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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
萧丞也不再多说什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似是打算好好看看。
能像他这样气定神闲地折磨人,怕也是不多见吧。
锦一最后深呼吸了一口气,在绑好双脚的那一刹那便被拉到了半空中,又急速往下坠,直直地栽进了木桶中。
这感应系统还真是灵敏啊。
当冰冷的水漫过鼻腔的那一刻,除了刺骨的寒意,便是如网一般扑来的窒息感,将她困得无处可逃,愈是挣扎,被缠得愈紧。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溺死在其中时,又被猛地拉了上去,还没来得及呼吸空气就又被放了下来。
如此反复好几个来回,锦一已经被折腾得快要意识不清了,而绳子像是突然被什么给割断了,双脚终于得了自由。
可是这时机挑得会不会太准了些,她还悬在空中啊。
锦一扑腾着,想要去抓那绳子,却只能是空想,因为她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了,不过就这样摔下去的话,应该能在她感觉到疼之前就昏过去了吧。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感竟然真的没有,她怀疑自己是真昏过去了,费劲地睁开眼睛,发现还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些烛光,才确定自己还清醒着,于是又准备安心地重新合上双眼。
萧丞低头看了看被她握得死死的手,沉着嗓音问道:“薛公公握够了么?”
“嘘,别吵。”刚闭上的眼的锦一摇摇晃晃地摆了摆手,嘟囔着。
于是他也懒得挣开了,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搂着她,忽得又听见她低低地哭了起来,滚烫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伤心得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
抽泣的同时仍不忘数落他:“你如今平步青云了,就只会端着架子。我真是被驴踢了脑袋,才会来找你。小心我让赵干爹教训你。”
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乱得更像是在梦呓,萧丞便任她骂着。
其实锦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的,一会儿有意识,一会儿又陷入了混沌之中,忘了此时自己到底身处何地,甚至连时间都有些模糊了,以为她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锦一。
可是哭了一会儿,像是回光返照般,灵台突然又有了一丝清明,所有的思绪都清晰了起来。她定了定神,止住了哭声,抹干脸上的泪,想要推开萧丞,却使不上一点力,索性不推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隐约间仿佛都能看见自己出窍的灵魂了。
要是她今天真的死在了这儿,倒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事了,只是还想要得到他的一个回答。
“萧丞。”
已经想不起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了,陌生得让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萧丞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下文,久到他以为刚才只是自己的幻听,可又听见了她的声音。
“你有没有后悔过?”
他到底应该后悔什么,而她又期盼着能从他的口中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其实锦一也说不上来,却仍然固执地想要问一问。
后悔?还真是个新鲜词儿。
萧丞唇畔的笑依旧魅人,揽着她的手却收紧了几分,道:“我从不做后悔的事。”
这些年来,他唯一后悔的只有那时放她走。
正文 第8章 夜未央
大概是那晚经历了太多,待锦一再次醒过来时,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飞走的魂似乎还未定,头也昏昏沉沉得厉害,手脚更是酸麻得不像是自己的。
因为身子没法子动,她只能转动着眼珠子,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都是些再熟悉不过的摆设,终于有了归属感。
虽然她搬到这里来也不过两载,而且还破破烂烂的,但总归算是她的一个家,是她在这似海的宫城里唯一能无所顾忌的地方。
屋外有“簌簌”的扫雪声,更衬得周遭空寂,锦一原本想枕着这声音再睡一遭的,却突然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她还没来得及看是谁,就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你可算是醒了!”
锦一想要坐起身子来,努力了数次后无果,只好作罢,那人见状,赶紧放下了手中的铜盆,快步走过去,扶着她坐了起来,用巾栉替她拭了拭被汗浸湿的额角,问道:“你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么?”
看着眼前这张从未见过的生脸孔,锦一很是奇怪,一个宫女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屋里了?
小宫女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慌了神,喃喃了句“完了完了,人咋傻了”,又往外跑:“我立马让方太医再来瞧瞧。”
“你……”锦一想要叫住她,可是刚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吓着了,粗粝得像是被石子磨过。
还好小宫女听见了,又折了回来,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你说什么?”
看她的动作,锦一知道自己应该是被当作了生命垂危的人,莫名地觉得好笑,可是笑的时候又扯得身上疼,脸瞬间皱成了一团。
于是半天没等到她再发出一个音的小宫女直起身子后,就又看见她满脸的痛苦,更着急了,埋怨道:“你既不说话,又不让我走,到底是什么意思?可真是急死个人了!”
锦一缓了缓气,吃力地伸手拍了拍团团转的小宫女,说道:“水。”
小宫女听了后,连忙倒了一碗水给她,见她“咕噜咕噜”几下就喝完了,又替她满了一碗。
温凉的白水最解渴,锦一的喉咙也没有那么难受了,精神也好了些,这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叫我瑶儿就好了,是一位公公派我来的,让我只管顾好你。”小宫女接过她手中的碗,放好后,慢慢解释道,“不过你是得罪哪位贵人了么,怎么弄得浑身都湿透了?”
“不小心落进水里罢了。”既然那公公没有多说什么,锦一也不打算多说,搪塞了过去,“是你帮我换的衣物?”
“当时只有我一人在,总不可能一直让你穿着湿衣服吧,就随便在屋里找了一套,给你换上。”
锦一“哦”了一声,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没再搭话。
瑶儿以为她还有些不舒服,“我还是让方太医再来替你把把脉吧。”
“不必了。”锦一摇了摇头,拒绝道,“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也不用再守在我跟前了。”
“那可不成,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病发!”瑶儿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坐在边上,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你是不知道你当时有多可怖,一直高烧不退,脸色难看得像个活死人!若不是方太医医术高明,指不定你现在早就没命了!”
像是害怕锦一无法明白其中的利害,她继续语气激动地说道:“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么?整整三日!不吃不喝了三日啊!我真怕你再睡下去,就连方太医都救不活你了!”
瑶儿还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锦一反而不太在意当时的情景到底有多惊心动魄,反正命还在,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后怕什么。而且觉得老是说她的事多没意思,还不如听听小姑娘的故事。
“你进宫多久了?”
“我?”被打断的瑶儿也没有不高兴,指了指自己,“不长,还没有俩月呢。”
锦一又盯着她瞧了瞧,觉得她的样貌虽算不上有多出众,但胜在让人看着舒心,复又问道:“那你想当娘娘么?”
这个问题纯粹是因为她自己好奇,毕竟俗话说得好,不想飞上枝头的麻雀不是好麻雀。
“你在胡说什么呢!”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女娃,听了她这话,小脸涨得通红,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只求能伺候一个好主子,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就好了,哪儿敢奢望能得到皇上的**幸!”
锦一笑了笑,不忍心告诉她,在这宫里,“安稳”才是最大的奢望。
人各有命,还是说些有用的好了。
“那我告诉你一些生存之道,算是报答这三天来你对我的照顾,如何?”
瑶儿使劲点了点头,凑得更近了。
说好听了是生存之道,实际上也左不过是锦一总结的血一般的教训,零零散散说了一大堆也没说完,瑶儿听得似懂非懂,忍不住发了问,“可听说这宫里,最让人害怕的是东厂的人啊。”
锦一顿住,回道:“东厂只逮捕要犯,你一个小宫女,清清白白的,管你作甚?”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前几天不是还有个宫女还被灭了口么!而且听说一同被抓的还有个公公,也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
锦一反问道:“那你觉得东厂会留活口么?”
“不会。”她回答得倒是快,“不过我怎么还听说,虽然东厂的萧厂公素来心狠手辣,阴晴不定,可是绝不会杀一个人,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着去巴结巴结?”她揶揄道。
“这不是常听人提起,正好问问你么。”像是被说得戳中了心坎,瑶儿羞赧地笑了笑,“你也知道的,我进宫时间不长,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就算真想巴结,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再说了,能让萧厂公这般对待的人,恐怕也不是我能高攀得了的。”
锦一还想说些什么,身子倒是不听使唤了,咳个不停。
“哎,你看我听得入了迷,竟把你还在生病的事给忘得精光。我不缠着你说话了,你快些躺好。”瑶儿赶忙扶她躺下,“对了,灶台上还热着粥呢,你饿么,我去给你盛碗来?”
也不等她回答,她就迈步往外走,却被锦一唤了一声,她回过头来,“怎么了,还不饿么?”
锦一微微仰着头,笑容不褪,只是声音咳得有些喑哑,问道:“你跟着皇后娘娘多久了?”
“嗯?”瑶儿被她这话弄得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你是说皇后娘娘么?当日来找我的是位公公,未曾听过此事和娘娘有关。”
这倒不是锦一凭空臆想出来的推测,因为她也本以为瑶儿不过是萧丞找来照看她的宫女,因为刚进宫没多久,所以比其他人更值得信任。
可她身上的衣服分明不是她屋里的,为何要撒谎,而且瑶儿真要是萧丞的人,就算从未和他打过交道,也断不会对他那么感兴趣,还想方设法套她的话,套的还不是她一个宫女会感兴趣的事儿。
思来想去,也只有皇后会做出这种事来,却不足为奇,说得过去。一来是担心那晚她真的听见了什么,二来是觉得萧丞没有要了她的命实属稀奇,所以派了个人来探探究竟。
锦一也不想和她对质,欲起身下**,“你带我去见皇后娘娘吧。”
“你这是要做什么?”瑶儿立马拦着她。
“皇后娘娘派你来,不就是想弄清楚我同萧厂公之间是何关系么?你没套出来什么,怎么和她交代?”锦一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支起身子,“娘娘若是一直对我心有怀疑,她心里不舒坦,我也过得寝食难安,还不如让我给她说明白了。”
见她还在犹豫不决,锦一也不为难她,“要是你不愿意,我自己去便是了。”
“你连走路都成问题,怕是还没走到坤宁宫就已经倒下了吧。”瑶儿啐了她几句,替她穿好了衣服和鞋子,搀着她下了**,“真没见过像你这样急着去送死的人。”
锦一不以为意,“我又未犯什么滔天大罪,何来送死之说?”
瑶儿只当锦一是死鸭子嘴硬,不再同她争论。反正照皇后娘娘的意思来看,若是能将她带到坤宁宫去,由娘娘亲自审问,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谁知等她俩走出屋时,正好看见萧丞迎面走来。锦一以为他只是路过此地罢了,便毕恭毕敬地低着头,等着他走过,然而他却站在了她们的面前。
一直假冒是奉萧丞之命的瑶儿自然是心虚不已的,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见他。要是待会儿被揭穿了,不仅皇后那儿没法交代,就连有没有命去见她都成问题了。
可是按理说,她又不是时常待在皇后的身边,萧丞应该认不得她,或许能够侥幸蒙混过去?
她正思索着该如何向他表明自己的身份,却听得萧丞说了话,“咱家还以为薛公公需再多静养几日,结果这么快就下了**。既然如此,那就随咱家走一遭。”
语气平常得和对他人别无两异,说完就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就……这样?瑶儿错愕地望着萧丞的背影,心头还在七上八下的,没料到他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而且还没有追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甚至连看都未看一眼,像是根本不想知道她是何人,又是为何而来。
见他越走越远,眼看着就要追不上了,锦一推了推还一动不动的瑶儿,语气平平道:“快走吧。”
“这是去哪儿啊?”瑶儿还是不太敢跟上前,生怕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了。
“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锦一也猜不到萧丞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反正照着他的话做就不会出差错,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他想到了更好的让她受罚的法子吧。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萧丞把她带到了坤宁宫来。
正文 第9章 意绵长
天上堆满了铅灰色的云,阴晦得像是能塌下来似的,而坤宁宫嵌在这苍茫之中,就像是雪中的一滴血。
皇后似乎早已等候萧丞多时了,一听他到了就宣进了殿,表情却在看见他身后的锦一后微变。
殿内没留太多的人侍奉,锦一进去后,便跪在地上,诺诺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泰然自若地坐在宝座上,也没让她平身,等她跪着,看样子是不打算理睬她,转而问起了萧丞,道:“听闻近日朝中正值多事之秋,难得厂臣还能记得起来看本宫。怎么,厂臣带个奴才来是什么意思”
“娘娘前些日子不是让臣找个人么。”萧丞站在锦一的旁边,神色淡然,“臣给您带来了。”
皇后略思量,想起是宁妃的事,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啜了口清茶才继续道:“此前厂臣不是说,都交给你料理么?把人带来算什么意思?”
“臣念着娘娘前儿凤体违和,不愿娘娘再为些琐事伤神,这才自己做了些主。不想,却令娘娘对臣有些误会”闻言,萧丞的笑敛了几分,眉眼间也仿佛染了些许惆怅,“臣只是希望娘娘能体察臣,臣对娘娘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的确,在这件事上,皇后对他的做法多少是有些不认同的,能一了百了的事,何苦再留个活口来给她添堵呢。
其实说到底,她也是做贼心虚。此前宁妃那么一闹,多多少少令她心有不安。萧丞又不愿让自己插手,所以尽管她向来对他信任有加,也难免心怀芥蒂。
可是再看萧丞,他瞳仁清澈,全然没有半分欺瞒的模样。反倒是字字句句为自己着想,看来,真的是自己误会他了。
这么一想,皇后倒是对他愧疚起来。自己和她们陈氏都是靠着萧丞的扶持才能走到今天,于是起身朝他走去,示好道:“厂臣想到哪儿去了,本宫怎么会对你有误会。这个奴才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办事妥帖,本宫向来是知道的。”
“还是由娘娘亲自处置吧。”萧丞却没有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推脱道,“若是没别的事,臣先行告退了。”
皇后见他真的就走了,更觉得自己错怪了他,再转眼一看地上碍眼的锦一,全当都是因她而起,把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不悦地踢了踢她,“狗奴才,你倒是好好给本宫说说,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锦一身子弱,被她这一脚踢得倒在了地上,费力地重新跪好后,她的头伏得更低了些,老老实实地交代着。
“回禀娘娘,前些晚上奴才碰见了一名宫女,揪着奴才不放,说的净是侮辱娘娘的话。奴才虽没有那份荣幸,能侍奉娘娘,但娘娘是这大明的皇后,后宫之主,更是奴才的主子,有哪个奴才容得旁人说自己主子的不是,所以想将她带来,交给娘娘的,可是却被拦了下来,说是怎么能让这种事扰了娘娘的兴致,奴才也因此被罚了一顿。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立刻来找您了。”
皇后本就是爱听些阿谀奉承的话,听她这么一说,怒气也消了消,描得精致的蛾眉微微一抬,问道:“那她是如何侮辱本宫的?”
锦一不慌不急,徐徐道:“娘娘,您就别取笑奴才了。奴才的脑子忙着装娘娘的好都装不下,哪还有地儿放她那些鬼话呢。”
这话果然讨了她的欢心,吃吃笑了起来,倒忘了罚她的事,“你这狗奴才,瞧着不起眼,说话却比那些废物顺耳多了。”
“是娘娘娴静端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颂赞,可惜奴才嘴拙,找不到任何能配得上娘娘的词。”
皇后被夸得飘飘然,掩着嘴笑个不停,“既然你一心向着本宫,那便留在这坤宁宫,伺候本宫吧。”
锦一一怔,委实没预料到这皇后会把自己留在她的身边,大概是马屁拍得用力过猛了吧。
“能跟在娘娘的身边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奴才感激不尽。”她顿了顿,尝试着看能不能让皇后放过她,“可是奴才最近身子不好,要是把不好的东西传给了娘娘,奴才就是死也不担不起这罪啊。”
结果这话过了皇后的耳朵,又成了另一番意思。她颔了颔首,同意道:“离新年还有五六日,你就先好好养身子吧,过了年再来也无妨。”
“……叩谢娘娘。奴才定会竭尽所能,好好服侍娘娘,为娘娘分忧解难。”
不知是不是跪得太久,锦一走出坤宁宫时,步子都是虚的,走得偏偏倒倒,若是风再大些,似乎就能将她吹倒。她倚着影壁,想要歇一会儿。
不过是进了一次坤宁宫,怎么所有都化为乌有了。一想到再过几天,她的颈间就会时时刻刻都悬着一把刀,每走一步就要担心下一刻她的脑袋会不会就掉了,就觉得胸闷得紧,像是喘不过气来。
若不是因为萧丞那番故作姿态的话,她也不会被逼到这种境地上来。可把她放在这个位置,对他又有什么好处?难不成还想要她来替他讨好皇后么?
锦一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作何打算的,一路上又走走停停,从坤宁宫走回去硬是多花了半柱香的时间。
站在外面的邵生见她回来了,一溜烟地跑了过来,看她脸色苍白,和丢了魂似的,扶了她一把,问道:“怎么样,没出什么大事吧?”
自那晚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她碰面。原本以为她跟着督主走了,也算是保了命,不会吃什么苦,可现在看看她这幅模样,倒是生出一些酸楚来,觉得督主也真是下得去手。
锦一已经走了一长截路,实在是不想再浪费力气和他说话,也懒得问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了,直接将大半个身子都靠着他,由他扶着走。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让你别惹督主,别惹督主,你就是不听,弄成这样是想让谁心疼啊!”邵生真想狠狠揪她,又怕下了手她就真的起不来了,只能恨铁不成钢,过过嘴皮子干瘾。
锦一觉得很委屈。明明每次都是她差点被萧丞害死,怎么到了这小子嘴里总是会黑白颠倒?她不争气,她一个神宫监的小太监,连奉天殿都没进去过,能怎么争气?宫中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人,她能为自己做什么?萧丞在紫禁城里一手遮天,他看她不顺眼,弄死她不跟碾死只蚂蚁似的么?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要是说出口来,也不知又要被念叨多久了。
邵生那头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她,嘴皮子上下翻动就没消停过,她一路往前走,全当没听见。眼见她马上就要进院子,他好歹是住了口,声音也低了下去,别扭地叮嘱:“千万长点儿记性,别再说瞎话了。”
原本急着回屋的锦一是真真不想再走半步了。
如果说每次见了萧丞都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的话,她愿意随时都躲着他,就像老鼠见了猫那样躲也无所谓,毕竟不见则无灾。
可天往往不随人愿,有时甚至还会和她所希望的背道而驰。譬如此时,她不想见萧丞,偏偏萧丞就在里面。而她,也必须进去。
邵生没有注意到她低迷的情绪,扶着她进去后,又一人退了出来。
海棠树早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厚厚的雪堆在上面,之前锦一嫌太单调了,便在树枝上挂满了小小的红灯笼,倒也可以看作是开了一树的海棠花。
萧丞就站在树下,身上的曳撒同周遭的雪一般白,墨色的披风却比夜还黑,就是这么一站,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失色。
积在路上的雪已经被扫到了一边,走路也不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所以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好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神情模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没有说话。
于是锦一也不出声,就站在他的身后等,还以为会等上一些时间,又听见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皇后都对你说了什么?”
锦一撇撇嘴,心想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还有什么可装的。
“奴才还没来得及感谢厂公提拔,娘娘说了,让奴才年后就去坤宁宫当差。”