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还是个姑娘!
萧慕延无力地伸手盖住双眸, 只觉得老天爷给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柳淑淑…
是他恩主的女儿,一位货真价实的郡主!
萧慕延无声的长叹口气。暂时抛开这女妖精…哦不对, 是暂时抛开这位郡主大人为什么突然化成了人形, 今天柳淑淑直接暗示了他,她认识柳阔,而且还很熟, 关系匪浅。
柳阔, 柳淑淑…
就冲着这个姓, 这两个人要是没关系,萧慕延觉得那自己可能就真的是叫柳大山了!
柳阔虽然一直对王嗣之事避而不谈, 但这不意味着萧慕延就真的只会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每天亲自去找柳阔不过是为了麻痹他罢了。柳阔在宣城住了这么久, 留下的蛛丝马迹不要太多。这几日越骑兵以按照他的吩咐, 将柳阔在宣城里的所作所为都暗中调查了一遍。
柳阔每月都会去灵泉寺小住, 不仅如此,偶尔还会带上许多东西。
灵泉寺偶尔会有马车直接驶入后山。
柳淑淑虽然没有露过面,但跟在她身边的两位婶子偶尔会出寺采买些东西,打交道的小贩自然有些印象。
柳阔不是宣城人士,更没有什么亲戚在宣城。这一点萧慕延比谁都清楚,毕竟二人是打小就认识的。
从查到的信息来看,柳阔先到了灵泉寺,没过几天吴妈妈与李婶也出现在了此处。
萧慕延闭目冥思,一个完整的推断渐渐浮现在了脑海。
柳阔到了宣城探路,确定此处安全后便通知了吴妈妈与李婶带着柳淑淑来到此处。为掩人耳目,安排柳淑淑直接住到了灵泉寺内。
从颜府曲部口中得知,这灵泉寺的方丈极有可能藏有老鲁王的私印,想来八成也与老鲁王相熟,自然也会收留身为王嗣的柳淑淑,并保证她的安全。
如果不是今天柳淑淑主动找他说了这番话,萧慕延觉得自己恐怕还要再查好几日,还要再与柳阔纠葛许久。
可现在…
柳淑淑隐晦的表明了身份了,她就是老鲁王的女儿。而她这么做完全是出自信任之情。
“你就这么信任我?明明平日里那么精明,还总喜欢讲些歪理…”
萧慕延苦笑,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患得患失。他害怕自己会亲手毁了这份信任,更害怕柳淑淑会怨恨他。
灵泉寺内,柳阔急冲冲的来到竹林厢房,柳淑淑正在用晚膳,见他来了,吩咐吴嬷嬷再加一份碗筷。
柳阔哪有心情吃饭,听到李女官来报今天下午柳淑淑与萧慕延见了一面,他惊都快魂飞魄散了。
“淑淑,你为什么要见他?”柳阔道,“这不像你的作风。”
“哥哥急吼吼的跑来,难道不知道这灵泉寺里里外外都被那位柳将军的人驻守了吗?”柳淑淑放下碗筷,挺直脊背,缓缓笑道,“这是生怕那位柳将军不知道你我认识呢?”
“妹妹既然见了他,呵…以那位仁兄的才智,怕是已经猜出我们的关系了。”柳阔头疼的看着柳淑淑。今天这一面,足以让萧慕延猜到柳淑淑的身份,可柳淑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很确定自家妹子绝对不可能认识萧慕延!
李婶与吴嬷嬷也是一脸不解。听柳阔的意思,那位将军来头不小?她们二人都是在柳淑淑三岁时便跟着一起离宫了,那时萧慕延还没有到鲁王王宫,自然也是不认识的。
萧慕延带着越骑兵在北地名声大噪,这名声传的也是“越骑将军”“鲁王越骑兵”的名号,而这名声也只是在一些军队里流传。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信息传递基本靠吼的年代,想要名传天下谈何容易。哪怕是现代,在互联网还没发展起来的时候,“成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是数千年前闭塞的古代!
所以公孙昊一个南方来的世家公子在听到萧慕延报出真名后,毫无反应。而萧慕延也不认识这位在南边颇有名声的世家公子,他知道的也只是高源公孙氏一个家族的名头。
正因如此,柳阔越发觉得奇怪。自家小妹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萧慕延?更别提萧慕延现在还是用的化名!
既然选择了摊牌,柳淑淑自然不会毫无准备。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在“三岁”就被抱出宫,在柳阔与吴嬷嬷李婶这样的精心保护下成长,定会长成一个天真不懂世事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可惜她不是。
小时候装萌,是为了蒙混周围的宫人们;出宫后扮乖,一是为了不让吴嬷嬷他们担心,二也是一直生病没有多大的精力。
撇开这些因素后的柳淑淑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慕延怕是最有发言权了。
那个附在他盔甲上的女妖精,一心怂恿着他谋反…
封建礼教?
通通去见鬼吧!
愚忠思想?
赶紧丢掉!
逆来顺受?
呵,如果不去反抗,敌人杀了你还会指着你的骨头骂你是奴隶!
鲁王刘昱瑾德不堪王位,那就赶紧下来让贤!
柳淑淑虽然常年住在宫外,可当年在宫里,老鲁王和老王妃对她的关心都是实实在在的,她生病时,老鲁王与王妃不眠不休的陪着她。她出宫后,老鲁王与王妃也从未忽视过她的生活。
而刘昱瑾为了继承鲁王之位故意逼迫老鲁王,最终让老鲁王成为了刘昱瑾与南边那位皇帝皇权斗争下的牺牲品。
不管是对刘昱瑾,还是当今承平皇帝,柳淑淑都恨不得他们通通消失!她不是养在闺中什么都不知的小丫头。与萧慕延相处的那一个多月,她看到了满目疮痍的北方大地,看到了被山匪欺压的村民,看到了赛罕围城的攻势…
皇帝昏庸无能,藩王争权夺利,百姓生灵涂炭。
同样的,她也看到了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英勇无畏的越骑兵,虽然胆小可关键时刻依没有退缩的东望官吏们。
她是鲁王的女儿,身上留着鲁王的血。她被呵护着成长,享受着锦衣玉食,而这些并不是凭空就能来的。锦衣华服的背后同样是沉甸甸的责任。普通小民犯错,也许只是少了几两银子。而那些高门子女犯错,代价往往是自己的性命,所以他们就更应该如履薄冰,如坐针毡,而不是坦然的去享受,去沾沾自喜。
可她没有兵,也没有权,只有王嗣这个身份,正好萧慕延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那为什么不帮他呢?!
“哥哥是想知道我如何认识那位将军的吗?”柳淑淑道。
柳阔猛地点头。
“昨夜吴嬷嬷被带人挟持,我出寺求救,正好遇到了这位将军。”柳淑淑道,“他自称是东望来的将领。我见他身边的几个士卒不同寻常,便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他们竟然是越骑兵。我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真的见到了父王组建的越骑兵,自然生了几分亲近之意。”
柳阔愣了半响。
合着他严防死守的这么久,一切的根源竟然是昨夜夜闯灵泉寺的那几个“御林军”身上了?!
若不是他们夜闯寺庙,淑淑也不会意外出寺求助,也不会遇到晚上从他那里离开的萧慕延!柳阔悔的肠子都青了,如果昨夜他再跟萧慕延多说几句,说不定萧慕延就不会遇到淑淑了!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总有种种巧合令人郁闷不已。
柳淑淑顺势问道:“哥哥,我有一事不明。为什么父王的越骑兵会在东望?那位东望来的将军真的是东望人吗?”
柳阔尴尬的端起茶杯。想来萧慕延昨天晚上也可能对第一见到人说出自己的真名,然而自家小妹有时太聪明也不好…对方虽然没报名字,她就先怀疑上了啊。
柳淑淑见柳阔这般姿态,也不追问。心里盘算着时辰,柳阔在她这里也坐了快半个时辰了,燕平他们见到柳阔来寺再去通报萧慕延…
算算时间,萧慕延也该“气势汹汹”的来了。


第61章
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被算计的柳阔, 还在不断懊悔昨夜为什么不多跟萧慕延说几句废话, 更是将那夜闯灵泉寺的三人给恨上了, 在心里早就将那三人给宰了数百遍。
不等柳阔缓缓神, 竹林厢房外又闹出动静了。吴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将军, 我家家主不见客, 还请回吧。”
“你们的柳阔公子就在屋里, 劳烦老妈妈去与他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柳阔气的手中的茶杯抖了抖,要不是质量上佳,怕是要被他直接捏碎。“老子不想见还不行吗?!”
柳淑淑还是第一次见到柳阔这幅模样, 忍不住劝他:“哥哥,别作小孩脾气。”
“我做小孩脾气?”
柳阔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柳淑淑斜眼看他:“虽然我不知道你与那位将军为何不合, 可别人远道而来即是客,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而他可能也是父王的属下, 那你为何不见?除了小孩脾气, 还有何解释?”
“淑淑啊…你才和那人见过一次吧。”柳阔莫名心疼,这种女生向外的感觉太痛了。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才不会像哥哥这样意气用事。”
柳阔看着一本正经讲道理的柳淑淑, 又将萧慕延骂了千八百遍——到底给他妹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见过一次, 竟然就站到他那边去了!
柳阔倒是也能猜到几分。昨夜凶险, 淑淑又受了惊吓, 这时有人帮她一把自然会心生好感。更何况伸出援手的那个还是萧慕延。纵对他有万般不喜, 但柳阔也不得不承认萧慕延的业务水平还是很高的, 尤其是做些打打杀杀的事。
“算了, 去与吴嬷嬷说让他进来。”柳阔走到厢房外,对李婶吩咐。
李婶还要知道那郡主怎么办,就这么呆在厢房?可柳阔不说,她也不好问,只盼着自家公子能顶用。
竹林厢房占地颇大,萧慕延被带到会客的雅厅。屋角摆着紫檀熏香,窗外便是竹林清泉,缕缕微风吹佛,这厅堂显得格外素雅,别致。
刚一走进,目光自动落在了柳淑淑身上。
“咳!”
柳阔不耐的重重一声咳,萧慕延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
“坐吧。”
柳阔郁闷道,连上茶都不想吩咐。好在吴嬷嬷一向周道,少了许多尴尬。
柳淑淑冲着萧慕延笑了笑。看的萧慕延心神一滞,看的柳阔心痛不已。
——妹大不中留啊!
萧慕延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么!你哥哥柳阔长得也很好看好吗!实在不行,妹砸,你自己没事儿照照镜子也行啊!
柳阔决定等萧慕延走后,必须要与柳淑淑讲一讲当年萧慕延的黑历史。至于现在,当然要把火力对向萧慕延。
“大晚上的柳将军倒是跑的勤快。”柳阔哼了声,“你们官兵倒是闲得慌,我去哪里也要与你汇报一声。”
谁料萧慕延根本不接茬,看着柳阔,又看向了柳淑淑。原本严肃的面容顿时一松,难得换上了一副温和的模样。
“柳阔,事已至此,你我二人在瞒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说着,萧慕延对柳淑淑一礼,“恕在下莽撞,在下并非姓柳,乃是鲁王军帐前越骑将军萧慕延。此番来宣城用化名实乃形势所迫,望恕罪。”
柳阔目瞪口呆的看着萧慕延,这家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纵然他可能已经猜到了淑淑的身份,但现在应该迂回试探几番才对啊,哪有一见面就亮底牌的!你有见过打斗地主,一上来就一对王炸吗?!
殊不知坐在他身边的柳淑淑,与坐在对面的萧慕延现在皆是松口气——可算挑明身份,不用演了!
看着被吓呆的柳阔,柳淑淑心里愧疚了一下,接过话来:“原来是萧将军,昨夜幸得萧将军搭救,哪有什么恕罪不恕罪的。说起来我们与鲁王也有些渊源,我的哥哥也曾与老鲁王相识。”
听得柳淑淑提及老鲁王,柳阔挣扎的活了过来,虎视眈眈的盯着萧慕延:“姓萧的,既然你挑明了,我也不瞒了。你的心思我知道,可现在你也看到了,我妹妹向来身体不好,甚至只能避在这清修寺庙里才能养得好。你要是还有些良心,就带着你的人马赶紧走。”
“哥哥,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啊?”
一个天真、温柔又毫不做作的女声响起,柳阔恨不得以头撞墙。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自己的亲妹妹拆台。
他能指望萧慕延来解释吗?
必须不能!
萧慕延心里同情的看着柳阔,柳淑淑的杀伤力他早就领教过,到现在抗体还没产生呢。
“而且方丈大师说我最近身子好了许多了。”柳淑淑无辜的看着柳阔,似在怨他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在外人说自己身体不好,“宣城现在安全吗?萧将军现在走了不会出事吧。”
萧慕延对柳阔的同情越发强烈。可在柳阔看来,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你幸灾乐祸是吧!
仗着我妹妹还不完全知道内情,故意看好戏是吧!
行,那我也不瞒了,就让我妹妹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阔重重舒口气,似乎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淑淑。”柳阔难得用着如此正色的模样看着她,见到自家妹子望过来的那小心翼翼的眼神,让柳阔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个东西,为什么要把压力施加到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身上!
“这位萧将军刚才也说了,他是前越骑将军。这意味着什么呢?”
不等柳阔自说自话,萧慕延直接截过话:“这意味着我是被革职的。”
柳阔横了他一眼,亏你还有这份自知之明。
萧慕延道:“我擅自率兵出击莫兰河畔,不听当今鲁王回防的王令,所以被革职了。”
“莫兰河乃鲁国边境,为什么要撤防?”柳淑淑顺势问道。
柳阔不由蹙起眉头,正常情况下难道不是好奇一个被撤职的人为什么还会有兵权吗?怎么他妹子关注点这么奇怪,反而要去深究一件往事。不过柳淑淑所问之事,他也十分好奇。刘昱瑾的这道王令,说到底,他也没看明白。不过在众人看来,刘昱瑾身为鲁王,所做作为自然是为鲁国考虑,谁会去质疑自己的王所出的王令是否正确呢!——又不是想要谋反!
“莫兰河防线颇长,要维持这段防线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莫兰河防线的存在是为了减轻地域位置靠北城池的压力。而鲁王认为,不如先放弃这段北部防线,将兵力收缩至一点,由内至外,先将北方内陆的赛罕人赶出去后,再逐步收复靠北的地域。如果坚持维持这段防线,极有可能北方内陆的赛罕人还没有被消灭,鲁国就要因为维持这段防线而被拖垮国力。”
柳淑淑也陷入了沉思。这个理由萧慕延以前并没有对她说起,她一直认为莫兰河撤防是刘昱瑾与萧慕延二人之间的政-治斗争的一个手段。刘昱瑾通过这件事,完美的解决了萧慕延这个刺头。可现在听萧慕延的解释,刘昱瑾坚持撤防也有几分道理啊。
“收缩一点,由内至外?!”柳阔猛地拍桌,手背青筋直冒,一向端着优雅公子形象的他终于忍不住骂道,“当年先帝也是这样认为的。可结果呢?现在圣上屈尊南方至今没有回来!莫兰河乃是我鲁国养马之地,没有战马,拿什么跟赛罕打!”
萧慕延品了口茶,时过境迁,再谈起这件改变人生的大事时,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愤怒,好像讲述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一般,“马国安上疏,鲁国养马场不止莫兰河一段,又举出了这些年代王宫为支撑莫兰河防线所投入的粮草、军饷。从他的账面看来,维持莫兰河防线的确很不划算。”
“划算?!”柳阔冷笑,“这天下可不是做买卖!”
柳淑淑认同的点头。国防支出、教育支出,这些账面来看都是又出力又不讨好的项目,难道就不投入了吗?哪怕是勒紧裤腰带,国防投入都是不能少的啊。
“萧将军不同意收缩防线,所以这才是你被革职的原因?”柳叔叔十分配合的给萧慕延捧场。
萧慕延无所谓的笑了笑:“大约是吧。”
柳淑淑看向柳阔:“莫兰河防线现在如何了?如今萧将军已被革职,当今鲁王真的采用了那般荒唐的计策?”
“这个…”柳阔感到事情有些棘手,搪塞道,“这个我也不知。”说着,语气一变,正色对柳淑淑道,“这些你不需在意,过几日吴妈妈会带你去知州。你一个姑娘家,身子素来不好,好好养身体为好,这些事都不是你该操心的。”
柳淑淑慢慢站起身,走到萧慕延跟前。柳阔正是惊诧,却见柳淑淑对着萧慕延缓缓一礼。
“萧将军不顾危险,自报家门,我若再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小气。家兄素来思量较多,以萧将军的人品也不会为此多做计较。”说着,柳淑淑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消瘦的身形此刻却无比挺拔,“吾乃鲁王郡主,鲁国之事,义不容辞。”


第62章
屋里静的厉害,仿佛空气在这一刻被猛地紧缩凝固, 而后又在一瞬间“砰——”的炸裂!
萧慕延与柳阔均站了起来。而萧慕延还要多想一层——按道理来说柳淑淑是君他是臣, 现在这种情况…他是不是要下跪行礼?!
许是他的神色太过明显, 柳淑淑和气道:“事急从权, 那些凡夫俗礼都免了吧。”说的格外善解人意。
“多谢郡主。”
一向四平八稳的萧慕延突然有点儿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一声谢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听起来格外别扭。
柳阔见着心里大乐——叫你一个劲儿的探究王嗣下落吧, 该啊!
萧慕延这魂不守舍的模样落在柳淑淑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这家伙演技也太好了吧。不是早就猜到她的身份了吗?还能装的这么像?
殊不知萧慕延是真惊到了。猜到一回事,可当那人亲口证实又是一回事, 更别提眼前这个人…
萧慕延现在颇有几分心虚。
——自他知道老鲁王还有子嗣存于世时, 利用之心就一直大于忠君之心。
继柳阔之后,萧慕延也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个东西!他一直想要利用的人, 竟然是如此信任自己的人,还是与自己朝夕相处一个多月多的柳淑淑。
这一个多月是他萧慕延人生的最低点,无权无势,一身伤痛,心志不坚, 左右摇摆…
最落魄不过,最狼狈不过。
全被柳淑淑遇到了。
然而即便见过如此糟糕的他, 她现在还是愿意信任他。萧慕延微微垂头,直到此刻他才明白, 柳阔是对的, 这场争斗原本与柳淑淑没有任何关系, 是他为了一己私欲步步紧逼, 这才让柳淑淑不得已暴露了身份。
“淑淑。”柳阔看不过去,直接将柳淑淑带到身后,自己站在她与萧慕延中间,“你难道忘了鲁王对你的嘱托?如今鲁国的王上是你的堂兄弟,他不会坐看鲁国败落。这等收缩防线,也不过是丞相马安国的一面之词,王宫里还有其他臣子,他们会据理力争,你不必为此操心。”
柳淑淑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南方尚有天堑阻隔,或能苟延残喘。偌大北地十之有七已在赛罕之手,父王让我安生活着,可我活着又能去哪里?”
“南方。”萧慕延只觉此刻这一幕颇为眼熟,不由自主的说道,“柳兄可以护送郡主去南方,您刚才也说那里有天堑阻隔,赛罕又不善水战,那里是安全的。”
“我柳淑淑,皇室宗亲。我的父亲,是驰骋北方坚守国土的英雄,我的兄长为了皇室荣誉与百姓安康战死沙场。我不留在这里,又要去哪里?还是说,萧将军认为鲁王的子嗣是一个逃兵吗?去南边?我去到哪里又能做什么?”
——我萧慕延,十二岁从军,至今已有八年。这八年来,除了行军打仗,什么都不会。家中父母一兄一妹均死在封川。而封川,现在已落在赛罕手中。我不回莫兰河,你认为我应该去哪里?去南边?我去哪里又能做什么?
当日他重伤刚醒,柳淑淑劝他离开北地,他就是这么说的。如今还是他们二人,角色竟不知不觉中颠倒了一番。
柳阔只觉得眼前二人气氛颇为古怪,此刻的他好像是一个背景板,一个外人一样。
“咳!”柳阔重重咳了一声,“时辰不早了。我也不多劝你什么,你有这般志气也是好事,只是如今夜深了,还是尽早休息吧,你可熬不得夜。”
柳淑淑也不再坚持,今天谈的够多了,再聊下去,她担心会刺激的兄长大人直接昏厥。再者萧慕延也是一天一夜没合眼,练武之人底子再好也不能这样折腾。
柳淑淑又恢复到往常那幅软妹的模样:“兄长大人说的是。时辰也不早了,有些事明日再说也一样。”
你还要再跟他见面??
柳阔顿时瞪大了眼,碍着萧慕延在场不好直接训斥妹妹,一股闷气只能自己消化。
好不容易送走萧慕延,柳阔调整了下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多年,他从来没有对妹妹说过一句重话。幼妹命途多舛又体弱多病,打小又乖巧之极,哪怕是因病疼的浑身发颤都不曾哭一声,他小心照料还来不及,哪里又曾训斥过,连一个重些的眼神都舍不得。
刚转过身,打算语重心长的对柳淑淑摆事实讲道理,却见她已经端正的坐好了。那背脊笔直的,规矩要多好有多好,比起皇宫里精心养出来的公主也毫不逊色。柳阔心情更复杂了,不知该为吴嬷嬷的宫廷教育拍手称赞还是抱怨她何必教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