱们和顺堂的香料铺子从前是二哥打理,只是七年前二哥在凉州遇着漠北人差点丢了性命后,这香料铺子都全部都是交给了大哥打理!”
“不是还有一个天香铺子么…”薛锦瑜终于忍不住开口,咬着牙说道。
闵氏很轻松:“瑜姐儿说的没错,只是那天香铺子是两月前才开的,而老夫人这香…怕是已经吸了有一年有余了吧!府里能轻易弄到的香料的,只有大嫂了!”
秦氏万分挣扎,薛锦瑜立刻道:“祖母,这事定然是有人要陷害祖母而后嫁祸给母亲,母亲,母亲她没有理由要害祖母呀!您听母亲说说吧!!”
孔氏冷眼看着她,薛锦瑜自然不知道,因为秦氏放印子钱逼死人的事只有她知道!那件事又如同一把悬在秦氏头上的刀,秦氏如何能心安!真是一番好计算啊,让她慢慢中毒,形容痴傻,最后秦氏这个长房长媳自然就是府里的当家夫了!
孔氏正要说话,突然一直沉默的江姨娘突然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道:“夫人…夫人您不要再欺骗了老夫人了,您就承认吧,那香…那香…”
“你说什么?!”孔氏大惊,“你仔细说来!”
江姨娘哭着道:“两年前我听着夫人说老夫人您迟早要送到她回老宅,她害怕,所以…所以就说,若是老夫人您先她一步而去,那她就能,就能主持中馈,府里再也无人钳制!”
秦氏终于挣脱了婆子捂住嘴的手,发了疯似的扑向她:“你说谎!老夫人,老夫人明鉴啊!我从未这么说过!”
江姨娘抬起头:“夫人,夫人您就认了吧。您拿阿蓉的婚事威胁我,让我不要说出来。可是…可是我实在是忍不住下去了!夫人,您已经做错了,不要一错再错啊!”
薛锦蓉懵了,她从未知道自己生母与秦氏竟然还有这般纠缠!不对,不对,江姨娘素来情性软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她商量的,这种大事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瞒着!
秦氏却已经朝她扑打过来,江姨娘硬生受着!对着孔氏道:“老夫人,我说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说罢,突然站起身,一把推开了众人,朝着那屋角的香炉撞了去。
“娘!!!!!”
随着薛锦蓉凄厉的惨叫,江姨娘倒在地上,没气了。
81小番外
要说这大梁朝的功勋贵族,除了上京里的那些,少不得要提到世代镇守凉州的柱国将军府了。俞家自前朝起便是大贵族,后来跟着大梁的开国皇帝一起南征北伐,仅大梁的皇后,俞家就出过两任,如今的柱国大将军一等辅国公俞泰,正是先皇后的亲弟弟。奈何先皇后没有留下子嗣,否则这俞家一门还不知是如何的显赫。不过纵然当不了皇帝的亲舅舅,俞家人世代替大梁镇守边疆,战功显赫,也非普通贵族人家所能及。
将军府的行事素来都是雷厉风行的,除了先皇后,俞泰大将军的姐姐妹妹各个都是脾气暴躁手段很辣的主,更别谈俞家男儿了。加之又世代居于凉州边镇,常与那蛮横的漠北打交道,是以说道理是说不通的,唯有刀剑拳头才是正理!
许是因俞家作风太过霸道,作为梁朝数一数二的大贵族实在有些不妥,俞泰大将军的母亲特地为他求取了一位京中文官世家的贵族小姐为妻,往能让俞家小一辈们身上的戾气轻些,奈何…
俞淑君到不比她的前辈姑姑们手段狠辣——能上马杀敌军,下马掐相公,但诗词歌赋女红刺绣…罢罢这是俞母心中永恒的痛。
女儿的教育已是如此失败,至于膝下的三个儿子——
长子俞敏之,将他父亲俞泰大将军学了个十足十。军中当不苟言笑才可立威,一举一动,皆以俞泰做榜样。那俞泰大将军是个什么人,那是和凶残的漠北头子打了数十年交道的兵油子了。跟着这种人学,你能指望他有个好脾气么?!
次子俞桥东,还算是个正常男人样。爱说爱笑,看见漂亮小姑娘也会赞美两句。但是,如果俞母没有亲耳听到她的次子用同样温柔的语调说将那降兵扒皮做个人皮袋子的话,她会觉得她的二儿子真的很好…
最后,最最心痛当属小儿子俞瑞安了。
俞母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没有那次意外,她的小儿子也会是一个活泼的孩子。
其实俞瑞安小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宛如那个年纪的小男儿一样,爱疯爱闹,会跟在他三姐俞淑君身后当个小尾巴。最狠的一次差点将隔壁家总是骂俞淑君每个姑娘样的小鬼,揍连他亲娘老子都不认识了。最后两个人关在祖宗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睡得东倒西歪,待听到脚步声,立刻又爬了起来,老实跪着。
这时俞泰会面无表情的走进来,指着俞瑞安鼻子大骂:“你当你老子是猪吗?你看你脸上的印子!”
俞瑞安默默低下头,摸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吸取教训——下次偷睡绝对不能睡在蒲苇垫子上了。
只是后来,想要跪祖宗祠堂,却没机会了…
那一年,朝廷将柱国将军调离凉州。凉州漠北攻破,童年的故乡成了人间炼狱。前日还一起打闹叫嚣着要报仇的玩伴,下一刻被人砍掉头颅。他还来不及报仇,什么都还没有做,就被父亲送到了长陵冯府。
再后来,听说那次凉州城破不过是朝廷为了试探俞府是否与漠北人勾结的计策而已,少年的心就越发冷了下去。
长陵是个好地方,南来北往颇为热闹繁华,又是一座古城,有山有水。冯舅妈常常想让他与俞淑君出门游玩散心,但谁也没这个兴致。直到那日长陵首富的薛家办了花宴,听闻连叶侯家的小姐也会去赏花,俞淑君突然起了兴致。她比俞瑞安年长,从大人口中听到的关于朝廷里的事自然也就多些,这叶侯府在京中根基颇深,兴许会听到从京中对俞府的消息呢,如此她便起了一番结交之意。
只是前来长陵冯府都是父亲一手秘密安排,对外只称是冯府来的一位不起眼的远方表亲罢了。起初俞淑君并不在意,只是等她的名帖递上,那些个别府小姐们见她门第不高,就并无与她结交之意,不过是客气疏离罢了。俞淑君默默叹口气,人情冷暖皆如此,与这些人隔着距离,倒也是一种福气。
俞瑞安早就不对他三姐这次去花宴抱有什么希望,上京大殿里坐着的那位,不过是玩弄权术草菅人命之辈罢了。
又过了些日子,他三姐竟然带来了一个薛家姑娘来做客。那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胖妞,一双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像只小狐狸。见着他时,好生端详了一阵子,最后咧开了一个大大笑容。他却觉得那个无忧无虑的笑太刺眼了,晃着他眼疼,便默默垂下头,继续看着池子里的鲸鲤发呆。
直到俞淑君终于看不过去,又嚷了他一声,可他还是无动于衷。只听见俞淑君:“我这弟弟就是个据了嘴的闷葫芦,妹妹别见怪。”
他不欲反驳,哪成想那小胖妞身边的姑娘也说了一句:“其实阿绣也不怎么爱说话,我也习惯了。”
他终于抬起头,仔细看着那个笑脸盈盈的小丫头,心中嘀咕:根本就不像。这才静静的走到俞淑君身边,算是回应了他三姐的话。
那小胖妞看着他,笑道:“嗯…方才你在池子旁,听俞姐姐说你家池子里也养了鱼,你也喜欢喂鱼么?”
他想或许这个小丫头太过孤陋寡闻,若是喂鱼他身边跟着的人应该会有鱼食才对,池子里的鲸鲤也应该游至一处,可惜,当时都没有。所以,他没有回话,因为他觉得答案显而易见。
可后来,这小丫头又做了许多让他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过是各自吃茶,她居然替他倒了一杯。这是为什么?他陷入了一阵沉思…
不过在送别薛家姐妹时,他还是将一颗玉石球送给了那个小丫头作为见面。从前在凉州时,只要他不闯祸不调皮父亲就会奖赏他一颗,他攒了数年终于攒了一盒子。俞淑君还总嘲笑他,说他长这么大,做的好事只需要去数数那盒子玉石有多少颗就能算清了。
只是如今,凉州回不去了,无论此刻他再安静,再用功读书,也不会有父亲的奖赏。不会有人同他一起在学堂里疯闹,不会有人同他一起捉弄先生,也不会再有人同他一起游街串巷,仗着身份为非作歹,被人一边喊着小霸王一边追赶。小时候的凉州,早在城破的之时就碎了。
“你竟将那盒宝贝珠子送了。”俞淑君发现他的举动后,大为惊讶。
他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只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太像自己以前在凉州时的影子,同样是笑的没心没肺,以为日子永远都能这样过下去。
后来的事证明了他的想法,那个小胖妞过的过的很自在。满脑子烦心事的人那里还会想心思玩呢?那些奇奇怪怪的木头片,还有,那把唬人有余锋利不足的匕首。他想,若是早些时候认识她,那把假匕首到他手里还真能做出不少坏事来。
他希望她能一辈子这样自在下去,没有烦恼,没有仇恨,就如儿时的凉州那样。因为那里碎了,所以千万不要再碎掉第二次。
这样的时光过了两年,朝廷终于柱国将军府放下心来,父亲叶决定将他与俞淑君接回去。父亲来信的那一夜,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他第一次仓皇离开凉州的模样,等再回来时,已是满目疮痍。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黑暗中好像一个有力的手掐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就那样干坐了一夜。他要走了,可是他害怕离别,害怕只是一个转身,所有的欢乐又会再次破碎。半响后,他将大哥送给他的匕首拿了出来,反复擦拭,直到刀刃上透着骇人的寒意。
那把唬人的匕首只是一个玩具,这一把才是杀人的刀。就让这把匕首留在长陵吧,留在那个小丫头身边。
离开的那日他终于笑了,其实他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笑,不过是努力动了一下嘴角。所有的言语都是无力的,那一刻他只是希望,还能再见面。
82八一章 过继
所有人的心脏好像被人猛地抓了一下,又立刻松开!薛锦蓉哭喊着让钱大夫再看看江姨娘,钱大夫无奈地摇摇头,薛锦蓉绝望地看着这一切,抱着江姨娘还温热的身体痛哭不止。
而这一切,都是薛锦绣始料不及的。
孔氏被吓得不轻,却也还强硬地撑着身子,狠戾的目光如尖刀一般的刺在秦氏身上:“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说着,摆了手,四周的婆子已经将秦氏绑了出去,这下薛锦瑜也慌了,想要扑打过去,可早就有身强体壮的婆子将她架住,只听孔氏长叹一声“她终究也是瑜姐儿的母亲,纵然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咱们薛府绝对不出休妻的丑事来!罢罢罢,就这样吧…送大夫人回老宅!”
薛锦瑜已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下毒谋害老夫人,这样的罪名无论是搁在哪里,秦氏都只有一死。可是秦氏不能有事,她是她的生母,若生母品性不正,那她在叶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整个薛府的名声也都会受到连累。
闵氏抹着眼泪,连声道:“老夫人,老夫人您…您这又是何苦呢!”
经此一闹,孔氏也没了多少力气,强撑着道:“厚葬江氏。”便让大家都散了。
薛锦蓉失魂落魄的走着,薛锦绣尝试着喊了她几声,可她只是无神地望着她。过了半响,说道:“早上姨娘嘱咐我让我去针线房那些花样回来,她要帮我做双新鞋子,结果我忘了,我这就去拿。”
“阿蓉…”薛锦绣觉得薛锦蓉状态不对劲,对着薛锦颜说了声,便跟着薛锦蓉一道走着。到了针线房,薛锦蓉还是像往常一样挑着花色,又笑着对身边的丫鬟说了几句,这才回到大房偏院里。
“姨娘,你要的花色我拿来了。”推开门,薛锦蓉喊了一声。
薛锦绣觉得心中发毛,明明屋子里陈设依旧,可此刻却显得格外冷清起来。薛锦蓉缓步走到里屋里,过了会儿又出来,笑了笑说:“姨娘睡着了,许是今儿累着了吧。”
薛锦绣终究是忍不住,小心道:“阿蓉,姨娘她…她已经…走了。”
“已经睡了,我知道啊。”薛锦蓉做下来,拿着针线:“姨娘鞋子做的可好了,她还说要教我呢,你看,我这线选的不错吧。”说罢,低着头挽起了线。不多时,薛锦绣听到了细碎的抽泣声,薛锦蓉趴在桌子上,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低声喊着:“娘,娘…”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薛锦绣别过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一直以来都和薛锦蓉自诩是两个小人,专门做些阴险毒辣的事情,可为什么奸诈的小人也会觉得伤心呢?
孔氏的七十大寿,最后仓皇收场。好在薛家几位爷都是经历过大世面的,最终也没让这场寿宴变成一个闹剧。薛家大爷听到自己的结发妻子竟然下毒谋害老母,又威胁爱妾,一时间想杀了秦氏的心都有了!孔氏仿佛一夜间又老了许多,整个人躺在床上完全起不了身,遣了身边的杜嬷嬷来,特意嘱咐薛家大爷不准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